十七、狗肉宗師靜水幽狐 早晨的陽光下,這片原佛門清凈之地,此刻卻仿佛貧民窟三流酒館一樣烏煙瘴氣。
靜水寺前殿的青石地板上,一群穿著短衫的東瀛武士正毫無風度地席地而坐,圍著一處熊熊燃燒的篝火狂呼濫飲。殿內原本陳設著的蒲團、矮幾甚至供桌和香案都丟到了墻角,而酒壇子、酒桶、酒杯什么的卻滾了一地。更可怕的是,原本應該放置著佛像的蓮臺底座上,此刻卻是空無一物。只有從某堆青煙裊裊的余燼之中,才能依稀辨認出幾塊焦黑的塑像殘骸。
作為造成了這一褻瀆佛祖大罪的重要兇器,一柄雪亮的斧頭正斜斜地插在殘破的蓮臺中央,旁邊還有一小堆劈碎了的柴火。在篝火上方架設的鐵上,則串著一只已經被剝皮褪毛、開膛破肚的肥壯大狗,在火苗的灼烤下滋滋流油,散出陣陣撲鼻的誘人香味,而四周還散落著更多吃剩下來的零碎骨頭。幾名光頭黑袍沙彌手里拿著大蒲扇,大多半蹲著身子聚集在火堆一側,時不時地給篝火添柴鼓風,稚嫩的臉上滿是煙熏火燎之色。
…好吧,雖然早就聽說東瀛的僧侶們戒律極為寬松,什么酒戒葷戒色戒殺戒之類的玩意一概全無,甚至從來不禁私通和嫁娶,寺廟主持的位置通常都和小國君主一樣世襲傳承,就連把尼姑庵辦成肉蒲團式另類青樓的都不在少數。但是,無論如何,在佛堂里劈了佛像烤狗肉…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信徒能做出來的事,要說他們是佛敵還差不多。
然而,還有更令菲里絕倒的事情呢——按常理本應對這等悖逆之舉暴跳如雷的老和尚靜水幽狐,此刻卻早已與那些作孽同流合污。在跳動火焰地映照下,老和尚身穿一襲非常類似于廚師服的白色外袍,一邊頗為得意地拈須微笑,一邊全神貫注地轉動著烤架,不時用一根貌似大號毛筆的玩意往上面涂抹醬汁,或從指縫間灑落幾撮香料上去,看起來動作嫻熟而又恰到好處,一看就是行家老手…不愧是專家級別的酒肉和尚啊!
而那一大幫饞嘴的食客們,要么目不轉睛地盯著烤架上的美味,流著口水耐心等待狗肉漸漸泛起焦黃地色澤。要么端著大碗^酒劃拳,高聲吆喝,偶爾還會用東瀛俚語相互開上幾個玩笑,大殿內喧囂得有如鬧市。因此,當菲里在前殿門口驚呼出聲的時候,靜水大師依舊沉浸在烹地樂趣之中,沒有對此作出任何理會 倒是坐在門檻上埋頭飲酒的黑島忠夫有了點反應,這家伙先是醉醺醺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搖搖晃晃地扶著門框站立起來,將一串插在繡簽子上的噴香狗肉,還有一大碗烈性燒酒往菲里手中一塞,口齒不清地嘟囔著,“喏,來了就是好弟兄,嘗嘗靜水大師親手烤的五香狗肉。嗯,還有這老禿驢私下窖藏了足足三年的上等好酒,難得他今天大方了一回,咱們非得要喝,喝個痛快不可…”
黑島忠夫一邊語無倫次地嘀咕著,一邊還用油膩膩地大手在菲里的肩膀連拍幾下,也搞不清楚是想要打招呼還是趁機揩手,總之在干凈地衣服上留下了一大片污跡。
菲里哭笑不得地接過了肉串和酒碗,同時朝大門外面掃了一眼,現那些印加軍官全都躲到了殿外的走廊與庭院里,寧可站著露天吃飯,也愿意和這些褻瀆神明的家伙呆在一個屋檐下——盡管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是信佛祖但至少堅信神明絕不可輕易侮辱——并且一邊在嘴里嚼著麥餅和干肉,一邊面帶不屑地對著殿內的東瀛武士們指指戳戳。
而巨熊軍團地那幫半吊子懶蟲…他們似乎是昨晚在床上“玩”得太累。到現在都還沒有誰能夠起床。以至于菲里瞇縫起眼睛了半天。也沒能在這附近找出一個人影。
這個時候。篝火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更加吵鬧地喧嘩聲。菲里回頭望去。現靜水幽狐已經將又一條大狗烤好了。
只見他麻利地使用著各種刀具。把狗肉從骨架上一片片取下。再稍微灑上一點植物油。隨后便丟進平底鍋里煎炸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老和尚一邊悠閑地哼著小調。一邊在手指間靈活地轉動著刀叉。不時將鍋里地狗肉排拋得老高。再操起兩把小刀。在空中便唰唰唰地切削成薄片。與其說是在烹美食。倒不如說是表演雜耍。而圍攏在篝火邊等著吃狗肉地眾人。也是一邊萬分貪婪地嗅著肉香。一邊“相當配合”地拍著巴掌鼓噪叫好。
“厲害。厲害。瞧這火候。瞧這手法。瞧這時機地把握!真不愧是吃狗肉這門行當地個中翹楚。當年全江戶城第一地大宗師啊!”
“難怪當年淺草寺會讓他一個半路出家地野和尚來掌廚。這廚藝實在是不同凡響!”
“你們知道嗎?聽說靜水大師早年不但擅長狗肉料理,而且這偷狗領更是 絕。就連德川大將軍在城堡里養的斗犬,都被他偷條。這世上的狗啊,哼哼,恐怕除了地獄三頭犬,都已經被他烤了個遍!”
“沒錯沒錯,據說靜水大師在淺草寺掛單之前,那一片地方是家家有狗戶戶養雞。等到靜水大師帶著他那幫徒子徒孫一來,才過了不到一年,當地百姓就徹底杜絕了喜歡養狗的壞毛病,并且習慣了把雞鴨整天圈在臥室里…”
“真的嗎?難怪他今天一個人一雙手就逮來兩條肥狗,而咱們這么多人辛苦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好不容易捉到幾條老得掉毛的…”
“那還有假?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打聽打聽,二十年前江戶淺草寺的狗肉刺身、烤狗排、狗雜串燒還有狗肉火鍋,可都是響當當的江戶名產啊!喜好這一口地達官貴人每次來寺里上香,都要先放開肚皮大吃上一頓,再打包許多帶回去…什么什么?你在江戶的時候從沒聽說過?哦,對了,后來靜水大師好象是情場失意,被主持和尚依仗權勢硬搶去了頭,一時心里想不開,掄起斧頭劈了淺草寺的大門,又烤了主持和尚最心愛的吉娃娃名犬后被趕出去游方傳教。至于淺草寺的狗肉料理嘛,因為沒有了大師傅秘傳的調料配方,自然也就漸漸地每況愈下,乏人問津了…”
由于武士們眼下已經喝了許多燒酒地緣故,意識多半有些模糊,腦子里那根弦可以說是松得不能再松。結果自然是一開口就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不管是什么該說地不該東西,統統都從嘴里跑了出來,恰巧讓剛剛施展出巧言術的菲里聽了個正著。
與此同時,老和尚那臉色是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青,接著更是由青變黑后終于忍無可忍,舉起平底鍋往柱子上用力一砸,出哐啷一聲巨響,“還有完沒完!老衲我今天辛苦下廚心請你們吃一頓酒,可不是為了讓你們來揭我的短!”
眾武士聞聲縮了縮脖子,一時間噤若寒蟬,連酒也醒了大半。見老和尚滿臉怒色,趕忙改了腔調,獻上一片阿諛之聲。但靜水幽狐依舊余怒未消,只見他惡狠狠地瞪了諸位武士一眼,便將盛滿油煎狗肉排的鍋子往地上一丟,自顧自邁步而去,結果在門口差一點和菲里迎面撞上。
“哎呀,原來上校先生您也來啦,早知道這樣,老衲就給您預先留一塊地里脊肉了。”老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同時將滿是煙灰油膩的手掌在袍子下擺上擦了擦。
“靜水大師不必客氣。”菲里笑著舉起手中啃了一半地肉串,“黑島忠夫先生已經分給我過一些了,您的手藝實在是不錯,這肉烤得鮮嫩多汁,令人回味無窮啊!只是,這庫斯科城附近方圓十幾里地,連人都差不多死光了,大師您又是從哪兒弄來的狗?”
“呵呵,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靜水幽狐也笑了起來,“今天早上和一幫年輕人出去閑逛,碰巧打到幾條野狗回來。老見他們這兩天幫忙修繕寺院也挺辛苦,而且吃的東西不是面餅就是干魚干肉干菜,也沒個什么花樣,就掘出了地窖里自家珍藏的一點陳酒,還稍微露了點手藝來款待他們。沒想到這些家伙也真是的…唉——”
到這里,他忍不住嘆息著搖了搖頭,“只是幾盞黃湯下肚,就不曉得自己姓甚名誰了,什么污言穢語都敢隨便從嘴里噴,真是讓您見笑啦。”
“這倒也沒什么,男人嘛,誰喝醉了不是這樣?”菲里一邊從竹簽子上啃著噴香地肉塊,一邊很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只是,恕我直言,靜水大師您把佛像劈了烤狗肉,未免有些對神佛不恭吧。做出這種事來,難道不怕佛祖降罪么?”
“這個…做燒烤需要的燃料頗多,剩下地柴火根本不夠,正好這白樺木佛像身寬體胖,材質干燥易燃。
再加上前些日子,又有賊人把佛像外面罩著的金箔給剝了去,坑坑洼洼地很是難看,老衲索性就把它劈掉燒火了。”
老和尚面帶窘色地搓著手,吶吶地辯解道,“雖說對佛祖大人有些不敬,但似乎就連佛祖自己都曾經舍身割肉飼鷹,老衲讓他的神像舍身燒上一回火象也沒什么大不了地吧。”
這神像也能舍身嗎?菲里頓時感覺自己很有一種想要翻白眼的沖動。
“…再說了,對本寺而言,放在前殿的佛祖不過是個陪襯而已,主要供奉的對象并非此物。毀掉了雖然有些可惜,但也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哦?還有這種名堂啊!”聽到如此新鮮法,菲里一下子來了精神,“那么,不知貴寺供奉的是哪一尊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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