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藍色的手臂在掃蕩到了火焰般赤紅的笞魔軍陣的那一刻,卻忽然分崩離析,化作了一大片呼嘯的浩瀚洪流,當場就將無數的笞魔籠罩在了其中,這就像是十幾分鐘前的那一次洪水的再現。同時,像笞魔這樣缺乏抗魔性的惡魔,卻根本無法抵擋這樣的力量,瞬間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似的,當場倒下了一大片。而那嚴整宛若刀林之墻一般的陣型,更像是遭到了狂風暴雨襲擊的劣制磚土墻,當場便分崩離析。
再看那四個巨大的藍巨人,一擊之后,他們的手臂卻再一次自動復原。一些進出的笞魔試圖還擊,但整個就像是撲進了一團海洋漩渦中,還沒有等到淹死,便已經當場被攪成了血肉橫飛的碎片。
四個天降神兵,便將至少有兩三千人的笞魔方陣壓制得寸步無法向前。再仔細看看,這幾個海藍巨人的“身體”分明便是水形成的。他們身形敦實穩健,上身極其粗大,手臂也頎長無比,倒是有點接近于大猩猩,然而卻沒有傳統生物應有的頭顱和臉上五官。原因很簡單,這種召喚靈體是一種來自水元素位面的元素生物,維持起在主物質位面的降臨乃是魔力,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生物結構。當他們出現在主物質位面的時候,分明便成了魔力和最純粹水元素凝結而成的戰爭兵器,根本不需要腦袋那么累贅的東西。
“靛海巨靈,來自水位面的最強元素體之一嗎?可是,這種強度的元素召喚物,怎么可能…”明明已經帶隊深入到了地方中央的深淵騎士隊長,此時也不由得被那海水聚集而成的,仿佛山岳高嶺般巍峨的巨人所震懾。他感到驚恐的不僅僅是這種靛海巨靈的出現,更加驚恐的是,這種按理說必須要憑借無窮無盡的海水為媒介才能召喚的強大元素兵器,竟然就這么憑空降落在了島嶼的內陸——好吧,雖然島嶼地形內的水元素也相當充沛,但畢竟和海水是兩回事,更何況現在島中全是深淵惡魔。這群人外怪物們這么一大群光是聚在一起開party,就已經足夠把一定范圍內的元素狀態攪得天翻地覆了。
然而,靛海巨靈依然降臨了。他們就站在那里,不離不棄…
深淵騎士覺得覺得非常崩潰,然而,還沒有等到他用言語發表什么看法的時候,便覺得自己胸前被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撞到了。他便這么被撞得脫離了胯下夢魘獸的馬鞍,整個都倒飛了出去,背上著地。這個甚至能一起破軍的絕對兇人,就像是剛剛從水里撈出來砸到地上的魚兒似的,抽搐般的撲騰了兩下,然后就這么斷了氣。再仔細看看,他的胸口就仿佛是被軋鋼車間的大錘砸過了似的,胸甲已經深深地塌陷了進去,直接潛入了體內。
一絲若有若的清風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吹起,將在場所有人都籠罩在了其中。雖說帶著一絲濕意,帶著一絲寒氣,卻仿佛母親溫暖的懷抱一樣,拂過了所有的內心世界。正沉浸在精神恐慌之中的鯊人們輕而易舉地拜托了夢魘的侵襲,很快便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他們紛紛站起了身,還有些茫然地扭頭四顧著,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些騎在夢魘獸上,還一副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的深淵騎士們,頓時便咬牙切齒地撲了過去。那種瘋狂的爆發力怎么看都實在是太恐怖了,感覺哪怕撕失去了兵器,用牙齒也一定得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當然,這樣的瘋狂也可以理解。要知道,方才在夢境中,這些兇猛的兩棲戰士種族經歷了許多羞恥到讓自己恨不得當場自刎的經歷,現在大夢已醒來,自然就更是恨不得要這些罪魁禍首一個個揪過來碎尸萬段了。
作為惡魔領主們“生體兵器”的最成功作品,深淵騎士們當然也不可能是坐以待斃的之輩,趕忙揮劍還擊,然后驅使著胯下的夢魘獸,想要扭頭突圍。他們的訓練度、組織能力以及判斷能力當然絕不會亞于最精銳的人類騎士領主,當然也能看得出,在四個巨大的靛海巨靈先生,己方指揮官更是被莫名其妙的突然襲擊砸死的現在這一刻,突擊斬首對方指揮官的計劃已經完全破產,最好的選擇當然便是撤退,重整隊形。
“聚攏!向我聚攏!”另外一位深淵騎士長,或者是這支隊伍的副隊長吧,趕忙高高地舉起了大旗,向自己的小伙伴們呼喝著。
只有聚集在一起,才能夠集陣突圍,這樣的判斷當然不能算錯。況且,夢魘獸的沖擊力或許不讓最上等的錫林戰馬,但步伐和身形的敏銳靈巧卻遠在馬匹,乃至于絕大多數的奇蹄目動物之上,就算是穿梭在人群之中,也迅捷得仿佛是一只只靈貓。也只有這樣的魔獸,才能馱著深淵騎士們做出這樣的高難度的軍中集陣的舉動。
然而,這個時候想要再突圍似乎也已經晚了,或者說,已經有人在等待著他們聚集了。當深淵騎士們剛剛完整了敵陣中重整列隊的高難度行動,那隱隱約約的拂面清風卻已經吹到了他們聚集的地方,緊接著卻忽然搖身一變,化作了凜冽刺骨的狂暴寒風。在那風暴的核心之中,水霧、草地、沙子、泥土,甚至流淌游動的空氣都仿佛被直接凝結成了讓人心悸的寒冰。哪怕是一不小心呼吸一口,自己吐出的濁氣都會直接凝固,那致命的寒意將會從你的口鼻侵襲,瞬息之間便讓自己的血液和五臟六腑完全凍結…不,這時候已經不用再考慮呼吸問題了,因為所有的夢魘獸和它們的騎士,全部都化作了一群冰雕。
一個旁邊的鯊人怔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一臺冰雕上,卻只聽見“啪啦嘩啦”的一陣脆響,已經化作脆弱冰塊的深淵騎士就這樣碎成了一大片冰渣。而更讓人驚奇的是,明明是這樣可怕的寒風,卻完全沒有傷到周圍海族普通士兵們的分毫。
“啊!來了!”看到這樣的奇景,人魚小姐鼓著掌發出了歡呼聲:“老師來救我們了!”
小女孩的聲音還沒有發完,藍光再一閃,巨大的寒冰光環就在那一條長長的火墻上炸開。如果說正常施法者釋放的寒冰光環是一個廉價的玻璃盤子,這個便宛若九天的明月一邊皓白奪目了吧?在那明潤的“月光”向兩側不斷擴散的軌跡中,沖天的烈焰就仿佛失去了和空氣的接觸,當場便被剝奪了所有的光和熱。
僅僅不過幾秒鐘,那條長達千米,高也超過了兩米的巨大火墻,就這樣被撕開了足可以容納大軍穿行的裂口,而且還在不斷擴大之中。目測,這堵將數千名海族先鋒部隊困住的火焰屏障,最多再有不到十秒鐘時間就得分崩離析了吧。
那些振翅浮在空中,艱難維持著火墻的魅魔們紛紛發出了痛苦的尖嚎聲,身上甚至炸開了深深的傷口和血肉,分明便是受到了極強的魔力反噬。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輛用金色珊瑚制成的戰車懸浮在離地一米左右的半空中,由兩匹同樣也漂浮在空中的,足足有一頭成年棕熊般大的超大型海馬拉拽著,呼嘯著通過了火墻的裂縫。這幾只體型巨大得甚至有點夸張的海馬同樣擁有一身金光燦燦的鱗甲,威風凜凜的頭部與其說是馬頭,倒不如說是龍頭,背后長了一排鋒利的倒刺,宛若一整排利刃——卻正是辰海中一種相當稀有的幻獸,也是和已經滅族了海龍血緣最接近的龍族亞種,刺刃魚龍。
千萬不要小看這種龍亞種幻獸,他們的體型雖然不過是一般的大型陸地食肉猛獸的個頭,但卻是徹頭徹尾的海皇類,而且還是相當站在食物鏈頂端的那種。那些體型在他們數十乃至數百倍,張開大嘴便仿佛能吞噬天地的海皇級大海獸,在成年的刺刃魚龍的面前甚至都不敢齜牙抬頭。
能讓這樣海皇類心甘情愿地當拉車的畜生,端坐在戰車上的人魚女子的身份,當然也昭然若揭了吧?
“老師!”美人魚小姑娘蹦蹦跳跳(其實飄了過去)地跑了過去,剛想撒個嬌賣個萌什么的,卻當場換來了女子一個當頭的爆栗。
“太魯莽了!笨蛋丫頭!在我的軍事課上,你都在睡覺嗎?”女子的聲音不大,更像是個懲罰自己熊孩子的良母,嚴格卻又溫柔。
“可,可是…若不趕過去,一切不都晚了嗎?”
“你就算趕過去也只是死路一條!有那么一個危險的家伙在,你這個半碗水的蠢丫頭還能討得了好?哎呀呀哎呀呀呀…都是弟子,那個負心死老頭的怎么就是那樣,我的怎么就這樣?”
人魚小姑娘抱著腦袋,嘟噥著嘴卻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好了,現在,丫頭,帶著你的人馬,后退!”端坐在戰車上的人魚女士又拍了拍對方的腦袋,架著馬車向陣前駛去。
“可,可是,我們不是應該乘機反攻嗎?”小人魚看了看身后已經崩潰了的火墻,五癆七傷落荒而逃的魅魔們,已經已經從海中源源不斷涌上了沙灘的己方大部隊。
“我說過了,還有一個超危險的老家伙在呢。和這種敵人交手,普通士兵被卷進來可就太危險了。”她微微一笑,一雙蒼藍色的美眸忽然一凝,就仿佛將目光凝結成了鋒利的寶劍。
“退后,這是命令!”她又對自己的弟子吩咐了一聲,然后便繼續向前,越過了自己召喚出的四個巨大的靛海巨靈,就像是一人一車面對著眼前浩浩蕩蕩,宛若熔巖火海一般的惡魔大軍。
這個時候,靛海巨靈已經掃平跟前的一大片笞魔軍士,生生地在惡魔和海族之間制造出了一個隔離的開闊地。奇怪的是,后面陸陸續續趕來的惡魔軍隊們,也并不準備沖上來填補這個空白。雙方的大軍就似乎忽然有了這樣的默契,留下了這樣一個相互喘息的空間。然后,便是默默地等待了。
現在,似乎是到了等待完結的一刻了…
“格利納爾,既然到了辰海,便不準備給主人打個招呼嗎?”高貴的人魚女士站在戰車上,一只手蹙著一人多高的三叉戟,一只手卻托著一枚圓潤剔透的藍黑色,宛若深海一般的寶珠。她的聲音輕描淡寫,似乎沒有帶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卻輕而易舉地回蕩在在場雙方大軍每一個個體的耳中。
細微的騷動在惡魔和海族的軍陣中傳播著,隨后,人魚女人正面的空間中閃過了稠密渾濁宛若煮沸了血水一般的讓人心悸的光暈,惡魔的傳送門在那光暈之中閃現成型。緊接著,比起一般的巴洛炎魔尚且要高大魁梧一半的深淵領主,赫赫有名的“焚燒者”格利納爾便這樣大踏步地走了出來。
很顯然,面對這位人魚女士,即便是格利納爾這樣的超強深淵領主,也并不托大,除了身后還跟著出來了兩只八臂蛇魔和兩只巴洛炎魔之外,他本人更是已經全副武裝。左手握著雷電和火焰聚集而成的長鞭,右手中提著一柄漆黑的刀柄——對于普通人來說,那或許已經可以當旗桿了,但對巴洛炎魔來說,這頂多就是柄雙手斬首大刀的刀柄——刀柄之上的利刃卻并非金屬打造,而是煞氣宛若鮮血一般的光彩凝結而成,雖然光芒不算刺眼,卻閃爍著讓人心驚膽寒的不吉色彩。
“希德莉吉特,真是久違了啊!亞特蘭蒂斯的長公主,卡莉古索的最高祭司,云中城的樞機主教!呵呵…我真的很不喜歡你們這些虛妄圣靈們的信徒,為什么總是要給自己加上這么多無趣的頭銜呢?”
“那再多上一個‘巴洛狩獵者’怎么樣?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干掉了二十三個巴洛炎魔了,可惜惟獨沒有什么重量級的大人物!”她笑道。
巴洛炎魔領主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巨大笑聲,雖然說是在笑,但卻宛如雷鳴一般。
“然而真是奇怪…你明明是個老牌的深淵領主,是拉姆席德創造的第一批子民,早已經被世界結界納入了排斥的范圍,按理說力量應該是受到壓制的。”希德莉吉特一邊審視著對方,一邊思忖道:“然而,這股沖天的氣焰和壓迫感卻不可能作假,就算是我居然都能感受到身體的顫抖和心跳的加速呢…現在的你,分明就處于力量的極盛期吧?”
“是啊!到底是為什么呢?”深淵領主挑釁地笑道:“你在顫抖,原來也會恐懼啊!”
“是興奮啊!一個沒有到極盛期的焚燒者格利納爾,就算是殺掉了也實在不值得夸耀呢。”人魚女士忽然綻開了狂氣和殺氣畢露的猙獰笑臉,卻仿佛是看似寧靜的大海,忽然在風暴中騰起了死亡的漩渦。
“那就過來試試啊!小魚!你通不過這里,也必然只會死在這里!”深淵領主站立原地,大喝聲便如火山中噴發出來的巖漿。
海潮的湛藍和熔巖的火焰,在那一刻撞在了一起,宛若天地沖撞,世界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