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像是陸希所預料的那樣，越是興師動眾排場巨大的會議便越沒什么卵用。今日的一整天，都在一些非關鍵的細節問題上打轉。等到羅納德爾提督看天色將暗，再討論下去似乎也沒什么太大意義，干脆宣布散會了。
反正剿滅黑海的聯合行動到底何去何從，也是更大的大人物們說了算的。譬如永辰宮中的卡特琳娜女皇陛下，譬如暮光島的高精靈女王陛下，譬如亞特拉蒂斯的海族之王們，甚至譬如云中城的主教冕下們，反正就是輪不到自己這一位蛐蛐武夫發話。自己這個理論上的海軍最高統帥，也就老實做好這場sho就可以了。羅納德爾提督如此地盤算著，覺得自己最多晚上再去拜訪一下真的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大人物，譬如陸希•貝倫卡斯特什么的，再譬如說標準航運協會別的理事什么的等等，那也就足夠了。
不得不說，提督閣下確實不算是什么名將，但只要態度端正識時務懂實事，對于涅奧斯菲亞的海軍來說，也就足夠了。可惜，他不知道的時候，陸希壓根就不準備在涅奧斯菲亞多呆幾晚了。能夠參加這次會議，讓記者們記下了足夠的素材，他也完全履行了吉祥物的職責，算是仁至義盡了呢。
然而，在陸希準備離開會場的時候，目前辰海艦隊的提督鄧博萊•丹迪萊恩海軍少將，也就是大家都熟悉的瞇瞇眼，卻很自然地攔住了對方，擺出了一副誠懇求教的樣子：“…那么，閣下，我們之后的行事該如何，您可有指示？”
“指示自然是談不上的，你才是這片海域的聯邦最高軍事長官，比我更熟悉這里的情況。更何況，我只是中央艦隊的提督，和你并沒有什么統屬關系嘛。”
“您實在是太客氣了。奧格瑞瑪的征服，便是無可置疑的當代軍神啊！就算是復雜七海之都，您當年不也輕而易舉地破局了嗎？只不過，辰海畢竟乃是世界貿易的中心，列強林立，勢力犬牙交錯。下官在塔圖加任職也有一年多了，卻依然摸不著頭腦，每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若能夠得到閣下的一二指教，卻足可以讓下官受益終身了。”他拍著內容很惡俗的馬屁，臉上卻掛著謙遜而不失親熱的笑容，熱情卻不帶什么諂媚。雖然以前和陸希發生過這樣那樣不愉快的事情，但態度作風卻依然端正得無懈可擊，不認識的人乍一看，還真以為這兩人會有什么超親密高于普通友誼以上的關系呢。
哎呀呀呀，這么說起來，瞇瞇眼他們家的人還真的很擅長拉關系呢。瞇瞇眼他叔如此，瞇瞇眼還是如此。
“是的，閣下！像下官這樣的老部下堅定地相信著，對您來說，中央艦隊提督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步驟而已。您遲早會走上更加重要的崗位上的。如此一來，整個聯邦的艦隊不也都是您的擁躉嗎？區別只在于現在時和未來時吧了。所以，您真的忍心看我們這些老部下吃掛落嗎？”說話的是剛剛調任辰海艦隊副提督的魯道夫•蓋澤特準將，陸希曾經的第四軍團的參謀長，也就是紫菜爹的外甥啥的。他倒是厚著臉皮舔著臉，擺出一副我是您親密的老部下我是您的死黨我和您關系很近的樣子，甚至還開起玩笑來了…雖然陸希覺得這種玩笑不但不好笑而且比拍馬屁還lo，但在官場上就是流行這種，你沒得黑。
果然還是那句話，階級腐朽不代表個體腐朽。瞧瞧這兩位吧，論起厚臉皮，論起八面玲瓏伏低做小的覺悟，論起情商拉關系的手法，就算是真的剝奪了他們所有的身份地位白手起家，也能混得很好嘛。
“所謂的聯軍清繳黑海，與其說是軍事仗，倒不如說是政治仗。當最后的黑海部族消滅或降服，也便是聯軍列強按照各自的出力和位置在辰海上劃分勢力范圍的時候了。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涅奧斯菲亞以及對岸索斯內斯大陸所謂的南海四強，也都有些力有未逮。能唱主角的依然會是奧克蘭、暮光島和亞特蘭蒂斯。”陸希掃了兩人一眼，笑道：“相比起這樣的龐然大物，聯邦對辰海的力量投射終究是有限的。可是，我們已經占住了塔圖加島，以前的海盜樂園，地理位置可想而知，只要控制住了其周邊一連串的島鏈，便掌握了主動權。在未來，又何嘗不能將其打造成另外一個涅奧斯菲亞呢？”
兩人面面相覷。陸希的話倒的確是幫他們明確了自己的目標，之后的行動綱領也就簡單了。只不過，第二個涅奧斯菲亞這種設定，他們倆便是想都不敢想。
“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諾大一個辰海，只有一個涅奧斯菲亞，不覺得稍微有點擁擠了嗎？未來的事，誰說得清楚呢。”陸希聳肩一下，看了看懷表：“那么，我還有事，就此別過。”
“…這，艦隊的大家，還說要給您接風洗塵呢。”蓋澤特趕忙道。
“今日就算了。待到明日，還是我來宴請大家吧。”陸希看了看天色，沒有再等二人挽留，徑直便出了大門，也沒有再理會記者們的提問，扭頭便上了早已經等待許久的馬車。
疾風比陸希晚了半步，還記得向兩位將軍頷首致意，留下了一個禮貌而稍帶歉意的微笑。上得廳堂的賢妻大婦氣場當真是完美無缺。
馬車隨即在兩位聯邦青年將軍的注目禮中揚長而去。
“嘿，瞧瞧小貝倫卡斯特，身邊永遠都是美女如云啊！”蓋澤特無聲地喟然一嘆，說不清楚到底是在羨慕嫉妒恨，還是單純地嘴碎。
“是啊…然而，這些美女又哪一個是我們可以得罪的呢。這是本事，你不服不行。”瞇瞇眼面無表情，目送著陸希的馬車一直在海濱大路的盡頭消失，這才收回了目光：“我們要走吧。以后的一段時間，可是會相當地忙碌呢。”
“是啊，大約會是我們這輩子最忙碌的一段時間吧。”
姑且不提辰海艦隊這兩位有沒有有聽進去陸希的話，未來將要做什么，是厲兵秣馬還是低調種田，陸希都覺得和自己無關。他們就算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上，也都不算什么值得上心的情況。相比起來，涅奧斯菲亞濱海大道上那已經換完了的兩排導力路燈，才更讓陸希感興趣呢。
“嗯，雖然我很早以前就對涅奧斯菲亞市政基礎建設的水平不抱期待了，但過了那么長時間，他們也總算是把濱海大道的路燈給換完了呢。”
“不止是濱海大道，中央廣場和寶石海岸大街的照明也都更換完了。現在，涅奧斯菲亞市政府已經和我們簽了第二和第三期的合同，準備把蘭貝爾大街、第一大道以及港區的照明設施也全換成導力的。此外，市政府還計劃打穿幾座山體，把北部灣大道、西海林蔭道、東港大道和濱海大道連接起來，形成了繞涅奧斯菲亞主島城區的環城濱海大道，照明設施也全部采用了導力的。”
“呵，大手筆的工程啊！呃，雖然以他們表現出來的工程能力，這得弄到后年去了吧？”
“大不了請矮人工程隊伍咯。”疾風一副財大氣粗的口吻。差點忘了，她現在是標準航運協會的理事，已經算是涅奧斯菲亞的統治者一名了，所謂的自治領政府某種意義上就是在她底下打工的。
“此外，奧克蘭帝國也已經過來洽談了，他們準備把塞洛克希亞的光輝大道的路燈，外加上雍成功內部的一些照明也改成導力性質的。所以我們還找專人設計了宮燈樣式的導力燈，雖然麻煩了一些，但利潤更高呢。再加上辰海其余國家的意向和已經簽訂的合約…光是政府市政照明設施的采購這方面，未來十年內，每年給我們帶來的純利潤都將超過2000萬貝克呢。只是，建在涅奧斯菲亞現有的導力工坊，每天就算是三班倒都忙不過來呢。那個，陸希，我看工人們有點太辛苦了，于是便做主給他們加了一些加班補貼。可以吧？”
嗯，真是個好姑娘，陸希想。女孩子果然要善良才會討人愛呢，只是啊…
“…疾風啊，你還真是沒有資本家的覺悟呢。加班補貼啥的都是赤旗飄揚以后才出現的啊！在此之前，童工啊女工啊包身工啊不都是資本主義的必要發展階段嗎？工廠里工人的平均壽命要是超過了35歲，你還好意思說是工業啊不，導力革命嗎？”
“你這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啊！這是工廠，還是大競技場里的角斗士啊？”
“所以我才說你太善良了呢。不過，這是件好事…說不定可以保證我們在未來不被鞭尸呢。”陸希笑道。
又在說些大家完全聽不懂的話了。疾風無奈地搖頭訕笑，這才道：“只是，其余產品的生產需求也很大。現在我們的工廠已經跟不上了，就算是把建在舊城區和外島的兩個新工廠算進去也很勉強呢。”
陸希點了點頭：“所以，在生產領域，未來商會的發展已經進入一個瓶頸期了。是時候開始轉移產能了。和奧克蘭方面的合同應該已經定下來了吧？”
“嗯，我們以技術占股的方式占據新的奧克蘭導力工廠百分之30的股份和之后的利潤分紅，外加上卡爾加里行省的七曜石礦山百分之50的分紅。二十年之后，奧爾蘭帝國政府有權以當時的平價購買我們所有的股份。此外，我們有義務幫助帝國政府，為其新建立的技工學院提供合格的技術教員。以上就是合同主要條款了。呵，其他國家都還在觀望中，但卻只有卡琳小姐有這樣的魄力呢。”
…卡琳小姐？你們什么時候關系那么好了。
“不止是她，北方的那位鬼父大叔也是如此的，只不過人家對兵工廠更有興趣一點。當然了，為了建立同等規模的導力技工學院，他可是直接許下了未來的兵工廠和導力民用工廠30年百分之40的利潤呢。”
“呵。”
“你這個笑還真讓我膽戰心驚呢。”
“不，我只是有些好奇，其余的施法者，若是掌握了什么魔道秘法或新型魔道器的制作工藝，可是千方百計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呢。可對于導力，陸希似乎總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它推向全世界的感覺。這可一點都不像個典型的魔法師。”
“因為我從來就不是個神秘主義者的魔法師，而是一半工業黨一半享樂主義的小布爾喬亞呢。雖然崇拜赤旗但有自知之明一定成不了揮舞赤旗的血腥和鋼鐵圣徒，于是只好勉為其難當個財閥資本家了…好吧好吧，我還是說點大家都懂的吧。總而言之，導力不是什么新的魔道秘法，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神秘學制作工藝。說白了不過是一種技術而已，那么就不存在什么門檻。技術這玩意，我們只要用了，就不可能永遠能守住它所有的秘密，這當然也包括我們的敵人。與其如此，倒不如讓我們的朋友，我們的盟友，甚至是所有的國度都去使用它。事實上，只有大量生產，技術的力量，生產力的力量才能一覽無余，也是讓整個世界改天換地的偉力。我覺得，論起生產，也就是老老實實地做工種田，我們一定是遠遠強于我們的敵人的。”
疾風表示同意，就算是以她的想象力也實在無法一個炎魔和煉魔扛著鋤頭下地的畫面。
“疾風，你很強大，娜諾卡她們也很強大。我的師長們同樣很強大。所以，到底什么樣的技術才能真正改變世界呢？按照我自己的判斷，蒸汽和火藥是遠遠不夠的。然后，在這個時候，創世紀的希望之光降臨了，那是由我的恩師親手帶來的。身為一個大工業黨，我若是不能憑它的力量改變世界…不，讓世界越來越好，越來越接近那個世界，讓它比那個世界更美好，那不但是對老師一生努力的褻瀆，也是對我所受到教育和熟知歷史的褻瀆呢。”
是的，七曜結晶是一種清潔的可再生資源，除了容易boom之外，其實比煤、石油甚至核能還有可發展性呢。那么，這豈不是說，藍星家鄉的大家如果不趕緊星辰大海，遲早是會被這里超越的？
啊呀呀呀，身為穿越者的成就感頓時油然而生了有木有？
陸希不確定疾風是不是真的完全聽懂了，但他也非常確定，女孩帶著優雅而矜持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自己，但她卻并沒有掩飾她的驕傲和愛意，藍色眼眸中充滿了熾熱的情感。
“有夢想，有目標，并且努力付諸于行動的男孩子，其實也是很討人愛的哦。我說過了，在你認真做事的時候，我一直是花癡般地迷戀著你呢。”疾風坦然聳肩，巧笑嫣然，隨即又道：“怎么，伽爾菲特小姐，這就是我的男人了。雖然我明白，您一定有很多東西沒聽懂，但這并不耽誤您理解他的為人吧？”
“正是如此了呢。哎呀，疾風小姐，真是好羨慕你呢。”優雅而柔和的女聲在馬車內驟然響起，毫無征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