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郁悶的入侵者 刺骨的寒風在無痕之海的洋面上呼嘯,天空昏暗而陰沉,滔天巨浪洶涌起伏。冬天絕對不是什么適合航海的季節,每年的十月之后,無痕之海北部的風向都會變幻無常。哪怕是最有經驗的船長,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將船只安全地駛回港灣。一般的海員更喜歡在平靜的港口城市,用賭博、喝酒打發無聊的時光,或者找些價錢便宜的姑娘解決一下自己的生理問題,而不是冒著船毀人亡的風險拼死出海。
但是在寒冷而危險的DR1990年冬天,一支龐大的艦隊卻在掙扎在驚濤駭浪的無痕之海上,艱難地向西行駛。每條船的桅桿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冰棱,北風挾裹著粗大的雪粒打在甲板上,結成了一層厚厚冰殼。
衣衫被海浪打濕的水手們哆嗦著在纜繩和風帆間穿梭,手腳都被凍得發青發紫。時不時有人在突如其來的大浪中失足滑倒,甚至慘叫著落入海中。但是船上的人同樣在為自己的生命全力拼搏,沒有誰還有多余的精神去救那些不幸的落水者。
十二月的無痕之海流冰密布,冰山起伏,加上善變的狂風和海流,本來就危機四伏。而這些船只顯然不是為在冰海之中航行建造的,四方形的大炮窗開得又寬又低,海浪甚至碎冰像瀑布似地直灌進來,時時刻刻都險象環生。在艦隊內部,船員之間、船只之間的配合也嚴重缺乏默契,各種事故一路上從來沒有斷過,從漏水到相撞再到船員叛變,航海者可能遇到的種種煩惱和危險,這支艦隊幾乎全都嘗試了一遍,到現在還沒有全軍覆沒,已經可以說是幸運女神泰摩拉(Tymora)顯靈了。
可是,盡管一路上都倒霉到了極點,這支多災多難的艦隊還是堅持著向遙遠的新大陸航行著,仿佛打不死的掃帚星一般,滿心期待著能將自己的霉運統統轉嫁到那塊陌生的土地上,以免辜負了厄運女神本莎芭(Beshaba)這么多天來的眷顧。
為這些既幸運又不幸的航海者們祈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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艦隊中最大的一艘戰艦“永聚島”號照例被征為旗艦,由于此戰的主帥是精靈憎恨之神薛佛拉斯(Shevarash)的虔誠信徒,因此船帆上沒有畫上精靈王國的綠葉國徽,而是代之以薛佛拉斯教會斷箭與淚珠圖案的圣徽。戰艦的幾層橫桅上,到處都掛滿了因為各種原因被處死的水手和士兵。由于天氣寒冷,這些尸體完全沒有腐爛的跡象,依舊保持著臨死前最恐怖的表情,使這條被涂成通體漆黑的戰艦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全艦最豪華也面積最大的船長室里,一位穿著華麗將官服飾的精靈女將穩穩地端坐在寬大的藤椅上,透過敞開的艙門注視著甲板上來回奔走的人群。雖然船只在成排的巨浪間被拋起又落下,但她卻仿佛在船板上生了根一般,任憑大海波濤起伏,依舊紋絲不動。
她就是索非亞•利亞頓,薛佛拉斯教會最出名的暗殺者,精靈王國資歷最老的名將,被整個托瑞爾世界所憎恨的殘忍屠夫,指揮部下殺戮了3000萬生靈的超級鄶子手,被她的敵人和下屬稱為“羅絲再世”和“幽靈玫瑰”。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漫長的歲月已經在她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曾經光滑如綢緞的肌膚已經變得仿佛干枯的樹皮,布滿了皺紋和疤痕。由于多年缺乏運動,曾經苗條的身材胖得完全成了啤酒桶,因為風濕病而彎曲變形的雙腿總是疼痛難忍,讓她無法長時間站立。一頭飄逸的金發現在掉得一根不剩,一只眼睛因為特庫姆塞酋長的利箭,已經永遠地留在了馬茲卡大陸。
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活了500多歲,又老又丑,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老太婆罷了。
但是,在她僅存的那只綠眼睛中,卻完全看不出半點那種老人常有的慈祥,反而如同嗜血的猛獸般,充滿了殺意和厭惡。任何敢站在她面前的家伙都能感覺到滲入骨髓的涼意,仿佛是被獅子盯住的小白兔一般。
從艦隊起航到現在,全船的水手和士兵都盡可能地遠離這間住著恐怖怪物的艙室,只有被索非亞搖鈴召喚時,才無奈地硬著頭皮進去。隨著索非亞將逃亡的水手全部懸尸示眾,此類情況又進一步升級,已經發展到全船人員都在準備遺書了。
索非亞•利亞頓對部下的這些小動作毫不在意,她一生戎馬,經歷的兵變和刺殺數不勝數,同時也很清楚外界對自己的評價是什么,甚至引以為榮——以一己之身承受全世界的怨恨,這是何等偉大的人物才能辦到的事啊!
不過,這位早已枯萎的“幽靈玫瑰”眼下的心情確實不太好,這當然同手下的竊竊私語無關,她也從來沒有指望這幫家伙對自己感恩戴德過。她所煩躁的是這次戰役本身,
“大本營的那幫混蛋,到現在這種時候還想著把我往死里整啊!”
自從二十多年前的那場敗仗以來,軍中那幫原本就看不慣她長期占據高位的毛頭小子立即落井下石,不顧她過去兩百多年里立下的累累功勛,將她就地免職不說,還以她“年事已高”為名“勸說”她離開首都回鄉下去養老,在足足一個大隊憲兵的“貼身保護”下過了二十多年,若不是薛佛拉斯教會明里暗里的支持和保護,天曉得那些將自己這個“老古董”恨之入骨的少壯派還會干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
現在這幫頭腦發昏的小子們終于闖下了彌天大禍,沒有作半點準備,就貿貿然地同幾乎整個世界開戰。短短幾個月里,精靈軍要同時和耐色瑞爾帝國打,和塞爾共和國打,和哈魯阿王國打,和墜星海各獨立城邦打,和馬茲卡大陸的特庫姆塞大酋長打,還要鎮壓國內從來沒有平息過的叛亂,縱使再怎樣的強兵悍將,也要不堪重負了。
由于大本營完全不經過大腦的瘋狂部署,精靈軍在一條條戰線遍布世界的同時,也處處都兵力吃緊,處處都節節失利。軍方只會用虛假的捷報蒙騙國內民眾,等到實在瞞不住了,又大肆鼓吹報國,鼓吹奉獻,從來不肯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錯誤,該擔什么責任。
她索非亞•利亞頓的瘋狂和殘忍,只是對著薛佛拉斯殿下的敵人。而現在大本營的瘋狂和殘忍,卻是為了掩飾先前的錯誤,將本國的年輕人都送入無望的戰爭絞肉機中,并且根本沒有想過要為勝利作出任何努力,只是拆東墻補西墻罷了。
現在,各條戰線的失利都已經由挫折變成了大敗,精靈王國兩百多年的霸業到了危亡之秋。在教會和民間的巨大壓力下,大本營才勉強將她這員被軟禁多年的老將重新啟用。為了防止她掌握過多軍權,大本營沒有讓她前往戰事正酣的費倫大陸主戰場,也沒有讓她回到馬茲卡大陸向特庫姆塞一雪前恥,而是要她遠赴無關要緊的新耐色瑞爾殖民地,接手她那個沒用的遠房親戚伊德里爾•利亞頓留下來的爛攤子。
就算是這樣,大本營還是深恐索非亞在新大陸干出什么奇跡來,日后不好趕她下臺。表面上,精靈軍大本營很大方地交給了她200多艘各類船只和一萬多士兵,可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龐大的艦隊幾乎全部由在俘獲和扣留的敵方船艦組成,根本不適合遠航。水手也都是從墜星海沿岸的附屬國和占領區強征過來的,忠誠心全無保障不說,還既不熟悉腳下的船只,也完全沒有在外海航行的經驗。一路上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算一步。艦隊到得了新耐色瑞爾算運氣,到不了新耐色瑞爾算正常。
交給她的上萬名士兵中,沒有一個出自于正規軍團,不是從各地抽調來的屯駐軍和附庸軍,就是在精靈軍戰俘營里被“感化”的俘虜兵。士兵的種族從矮人到獸人應有盡有,就是沒有幾個真正的純種精靈。
沒有可靠的軍隊,沒有準確的情報,沒有足夠的武器和輜重,想必大本營的那幫毛頭小子已經翹首以待,等著看她這老太婆在陌生的新耐色瑞爾吃盡苦頭,像上次對付特庫姆塞一樣兵敗而歸吧。至于是不是還有其他黑手也懷著同樣的想法,她已經懶得去猜度了,反正橫豎也差不多吧。
我索非亞•利亞頓,又豈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你們這么想看我的笑話,我偏偏要讓你們的愿望統統落空,并且在戰場上奪回我失去的一切!
她大聲地冷笑起來。
外面,風雪正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