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朵火花在嚴實密集的軍陣中騰起，就仿佛在平靜的湖面中丟入了巨大的石塊，帶起的漣漪絕非吹皺文人雅客們心緒的波瀾，卻是真正死亡的狂亂風暴。轟鳴雷聲和爆炸伴隨著四散飛濺的單片和沖擊波擴散開來，瞬間便將布陣完整做好了充足準備的灰矮人軍陣和穴居人“禁衛軍”撕扯得四分五裂。
僅僅不過是短短一次的齊射，便當場制造了超過千人的死傷者，而對于這些從來沒見過這種戰爭模式的幽暗地域土著們來說，所產生的精神沖擊，完全等同于一次慘敗。
“這不可能！那群矮人到底做了什么？難不成他們的軍陣中有一百個魔導師？還是說，聯邦賣給了他們一百門魔晶炮？”三觀被顛覆得快要準備逃避現實的地穴領主發出了如此幾乎于慘叫的咆哮聲。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嘴炮依然只是嘴炮。而以冷靜謹慎著稱的贊博根，在崩潰完畢后也很快收拾住了心情，開始琢磨反擊。當然，在這個時候，不可能在傻乎乎地以守為主了。
“向霧山上的曼提斯取信，敵人擁有超出常理的魔道力量輸出，我們需要增援！”地穴領主盤算了一下，又補充道：“告訴他，我至少需要十頭許德拉這樣的大型魔獸，才能勉強維持住戰線。”
意思就是敵人的輸出太猛了，你必須得給我派點許德拉這種肉厚血長的家伙才能勉勉強強T住，至于反擊神馬的，就看您能不能迅速派來足夠有分量的控場和輸出了。說白了，他已經完全不認為能憑現在的力量守住陣線了。
接到命令的蟲人軍官點了點頭，迅速離去了。他們這種異界動物有少量進化出了蟲翼的個體，飛行速度不亞于鷹身女妖，個體實力也很強，可以擔任斥候和傳令兵之類的重要角色。
地穴領主隨后又對自己的軍事副官大聲道：“讓大家投入反擊，就算是要用命填，也要堆到對方的陣前。他們的兵力畢竟處于劣勢。而之前的那種武器…嗯，無論是魔晶炮還是魔導師，都不可能在兩軍焦灼肉搏的情況下再濫用這等規模的破壞力。”
于是，在蟲人士官們的整頓之下。灰矮人和穴居人終于勉勉強強地開始了移動。在此期間，對方已經又完成了兩次齊射，而己方也已經由大批的心理崩潰的逃兵出現。由一群第斯蟲人和狼人組成的督戰隊都忙不過來，一個個都砍得氣喘吁吁了，這才總算是止住了逃跑。
另外一方面。戰戰兢兢的穴居人和灰矮人也在軍官們的驅趕下開始了沖鋒。排頭的灰矮人們騎著自己的荊棘野豬，揮舞著沉重的兵器，嗷嗷地向對面沖了過去。上千頭野豬托著一個個披著厚實甲胄的酒桶體型生物，咋一看其實還是很有氣場的，而上千個粗豪的沖鋒聲匯集在一起，也多少有了幾分動人心魄的威壓感。當然，在這時候聽來，卻總覺得有幾分自暴自棄式的歇斯底里。
荊棘野豬的奔跑速度并不算快，但載重量驚人，體型體重也足夠有分量。真要是完全沖起來了。沖擊力和破壞力也算是驚人的。如果對方真的只是普通的矮人軍隊，哪怕是爐堡禁軍組成的鐵足陣，也一定要有承受必須傷亡的覺悟。
當然，如果是普通的話…
如果炒豆般的聲音密集地響起，而就在這些沖鋒的矮人聽到這些聲音之前，身上便已經傳來了被洞穿了劇烈痛苦。他們和他們胯下的坐騎被無法預估的力量洞穿，撕裂，要么當場便被打成蜂窩，要么也直接失去了行動的力量。趴在地上，還來不及慘叫便被身后的隊友的豬蹄踩死。引發了更大的陣型混亂。
“火槍！這不可能！火槍怎么會有這樣的破壞力！這不科學！”帶隊的矮人騎兵隊長不甘地痛斥著殘酷的命運，從自己已經被打成了馬蜂的愛豬上爬了起來。他一手提起了戰斧，一手揮舞著大劍，邁開了兩條小短腿。如同發了狂的野獸似的，咆哮著沖向了對面的敵人。
他終于看清了對面的敵人——就如同他所預想中的那樣，披著厚實加固甲胄的矮人，一個個戴著面具式的覆面盔，雪亮的面甲下露出了紅色、褐色或黑色的胡須，色彩健康而充滿生命活力的胡須…惟獨就不是灰矮人這種泛著一種尸體般灰白色的拉碴胡子。
他們腰間或背上都挎著戰斧、戰錘或斬馬大刀這樣的兵器。但與此相比，這些前排的矮人并沒有提盾牌和拒馬長矛，而是舉著一柄柄奇怪的道具，用那一排排圓筒指著自己，露出了黑漆漆讓人發麻的洞口。
“所以說，這不就是火槍嗎？這種東西分明就是玩具啊！不科學啊！”灰矮人隊長再次不敢地大吼了一聲。
幾名矮人火槍手對視了一眼，接著便將槍口瞄準了這明顯蠻勇，但智商卻并不怎么正常的灰矮人首領，默默地扣動了扳機。
僅僅不過是三分鐘不到的沖鋒，沖在最前頭的灰矮人騎兵們便全軍覆沒，無一人存活，同時也沒有對他們的敵人造成任何的殺傷。
二十門用于破城的崩山將軍和四十五門收割者A型大炮又一次齊聲發出了怒吼。撕破空氣的轟鳴聲撞擊在地面和人群中，不斷地騰起了火光和爆炸。每一次爆炸，便總是有數十名穴居人和灰矮人，亦或是他們身體的某一部分四處飛濺。他們帶著致命的傷口在地上翻滾著，慘叫著，望著周圍的同伴們，希望能得到幫助。隨后，他們真正絕望了，因為在那一刻，同伴回應的也是近乎于麻木的絕望。
當他們冒著爆炸繼續接近的時候，回應他們的是對方陣前那一排又一排忽明忽暗不斷閃爍的火光和槍聲。他們隨即感受到身體某一處被洞穿撕裂開的痛苦，隨即便失去了再次前進的力量，只能感覺自己的生命隨著鮮血，流出了自己的身體。
這已經不能再算是戰爭，而僅僅不過是一場單方面的射擊屠殺游戲而已。
可事實上，在當時那兵荒馬亂讓人幾乎精神崩潰的一刻，沒有人有這樣的概念。甚至在戰后，當各方勢力開始研究起這次戰役的始末時，軍事專家們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后才意識到了這場戰役。以及大規模使用在這場戰役中的這些新武器的意義。
事后諸葛亮們尚且如此，那些已經被密集的炮擊和彈雨打懵了的灰矮人和穴居人們自然就更是如此了。在那一刻，他們甚至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東西忽然奪去了身邊同伴的性命，聽覺更是被震耳欲聾的爆炸和人體撕裂的聲音所剝奪。只能在軍官們的驅趕下，懵懵懂懂，憑著麻木的本能前進。
可是，生人畢竟不是機器人和亡靈，就算是再麻木也畢竟有一個極限。
到密集的彈雨形成的死亡屏障已經奪去了上萬人的性命時。哪怕是彪悍的灰矮人和被那些被操練麻木了的穴居人也終于突破了恐懼的臨界點。
一個小時的戰斗，五萬灰矮人和穴居人組成的部隊，崩潰了，而他們僅僅所制造出來的戰績，不過是幾名特別強悍安第斯蟲人衛隊爆發出了一種黑客帝國式的避子彈功夫，終于冒著彈雨沖到了陣前。可到了那個時候，這些個個應該都在黃金階的蟲人也已經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最強大的那個用出了自己最后的體力，只是勉強扔出來了一塊石頭。砸中了一個倒霉蛋的膝蓋。隨后，彈雨又一次淹沒了這些強大而又英勇一派硬漢悲劇英雄的蟲人，他們甚至連囫圇一點的尸體都沒有留下來。
地穴領主贊博根僅僅只是給霧山上的兄弟發了一封“大事不好，趕緊撤”的信之后，便在安第斯蟲人們的簇擁下落荒而逃。由此也能看出，這位以沉穩謹慎著稱的地穴領主，同樣也是一個很有魄力聰明人，至少在遇到不可名狀危險的時候，他是很有決斷力的。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僅僅憑著這傷亡比。便這注定將要名垂青史的輝煌勝利后，對方的指揮官卻完全不滿意。
“嗯，布陣上還是有一點問題。”矮人閃耀洞穴領主，金靂穆拉丁三世搖了搖頭。露出了不滿的表情。他身上披著一件精鋼和星辰鐵合金的板甲，沒有戴頭盔，騎在一頭體型碩大得快可以和大象媲美的白熊背上。白熊的身上也包裹著甲殼狀的甲胄，背上的鞍具后還插著一根旗桿，上面飄蕩著閃耀洞穴的王旗。
當然，以金靂穆拉丁的身高和短腿短手。騎在這么一頭龐然大物身上，是絕不可能用武器攻擊地面上的敵人的。所以他也壓根就沒有親自上陣廝殺的想法。矮人也是一群豪勇的種族，卻絕不是獸人那樣蠻勇沒文化的種族，他們從來不認為讓全軍指揮官親自帶頭沖鋒，將戰爭的勝負寄托在個人的蠻力上，會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我不應該對導力槍手的破壞力抱有這樣的疑慮。”金靂穆拉丁道：“如果一開始就以陸希告訴我們的三段陣列覆蓋全軍的第一線，火力的持續性不會有任何影響，覆蓋面積也會更大。這樣一來，一定能對敵人造成兩倍以上的殺傷吧。”
“這并不是你的錯，而是我太保守了。不過不管怎么說，在實驗一種新兵器，甚至新的戰爭模式時，些許的保守也是應該的。”另外一個騎著大型黑熊上的矮人道。他身上和胯下坐騎的武裝華麗程度絕不亞于金靂，自身的年紀看上去比對方也要老幾歲，正是黑鎖山城領主歐林英格瓦二世。
“或者說，必須要保守一些。因為擁有了一件新武器而得意忘形，最后自作自受的例子，我們見得太多了，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例子吧？未能全殲敵人自然是遺憾，但這種學費我們還交得起，而且要必須要交。”說話的人也騎著一匹白熊上，和金靂并肩而立。他穿著一身普通的旅行法袍，卻是一個矍鑠儒雅的人類老者——正是現在站在學識聯盟最頂端的施法者，陸希的老師，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
兩位矮人領主自然是點頭稱是。
這兩位同為矮人六大王裔繼承人的矮人領主，都是麾下部民百萬，咬著牙也能動員其十萬大軍，身經百戰的一方之雄，自然都不是軍事白癡。奧魯賽羅雖然離開戰場日久了。但也是調教出過N多位將軍的大牛。
不過，在布陣的時候，他們終究選擇了一種稍微保守的方式。以裝備了新式“鐵錘A型”導力步槍的矮人槍手為主，兩側則護衛有使用長矛盾牌和巨斧斬馬甲的矮人重步兵。一旦被敵人沖到了陣前。槍手們只需要退后一步，便可以將肉搏的戰爭預留給自己兩側的重步兵們。除此之外，還配備有少量裝備了“十字弩A型”的矮人獵兵，專門用于狙殺敵人的重要目標。
當然，說是保守。其實只不過是以陸希的眼光來看的。這種布陣方式，已經不知不覺地完全復制了西班牙方陣的精髓。
當然，由于擔心導力槍的火力，兩位矮人領主在商量了一下之后，將槍手方陣排列成了矮人重步兵標準的8列橫隊，以增強隊伍的縱深和層次。畢竟他們手持著的是專門為矮人設計的“鐵錘A型”步槍，槍托和槍身都是加了重的，倒過來便能直接當戰錘和戰斧使。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接受過大量射擊訓練和少量肉搏訓練的現代步兵其實是不存在的。這群矮人槍手也都是從矮人軍隊專門挑選的精銳。從槍手專職成肉搏專用的精銳重步兵，連一秒鐘都不需要。
不過，他們沒有理解到的是，現在生產出來的“鐵錘A型”，雖然也是線列步槍，但通過七曜晶石彈射彈丸的導力槍，其原理其實非常接近雷汞發火的概念，射速已經完全可以和19世紀早期的擊發步槍相提并論，可不是西班牙方陣中的火繩槍可比的。
當然，配合新武器發展新戰術。這畢竟是一件需要用時間和鮮血來大量反復實驗證的超級理論工程。要是誰看一眼新武器就能馬上制定出最恰當的戰術，那都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一定要拿去切片研究一下才好。
看著已經完全被打崩了敵人，兩位矮人領主當下便開始商量起下一步的行動。
“下一步。我們應該向靜溪挺進，兩面夾擊對手。敵人在左翼集中了最強力的部隊，還有不少大型魔獸。這應該就是米納斯魔窟的王牌了吧？只要能在靜溪剿滅他們，順便干掉巴特雷和坎特雷，不但能讓敵人全軍崩潰，米納斯魔窟也必然元氣大傷。”金靂穆拉丁撫摸著自己漂亮的大胡子。很是有點志得意滿的味道：“呵呵，可惜我們的產能不足，現在也只能湊齊80門大炮和一萬名槍手。否則就可以直接去進攻米納斯魔窟了。”
“別得意忘形了。”歐林搖頭道：“這些導力兵器確實很犀利，但對補給的要求也比平時大多了。我們剛剛一次性就用掉了將近20萬發子彈和1000多枚炮彈，是我們身上攜帶的彈藥量的五分之一。再來幾次這樣烈度的戰爭，我們就又只能用傳統的方法…抄著戰斧肉搏了。嘿，雖然這樣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習慣了剛才這種顛覆性的一面倒戰斗，說不定大家很快就適應不了傳統的戰爭了。”
“以后開戰時必須要優先考慮彈藥的攜帶和補給，以及規劃地使用彈藥。”奧魯賽羅道：“另外，屯發七曜晶石的地方必須要善加守衛和管理。這些小東西蘊含的能量極大，但太不穩定，很容易被敵人偷襲殉爆，就算是自己人的不小心，也會產生災難性的結果。”
大魔導師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遠處的霧山那迷糊不清的輪廓，想了一想，又道：“我們確實應該盡量殲滅左翼的敵軍，不過在此之前，倒是應該集中炮火，轟擊一下霧山上的敵軍本營。”
“以崩山將軍的射程，倒是勉強可以達到…不過命中率就沒法保證了。”
“我也沒指望過命中率，但這對敵軍是一個巨大的威懾。當他們的本陣都受到莫名的打擊時，那些正在戰斗的敵人士氣自然是一落千丈，這也多少能減輕一點馬拉薩卓爾精靈們的壓力吧。”奧魯賽羅聳了聳肩：“另外，我也希望能快點結束這里的事情。之后還有一場更大的麻煩等著呢。”
矮人領主們點了點頭，金靂還順便加了一句：“放心吧，奧魯賽羅，那小子一看就是個受命運寵愛的家伙，肯定是不會有事的。”
“我也沒覺得他會有什么事。不過我可以這么想，那群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可就不會這么想了。”奧魯賽羅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忘了嗎？當她們開著那艘船忽然降落到咱們兵工廠上空的時候，那可嚇壞了多少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