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貝倫卡斯特一號的巨大炮彈最終撕開了雷霆崖要塞的城墻的前一刻鐘,“龍之心”阿索格也完成了各自的準備。這位百年來最開明的,但或許也是最倒霉的金帳可汗,現在開始了自己最后的準備工作。
他將自己家傳的鎧甲擦拭了好幾遍,這是好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每一次需要親自上陣的時候,他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光鮮亮麗的形象。
普通的獸人可汗或高級將領,覺得帶著一身血糊糊的裝束上戰場,是一件很拉轟的事情;但阿索格畢竟是百年來所有氏族可汗中最前衛的奇行種,他最大的夢想便是引領獸人們向文明的方向進化。于是,他的做派也像極了南方文明國度那些家系悠久的貴族騎士,甚至更像是一個精靈——那幫家伙講究的是氣派和體統,哪怕是戰斗乃至于死亡,也應該保持風度和尊嚴。
某種意義上,這并不是裝逼和嘚瑟。普通士兵是矛盾的,既希望有人能始終在戰斗最激烈的前線指引和領導他們,又希望這個領導者如同神祗一般不可侵犯,宛若太陽一樣光輝萬丈。大概只有這樣,他們的安全感才能得到最大的保留。
奧格瑞瑪缺鐵,這是生產力所決定的。難得生產出來的精鋼,也都用于鑄造更重要的兵刃,至于比兵刃更加耗材的甲胄,那就只能見碟下菜了。所以,在戰場上,分辨獸人的高級軍官非常容易——看對方有沒有甲,亦或是看甲是布甲皮甲還是鐵甲便是了。酋長和薩滿們對普通獸人宣稱,大荒原的子民,光憑肌肉就能秒殺人類和精靈娘炮的甲胄了,但很顯然,政治宣傳是一回事,戰場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燃刃氏族畢竟是奧格瑞瑪最強大的氏族之一,阿索格也擁有一套家傳的甲胄,乃是數代以前,當時的可汗,用重金求得一位矮人大匠師為自己打造的煉金甲胄。雖然年代有些久遠了,但卻未見破敗,而且款式也非常威武,是非常適合領導者使用的鎧甲。只不過,這是一件有些分量的一體式板甲,一個人穿戴起來是很麻煩的,當然便需要人幫忙了。
阿索格信任的戰友還是不少,但幫穿戴甲胄這種事,若是由普通人做,那也實在是太可憐了。于是,這種事情,都是由那位絕色的薩滿祭司小姐…好吧,以獸人的標準來說,的確算得上是絕色美人了。就算是以精靈和人類的標準,如果拋除了獸人的厚嘴唇和獠牙,只算鼻子以上部分,也絕對是絕色美人。
現在,阿索格的身上已經套上了板甲,沒法那么直入地彎腰,于是,薩滿祭司小姐便直接半跪在了地上,給可汗綁上腿甲。她的動作很仔細,也很溫柔,溫柔得完全不像是個獸人。
“芭加薩…我是不是一個很無能的可汗呢。”金帳可汗看著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沉聲問道。
“…為什么這么說?法拉哈爾斯戰役之后,大多數的獸人,可都認為你是百年來最偉大金帳可汗呢。”芭加薩并沒有抬頭,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給阿索格戴上了左邊的腿甲,用皮帶固定好。
“然后,這位百年歷史上最偉大的金帳可汗,現在卻帶著獸人最后的殘兵,困守在這座仿佛墓穴一般的古代要塞之中。”阿索格攤開手,嘿嘿一笑:“幾乎要把整個族群帶到絕路上的金帳可汗,居然還可以自稱偉大嗎?”
他的笑容倒是顯得非常坦然,便像是在單純地講一個其實并不好笑的笑話。
“那么,可能您現在需要一個偉大的死亡了。反正,跟著您到了這個絕路上的人,除了追隨您一起共赴死亡,也沒有什么別的選擇了嘛。”薩滿小姐的手停頓了一下,仰起頭,同樣也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芭加薩,噢喲,我的芭加薩,你這樣好的女人,我為什么不早一點把你娶回家呢?”
“大概是我這樣好的女人,不想要當你的第一百零一個寵妾吧。”
“就算是第一千零一個,難道不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嗎?”
“但最后記錄在歷史上的,不還是你的一萬零一個寵妾中的一個嗎?”
“數字微妙得有些多啊…”阿索格不由得無奈地嘆了口氣:“那么,芭伽薩,像我這樣的可汗,除了歷史,還可以給現在的奧格瑞瑪,給獸人們留下什么呢?”
薩滿小姐沉吟了一下,站起了身,墊著腳,捧著阿索格的臉,認真地道:“聽著,阿索格,你是百年來最偉大的金帳可汗,因為在法拉哈爾斯的高空,你已經率領我們獲得了百年來最輝煌的勝利!你有足夠偉大的夢想,也有足夠堅韌的意志,還有足夠將其實現的能力…只是,事無絕對。你知道的,并不是有能力有目標有行動便可以成功的。你唯獨缺乏的便是一點點運氣。我們已經注定失敗了,阿索格,但獸人注定不可能滅亡,我們只要留給他們歷史,便足夠了!”
百年來最有能力的金帳可汗,大約也會是最有悲劇色彩的金帳可汗,沉吟地看著面前的女人,眼中第一次出現了百感交集的情感:“芭加薩,我是愛著你的。”
“我知道…”
然后,打斷了他們最后一次溫存一刻的,是貝倫卡斯特一號大炮的驚天怒吼。
隨著城墻坍塌出來的巨大裂口,正戲也終于開始了。
如果是普通的士兵,看著對面地方陣地上綿延不斷的爆炸,基本上也只有己方炮擊完全停止了,才會在軍官的鞭笞下,戰戰兢兢地發動沖鋒吧?畢竟步炮協同這種玩法是屬于20世紀的高級技能了。能迎面已經背對著兩方的炮火前進,正對面的火光和烈焰直沖云霄,烤得人連眼睛都要睜不開,卻依然需要繼續沖鋒,仿佛要一路直接沖到火海中似的。那可是相當考驗人精神承受力的呢。
然而,這世界上,比這群諾德兄貴的神經還要粗的軍人,大概是很難找的吧。
5000名武裝到了牙齒的諾德大漢,作為全軍的突擊隊,開始發動了沖鋒。他們并沒有攜帶什么搭橋需要越過護城河的工具。對于這些最精銳的諾德皇家武士來說,“身上的每一分力氣都是用來攜帶兵器,兵器,以及足夠多的兵器的”。事實上,他們也確實不需要。就在第一排的諾德壯漢即將接近護城河的時候。變化學的練成法陣光芒閃爍著在城墻下閃開,那些剛剛被普通士兵們推入河中的泥土,一瞬間開始凝結、成型最后固化。僅僅只是數秒鐘的閃爍,那些砂石泥土便直接化作了穩定的土壩,寬足足超過了五米。在隔斷了護城河的同時,也形成穩定的進軍通道。
學識聯盟的魔法師當然不可能全是廢物,只要不需要他們沖鋒陷陣和敵人血戰肉搏,這方面配合戰友的能力還是很強的。
諾德武士們很快便沖過了土壩,踏上了那用城墻的瓦礫推擠而成的土堆上。同一時刻,百余名獸人也出現在了城墻的裂口處。他們不少人都有傷,甚至有不少還缺胳膊少腿,卻一個個都依然拔出了兵刃,迎向了城外浩浩蕩蕩的敵人們。
“為了奧格瑞瑪!獸人永不為奴!”
“獸人永不為奴!”
獸人們雖然失去了城墻的掩護,一時間完全陷入了混亂狀態,但這個戰斗民族,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他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失去斗志吧?
然而,已經踏上了土壩的諾德武士卻沒有馬上發動沖鋒。他們停頓了半步,等待真正支援的到來。緊接著,從天而降而來的破空聲便呼嘯而來,可是,在這些聲音傳到獸人的耳中之前的時候,十余發炮彈便直接落到了城墻的缺口之間,落到了剛剛才列陣成功的獸人之中,頓時化作了沸騰的火焰。堅韌的肉體在騰空的火焰和擴散的沖擊波中被撕成了碎片,高高地拋到了空中。
“突進去!”諾德突擊隊員們大聲吼叫著。最前排的幾名戰士甚至直接用戰吼發出了沸騰咆哮聲,幾個站得比較靠外,沒有來得及被炮火波及到爆炸之中的獸人,當場便被近距離的戰吼擊碎了心神,懵在原地連站都站不起來,接著便被亂劍斬殺。
兩邊的殘破的城墻上,守軍已經失去了女墻的掩護,但數百名平原巨魔和半人馬,依然堅持聚攏到了缺口兩邊,準備用弓箭和淬毒的標槍居高臨下地攻擊。然而,未等到他們彎弓搭箭,護城河的對面也響起了連綿不斷的槍聲,一瞬間,半數的士兵非死即殘,完全失去了戰斗力。那是聯邦導力槍手們發動的攻擊。雖然隔著護城河,外加上高聳的城墻,但這些勇敢的守軍依然被納入了導力槍手的射程之內。
由諾德重裝武士們組成的突擊隊很快便通過了被撕開了缺口的城墻。阻攔在他們面前的,除了要塞之中的巷道,便是更加高大的第二層城墻,以及上面整裝待發的士兵們。然而,他們并沒與傻乎乎地直接A過去,卻直接沿著第一層城墻靠內的階梯爬了上去。要知道,每一層城墻直接都是連同了的,這么做,完全便可以將硬碰硬的攻城戰化作正面的肉搏——雖然依然是硬碰硬,但難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論正面地步戰,諾德兄貴們可從來沒有怕過誰,哪怕對方是號稱戰斗種族的獸人。
牛頭人守將貝魯恩揮舞著如同旗桿那么大的鐵杖,守在了階梯上。他連續將三名諾德武士當場掃了下去,但隨后便被諾德騎士長艾德賓找打了一個破綻,被一斧頭直接來了個開膛破肚。牛頭人單膝跪倒在地,勉力地支撐著沒有馬上斷氣,但頭上卻隨即被另外一名諾德突擊隊員揮舞著戰錘砸中,軀干也同時被五把利刃洞穿。
牛頭人守將威武的身軀這么倒了下去,但諾德人的內心卻毫無波動,踩著他的尸體繼續沖鋒,很快便將其踩成了一團碎肉。
就像聯軍高層所計劃的那樣,戰火很快便燃燒到了城墻之上。艾德賓并不意識到自己干掉了一個重要的目標,就這么站在階梯口大聲地召集著身后的戰士跟上。他用戰吼將朝著自己沖過來的一隊獸人當場吹下了城墻,但隨后便被巨魔們扔出的帶毒標槍集火,咽喉要害中了一槍之后犧牲。和他一起沖上城墻的最開始的五十名諾德武士,在殺傷了數倍于己的敵人后也全員戰死。
而緊接著,獸人們在第一道城墻上的抵抗也到此為止了。因為爬山階梯的第51個諾德人,正是奧托皇帝本人。
他兩手各提著一柄刃長一米以上的大劍,披著華麗的黃金鎧甲,一看就知道是個大人物。獸人們頓時吶喊地圍了上去,但那就仿佛是一群鬣狗試圖圍攻巨龍似的,根本傷不了皇帝的分毫。他們才剛剛前進了一步,便直接被劍氣的風暴撕碎。
愈來愈多的士兵們爬上了城墻,沿著城墻之間的連接橋,向要塞內部挺進。甚至還有聯軍士兵直接占領了塔樓上的跑位,把上面的弩炮轉了一個方向,當即便和相隔不過百余米的第二層城墻上的塔樓對射起來。
獸人們覺得自己應該依托第二層方向進行抵抗,但身后被貝倫卡斯特一號大炮挨個點名的魔法塔卻一座接一座倒塌著。就算是這樣一群寧折勿彎的戰斗種族,他們的士氣和斗志也緊隨向著谷底跌落了下去。
緊接著,天空之上,巨大的黑影穿過了云霧,化作了鋼鐵的巨龍,揮舞著雙翼籠罩在雷霆崖要塞的上空。在那一刻,從要塞之中傾巢出動的,獸人最后的空騎兵們還沒有來得及發動決死沖鋒便當場潰散了,就如同被蒼鷹驅離的麻雀似的。騎士們確實還有死戰的氣魄,卻根本無法安撫嚇破了膽的坐騎們。于是,形不成統一陣型的獸人空騎兵們,很快便成了精靈銀飛馬和諾德龍騎兵們的獵殺對象。
作為人類世界的三極之一,諾德人當然有空軍。規模雖然不大,將帝國所有的兵力整編起來,也總共只有2000人不到,但戰斗力極其彪悍。坐騎是棲息在亞瑞爾高原西北部的鐵脊龍,也是真龍的亞種之一,實力不在奧格瑞瑪大荒原的雙足飛龍之下。雖然沒有前者能噴吐毒液和雷電吐息的能力,但體型更大,耐力和力量都更強,極端情況下據說能馱著一頭猛犸象飛天,就算是客串載重的馱獸也絕對不在話下。
至于騎手們,則是屬于諾德人分支的少數民族瓦爾達人。據說這個少數民族是古代諾德人和泰坦巨人們的混血…陸希一直很懷疑這一點,但必須要承認的是,這個全員只有兩萬人不到的少數民族,比一般的諾德兄貴們還要魁梧強壯,而且每一百人便有一個擁有召喚雷電或風暴的天賦能力,倒是真的有一點泰坦巨人的味道。
銀飛馬和鐵脊龍們開始絞殺著獸人最后的反抗力量,而聯邦的空軍,則乘機越過了第一面城墻。
緊接著,上百名戰斗法師居高臨下的施法,讓第二面城墻準備列陣迎敵的獸人遭受了字面意義上的滅頂之災。如果只是單純的火球啊雷電啊冰凍什么的,那倒還是輕松了,把盾牌架在頭頂上,總還是能阻擋那么一二的。可是,不管是城墻上忽然出現的油漬,驟然開始顫動的地面,乃至于從己方陣列之間忽然鉆出來的巖石傀儡、火焰精靈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召喚物,都在持續制造著獸人守軍們的混亂。
聯軍在突破了第一層城墻之后,僅僅只花了不到五分鐘,便將戰火燃燒到了第二面城墻。至于最后的第三面城墻…呃,那些高聳入云的魔法塔其實都修在這里,嚴格意義上其實是最先受到打擊的。
現在,最后一座魔法塔已經完全倒塌。到了最后一刻,古代格爾薩帝國遺留下來的最強大的魔道機關,卻連一次攻擊都來不及發動。
“嗯…這就是所謂的洗甲板…啊不,洗城門戰術了吧。”陸希騎在高空之上的“帕納爾西斯鋼鐵巨龍版”身上,望著正在向第三面城墻敗退的守軍,終于有了一種大局已定的滿足感。而在城外山崗上,前后已經進行了將近二十次射擊,在搗毀了一面城墻和六座魔法塔之后,貝倫卡斯特一號大炮終于轉移了注意力,對著那一面搖搖欲墜的城門開始了射擊。
“Duang!”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屬制造的城門發出了巨響,微微顫顫地晃動了好幾下,卻就是沒有倒下。
然后,這大概便是貝倫卡斯特一號最后一次轟鳴了吧。然后,巨炮的底座直接散了一半,那指向要塞的昂揚炮管,也如同進入了賢者時間一般,就這樣耷拉了下去。
“…好吧,畢竟只是一門試驗品,這么連續發射了二十次,作為一個試作品,我還能有什么不滿的呢。”陸希攤開了手,表示灑家姑且還是接受這個設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