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敵來說,大家最討厭的自然是二鬼子叛徒,但很可惜的是,無論是在哪個時代和種族,這樣的存在都是難以避免的。更何況,暗夜精靈本身也不是一種太有節操的生物,他們當年既然能全族跪舔一只大蜘蛛,現在要跪舔這只大蜘蛛的老公也不奇怪。當然了,這些跪舔了的黑暗精靈本身并沒有在當二鬼子的覺悟,反而認為對蛛后羅絲忠心不二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正統。至于在蛛后羅絲的時代,卓爾精靈們到底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這自然是不值得考慮的細節問題。
“這也太正常了。在我們家鄉,一無是處的辮子朝都有的是遺老遺少歌功頌德,就算到了文明昌盛的現代社會也多得是一群號稱受過高等教育的妹紙沖著那些金錢鼠尾們大發花癡。從那以后啊,我就覺得,再怎么無恥腦殘的二鬼子和遺老遺少也都是可以理解的,這就是我愿意和果粉做小伙伴的原因了。”
對于這一點,陸希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出了相當的寬容精神,雖然在場最熟悉的他的疾風知道這是一種包含著滿腔惡意的吐槽。
“呵呵,小家伙,雖然我并不太理解你的內容,但意思卻清晰地掌握了。”年老的大祭司用寵溺而慈祥的笑容望著陸希,就仿佛是看到了自家的子侄似的:“愿意為那個人臉蜘蛛服務的,自然是他們的自由,時間和世界的變革,同樣會讓他們用自己的性命來承擔愚蠢的代價。可是,對于我來說,卻必須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將前人所犯下的一些錯誤彌補過來,這或許也是我這個即將去見女神的孤老婆子,能為族人們做得最后一件事了吧。”
大祭司在征兆向所有的城邦發動征召令時,給出的理由是“討伐同族叛逆”。這確實很好理解,不過這些所謂的“同族叛逆”,也就是投降了巖隱之王的卓爾精靈部族,大多都被安置在米納斯魔窟附近——除非凱爾莉安娜的計劃是統領這支大軍,直接一路攻城略地殺到魔窟推倒那頭大甲蟲,否則之前的一切行為,都難以理解。
“很簡單,這一次,我準備討伐的目標,是我的兄弟。”年老的祭司看著露出了震精神色的兩人,帶著老小孩般的笑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他的名字是伊莫瑞赫普,和我一樣,同為丹特米爾斯的子嗣…只不過,我的母親是黑夜女神勒托的圣者,而他的母親,卻正是蛛后羅絲本人。”
…陸希表示這已經不能被稱為神展開了,而分明就是三觀顛倒了。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卓爾精靈這幾千年來一切的政治演變,戰爭沙發,宗教斗爭,以及所謂的邪惡和正義之戰,說白了就都是你們這家子搞出來的八點檔豪門恩怨連續劇嗎?麻蛋誒,這么一看的話,歷史真相這東西還真是挺悲涼的。
陸希的表情很淡定,與其說是淡定,倒不如說是因為太震驚了所以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才好。他看了看身邊的疾風,這姑娘的表情倒是比自己自然一些,總算是勉強擠出來了一點干巴巴的笑容:“那他應該也是一個半神,可如果是這么一個強大的存在,我應該聽聽說過他吧?伊莫瑞赫普…這個名字確實是第一次聽說呢。”
“因為這個事情我只對值得信任的有限人們講過,這樣的人,現在還活著的似乎也只有那么兩三個老不死了。”大祭司笑著道:“在這其中,也沒有任何一個族人。”
這并不難理解,如果讓卓爾精靈們知道,率領他們反抗蛛后羅絲統治的創奇英雄丹特米爾斯,竟然和蛛后羅絲有一個兒子,對整個馬拉薩城邦聯盟的卓爾精靈們三觀的打擊,絕對堪稱是毀滅性的。
“這倒是怪了,如果我是巖隱之王的話,一定會把這件事宣揚得漫天遍野都是…不應該到現在都密不透風啊!”疾風蹙著眉頭自語道。
“第一,有可能巖隱之王也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腦門碧綠的接盤俠,只有那個半神卓爾和蛛后本人心知肚明。第二,就算是真的宣揚出來了,其實也沒什么卵用。”陸希聳了聳肩,指著疾風道:“我也可以說你是災厄之王的女兒,說莉姆是虛空之王的轉世,關鍵得看有沒有人信,而且還得拿出切實的證據出來。”
“就是這個意思了,小朋友,你比傳言中的還要聰明。”大祭司道:“伊莫瑞赫普是以普通卓爾投效者的名義向巖隱之王效忠的,但卻很受其信任,而且和大多數地穴領主的關系都相當不錯。這中間自然是有他的親生母親的枕頭風,自己的能力也占了很大的方面。當然了,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形蹤難尋,不但是最強大的隱秘行動高手,大多數時間也都呆在米納斯魔窟,我一直視他為第一討伐的目標,但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好吧,在卓爾精靈最高領袖的心目中,第一討伐目標不是穆倫斯和蛛后羅絲這樣的生死大敵,也不是直接威脅的地穴領主,卻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嗎?這真是何等鮮明而執著的豪門恩怨啊…
“不用懷疑,奧魯賽羅的小徒弟,我的目的就是殺人滅口。”凱爾麗安娜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弄得陸希都不知道該不該吐槽了。
“第一,我不可能讓任何存在成為英雄先父生前形象的證據,他和蛛后羅絲,必須得死一個,如果都死了,當然更是極好的。第二,我畢竟還是黑夜女神的大祭司,圣者的后裔,甚至能通過占星學來和世界樹的根源溝通。我有這個信心,在當代,沒有人和一個人的占星學造詣,能超過我。”
這倒是很正常的,占星學是通過星辰云圖來判斷吉兇的預言魔法,而星辰也是屬于黑夜女神的領域。當然,比起奧術領域的預言學,占星學沒有那么多完全成了體系的各種花樣,但論起對天下大勢、人物命運、事件吉兇的判斷,乃至于天氣地脈的變化,占星術似乎是更靠譜一些。相比起來,奧術中的預言學雖然各種咒文種類繁多,但更像是某種偵查和反偵察的戰斗魔法體系。
總之,這個世界上這些沒有經過科學和邏輯理論熏陶的實力者們,總體都認為占星學是一門非常高大上的學問。
“在三千年前,我占卜的結果就告訴我,相比起巖隱之王,我這位兄弟才是更為棘手的敵人…當然,這或許是屬于我本人的偏見干擾了自己的內心吧。反正到了目前為止,就是我本人的占星術結果,也不能說是百分之百正確的。”大祭司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那是。有句話是怎么說的?就算是神也無法干預命運,能夠通過預言手段看到的“未來”,都是當事人已經做出決定并且付諸于行動的注定事實。如果算命真的能百分之百預測成功,這個世界早就毀滅了。
“那么,您之所以知道我和疾風來拜訪您,也是占星術的結果嗎?”
“是的,我不但知道你們會來,而且還知道,伊莫瑞赫普從你們手里奪走了非常重要的東西。”此話一出,即便是云淡風輕如疾風,臉皮太厚如陸希,也無法再保持理想中的淡定。于是,年老的大祭司就這樣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樣子,我這一次還是猜對了嘛。呵呵,本來是沒什么自信的…”
麻蛋,果然老而不死是為賊,當真是個普世真理。
“至于那到底是什么東西,他的目的如何…呵,這牽涉到的命運線實在太過復雜,天機遮蔽難以勘破,我實在是無能為力。怎么,你們可以滿足一下我這個老人的好奇心嗎?”年老的大祭司用比大多數年輕人還要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兩人,紅得璀璨的眼眸閃閃發亮,仿佛這其中安裝著兩盞兩千瓦的探照燈。
陸希大大地灌了一口藥草酒,趁這個機會,才總算是讓自己恢復了幾分自然。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著這位笑得很慈祥的黑皮老奶奶,他所感受到的壓力甚至超過了當初直面卡贊那個真神的法身之時,總覺得自己所有的秘密,在這雙理應只屬于年輕人的炯炯有神且充滿好奇神采的雙眼探照下,完全無法遁形。
蒼天可鑒,這老奶奶不會看出我是個系統流的穿越者吧?呃,不對啊,這樣不但不科學,而且一定會把絕大多數的觀察者嚇跑的,這樣一來,世界一定會毀滅得更快的。
所以啦,我最討厭神棍了,而且比起賣贖罪券的小販神棍,這種神神叨叨的算命型高人范兒的神棍還更麻煩…
“您的占星術果然名不虛傳,居然完全都被你勘破了。”陸希并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話,卻反問道:“可這并不能成為您在這里集結兵力的原因啊?我倒是覺得,如果您真想除掉一個人,給黑暗兄弟會發個10000金幣的任務都比調集大軍靠譜。難不成這么著…您帶著大軍,找個地方拉開陣勢,然后您的兄弟,呃,那位伊莫瑞赫普先生就會自動送上門來?”
“嗯,差不多吧。”
“…差不多…呃,最近顛覆我三觀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特別想靜靜。”
“在蛛后羅絲給我發來的消息的時候,我也想靜靜。不過想到自己已經是這把年紀了,再靜靜估計就得去見女神了,所以只能拿著這老骨頭來搏一把了。那個老帶來的意思很清楚,說什么已經厭煩了和卓爾精靈這持續千年的拉鋸戰,決定調動麾下的部隊和我一決勝負。”這位黑皮老奶奶偽裝得再慈祥也是表象,身為一大群直女癌的頭兒,本人又怎么可能不是直女癌呢?她繼續用平淡到仿佛談天般的語氣敘述著更讓人驚悚的事實,完全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一決勝負?這不就是約架,啊不對…這不就是傳說中那高貴榮耀的運動場戰爭嗎?”陸希嘆了口氣。剛剛接觸軍事史的中二熊孩子,往往覺得什么勞什子“會戰”,勞什子“決戰”,都是頭腦頑固不知變通只會打呆戰的逗逼才會鬧出來的逗逼事,但需要知道的是,所謂的靈活運動中殲敵,即便是到了二十世紀都還是少數精銳才能做到的技術活。在這個冷兵器時代,軍隊素質參次不齊的時代,人數一多,連長時間的行軍都足可以算得上是史詩級任務的時代,要想把來自各個地方的軍隊按時帶到預設戰場都已經足夠耗盡最優秀統帥所有的精力,更不要提其他的了。
當然,一些賭性很大的統帥確實會干出率領少量精銳日夜奔襲,趁敵人立足未穩之時宛若暴風驟雨般突襲而至,一旦成功,就必然會以名將之名永載史冊。不過,歷史記錄下了這些百分之十還不到的成功者的名字,另外百分之九十的失敗者卻成了無人在意的背景杯具…
更何況,在這個狹窄崎嶇,陰暗潮濕的幽暗地域,能夠讓數萬大軍完全展開的地形都是鳳毛麟角,容軍隊迂回轉進的余地幾乎不存在,伏兵和哨兵卻有的是地方東躲西藏,戰爭的容錯性自然也降到最低點。
于是乎,被稱為運動場戰爭的會戰,在大多時候都是統帥們最樂意的選擇,當然也是此時的凱特莉安娜唯一的選擇。
“嗯,運動場戰爭?這倒是個新穎,并且很形象的比喻。當然了,在未來史家的筆下,這可是應該以‘xx會戰’之類的名字而永載史冊,成為史詩。”大祭司笑著說:“按照蛛后羅絲的說法,如果我們贏了,她會說服巖隱之王和自己所有的子嗣,離開幽暗地域,到另外的大陸去尋找新的家園,并且…會把我那個兄弟交出來,任由我來處置。當然,如果我們輸了的話嘛,馬拉薩所有的城邦也同樣得離開,我不但必須自殺,靈魂也不能回歸吾主的神國,而是得交給她處理。”
這可真是大手筆的賭博啊?不過,政治戰爭可不是過家家,像“違背諾言”,“背信棄義”這些節操掉光的行為,在國家和種族利益角逐的舞臺上分明就只是初級的入門技能。
“…殿下,蛛后羅絲并不是什么誠實守信的神祗,而我們也無法確定,您得到的消息就是那個邪神的意思。”疾風蹙眉,憂心忡忡地道。
“放心吧,這肯定就是那老本人的意思。”凱特莉安娜從桌子下拿起了一個霧蒙蒙的水晶球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一枚真知水晶球,記得奧魯賽羅也有一枚,只不過沒有這么好的品相。和傳信水晶一樣,也都是被譽為“諸神遺產”,價值連城的不可再生資源。至少到目前為止,諸種族的魔道研究者都無法將他們山寨成功。
“這枚真知水晶球本來就屬于蛛后羅絲,原本就是一對。平時我除了用來占卜之外,每天都通過這東西罵那老幾句來解解悶。嗯,她說和我來一場運動場戰爭一決勝負的意思,也是通過它傳達過來的。”
好吧,兩個一打就打了好幾千年的勢力元首,每天都通過電話來對罵…這畫面,想想都覺得特別帶感呢。
“疾風,這種事,你怎么看?”
“此事必有蹊蹺!”疾風風情萬種地白了陸希一樣,這才用斬釘截鐵的口吻道:“我們之前在對抗卡贊的時候亂入了一只沃爾斯嘉德,伊莫瑞赫普在戰后又盜取了那件寶物,現在蛛后羅絲又提出了這樣可疑之極的提案…三件事情幾乎是在同時進行的,中間必然有聯系。”
“所以說啦,那件寶物,到底是什么寶物呢?”大祭司追問道。
陸希就當是沒聽見,攤開了手道:“總之,就是這么一回事了。那么,殿下,就算是這么有妖氣,您也依舊準備率領這支集結整個瑪薩拉城邦精華的軍隊,開入戰場嗎?”
“聽起來是挺不智的,是嗎?不過啊,孩子,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自然就能理解我的想法了。我早已經說過,我是一個任何時刻突然去見女神都不奇怪的老太婆,這種能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的機會,又怎么能放棄呢?”女祭司道。
“可關鍵的問題是,您還有一半的可能性輸掉一切;而就算您勝利了,蛛后羅絲也絕不可能遵守諾言!”疾風急切地道。
“我壓根就沒指望過那老會守信。”凱爾莉安娜搖了搖手,露出了促狹的笑容:“不過,既然她布下了這么一個袋子想讓我鉆,我如果不去會會,那豈不是太不給面子了,人家好歹也是我們卓爾精靈當年唯一的主神呢。”
“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識破對方的陰謀,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中一把計,然后將計就計…您是這個意思嗎?”
“真是個精妙的比喻,小家伙,你居然還挺有文采的。”老卓爾贊許地看了看陸希,看樣子像是已經默認了他的猜測,繼續道:“而且啊,根據占星術的結果,我目前的兵力居于劣勢,只有三成的勝算,但如果有了你們,這勝利的機會便會達到十成十,萬無一失。命運可是不會欺騙我的!”
“虧您還真能把這么不科學,聽著就讓人覺得心拔涼拔涼的話說得這般理直氣壯,這么山大的壓力可真是壓死我了!”陸希覺得自己想笑都笑不出來,他偷著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一旁的疾風,發現那妹紙已經露出了生無可戀的勉強笑容。
“這老太太有毛病…陸希,我覺得我們還是找個機會逃了算了。這么說雖然有點對不起卓爾精靈們,但我們也不能白白跟著他們一起去送死吧?”
“可問題是,豐饒號角怎么辦?”
“嗚,我倒是覺得,我們就算自己偷偷摸到米納斯魔窟里去打探消息,都比呆在這里安全…誒?這個主意說不定真不錯。你手里有死亡陰影面紗,我的夜天之書最近也解鎖新的一頁,全都是預言和反干擾的魔法,只要小心行事,就算是蛛后羅絲親自來推演預言術,也不可能發現我們。”疾風想了一想,又道:“當然,如果事實在不可為,我們也沒有義務為豐饒號角送掉性命啊!”
好吧,黑道大姐頭就算再善良再正直,也注定不可能是圣母的,哪怕她平常笑得真的很圣母。可關鍵的問題是,陸希必須承認人家說得很對,和性命比起來,每個月就算見見那什么鬼的親戚,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也就陸希胡思亂想的這一刻,忽然耳畔中便傳來了“叮”的一聲。
你妹的…陸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后俯下了身,用力拍了拍胸膛,仿佛殉道者般光偉正的語氣道:“既然如此,殿下,我和疾風就暫時留在軍中效命了,一切聽憑您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