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繞過難攻不落的庫斯科城,這支被分離出來的精靈軍精銳先是扎木筏順流而下,到大本營駐蹕的蒂卡爾城去搬運補給,然后換乘大船,走海路前往高原與平原結合部的一個小港口登陸,再接下來,就是艱苦而漫長的翻山之旅了。
參謀部幫他們選擇的這條“最好的”道路,實際上不過是一條走私販子勉強踩出來的山間小道,既無規劃,又無維護,一路上山崩塌方不斷,更令人頭痛的是缺乏水源——幾十乃至幾百人的小商隊的需水量,和數萬人的大軍顯然不能同日而語,那點積雪融化的小水洼連每個士兵分一碗都不夠,而腦殘的情報機構顯然忘了這個問題。至于參謀部,估計是以為他們這些士兵只要像仙人一樣喝露水就可以過日子了。
這支不幸的遠征軍起先通過魔法來凝結水元素,但還是不夠這么多人喝,只好在一路上跟土撥鼠似的到處打洞,運氣好的時候,或許可以得到一點渾濁的泥漿。一直到進入海拔較高、鄰近山麓積雪的地區,缺水的情況才稍微緩解了一點,卻又有許多人因為缺乏御寒衣物而活活凍死。剩下的人只好用鞭子互相抽打身體,防止自己的寒風中喪失意識——說白了,還是和庫斯科城外的時候一樣,缺乏足夠的運輸能力而導致補給匱乏。
按照被捕的走私販子的說法,這條路僅僅單程就要走上大半個月,而且一路上到處都有魔網紊亂和破碎的狀況,使用縮物術異常危險。于是被任命為主將的丹尼爾朝大本營打了報告,要求提六萬匹馱馬。這可把艾倫妮塔公主嚇壞了,整個馬茲卡大陸殖民地總共有沒有六萬匹馱馬還是個問題呢!
精靈的后勤部門拿傳送魔法和海船用慣了。對于陸路運輸一向很忽視。最后竭盡全力,也就只給他湊出了兩萬匹馱馬。按照“仙人參謀”地推算,這點運輸量也該“夠用了”。
但是丹尼爾仔細一算,現扣掉彈藥之后,攜帶地糧草才夠啃上十五天的,頓時就覺得這實在太扯淡了——這不是去打仗,是去學仙人玩辟谷、減肥兼送死!
可是。如果不能分進合圍,迂回包抄,就無法打破戰場上的僵局。更無法對大本營交代。所以…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于是,在他的號召下,一眾大小軍官開動腦筋,群策群力,揮起了各自的想象力:沒有馱馬,就去弄驢、牛和羊,最后連大象都搞來了,一下子在整個馬茲卡大陸殖民地掀起了一個搶劫各種動物的。把行軍沿途的活物全征集起來了。
這個想法倒也沒有大錯,就是漏了一點:馱馬是背東西和拉車地,從一生下來就得經受嚴格訓練,一般家養的肉畜根本沒法子客串。那些老黃牛走起來特別慢,用鞭子抽,用刺刀刺甚至用火燒都走不快,一生氣了還就干脆躺倒不干了,或逃之夭夭,別看這牲口走起路來很慢,逃跑的時候可快了。反正兩條腿是絕對追不上地。
就這樣,丹尼爾剛出三天,就不得不打消用黃牛拉車的主意,還得派人把它們都宰了做牛肉干。要不然,那些沒人管的牲口絕對會把路給堵的結結實實。至于那些綿羊,走得比牛還慢。所以沒幾天也就全走到士兵們的肚子里邊去了。
驢子起初還好。但沒走多久就起了高原反應,一只只全都趴在地上渾身抽搐不動彈。連一部分馱馬都被影響。于是士兵的菜譜里又多了驢肉燒餅和馬肉湯,吃得他們是個個油光滿面,汗流浹背。至于大象…這么狹窄的山路,能走得過去嗎?索性做成烤象掌和清蒸象鼻子算了…
精靈軍固然是充分利用條件改善伙食,全都是興高采烈。但是丹尼爾卻急得都要上房了——好不容易搜羅來的牲口全都填了肚子,那我軍地彈藥補給拿什么運輸?
好辦,偉大的精靈軍不需要補給也能作戰。對于丹尼爾用魔法通訊接力過來的訴苦信,克魯澤元帥一句話就頂了回去:“不必操心,印加人的后方只剩老弱,遭遇敵軍只要朝天打三空槍,膽怯的敵人肯定會投降!”
呵呵,牛不牛?和整天憂心忡忡的丹尼爾比起來,這話說得實在是牛氣沖天。難怪這位牛人一仗未打就是已經是元帥,而丹尼爾這半年來屢戰屢勝還只是中將,在氣勢方面是完全不一樣…或說腦殘的程度天上地下啊!
如此腦殘的說法讓丹尼爾登時氣得吐血,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由于畜力不足,他不得不強令魔法師使用縮物術來攜帶糧食和重炮,結果在魔網紊亂破碎區域損失慘重——無論是物資器械還是魔法師。
更慘的是,大部隊的移動速度根本無法同小團體相比,二十多天地路硬是走了四十天都沒有走完,弄到后來,連口糧都不足了。
精靈軍給拉炮的馬匹還喂點燕麥麩皮,但卻不給這些強拉來的土著民夫提供任何可以吃的東西。他們只好去捉野鼠、剝樹皮、挖掘草根,甚至吃尸體,然后成百上千地逃亡和倒斃。
因此,大大小小的嘩變在一路上從來沒有斷過,偶爾出現的山民也千方百計地給這支疲憊之師找麻煩。這些光頭紋身地野蠻人居高臨下,據險偷襲。雖然他們地武器非常落后,只有梭鏢弓箭、滾木擂石。但是在狹窄的山路上,這些落后裝備依舊揮了驚人地威力,筋疲力盡的精靈軍士兵無處躲避,成片成片地戰死。幾次伏擊戰下來,全軍的總損失已經超過了一萬人。
現在,丹尼爾穿著一件沾滿了污泥和灰塵的破披風,手中拄著一桿火槍。頭上戴著一頂臟兮兮的氈帽。走在一支裝扮比他更加邋遢不堪的隊伍當中。他地坐騎在三天前掉進峽谷摔死了,殘余地馱馬已經不多,必須全部用來運輸物資,連傷兵都攤不上。作為主將,他更要以身作則…否則說不定會被滿心怨氣的部下打黑槍。
在他的四周,遠征軍中的每個人身上都骯臟不堪,軍服成了布片。腳上的鞋子幾乎沒有不綻開的,每個人的腳上都滿是血泡。臉上則帶著難以掩飾地疲倦神色,一個個眼神空洞。目光呆滯,除了機械地邁動雙腿之外,幾乎沒有人還有力氣張口說話。
但是,作為他們的指揮官,丹尼爾卻不得不開口。
“跟上!跟上!掉隊的懶蟲就等著喂禿鷲吧!”
“勒緊馬匹,加快步伐,后面地弟兄都在等你呢!”
“堅持住,小伙子。你都走到這兒了,剩下那么幾步路還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一邊用疲憊的聲音給士兵傳令打氣,一邊加快腳步在隊伍中穿梭。山風干燥寒冷,剛淌出的熱汗立時就凝在臉上,繃得皮膚緊巴巴的。士兵們很明顯地越走越沒精打采,有人已經一手攀住輜重車的車幫。看見自己的最高長官從后面趕上來,立刻像觸電般撒開手,惶恐地退回到隊伍里去。
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一頂滑竿從雜亂地隊伍之間招搖而過,上面躺著迂回部隊的副將,精靈王國海軍上將帕里斯。這個不受克魯澤元帥待見的倒霉蛋明明腿斷了還沒有好,卻硬是被為虎作倀的文德斯幕僚長文調了過來。讓他這個海軍宿將去指揮又一場外行到極點的山地戰。
不過在被泥石流活埋過之后,帕里斯海軍上將多少有了些自知之明,于是很慷慨地將麾下的一萬多海軍陸戰隊完全交給了丹尼爾指揮,自己則安心于旁觀的角色,總算沒有讓這支迂回部隊也重蹈西征大軍心懷鬼胎,勾心斗角。互不信任的覆轍。
“丹尼爾中將。我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帕里斯示意轎夫把滑竿抬到丹尼爾身邊,用嘶啞的嗓音問道。幾個抬滑竿地士兵也用期盼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主將…他們的身體也早就到極限了。現在全是靠著胸中的一點希望在勉強支撐,隨時都有可能累得倒地不起。
“咳咳,不是很清楚,因為那個領路的走私販子剛剛掉到懸崖下面去了。”丹尼爾費勁地扭過頭,沾滿汗水地襯領粘乎乎地掐住了脖子,勒得他好生難受,“我們現在已經翻過了最高地山嶺,并且走了好幾天的下坡路,應該距離出口不遠了吧。”
同有滑竿代步地帕里斯相比,堅持步行了三天的丹尼爾臉色更加黝黑憔悴,嗓音更加嘶啞,還不時咳嗽兩聲。
“唉,糧食幾乎吃完了,士兵已經在用馬料充饑,連水都不夠喝,我擔心這么下去會出問題…”帕里斯嘮叨了兩句,忽然注意到丹尼爾嘴邊的燎泡,“哎呀,你的嘴…我這里還有點水,是今天用魔法凝結出來的,你拿去喝吧!”
“非常感謝。”丹尼爾拖著疲憊的調子說,接過了海軍上將的水壺,壺里還晃蕩著小半壺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非常珍惜地抿了一小口,又把它遞了回去。
“多喝一點吧,你一路走過來,出了那么多汗,肯定很渴了。”
“不,您是傷員,應該注意保持水分。”
正當兩人相互推讓的時候,前方的斥候突然在一座小山頂上拼命揮舞起了破爛的軍旗,朝著后面的大隊人馬拼命叫喊,連整個人都手舞足蹈起來。由于距離太遠,帕里斯和附近的士兵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是丹尼爾在朝那邊凝神細望了一會兒之后,臉上突然流露出狂喜的神色。
只見他猛地奪過海軍上將的水壺,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喝完,隨手一抹嘴,然后跳上一輛輜重馬車,用擴音魔法表起了演講。
“士兵們,我要告訴你們你們一個好消息,富饒的黃金之國已經在我們眼前了,就在山的那一邊!我知道你們很渴,很餓,很疲憊!這一路上,你們都受了很多罪。但是,請再堅持最后一段路程吧,到了那里,你們將獲得一切夢想得到的財富和榮耀…”
蜿蜒崎嶇的山路上,精靈軍士兵的歡呼聲如浪濤般久久不息。
但是,無論是精靈軍的各路將帥,還是困守庫斯科城的特庫姆塞,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一個新的砝碼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壓到了這場戰爭的天平上,給雙方平添了一個變數。
耐色瑞爾帝國的四千援軍,在拖拖拉拉了三個多月之后,終于抵達了馬茲卡大陸。
在這片殘酷而野蠻,血腥而富庶的土地上,又一枚戰爭的骰子被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