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身上的道袍早就被雷力轟得一片焦黑,狂風一吹,立刻四下散開。
包裹著他身體的青煙蠶蛻也被狂風吹散,露出潔白修長,毫無瑕疵的軀體。
陸奇宏忙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套青云宗的服飾,扔在大牛赤luo的身體之上,將他掩蓋起來。
長空之中響起一道炸雷,往大牛頭上劈過去!
陸奇宏一腳踹過去,將大牛遠遠踢開。
嘩啦一聲巨響,那聲炸雷將大牛剛才趴著的地方炸出一個深坑。
坑底處飄出一縷縷的黑煙,在眾人頭上打一個旋兒,往天外飛去。
大牛睜開眼睛,真正醒了過來。
他有一瞬間的怔忡,不知道剛才出了什么事情。
他只記得剛才被一個符箓打得三魂出竅,差一點過了奈何橋。
后來又是一聲炸雷,他才被驚醒了。
大牛慢慢坐了起來,身上蓋著的襦衫從背上滑了下來。
大牛低頭,發現自己全身赤luo,可是身上的肌膚光潔如玉,連小時候在落神山上經常砍柴打獵落下的傷痕都不見了。
他抬起手,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修長潔白,干凈清爽,完全不是以前那樣粗糙的大手,還有指甲邊永遠也洗不掉的黑印,都消失無蹤。
大牛下意識運轉靈力,一個大周天過后,大牛又驚又喜,他筑基了!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筑基了!
“穿上衣衫。”陸奇宏別過頭,“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大牛抬頭,看見在場的人所有人都直直地盯著他,面上一紅,忙將滑到地上的衣裳揀起來,胡亂穿上。
太華山的修士看著大牛,不約而同的搖頭嘆氣。
筑個基還有雷劫,這小子的機緣怎么這樣好?
不行,不能便宜青云宗了。
太華山的修士立時出言道:“曾大牛資質出眾,剛才跟那女修的事,純熟誤會。我們太華山決定,要收曾大牛做二級宗門的弟子。萬乾觀那邊,我會派人解釋。剛才的事,大家都看見了,是這位曾大牛舍己為人,才有這樣的機緣。”
三言兩語,就將大牛收入了太華山門下。
陸奇宏心神大暢,朗聲笑道:“道門剛才已經逐你出門墻,現在看你有機緣,是福澤深厚之人,又想從新招你回去。我問你,這樣的宗門,你可愿跟隨?還是你愿意離開道門,入我青云宗,做黃字輩的弟子?”
“啊?”大牛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離開百卉那個賤人,他就終于時來運轉了么?
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啊!
“愿意!愿意!我曾大牛當然愿意!”大牛急忙答道,馬上跪下給陸奇宏磕頭。
他深知陸奇宏最重規矩,也重信義,一心要討好他,做他在青云宗的第一個靠山。
榮慧卿抿了抿唇,走了兩步,使了個縮地成方的小法術,很快來到大牛和陸奇宏身邊,脆聲道:“小師叔說笑了。這位曾道友,本來就是道門的弟子,小師叔可想過為了這個人,得罪整個道門的后果?”
榮慧卿這樣一說,陸奇宏還沒有怎樣,大牛卻先猶豫起來。他縮了縮脖子,往看臺上太華山的修士看過去,正好碰上他們快要噴火的眼神,忙低下頭,喃喃地道:“…會不會太麻煩了?”
榮慧卿淺笑。狗改不了吃屎。大牛這種人,向來就是這個德行!
“當然麻煩。因為你,我們青云宗有可能跟道門決裂。再說,一日入道門,終生奉道門。你怎么能有這種另投別師的念頭呢?你可懂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個道理?你連自己出身的道門都可以離開,我們青云宗又如何能相信您的忠誠呢?——小師叔,法家有云,一次不忠,百日不容。這個曾修士,到底值不值得小師叔用整個青云宗為代價,進行招攬,確實要好好想一想。”榮慧卿轉著滴溜溜的大眼睛,巧笑倩兮,跟陸奇宏軟語輕言。
抓住陸奇宏最注重的規矩和道理,揭穿大牛見利忘義,欺軟怕硬的本性。
陸奇宏果然猶豫起來,大厲害他更猶豫。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看臺上太華山的修士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比試開始,不過我們要臨時改一下,將大家重新分為四組,每一組勝出的人可以入太華山,因為第五個名額,已經給這個曾大牛了。”
大牛又看了那邊一眼。
榮慧卿想了想,故意對大牛眨了眨眼,輕輕推了他一把,笑道:“大牛哥,你快過去吧。太華山的人等著你呢!反正你算不去太華山,也絕對進不了我們青云宗,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大牛看著榮慧卿絕美的面頰,心里一片混亂,不知不覺間,竟然把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來,出言哀求道:“慧卿,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進青云宗,也是因為放不下你。無論怎樣,看在同鄉的份上,我們也應該在一起…互相關照。”
陸奇宏的臉色陰沉下來,伸手將榮慧卿的肩膀攬過來,對大牛道:“原來是這樣。——算我看錯你了。曾大牛,你還是去太華山吧。道門最適合你這種人,你在太華山,一定會如魚得水,修為日進的。”
大牛悔的腸子都青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一看見榮慧卿的面頰,他就不由自主犯迷糊。就連煉有媚術的百卉,都不能迷惑他,而這樣絕美的榮慧卿,只要在他面前笑一笑,他就恨不得為她肝腦涂地。
真正的媚術,是不需要修煉,渾然天成的吧?
大牛迷迷糊糊想著,走到了看臺旁邊太華山修士那里,成了太華山的一名弟子。
榮慧卿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自己的女主光環還是管用的,偶爾用一用,也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過想起大牛剛才的樣子,榮慧卿撇了撇嘴。這個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色,自己以前早就應該看出來了。
當百卉剛找到他的時候,自己還是很普通的樣子,大牛的心,立刻就偏到百卉那一邊。
現在自己恢復了隱藏的容貌,大牛就毫不猶豫地拋棄了百卉,想跟自己在一起。
切,以為自己有大綱就了不起了?就算你是大綱內定的男主,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也不能強迫自己跟他在一起。
榮慧卿在心底里暗罵了一聲,扭頭對陸奇宏道:“小師叔,這里的事情差不多,我們回去吧。”
陸奇宏連連點頭,恨不得擦一把汗。
差一點,差一點點,他就給自己招了個對頭進來了。
還好榮慧卿出來,三言兩語就把大牛擠兌走了。
這么說來,榮慧卿對大牛似乎不是很有好感的樣子。
陸奇宏的心情又振奮起來,看著天空都藍了許多,已經在心底默默盤算,等入門試的事情過去之后,要好好給榮慧卿尋幾門合適的功法,讓她趕緊修煉。
在宗門里面,一切靠實力說話。榮慧卿又懂陣法,這些雜學旁收,很容易分心,會影響她以后修為的增長。
如果她能有機會結丹,一定要說服她卸去青云宗陣法師的職位,專心修煉才好。
羅巧姿看著大牛居然搖身一變,重新回到太華山做了二級宗門的弟子,心情很是復雜。
她仔細打量筑基之后的大牛,發現他膚色白了許多,不過還是一臉憨厚的樣子,如山間野草,樸實無華,卻又生命力極強,讓人難以忽視。
羅巧姿心里一動,看著改頭換面,宛若新生的曾大牛,心里正式確定,這一切,都是大綱做的。為了給榮慧卿制造障礙,大綱費盡心思,打造了新的利器,曾不凡。
羅巧姿飛快地脧了榮慧卿一眼。
榮慧卿面色如常,一雙明眸卻也正看著羅巧姿。
看見羅巧姿的眼神飛過來,榮慧卿對她微微一笑,做了個口型“我不怕他!”
羅巧姿愕然。她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榮慧卿不是對這些情形一無所知的樣子。
可是她又想不明白,為何榮慧卿會知道這些事?難道她也知道有大綱的存在?
羅巧姿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然后恢復正常。
管她知不知道,反正自己已經被大綱放棄,不想再摻和進去。
可是大牛卻能一下子筑基,讓她還是頗為羨慕的。
陸奇宏帶著榮慧卿和苗媛竹往回走。
陸奇宏是劍修,手里一把平平無奇的青鋼劍,已經到了重刃無鋒的境界。
他把劍往空中一拋,那劍立刻伸展開來,如同一條小船,漂浮在空中。
“上來。”陸奇宏先跳了上去,榮慧卿和苗媛竹也跟著跳上去。
青鋼劍飛行起來,很快加快速度,消失在眾人眼前。
回到青云宗的內宗門,三人分頭回到自己的洞府。
七汗流浹背地跟著跑回來,對榮慧卿抱怨,“你跟著別人跑了,把我一人落下,我很膽小的!”
榮慧卿頭也不回地往洞府里面走,去看羅辰的狀況,淡淡地道:“你雖然能化作人形,但是你并不是一個人,你是一只狼,筑基妖獸。”
狼七叉腰瞪著榮慧卿的背影半晌,終于還是垂頭喪氣地挎著肩膀,往自己的洞府小屋里走去,化為狼形,在窩里打了個滾。
肯肯突然出現在狼七屋子的窗臺上,低聲跟它說話,“色狼,今天你的雪狼女來找赤豹了”
狼七翻個身,表示出不想聽的樣子,但是兩只耳朵卻高高地豎了起來。
肯肯暗笑,接著道:“赤豹以前都不見它的,今天卻居然出去跟它在外面跑了一圈。嘖嘖,真是烈女怕纏郎,烈郎也怕纏女啊!”
狼七聽了,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兒,轉過身,看向在窗臺上的肯肯,惡狠狠地道:“以后這種事,不要說給我聽!它們就算滾草地生小豹子,也不關我的事!”說完又酸溜溜地抹了一把鼻子,嘀咕道:“這個言不由衷的家伙。以前還跟我說不喜歡狼…它是不喜歡公狼,但是喜歡母狼吧”
“什么滾草地生小豹子?你說誰呢?”赤豹火紅的身形出現在狼七洞府的門口。
“啊!赤豹來了!”肯肯哧溜一聲溜下窗臺,爬到赤豹頭上。
赤豹頂著肯肯走進來,本來威嚴的神情,卻因為頭上站了一只神氣活現的花栗鼠,斷然破功。
狼七忍不住哈哈一笑,從窩里站起來,對赤豹拱了拱頭,“老三,你挺厲害啊。說吧,你和那雪狼女,到什么程度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將它…嗯?”很快做了個“你懂得”的眼神。
赤豹皺了皺眉頭,淡黃色的眼睛瞪著狼七,“你就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跟你說,我去見雪狼女,不是為了我自己。我真的不喜歡狼,我一聞到狼的味道就想吐。”
狼七滴溜溜地連忙往后退了幾步,離赤豹遠遠地叫道:“老三,我狼七也是有自尊心的。你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當面打臉嗎?!”
赤豹愕然,“你跑那么遠做什么?我又不是說你?”
狼七嗖地一下又跑回來,來到赤豹跟前,“你說你一聞到狼的味道就想吐,我還不主動離你遠些?!”
赤豹恍然大悟,偏頭想了想,正經道:“是啊,是挺奇怪,我雖然討厭狼,可是我不討厭你。我總覺得,你不像是一只狼。——是了,看你那賊忒兮兮的樣子,你就是一條狗,哪里配做狼?!”
狼七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怒目瞪著赤豹,跟它狼眼對豹眼的對了半天,還是敗下陣來,縮回窩里趴著,沒精打采地道:“說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赤豹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不會專門進來給它嘮嗑的。
赤豹走到狼七身邊,低聲道:“雪狼女這些天來找我,總是拐彎抹角地打探”
“我的消息?!雪狼女是來找你打探我的消息的,是不是?!”狼七的狼頭一下子抬的高高,兩只狼眼差點冒出小星星的火花。
赤豹和肯肯看得惡寒,一起轉頭不看狼七。
“不是,它是來打聽主人的消息。雖然問的不算很繁復,但是各個地方都有涉及,讓我覺得,它的主人,就是那個魯瀅瀅,似乎真的是把主人恨上了”
榮慧卿從羅辰的屋里出來,聽見狼七在它的洞府里大喊大叫,就走過去聽了一耳朵。
結果聽見它們說的事,還是跟自己有關,就淡淡地道:“她恨我不奇怪。她不恨我才奇怪。你們不要擔心,該干嗎干嗎。至于那雪狼女,赤豹,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要喜歡它,就跟它在一起。不喜歡它,就明確拒絕,這樣拖泥帶水,不是男子漢所為。”
赤豹渾身皮毛火紅,也看不清它是不是臉紅,只聽見它低低地晤了一聲,似乎在道歉。
狼七盯了榮慧卿一會兒,突然道:“那主人對那個小師叔,是什么態度?”
榮慧卿笑罵道:“我是什么態度,關你什么事?——好了好了,大家自己安心修煉吧。”
其實榮慧卿修煉的最好時機,是中午陽光最盛的時候。而大部分修士修煉的最好時機,是早上的時候。
現在是晚上,卻是妖獸們修煉最好的時候。
榮慧卿回到自己和羅辰住的洞府屋子,盤膝坐下,五心向天,開始內視,陷入冥想之中。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她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如何應對,如何盡快提升修為,同時要趕緊查找有關魂魄離身的典籍,看看羅辰的情形,要怎樣才能醫治。
丹田之內的帝流漿已經煉化了四分之一,她有些急躁剛猛的心性稍微舒緩下來。
這一晚,卯三郎也睡不著覺,一個人坐在帳篷外面,看著天邊的月色出神。
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榮慧卿的時候,她才八九歲,樣貌清秀,聰慧無比,天生有股吸引人的姿態,讓他忍不住想靠近她,親近她,聽她說話,跟她一起在葫蘆街瘋跑。
如果他們能一直留在葫蘆街,那該多好?
不行,如果那樣,榮慧卿的仇就永遠報不了了。
現在雖然坎坷一些,但是她大仇得報,又進了青云宗做內門精英弟子,以后的路,會好走的多,他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可是他為何心底有那么深的苦澀和酸楚呢?
太華山掌門的外孫女兒黃鸝也睡不著。她在帳篷里面翻來覆去半天,最后還是來到卯三郎的帳篷外面張望。
黃鸝一來,卯三郎就感覺到她的氣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不是反感,也不是討厭黃鸝,就是覺得煩。
對黃鸝,他最多把她當妹妹,或者也是當朋友,從來就沒有過對榮慧卿那種感受。
以前他年少,不明白那種感覺是什么。
現在明白了,他才知道,他好像已經遲了一步,再也追不上她了…
“卯三哥,你在想什么呢?”黃鸝怯生生地問道,坐到卯三郎旁邊。
卯三郎看見黃鸝,就好像看見自己在榮慧卿面前的樣子,不由心生憐憫,溫言道:“沒什么。很晚了,你回去吧。明天就回太華山了,你自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