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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守護者們的集結號

  大圣堂第二十一任教宗亞斯媞布蘭希百特三世猊下,這位擁有二十歲的少女容顏,以及八十歲的滄桑和沉淀的女教宗,此時正位于云中城的祈禱室中。金碧輝煌的大廳中,此時卻只有她一人在。

  她以一個虔誠的姿態跪倒在廳中,雙手放在胸前,默默地祈禱著。十二座圣靈女神的巨大雕像栩栩如生,威嚴神圣,正對著大廳中央的女教宗,就仿佛是女神們已經以真神下凡,親眼注目著她們在凡間最高地位的代言人。

  不過,雖然是以謙卑和虔誠的姿態跪倒在地上,女教宗的臉上卻并沒有陸希家鄉那些神職人員模式化的“悲憫”和“圣潔”。她閉著眼睛,面色愈加地沉重,嘴里卻并沒有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詞,更像是在用精神領域在和什么更高位的存在溝通思維。她也并沒有“本教宗猊下正在閉關參悟大道爾等不可打擾”這樣的禁令,就在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從最開始的凝重轉化為驚愕、無奈、悲哀、痛苦,卻又再一次化作沉著和決意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發出了一聲嘆息,身后的大門隨即被人推開。

  三名批甲的人影隨后走入了大廳,室內頓時回蕩著金屬摩擦的聲音和顯得尤為沉重的腳步聲。這是兩男一女,分別為兩個人類以及一個高精靈,每個人都披著厚實沉重的全身金屬板甲,上面隱約流淌著神圣的魔力光紋,都夾著自己的頭盔。他們原本都是實力超卓的強大騎士,不管是披著多沉重的甲胄,行走之時都不應該會有這么大的動靜…或許,一切的響動,根本就是此時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滯氣氛和沉重壓力帶來的錯覺吧?

  為首一位披著銀色,上面用金邊鑲嵌著神圣紋章的全身鎧甲的男子,須發之間已然帶上了明顯的花白,面上已經布滿了歲月滄桑留下的皺紋,然而身軀卻依舊健碩沉著宛若山岳一般。面對著看上去仿佛和自己孫女一般的教宗猊下,他躬身行禮,低聲地提醒了一聲:“猊下,圣堂騎士們已經集結完畢了。”

  “居然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啊!”女教宗并沒有轉頭,卻望著窗外的天空喃喃地嘆息道。這個時候,本來應該是太陽初升的清晨,但天空卻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陰沉。太陽從渾濁的霧氣之后露出了一點點光暈,卻被陰沉的天際映襯成了讓人心悸的血紅色,更像壓抑。

  “…那么,猊下,我們這就出發了!”年長的騎士朗聲道:“我將親自帶領留在云中城的八個中隊圣堂騎士,前往伊爾里斯特半島的西部海岸線布防!如果…龍騎士團方面但凡有任何的閃失,我們也必然會以生命為代價,將魔神擋在世界之外!”

  “這也一直是我們的職責!如果有什么不測,也意味著龍騎士團已經全員戰死了!我會帶著自己的人手,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世界之喉,于騎士團主力會和!”另外一個稍微顯得年輕一些的人類騎士朗聲道。他甲胄顯得棱角更為分明一些,脖子上掛著骨質的護身符,再仔細看看的話,他的眼仁帶著一絲犀利而冷傲的豎瞳,那是屬于龍種的標志。這位騎士分明便是一個龍裔。

  “向奧克蘭、維基亞以及其余諸國的緊急通告都已經發出去了…另外,方才進入傳送陣的斯塔薩樞機主教冕下和她的部下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我會率領剩下四個中隊的騎士繼續在云中城里待命,作為全軍的總預備隊!”身著銀色條紋甲的女性高精靈圣堂騎士用沉著的語氣道:“您有任何事情,請隨時吩咐!”

  “…辛苦你們了!”女教宗低聲道:“愿圣靈和圣光與爾等同在!”

  “圣靈和圣光,光輝與勝利,必將與我等同在!”圣堂騎士總長蒙特班圣伯納丁爵士、副總長瑟拉希爾米爾薩丁女爵士,以及常駐世界之喉要塞的龍騎士長艾瑞格爾斯派勒斯伯爵,同時行禮向教宗猊下鞠躬告辭,然后大踏步地離開了禮拜大廳。

  亞斯媞教宗目送著騎士們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中,輕輕地揮了一揮手,光輝女神像前供奉著的水晶球中,慢慢地騰起了一絲霧水。世間最強大的施法者,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從霧氣中露出了模糊的身影。

  “我這邊已經和英珈聯絡上了,她也會帶著部下盡快過來和我會和,你不必擔心。”

  這算得上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但并不是教宗想要聽到的最重要的消息。

  “告訴我,奧魯賽羅,你想要怎么做?”女教宗低聲道。

  “當然是做,唯一能做的事情。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義務。”大魔導師的聲音從水晶球中響起:“…你知道的,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小陸希知道,他通過的傳送門是唯一一個還能運轉的,而且很可能也只能再最后運轉一次,一次性可以通過的個體不可能超過十人的話,那小家伙一定是不會走的。可是,真的抱歉,我最終,自私地選擇了自己的繼承人。”

  “如果注定必須只有一批人可以離開,那你年輕的弟子,和他那樣同樣年輕的伙伴們,注定應該是唯一的人選。他們年輕,他們天賦異稟,他們驚才絕艷,而他們,才能代表希望…在場所有的人,都尊重你的選擇!或者說,他們都感謝你,奧魯賽羅,為世界培養了這樣一個能寄托未來的人才!而我也感謝你!”女教宗說到這里,依然是不由得一嘆:“真是失策啊,敵人不僅僅是想要破壞世界結界,還想要以此為誘餌,把我們這些援兵都留下來呢!”

  “抱歉了,還要連累希德和蕾娜她們留下來陪我,她們應該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和助手吧?然而,沒有她們在,我還真的沒有信心挽救這一切呢。”水晶球中的奧魯賽羅,再一次誠懇地道歉。

  “…不,我非常羨慕她們!或者說,是嫉妒呢。”

  奧魯賽羅不由得露出了苦惱的笑容:“年輕時候,我們犯了很多只有年輕人才會犯的錯誤啊!要是被我的小徒弟聽到了,那可真就不好了…”

  “不,奧魯賽羅,我現在也很年輕啊!老去的只有你自己而已!”教宗笑著道。

  這一次,在水晶球之中,老人的表情頓時顯得愈加無奈了。然后,他收回了笑容,臉上露出了正準備踏上戰場的死士般的表情,微微頷首:“之后,一切都麻煩你了,婭希!”

  在那一刻,女教宗心中一酸,忽然想要嚎啕大哭一場。她忘卻云中城中正在集結的圣堂騎士精銳,忘記了世界正面臨的危機,只是呆呆地看著水晶球中的老法師,似乎是想要將他所有的身影都牢牢地記在心里,永遠不去忘記…然后,她恢復了所有的冷靜,再一次化作了那位領導著整個大圣堂的亞斯媞布蘭希百特三世教宗猊下。

  同一時刻,云中城下的廣場上,大圣堂的兵力開始集結。少量的渾厚龍吟聲剛剛響了起來,便被更多清冽高昂的戰馬長嘶聲掩蓋過去,交匯成了一片,響徹在整個云中城的每個角落中——那是云中城這些圣堂騎士精銳們真正的坐騎兼最親密無間的戰友,光輝靈駒和亞空神駒昂揚而不屈的戰歌聲。這些通體雪白,身上甚至流淌著一絲光輝的生物,雖然有著如同戰馬一般的外形,但其實都是光靈和天使這樣神圣的天界生物。號稱“戰馬之王”的奧克蘭錫林戰馬,和他們相比,便仿佛守護之犬比之于猛虎雄獅而已。

  只有最強大,最堅貞,最虔誠,放棄任何的物欲,將自己的畢生信念都放在維系世界平衡和安全的戰士,才能得到圣靈和天使們的認可,才能在短時間維系這些強大的生物在物質界中存在。也只有需要急行軍抵達戰場,亦或是對強悍的敵人發動決死沖鋒,圣堂騎士們才會呼喚他們降臨。

  擁有圣堂騎士稱號和能力的騎士非常多,其中絕大多數都擁有列國的官銜、爵位和供奉,在大圣堂之前,他們首先要服從的主君的命令和世俗的約束,對于他們來說,“圣堂騎士”更像是一個榮譽稱號罷了。要區分這群“官方授權的同人”和正品的區別,很簡單…看看他們有沒有這些天界諸神賜予的神駒便是了。

  巨龍撲打著雙翼離開了云中城,撲向了遙遠西方的天際,那是駐扎在云中城的龍騎士們先一步出發的聲音。僅僅只是二十余頭巨龍劃過天際的聲音,便震懾得周圍所有的鳥雀蟲獸瑟瑟發抖,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然而,他們必定將是最后一批趕到戰場的龍騎士了。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嘹亮的號角聲正在世界之喉要塞,最高的那座塔樓上響起。那浩然而凜冽的聲音,仿佛瞬間穿透了天際,回響在蓋伯亞大陸的每一處角落。巨龍們仿佛是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又或是冥冥中感應到了號召,紛紛仰起了頭顱,或是悠揚,或是威嚴,或是兇狂的龍吟聲從世界各地響起。那是駐扎在各地的龍騎士們的回應。

  然后,巨龍們托著自己的戰友和搭檔,撲打著可以輕而易舉砸碎山峰的雙翼,直上云天。

  不過,這些已經是第二梯隊的力量了,在此之前,所有駐扎在世界之喉中的龍騎士已經全數出發。近千頭色彩各異的龐然大物,在天空中匯集而成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洪流,毫不停歇地向正西方面的目的地沖去。很快的,陸地、海岸線被他們拋在了腦后,下方已經變成了一大片海洋…一片漆黑,仿佛已經被深淵感染的海洋,其間又似乎泛起了斑駁的火光。

  這里原本是被稱為落日之洋,亦或是簡單的“西大洋”,穿過這里,通往遠西新大陸的航道已經找到。它自然是一片遠遠比墜星海和辰海都要深不可測,變化多端的大洋,但也并不是凡人不可能通行的禁地。在龍騎士們的記憶中,這本來應該是一片漫無邊盡的蔚藍大海,散發著深邃而神秘的魅力。

  這片大海,原本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龍騎士團團長,赫克托爾梵亞倫菲斯特伯爵端坐在自己的龍鞍上,翱翔在了龐大的龍騎士隊伍的第一個。他現在實在是很難形容此時的心情,原本便是身經百戰的傳奇勇士的他,按理說應該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感到激動或緊張了。可是,再捫心自問一下,他忽然意識到,率領幾乎所有的龍騎士團主力奔向戰場的經驗,似乎以前都沒有過。事實上,啟明戰爭之后,便再沒有任何一任龍騎士團長有這樣的經驗了。即便是五十名以上的龍騎士集結行動,也已經千年未見了。

  “…這么沉默,這可不像是你啊!”他的搭檔和戰友,或者說擁有遠遠比搭檔和戰友更加親密關系的圣龍公主希羅芙娜的聲音在龍騎士團長的心頭響起。龍騎士和自己的搭檔都能做到心意相通,這是一種甚至比超凡施法者的心靈鏈接還要低耗便利的能力。

  “我在想,后世看我們此時的行動,到底是一群拯救世界的英雄,還是一群無能之輩最后的決死掙扎呢?”赫克托爾自嘲地一笑:“原本以為,一切都盡在掌握,完全不可能被逼迫到這個田地上呢。”

  “誰又以為,那樣的事情會發生呢?”圣龍公主的聲音中壓抑著遠遠比自己的搭檔更加深沉的悲哀和痛苦:“…原本以為,那孩子應該活得比我還久啊!”她隨即話鋒一轉:“可是,最壞的預期已經發生了,我們的職責就是讓事情不會變得更壞!”

  “是的,這是我們的職責!從騎士團建立那一天就是如此了!”龍騎士團長喃喃地重復了一遍。

  然后,在那遙遠的天邊,島嶼的輪廓漸漸清晰,被倒懸在其天空中的巨大法陣光芒照映成了一片火紅,煞氣入血。火焰的巨人在那法陣的光芒之中慢慢成型,正在由虛無的陰影向肉眼可見的實體凝結。

  龍騎士們停止了交頭接耳,巨龍們也停止了自己的龍吟聲。他們是身經百戰的超凡實力者,他們是生活在食物鏈最頂端的黃金種族偉大生物,然而,在那一刻,他們忽然都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果然是他!”赫克托爾嘆息了一聲。

  “的確是他!”圣龍公主幽幽地苦笑了一句。

  無言的恐懼和慌亂在騎士們的隊列中縈繞著,但僅僅不過是幾秒鐘,便被忽然涌出來的戰意和決心所驅逐。他們的確是凡人,但他們卻是凡人們,在面對那些更高層次的邪惡時,擁有不會屈服的象征!

  恐懼?或許有吧!然而這不是不去戰斗的理由!萬年前,千年前,所有的先輩們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沒有理由他們做不到!

  “如果是他,這里將會有一半以上的戰友戰死!”騎士長兼騎士團的魔法顧問珊娜德琳月弦騎在一條太古翡翠龍的背上,對自己的團長道。她的臉上依然帶著笑,聲音平靜得就像是在說今天晚餐的菜單。

  “然而,我可以保證,團長,不需要我這個軍法官維持紀律,也絕不會有任何一個戰友逃走!”騎在太古金龍上的貝爾利特法蘭柯爾特騎士長卻用沉著而堅定的口吻道。

  “我明白!”赫克托爾笑道,接著,他輕輕地拍了拍圣龍的龍鱗:“那么,希芙羅娜,我的戰友,我的搭檔,我的…愛人!過去的三十年,我們一直在并肩作戰,現在,你還愿意通我并肩嗎?”

  “我不是一直都在嗎?吾愛!”

  “騎士團的戰友們,你們愿意同我并肩嗎?”

  “并肩至死!”龍騎士們轟然應和著,胯下巨龍的吼叫聲也再一次響徹于天際之間,仿佛吹散了天空中的陰霾,也吹散了那正在醞釀著的,最強大的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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