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這一次御前軍事會議外加樞密會議就這風聲雨聲雷聲外加皇帝最后疲憊而毫無創意的幾道命令中結束了。
皇帝今晚在帕拉斯廳中的暴怒,或許會很快傳遍整個永辰宮,甚至整座帝都賽羅克希亞,可即便是如此,樞密院中的大人物們也依舊沒法給什么難聽話都說出了口的皇帝提出任何的有建設性的意見。他們最終只能想辦法盡量募集,甚至“收買”一部分軍隊,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在“叛軍”抵達帝都之前盡量募集到一支可以一戰的軍隊。
當然了,如果在叛軍抵達之前,蘭卡斯特和龍堡的勤王軍隊能率先趕到帝都就太好了。在這些被“叛軍”幾場大勝徹底打斷了脊梁的可憐人們看來,早已經失去了和叛軍真刀真劍見個勝負的心氣兒,那兩位大人的軍隊或許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不過,有了鷹舵公爵尤弗里克的前車之鑒,伊肯皇帝和他惶惶不可終日的重臣們真的能確定,將近有一年時間沒有旗幟鮮明地表明態度和立場的那兩位大人物,就一定會是可以信任的嗎?
“我們的皇帝本來就是因為太相信蘭卡斯特家的人,才被逼到了這樣尷尬的地步。”離開帕拉斯大廳,行走在外面的走廊上,格爾巴特侯爵這樣低聲地對身邊的同僚道。
“呵呵,因為我們那位只會添亂的皇后陛下嗎?”賽勒拉斯公爵發出了一聲同樣的嗤笑,他本來就想要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伊肯親王,但最終卻還落在了蘭卡斯特家的手中,自然不會高興。如果那位蘭卡斯特家出生的瑟琳皇后真的是一個母儀天下的賢后便也罷了,可她偏偏又是一位胸大無腦自作聰明行動力還超強的人。這種家伙也是最容易變成豬隊友的存在。
她擅自調動丈夫的鐵衛騎士和魔法顧問,雇傭殺手刺殺侄女。這種計劃本來就要冒極大的風險,可偏偏行事又不謹慎,這便相當于生生地將一個天大的把柄送到了對手的手中。
說白了,暗殺啊下毒啊栽贓嫁禍啊,這種宮廷陰謀都是家常便飯,也是權力游戲舞臺的必備劇目之一,但說是一回事,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的玩法如此拙劣愚蠢,直接將攻擊變成了對方的神助攻,大家不鄙視你又鄙視誰呢?
在很多奧克蘭貴族看來,皇后的愚蠢舉動,正是奧克蘭內戰的最大誘因。
“驕縱跋扈,自以為是。皇帝早就應該廢掉這個愚蠢的蘭卡斯特女人的后位了。”賽勒拉斯公爵惡狠狠地道,但她隨即又意識到,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期盼已久的大救星——蘭卡斯特公爵的援兵,或許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想到這里,這位上了年紀一身富貴病的老公爵便有些心意闌珊。他匆匆地向格爾巴特告辭離去,估計是又準備回自己的府邸,靠美食醇酒和年輕美人溫暖的酮體來恢復一點點生機了,自然沒有注意到同僚臉上復雜的表情。
“呵…如果宰相閣下率領著大家的救星,蘭卡斯特的援兵馳援帝都,騙取了守軍的信任進了城,卻忽然暴起發難呢?整個帝都不就會完全落入蘭卡斯特家族的掌控之中?如此一來,就算是面對卡特琳娜殿下兵臨城下的幾十萬大軍,這群西境的獅子也完全可以奇貨可居賣個好價錢,說不定還莫名會成為內戰最大的功臣。哪怕是那位一心想要削減門閥貴族和地方領主影響力的公主殿下成了女皇,也不得不繼續倚重蘭卡斯特家的勢力。嗯,一定會是這樣的吧?反正在歷史上,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格爾巴特侯爵一直在會議結束,走出帕拉斯廳的時候,都在如此地思忖著。
確實,蘭卡斯特家族雖然是以黃金獅子作為紋章和族徽,而且也是全世界歷史最悠久的門閥貴族之一,家系可以追溯到炎龍皇朝建國之時,聽起來非常高貴,非常牛掰,非常有逼格,但其實沒節操很掉逼格的事情確實是干了不少的。
格爾巴特那個所謂“類似的事”其實就發生在炎龍皇朝的末代,當黑龍親王法泰爾兵變弒君,殺害了自己的堂弟維亞爾四世——這位被正統史觀認為是皇朝末代君王的人。法泰爾隨后稱帝,但作為弒君之人,卻壓根沒有得到各地諸侯們的認可。
以德拉克斯萊家族為盟主的貴族聯軍很快便集結起來,分別從南北兩個方向向帝都挺近。
法泰爾是一位在政治上缺乏頭腦和遠見,甚至有點一根筋的莽夫,但確實也算得上是當代最勇烈的名將。他率領著數量為劣勢的精銳部隊,南北轉戰,取得了一個又一個以少勝多的輝煌勝利,在整整五年時間都讓諸侯聯軍們灰頭土臉,甚至終究是望不到帝都的城墻。
不過,戰術上再多的勝利也無法挽救他在政治的失分和戰略上越來越明顯的頹勢,這位當代最兇猛的將領最終被十倍于己的諸侯聯軍圍困在虹河北岸,最終彈盡糧絕,全軍覆沒,自己也死于亂軍之中。
法泰爾留在帝都的兒子,賽爾里昂被他的部將們逼迫著推上了帝位,但那個時候,王座對于他來說卻是仿佛是一座火山口。他戰戰兢兢地望著風雨飄搖的帝都,惶惶不可終日。當這位本來只是一個熱衷于古董藝術品的青年貴族終于鼓起了勇氣,決定讓自己和帝都共存亡的時候,當代的蘭卡斯特公爵柯默爾率領西境的貴族聯軍十二萬人抵達了賽羅克希亞的城郊。
賽爾里昂是如此地信任對方。一方面是因為蘭卡斯特家是在戰爭中,唯一一個從來沒有表態過支持誰的貴族,一方面也是因為柯默爾公爵和法泰爾親王是在同一個老師門下修習兵法和劍術的同窗,那是便是非常好的朋友了。
帝都的大門打開了,最后一個姓德拉科爾的皇帝向他的“柯林叔叔”張開了雙手,想要誠摯地感謝對方的援救。然后,他的“柯林叔叔”,也是他的岳父,親自拔出了利劍,刺入了他的胸膛。
“這是為了已逝的先君維亞爾陛下。”柯默爾公爵在斷氣的年輕女婿身邊如此地說道。
隨后,蘭卡斯特的軍隊沖入了帝都,大肆斬殺著所有法泰爾的部將幕僚,以及他們的家人。他們隨后又將打擊擴大到了法泰爾和賽爾里昂本人的族人,甚至包括任何一個姓德拉科爾的貴族。仿佛是忘記了,他們想著要為之復仇,并且立為旗號的維亞爾四世先皇,本身也是德拉科爾的一員。
柯默爾公爵殺害了自己的女婿,畢竟殘酷地逼迫自己的女兒,賽爾里昂的皇后掐死他襁褓中的孩子。面對著這個完全認不出來的父親,這位在一天之內失去了丈夫和一切的可憐少女——當年她只有十七歲——抱著自己剛出生不到半年的孩子,從帝都當時最高的白金龍之塔上跳了下來。
炎龍皇朝便是在一天正式宣告滅亡的,因為90的德拉科爾都在那一日遭到了屠殺,剩下的估計也只能隱姓埋名,最終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隨后,蘭卡斯特家族便這樣控制了帝都和肥沃的兩河流域,成為奧克蘭諸侯中最大的實力派,也成為戰國時代中最有可能統一天下的實力派。
當然,天運終究不在蘭卡斯特家族的黃金獅子手中。阻止他們的,是魔神和隨后爆發的啟明戰爭,以及天才縱橫的克諾烏斯大帝。
“是的,當初那位公爵可是親手殺害了女婿,逼死了最疼愛的女兒和外孫的冷血獅子啊!誰又能保證,這位墜星海的小巨人,不會再殺掉自己的姐姐姐夫呢?更何況我們那位皇后和弟弟的關系本來就不好,而一個侏儒本來所思所想就不會和常人相同”格爾巴特侯爵想到了這里,忍不住又趁機嘲笑了一下宰相閣下先天不足的缺陷。他不敢在那位“小巨人”面前有任何的造次,也只能在背地里腹誹一下人家了。
或許是因為玩得太嗨,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站著的人,差點撞一個滿懷。
“您可真是夠無禮的,侯爵閣下。”對方發出了一聲嗤笑。雖然沒有什么明顯的敵意,但是卻有著明顯瞧不起的惡意。
格爾巴特侯爵抖了一個激靈,認出對方正是他正在腹誹的宰相閣下泰利昂公爵的三子,泰瑞爾•梵•蘭卡斯特爵士。和他那因為先天疾病矮小佝僂的父親不同,這位年輕的騎士擁有雄渾的體魄和威武堂堂的外貌,比起瘦小陰柔的格爾巴特侯爵整整高了一個頭,而且還強壯魁梧了一圈不止。
“抱歉,爵士…”侯爵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為什么要向一個小輩道歉啊?他剛想抬頭爭辯兩句,卻聽對方繼續道:“殿下剛才都叫了您好幾聲了,您卻一直都充耳不聞,悶頭趕路啊!”
殿下?格爾巴特侯爵微微一怔,隨即意識到,宰相閣下雖然沒有表態,但他的兒子泰瑞爾爵士卻一直都留在塞澤爾侯…啊不,現在的卡爾加里親王,索曼斯皇太子身旁擔任第一侍從武官。
侯爵定了定神,果然從那年輕騎士的魁梧身軀后面看到了皇太子那顯得有些畏縮的樣子。忍不住又是在心中搖了搖頭。
從繼承人也能看得出,伊肯皇帝這一系,其實真的挺讓人沒指望的。
“殿下啊,微臣方才有些愣神,實在是太失禮了。”無論對方有多廢,但依舊是自己的少主,侯爵趕忙低頭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那個,格爾巴特大人,父親…呃,父皇,剛才是發了很大的火嗎?”皇太子小心翼翼地在臉上擠出來一個甚至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笑容:“如果他有什么話說得過分了,還請您多多包涵。即便是嘴上有些刻薄,但在他心里,您和諸位大人一直都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希望您,呃…希望您千萬不要記恨于他。”
侯爵大人聽得簡直是哭笑不得。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確定那位皇太子殿下是認真的,頓時又感受到一種嘆為觀止的挫敗感…
“殿下真的言重了。陛下只不過是最近有些心煩而已…不過,您既然回來了那自然是好事。若是見到了您,便是再大的火氣也自然都消了。”侯爵行了個禮,這便有些匆忙地離開了。他很擔心自己再多呆一點時間自己都會嚇暈過去。
自己是臣,而人家是君王,可瞧瞧那寶貝兒子說的是什么話啊?說話有些過分?多多包涵?有些刻薄?記恨?喂喂,如果不知道這位殿下就是這樣懵懵懂懂的傻瓜蛋操性,換別人一準覺得你是想擠兌我自殺吧?
“…可惜了,若不是生在這樣的家庭,這其實是一個謙遜有禮溫柔的好孩子啊!權力游戲的世界,對他這樣的孩子,真的是太殘酷了。”格爾巴特心中多少有了一點點惻隱之心。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還是他今天第一次對伊肯皇帝一家的成員有如此正面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