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便親眼目睹著，黃金王吉爾薩拉德的身體，在我們的眾目睽睽之中崩解毀滅，化作了無數的散發著不吉祥的黃金光輝的斑點。”長老嘆息了一聲。
“黃金光輝還不吉祥？這果斷是壕爆了吧？不過，某種意義上琢磨一下還真的挺符合那位萬王之王的做派的，連死的時候都不忘亂刷一把逼格什么的。”
“嗯，這只是一個因為固執的偏見所引發的修辭手法而已。事實上仔細回憶一下，那光芒閃爍的樣子還是很華麗很帥氣的，確實是一種特別符合吉爾薩拉德王的死法。”老尼克長老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道：“只不過，那些華麗的光芒帶給我們這群人，畢竟是極為漫長的痛苦。現在想一想，才覺得不吉祥吧。”
“…難不成，正是因為那位黃金王的詛咒，您們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長時間無法輪回，以這樣不生不死的姿態，存活至今？”陸希覺得自己的推論應該還是很符合常理的。畢竟，我們都知道，黃金王當時已經是合法的凡間至高君主，基本上已經算得上是口含天憲了。當他以自己的靈魂本源詛咒諸神以及整個世界的時候，自然便迎來了天字第一號的滅世老魔頭虛空之王。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應該是有能力發動因果律級的言靈，將常綠隱修會的精靈們全部都變成活死人的。
不過，這到底是有大多仇需要玩的那么決絕啊？果然這世界上能成為傳奇英雄都是偏執狂，而偏執狂又很容易變成中二嗎？
“他真是是一個一直非常堅定的人呢，陸希小朋友。畢竟，在菲茵女神離世之前，包括吾王在內。凡世的君王們都是誠心誠意地奉他為我們的至高之主的。”尼克弗爾斯嘆道：“當他還擁有理智和仁心的時候，自然是想要給世界帶來繁榮、富足和榮光，堪稱完美的君王。而當他完全成了一個瘋狂的復仇者之后，卻同樣也會是世人最可怕的敵人。一個人的觀念或許是會滅絕的，就如同一個瞌睡，睡醒了之后。或許會改變睡著之前一切的想法。可若是有著堅強意志的人，他們的決斷力和行動力卻不會改變。我們面對的，便是那樣一位完全覺醒了另外一面，也是最可怕一面的黃金王了。”
所謂的一念成佛一念入魔嗎？他想說的或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們眼睜睜地看著黃金王的身體和執念都化作了光芒散開，可緊接著，我們卻看到，本來已經在他的劍下喪命的戰友們，一個個卻又‘活’了過來…或者說，一個個都變成皮膚灰白的活死人。然后揮舞著兵刃便向我們殺了過來。他們就和所有的亡靈一樣，似乎已經完全了失去了作為生者的理智和情感，只剩下無法墮入輪回的不死者，對生命的極度痛恨和嫉妒。”
然而，即便是那樣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靈智和生命力的活死人，除了不能使用自然之神賽法斯提亞和生命女神艾露恩一系的德魯伊魔法之外，卻依舊能完整地使用生前的戰技和戰斗經驗，甚至還會表現得更加地洗練和精確。完全看不到半點的多余。而且，或許是不懼傷害不畏死亡的原因。他們甚至能發揮出這些戰士生前從來沒有表現出來的戰斗力。
面對著比生前還要強大的戰友們的突然襲擊，隱修會的精靈禁軍士兵們猝不及防，又有不少人在第一回合便當場戰死。
“更讓人感到可怕和絕望的是，那些剛剛死于戰友偷襲的同伴們，也僅僅是片刻之間便完成生與死之間的轉化，迅速加入了活死人軍團中。我們完全陷入了絕望。只能勉強招架。在那一刻，我已經在琢磨是不是要點燃自己體內的魔力源，讓自己身體粉碎碎骨，或許這樣，就能躲過變成這種瘟疫般的活死人僵尸的命運了吧？”
真這么做了肯定也沒用。
“不過想一想。若是真的這么做了，我的靈魂也依舊無法超脫，身體化作灰燼，但靈魂也一定會化作了兇戾的惡靈吧。說不定給世人的危害還會更大。”老幽靈無奈地一笑：“我和我那位化作了活死人的副了幾個回合，好不容易才斬斷了他的身體。然而，他的前半生卻依舊緊緊地咬住了我的戰袍，如同瘋魔一般。不怕您笑話，小朋友，當時的我完全都被嚇呆了。但在那個時候，我注意到了他們的眼睛，并非亡靈不死者那只剩下殺戮和殘虐的空洞眼神…而是充斥著飽滿的情緒，絕望、痛苦、掙扎、悲哀、憤怒，甚至還有哀求，苦苦地哀求著我結束他們的生命。”
他望著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陸希，沉沉地道：“是的，那時候我忽然明白了。他們并沒有失去理智和記憶，更沒有失去作為戰士的驕傲和榮譽，但靈魂卻依舊被牢牢地束縛在了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內，無法逃離，也無法消亡。將他們的身體化作殺戮機器的，并非他們自身，而是那種由吉爾薩拉德王的怨念制造出來的可怕抑制力。”
說到這里，老幽靈長吁了一口氣，眼神閃爍，面色沉重，似乎依舊在為當時的場景心有余悸，而一旁的陸希，卻早已經聽得毛骨肅然。
將一群擁有著榮譽、忠誠、使命感的高尚戰士們扭曲成只知道殺戮和破壞的強悍亡靈，但卻依舊保持著他們生前的靈魂和記憶。讓他們在最近距離內，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所帶來的“墮落”，讓他們活生生地感受到這種深沉而無法掙脫的罪惡感所帶來的悲憤和絕望，直到世界毀滅的這一天。
原來，這便是黃金王吉爾薩拉德的報復和詛咒啊！
平心而論，如果將自己放在那種立場上，唯一所想的，便是盡快結束自己的身體吧。哪怕是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
“…如果沒有賽法斯提亞圣座和艾露恩圣座的出手，我們恐怕真的會化作一群舊時代的怨靈。到處破壞和殺戮，成為一團甚至比卡贊還危險的亡靈天災。如果運氣好，或許幾百年之后，便有某位英雄會將我們討伐成功，讓我們得到解脫吧。”
這的確是要感慨命運的無常和巧合。
隱修會的戰士們進入了命運神殿的時候，自然沒辦法如諸神們那樣直接接觸到世界樹的真身。只能在神殿中施展大規模的預言魔法，推導命運線的蹤跡。尼克弗爾斯老人并不擅于使用預言魔法，在團長希茲克里夫和幾位大德魯伊的騎士長聯合運轉預言魔法的時候，他的任務則是探查搜尋命運神殿中每個角落，希望能從其他方面找到線索。那座建立于次元和空間之間夾縫的神殿中，或許是平均萬年才能有一個外人來訪，內里自然是什么都沒剩下，然而，他卻非常好運地從神殿的角落中得到了一片世界樹的樹葉。
我們都知道。從世界樹中丟下來的任何東西都帶有神性，它的果實讓智慧女神帕拉斯獲得了看破過去真實的能力，它的枝椏則變成了陸希手中的世界樹權杖，而它的樹葉更是蘊含著世界樹本身所代表的生命和秩序的本源力量。
將世界樹樹葉在清水中泡上一天，那水都可以變成肉白骨活死人的靈藥。尼克弗爾斯原本是想將這片葉子留下來給大家泡茶喝…不過，在自然之神賽法斯提亞和生命之神艾露恩這兩位精靈主要供奉的主神降臨的時候，它便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黃金王是以身為凡間至高君王的身份進行地詛咒，就算是兩位圣座都沒辦法祛除…”
嗯。按照咱們家鄉的說法，就是以天子龍氣和天下氣運為代價進行了瘋狂的詛咒。這么一算，貌似還真不是隨隨便便幾個神佛出手就能解決的。陸希想，而且考慮到之后便是天字第一號老魔頭拉法菲爾地降臨，估計就算是太陽神他老人家親自降臨，也都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了。
“不過，接著世界樹之葉的力量。賽法斯提亞圣座總算是將他化作了一個神器，將其命名為翠綠之星…”
好老土的名字。陸希想。
“這件神器并不能阻止我們向亡靈轉化的過程，但卻能有效地壓制負能量的形成，至少能讓我們找回身為活人的理智。不過，黃金王的詛咒之力是何等地強大。即便是世界樹之葉的力量，都只能起到暫時的作用。于是，我們又花了一段時間，終于在辰海的中央找到了一個小島。這里是辰海地脈和洋流之中生命魔力的匯集和轉化之所，擁有著來自于世界各地的生命之力，在這里建立起大型的祭壇，再以翠綠之星作為核心運轉，便可以制造出一個永久性的大型生命法陣，在一定范圍內維持其能足夠壓制我們身上詛咒和負能量的生命魔力。”幽靈長老笑道：“于是，這才有了這個常綠隱修會現在的態勢。我們并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死去，也無法阻止自己變成不生不死的亡靈，但至少，能夠維持住身為生者時的性格和記憶，不至于被負能量轉化成只知道殺戮生者的魔物。雖然終究是無法離開這座島嶼，但至少，還是能茍延殘喘地存活到現在吧。”
…原來如此，第一個發現涅奧思菲亞并且建立城市的，并不是奧克蘭的海軍，而是這群神話時代的亡靈嗎？怪不得這位老爺爺能從神話時代活到現在了，嗯，雖然是幽靈的形態，但至少沒變成那種渾身都散發著腐臭氣味人人喊打的幽靈，這估計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吧？
不過，在最初建立起這個法陣和庇護所的時候，估計就算是生命女神艾露恩姐姐和已經隕落了的自然之神他老人家也想不到，一介大洋中間的小島，卻在萬年后的今天，變成世界第一大的商業都市。亡靈們，就算是有理智的無害亡靈，也實在容易嚇壞小朋友完全見不得光，只能又被一大群后來者趕到地下城中躲起來，這聽起來也實在夠辛酸的。
當然，考慮到大隱隱于市的問題，說不定人家還更期待這一點呢。
“那么…我在上面還遇到了不少別的亡靈呢，又有僵尸又有幽靈的，嗯，居然還有一個非主流的巨魔。不過一個個看上去都還是蠻‘年輕’的呢。他們不會都是您們隱修會的成員吧？”陸希看了看之前在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的巫妖和死靈騎士夫婦：“還有波尼恩爾先生和瑟爾明娜女士，您們應該也是在最近才搬到這里的吧？”
“我們是因為生前的執念，才能在百年的亡靈領主歲月中保持住了勉強的理智。不過，隨著瘟疫之王的隕落，束縛我們的對象，我們所仇恨的目標，也都不存在了。如果按照常理來說，最終漸漸失去以往的記憶變成‘正常’的高等亡靈，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這位打扮得就像個農夫的巫妖先生攤開了手，露出了顯得非常坦然的笑容：“然而，翠綠之星和生命法陣的力量，不但可以壓制老尼克先生和隱修會前輩們的詛咒之力，同樣也能壓制我們身上的負能量。只要待在它的領域作用范圍之內，也就不用擔心有一天，便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對于我們明明已經成了亡靈，卻偏偏覺得還沒有活過，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的尷尬存在來說，這里就是最好的避難所了。”
“那么，您覺得還沒有做完的事情是什么呢？”陸希饒有興致地問道。
“當然是還沒有好好地和夫人過夠二人世界啊！”巫妖先生自然地摟住了死靈騎士姐姐的腰肢，沖著陸希比了一個大拇指，露出了完全和亡靈畫風不符的坦然笑容：“像陸希小友這樣艷絕…啊不，風流倜儻的秒人一定會理解我的吧？”
是啊，太理解了。不過像本主角這樣水晶宮之主居然會被一對亡靈秀恩愛，總覺得是哪里搞錯了。
“另外，我活著的時候一直都忙著事業掙錢，其實多少還是忽略了家人，等到死了才追悔莫及。諸神和命運真的很厚待我，讓我死了以后都還有彌補的機會。這便足夠了，真的足夠了。”他笑得非常滿足：“另外，我們的子女，嗯，應該是重孫子也都長大成人了。看著自己的后人把當年留下的一點點產業經營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看著他們繁衍生息成了一個很有名望的大家族，這其實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您的后人…”
“紅杉商會，就是波恩尼爾先生和瑟爾明娜夫人的曾孫子在經營的產業。”基利特壓低了聲音道。
哦，原來是那個經營涅奧思菲亞最大的煉金產品、冒險用具和武器連鎖店的企業啊！誒，這么說起來的話，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嘛…不過這是后話，拉關系做生意這么現實主義的劇情，和目前“失落的傳說”的整體氛圍不太符合，咱們還是待會再慢慢研究。
“那么，尼克先生。”陸希望著老幽靈，沉吟了一下，忽然道：“常綠隱修會在這里隱居，默默地關注著世界的變化，應該不僅僅是隱居，順便教一點徒弟，留下一點上古凡塵精靈帝國的傳承這么簡單吧？總覺得，像您們這樣擁有悠久歷史的秘密組織，要是沒有一點點上古時代的使命什么的，就顯得特別不解風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