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阿姨真的是個溫柔若水,厚德載物的完美好女人啊。雖然作為大圣堂這樣的大型跨國組織領袖,她必然會有著殺伐果斷的一面,然而陸希表示反正自己也沒有見識過,當然就可以坦然地將對方完全看做是一個充滿母性典范的完美女性典范了。自家老師居然會錯過這么好的女人,這果然可以看做是一次犯罪啊!想到這里,陸希便毫不猶豫地用鄙視的目光注視了奧魯賽羅一眼,然后換來了后者更加不友好的眼神回應。
“叫你坐下就坐下吧,磨磨蹭蹭地叫你坐下就坐下吧。”他非常不客氣地道。
陸希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才不和一個傲嬌又腹黑的死老頭一般見識呢。他放下了酒桶和紅酒,招了招手,跟著身后客串服務生的星靈安吉和萊迪婭便趕忙將手里的吃食物放了下來,琳瑯滿目地擺了一大灘——但大多其實也就是一些炸土豆片、炸小魚、火腿、乳酪之類的下酒菜,都是從剛剛送來的給養中取來的。唯一算的是“大菜”的,也不過就是一條烤魚,分量倒是不小,但由于材料奇缺,味道怎么樣可就實在沒法保證了。實際上,陸希已經很佩服自己了,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釣到魚,還能想辦法弄出一道酒席出來,這已經是家政技能滿分的表現了。
雖然對一個大男人來說,這似乎也沒什么好得意的便是了。
當然,相比起島上其余人忙忙碌碌,老法師和女教宗應該是唯一坐著乘涼的人,但也沒有人對此表示異議就是了。
恩,誰才是這個島上最特權的,這可真是一目了然的表現啊!
“…你這小子,沒有乘機在里面放一些奇怪的東西吧?”奧魯賽羅看了看似乎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的陸希,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我知道本人第一次給您做飯的時候,做了一點小小的烹飪實驗。或許是略微有點前衛,讓您到今天還有心理陰影。不過啊,你也不想想,我就算是對您再有意見,也不會把布倫希特猊下也波及進去嘛。”
“呵…心理陰影?對你來說還真是很新鮮的說法啊!”教宗捂著嘴笑了,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奧魯賽羅:“我應該說,真不愧是你的弟子吧?”
即使面對本世界天字第一號老魔頭也絕不會有心理陰影,只會給對方心理陰影的人間最強大法師,這個時候便故作淡然地咳嗽了一下,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看陸希的眼神自然是越來越不友好了。他惡狠狠瞪了自己的愛徒一眼——這個時候,陸希卻直接回應了一個無辜而陽光燦爛毫無雜質的營業用笑容——然后勉勉強強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夾起一瓶紅酒。
“這什么啊?白云干紅?一聽就是你們云中城自己辦的三產小酒坊的產品,看看這色澤,這稠度,一看就知道是給小酒館供貨的桌酒嘛。”奧魯賽羅惋惜地搖了搖自己已經空蕩蕩的酒壺,感慨自己想要裝酒卻都沒辦法,嘖巴了一下嘴巴,慢吞吞地道:“不是我說啊,婭希,您底下管三產的主教,品味可真的不怎么樣。”
原來大圣堂是有三產的嗎?呃,話說我為什么要奇怪呢?明明連銀行都有的說。
“要是有品位那問題才嚴重了好不好?”女教宗嗔笑道:“這種大眾消費的產品才是營業收入的大頭,你這個年年赤字的家伙在這方面可真沒有資格多嘴。”
“嗯吶,如果不是我出現了,可能您老連導力的研究經費都拿不出來呢。”陸希趕忙抓緊時機補刀。
“誰,誰說的。我就算是真的手頭緊張了,大不了去銀行借款,刷臉就可以了!”奧魯賽羅用不是太有說服力的方式回應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看陸希抱過來的酒桶:“這買酒我隔著橡木都能聞出問題,明顯是發酵的時機不對啊!麥酒我只喜歡矮人釀的塔里安純釀嘛。雖然是麥酒本身也就沒什么品位,但若是能接受那種略微苦澀的口感,最后還是能感受到真正的醇厚的。相比起來,普通的麥酒可除了泡沫和酒精便一無是處啊!”
“真是抱歉啊!隨著船古來的給養,就只有這種除了泡沫和酒精便一無是處的東西。真說起來,戰爭給養中居然有那么多酒精飲料,這已經很讓我吃驚了!難道是因為有些龍騎士和圣堂騎士是要靠喝酒回怒氣槽才能放大招嗎?”陸希陳懇地道歉:“…不過,等到回家以后,我再請您喝塔里安純釀吧?呃,不,到了那個時候,格蘭莉夏都讓您喝到夠。”
“哦喲?那么大氣魄?”老人瞇著眼睛看著陸希:“那可是限量的名酒呢。”
“沒關系,大不了就把酒莊給買下了。您的弟子我啊,現在其實什么都缺,但唯獨就是不缺錢…啊呀呀,兩輩子以前就想著一定有一天能理直氣壯地說這種話呢,現在,灑家的青春竟然也能這般的無悔啊!”
陸希一邊說著,一邊給對方倒上了滿滿的酒杯,遞了過去:“反正都是劣酒,不怎么好喝的麥酒,應該是比不怎么好喝的紅酒更好接受一些吧?然后再搭配只能用鹽巴和海帶搭配的沒滋味烤魚,以及提供個軍士解餓的軍糧,這不也是很有趣的嗎?難道就沒有讓您回憶起往昔的崢嶸歲月?譬如說,和教宗猊下,還有我那幾位師…啊不,希德莉吉特殿下她們當年一起冒險的歲月?”
教宗猊下微微一怔,隨即不由得自己樂出了聲,便如同少女一般露出了紅霞。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剛剛直接喝下了一大罐麥酒的原因。雖然是神職人員的總大將,但婭斯媞女士似乎一點都不避諱酒精這種“使人墮落”的東西呢。
“你是想說師娘吧?一定是想說師娘吧?我可是聽到了哦!最后的改口可是更可疑了啊!”奧魯賽羅瞪大了眼睛面對陸希充滿惡意的調侃,大聲道:“都給你說過了,我們是純潔的友誼!”
他似乎是激動骨頭了,便沒有碰麥酒,卻直接從酒瓶子中拿出來一瓶口味刺激得多的烈酒,便真的如果一個在江湖上混久了的青皮老傭兵似的,直接用嘴咬開了塞子,三下五除二一股腦便直接飲下了大半瓶。
“嗯,是啊,果然,劣酒搭配著回憶來喝,才更有滋味呢。”
陸希用嘆為觀止地神往目光看著對方——就算是這樣粗魯的動作,但在奧魯賽羅做出來,卻依然能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韻律感和難以言喻的滄桑魅力——他忽然覺得,如果自己在五十歲的時候也能有這個水準,這輩子也就算是圓滿了。沒看到旁邊的教宗猊下,雖然對老爺子的粗魯苦笑搖頭,但眼中的異彩卻是完全瞞不過去的。
他爽朗地笑了:“不錯,小陸希,你至少還明白,我要么只會喝最烈的烈酒,要么便只會喝最好的酒!前者是我想要怎樣應對這個世界,而后者則是這個世界該怎么面對我。”
“我錯過了很多,但卻從來沒有后悔過,還為這個世界留下了足夠多的傳說和遺產。呵呵呵,小陸希,等到你到了我這樣的年紀,也有這樣的覺悟,那我至少也確定,我在這輩子所做的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決定,也會是最正確的決定。”
“您可真是能給我這個當弟子加負擔啊!”陸希撇了撇嘴:“…好吧好吧,我現在有點迷茫了,有點糾結,有點不知道方向。您能不能告訴我,當年啊,想我這么大的時候,您到底是怎么做的呢?對了,一定要著重講一講和猊下,以及三位師娘啊不,希德莉吉特殿下她們的事吧。”
“這一次你直接講出來了啊!臭小子,是不是有一段時間沒有操練你,都準備造反了嗎?”
“都這把年紀了,而且還有那么多人看著,可務必不要仗著一把年紀倚老賣老耍酒瘋哦!”
“我耍酒瘋的時候可從來不會因為年紀和資歷,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啊,我就已經仗著酒意把聯邦十大門閥所有的公子哥都揍扁了,揍到他們以后看到我都會兩腿戰戰呢。哦,對了,你說的那個紫菜頭他爺爺,也就是特納的爹,也是其中之一呢。嗯,那是很美妙的回憶,還真的要好好品味一下了。”
以陸希今時今日的聲望和實力,沒有人敢說他丟了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的臉。不過,他也是在十六歲以后,系統的金大腿正式開始運行,主角光環從此照耀萬方,才有了“天才”的名聲。然而,他的老師卻不同,從孩童時期便早已經聲名遠播。沒有人會懷疑,他必然會成為學士聯盟乃至整個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施法者之一,而在他的時代,甚至不存在“之一”…好吧,或許奧魯賽羅的師弟,另外一個有主角光環附體的德倫斯塔羅斯有不同的意見,就這樣表現了一下異議,便從天之驕子變成了恐怖分子,東躲西藏了大半輩子。
要說這里沒有陰謀論也有點說不過去。于是,這也就成了奧魯賽羅的攻擊者一直在利用的“黑點”,雖然陸希同樣也敢用中指扶著賈斯汀比伯按在黑暗圣經上發誓,這真的沒有黑點,只是兩個大齡中二一輩子相愛相殺的,充滿了溫馨和一點點淡淡哀傷的感人故事。
然而,到了今時今日,當奧魯賽羅已經被稱為“黎明導師”、“奧法之王”的時候,連背后說壞話的人也已經幾乎不存在。可同樣也,也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仿佛受到天眷的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其實出生伊萊夏爾的一家公費孤兒院。這是專門照顧為國捐軀的軍人烈士的孤兒而設立的,為的便是表現自由民主的天空聯邦才是人類文明的大希望之國。當然,到底哪一個烈士的遺孤真的能得到照顧,那就是一個和彩票差不多的玄學問題了。
好在,奧魯賽羅確實是其中之一。他很幼小的時候便展現出了自己的魔法天賦,便迅速送入了專門為少年天才子弟準備的少年班中——奧法豪門統治的聯邦,其實階級固化堪比地面上的千年帝國們,但國家的統治機構腦袋卻非常清楚,很明白自己真正的權利來源——很快的,他又在非常短的時間內脫穎而出,并且在七歲的時候,便直接進入了娜蒂婭中央魔法學院,和那些年長他五歲以上的大孩子們同窗讀書。
然后,他花了五年時間,完成了其他人需要七八年時間的課程,順利畢業——這還是當時的中央魔法學院的校方特意壓制的結果。據說是因為再讓奧魯賽羅跳級跳得太過分,說不定會顯得我們這些教育工作者特別傻呢。
“是的,小陸希,那個時候的我啊,可是比你厲害多了!”
“那都是十六歲之前的事情了!要是我也七歲的時候進入魔法學院,說不定那個時候系統…啊不,那個時候也能英姿勃發,十二歲的時候就不僅僅是畢業那么簡單!搞不好校方還得請我留下來當教授呢。如果再和一些教師小姐姐發揮一些超友誼的關系,那就是再好也不過的了嘿嘿嘿!話又說回來,老師,您在當年一定是那種相當惹人厭的臭屁天才兒童形象,就喜歡斜著眼看人的那種。論人緣肯定也差遠了吧?”
好吧,這也都是八十年前的歷史了,我們暫時不必在意。畢業了三年,順手拿了兩個的工程學和博物學學位的奧魯賽羅,在十五歲那年進入了七彩薔薇島的當代家宗門卡爾薩斯的門下,從此開始了傳奇的一生。
“我是從二十歲那年離開聯邦,開始了冒險,也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蕾娜絲、希蒂和奧妮她們,呃,當然了,還有你,婭希…我搗毀了琉火教總部,干掉了他們的教主和神降者,擊殺了深淵領主法薩忒爾,便被喚作‘鎮邪者’;我拯救了被混沌侵蝕,禁錮在無盡黑夜次元之中羅德里亞王國,給他們帶去了300年后的第一道黎明之光,得到了‘黎明導師’這樣的稱號;我殺掉了邪龍剎那,被稱為‘屠龍者’;我在二十五歲那年便成了大魔導師,是歷史第一位,于是,又被稱之為‘奧法之王’。”老法師道:“然而,最大的成就卻絕非這些。”
“等等!我才不想聽您講什么鎮邪者黎明導師奧法之王這樣已經聽得耳朵都要長繭的傳說呢,為什么不著重說一說前面的呢,您和希德莉吉特殿下啊不,我的師娘他們的…哎呀!”
“明明都已經說對了,為什么又要改回去啊!”奧魯賽羅收回了自己敲在陸希腦袋上的法杖,這才道:“我帶來了導力,是的,這應該才是我留給世界最大的遺產吧?絕不是那幾道普通人永遠都接觸不了的新咒文…應該,是這樣吧?小陸希?”
“肯定的!世界導力之父,肯定比之前所有的外號都要酷多了!哪怕是到了千年后,萬年后,這個世界的人民已經擺脫了重力的束縛,踏上了星辰大海,您的名字,也依然會是最閃耀的那個。導力,導力推動的一切,科技的發展,生產力的騰飛,社會的變革,這才是您最偉大的成就!我已經把它們的雛形帶來了,您看到了吧?”
“不,這并不是我最偉大的成就!”奧魯賽羅卻忽然笑了,深深地看著自己的愛徒。
“…老師。”陸希不由得一怔。
看著弟子的眼神,奧魯賽羅忽然想到了當年,自己的老師卡爾薩斯,躺在床榻之上時,他最后的眼神。那個時候,德倫斯剛剛逃離了聯邦,成了通緝犯。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子卻成了這樣無法無天的反體制分子,那個時候的卡爾薩斯老師,一定是哀莫大于心死吧?怪不得,眼神中充滿了那樣深沉的憂慮和不安。
“奧魯賽羅喲…”
“放心吧,老師!我遲早會把德倫斯那臭小子剝皮抽筋,挫骨揚灰,再把他的骨灰灑到您的墳頭上向您道歉!”
“誰要你這么做啊!再怎么說也不至于做到那個地步吧?”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奄奄一息的法師咳嗽了半天,這才小心平復了心情,慢慢地道:“我擔心的是你啊,奧魯賽羅。你的驕傲是在骨子里的。你高高在上,視眾生如凡人,哪怕是神祗,你也壓根就不會放在眼里。這樣的你,在將來,會不會一個姑娘,或者一個年輕人都看不上,娶不了媳婦,也收不來徒弟,最終孤老一生呢?然后再把拉克希絲大賢者留下的傳承都帶到肚子里呢?”
“…咳咳咳咳,要不是老師被德倫斯那小子忽然氣壞了,便應該想辦法給你訂下一門親事的。七彩薔薇一脈,就算是以后真的變成那俗不可耐的家族式,也比斷脈了要好啊?死不瞑目啊,嗚咕咕咕…”然后,就此,病卒。
好吧,雖然知道這么想確實有點大不孝的嫌疑,但在卡爾薩斯老師的葬禮上,奧魯賽羅是真的有點感謝德倫斯的。
其實,您真的實在是太悲觀了!我在各方面都超過了您,卡爾薩斯老師,就算是在教育方面,我的弟子也比您的弟子更優秀!
“總之,是一段非常完美的人生呢。發生了那么多事情,到了今天,卻又恍惚覺得,和做了一場長夢似的呢。”他笑著道,然后揚了揚手中的海泡石煙斗。
這個時候,陸希也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火辣辣的感覺。這才恍惚地意識到,他已經陪著老師喝完了四瓶烈性的朗姆酒,以及半桶麥酒了呢。
“…喝完酒以后,下一步應該是什么呢?”
“呵呵,我也必須要學會向您這樣享受生活呢。說起來,之前卡琳給我一桶煙草,讓我務必轉送給您。據說是古爾特高地產的月長葉,然后讓最好的烤煙師,用最好的香梨酒烤過的,還放在自帶香氣的紫楓木的桶里保存呢。嗯,讓我找找…”陸希開始翻找著自己空間袋中的東西。
而另外一邊,奧魯賽羅看著忙碌的弟子,卻和女教宗相視一笑,似乎一個眼神,就完成了所有的交流。
“你這個人啦…”婭斯媞布倫希特嗔怪地一笑。便如同所有沉浸在微小而確實的幸福中的普通女性一般,將自己的頭輕輕放在了奧魯賽羅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老師,怎么樣,煙草找到了…怎么樣,打開就特別香吧?嗯,我…我幫您點上…聞到了吧?真的很香呢。老師,其實…其實您并不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教給我了…上次您吐煙圈吐出一個問號,吐出一個SB,我就覺得酷呆了!比所有所有的禁咒都酷!等到…等到回家去…不說了,好像是沙子進眼睛了,嗯,進眼睛里了。”
陸希二十一歲的生日,是在這座位于落日之洋,遠離大陸的小島上度過的。然而,也在這一天,在短短的二十個小時之后,陸希又一次失去了在自己的人生中,真正扮演著父親角色的,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