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蒂亞聯邦海軍上尉賽希琉摩爾站在納西比亞戰列艦的船舷邊。在那一瞬間，她覺得天頂和腳底的都仿佛化作渾然一體的深淵，將她包括其中，再也掙脫不得。
在她的座駕是聯邦唯一的一艘的特等戰列艦納西比亞號，周圍則行駛著由十二艘一等戰列艦和十五艘二等戰列艦組成的主力戰艦梯隊，二十艘巡洋艦與三十四艘護衛艦組成的巡邏和游記艦隊梯隊，以及百余艘大小各異的運兵艦和補給船組成的龐大的運輸艦隊。這已經是聯邦海軍三分之二的有生力量了，兩百多艘大小浮空船上運載著一千五百名戰斗法師，近兩萬聯邦海軍士兵以及超過三萬的陸戰隊員，兩千多匹大小飛獸。當然，也包括了足夠這龐大的人獸集團支用兩個月糧草輜重，以及足夠應付三到四場十萬人級規模的會戰的軍用物資。
除了十三艘特等和一等戰列艦之外，其余的五十多艘大小戰艦中，只有三分之一是屬于聯邦海軍的財產，其余的都隸屬于聯邦各家奧法貴族。一些所謂的巡洋艦和護衛艦其實在一個月以前的學名還是武裝商船，甚至剛剛跑完船。雖說聯邦法律上是不允許公務員和政治家直接經商的，但如果人家是把屬于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財產”租給別人用作船運和商船隊保鏢，你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這就和吃地租吃房租的性質一樣，都是人家對私人產業的合法，哪怕是鬧到女神哪里打官司也有理。
雖然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一支龐大的浮空艦隊。其中有一半以上的戰艦是私人所有。這倒是也要拜聯邦奇葩的軍事制度和悲催的財政狀況所賜。按照聯邦法律，除了特等戰列艦和一等戰列艦是軍用品之外。所有的有錢人，只要有二星以上魔法師資格。證明你“為聯邦做出了重大貢獻”，就有資格合法地擁有一艘武裝度最高為二等戰列艦的浮空船，甚至還能為這艘船雇傭經驗豐富的海員和彪悍善戰的水兵，儼然便是私人軍隊。當然，同樣按照聯邦法律，如果你私人擁有了浮空戰艦，但只要聯邦發出征召令，你就有義務帶著船參加戰爭，在聯邦認命的統帥的命令下奮戰至死。
某種意義上。這就是一種無法回避的封建殘余啊！雖然也有聯邦國會的某位議員振振有詞地說：“不耗費國庫一分一毫就能豢養百艘戰艦，此乃千古德政也！”
在這支龐大的艦隊中，私人所有的戰艦都是經過特殊定制，平時跑船，戰時就能夠迅速地把船舷兩側的第一層貨艙改為炮位，裝上武器，搖身一變就成了標準編制的護衛艦、巡洋艦乃至于戰列艦。
于是乎，這支艦隊身上便慢步著讓人扼腕的烏合之眾的氣場。就比如說離納西比亞號最近的一艘二等戰列艦，據說在臨出發之前。它剛剛還從地面上運了一船腌菜回來，現在整艘船都充滿了一大股酸酸臭臭的腌菜味。
當然，就算是烏合之眾，這也是人類歷史上最龐大的一支人造物的集結體。在浩瀚的天空密密麻麻地排列成整齊的隊形。宛若船板與桅桿組成的龐大空中城塞。
這也的確是一支讓任何一位地面上的勢力首腦們為之驚嘆恐慌的武裝力量。這些浮空戰艦只要出動半數，就可以在三天之內將賽羅克希亞甚至是涅奧思菲亞這樣數百萬人居住的巨大都市化作廢墟。十三艘大型戰列艦的魔晶主炮的一次齊射，便能讓數萬人組成的無邊無垠的軍陣為之崩塌。
可是。即便身處于這樣進可攻退可守的戰艦城塞之中，賽希琉依舊覺得非常地不舒服。她的視線超過了周圍層層疊疊的戰艦陣列。看向了周邊的天際，頭上看不見界限的蔚藍蒼穹。腳底下衍生到視線以外的潔白云海。和這些大自然的偉大浩瀚相比，聯邦傾盡國力所打造的戰艦城塞，卻又是何等的脆弱和渺小。
以精英魔法師的感知，賽希琉的目力自然也遠遠地超過了普通人，她看見了艦隊陣列之外，一艘小型浮空艇停在了云海邊，等待一對飛行的翼人斥候上船檢查。
“那是…”
“應該只是附近的游輪吧。呵呵，忽然看到這么龐大的艦隊殺出云海，船主人也已經被嚇壞了。還真是可憐。”回答她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三四歲的女子，面容姣好，就是輪廓顯得硬朗了一些，但姑且還是在美女這個范疇內，可惜就是個頭太高，比賽希琉高了一個頭以上，絕大多數男人看到之后絕對是會自慚形穢的。而且，若以女子的角度來說，這位女子的皮膚顏色很深，絕非那種健康活力的小麥色，而是一種帶著戰場般煞氣的黝黑，身段也顯得強壯了一些。著實是少了一絲女人味。
她聯邦海軍的軍士長制服，袍袖內的制服之下是厚實的鎧甲，腰間掛著佩劍，雖說是妙齡女子，但周身都是戰士的精悍之氣。
“啊，是米夏啊！”賽希琉應該是和這位女軍士長的關系很好，露出了笑容，很自然地向對方打了一個招呼。
“在看天空？還是在看我們的艦隊？大小姐。”
“忽然覺得，和天空與云海相比，我們的艦隊，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戰爭，當然，還有我們，都特別地渺小呢。”賽希琉勉強地笑了一下。
這位被賽希琉稱呼為米夏的女軍士長之所以稱呼對方為大小姐，是因為她首先的身份是賽希琉摩爾二星魔法師的扈從。聯邦的軍隊體制，任何一個擁有正式魔法師資格的“聯邦奧法貴族”，一旦加入了軍隊，先天就擁有中尉以上的軍銜。而他們也同時可以帶著自己的扈從進入軍隊。這些來自于社會各行各業的法師扈從，按照實力、名望和資歷。都會立刻獲得從軍士到校官等高低不同的職位，擔任這些奧法貴族軍官們的輔佐甚至麾下部隊重要的分隊長官。
當然。既然也是堂而皇之的聯邦士官或軍官，工資自然也是從聯邦財政中出的。據說，這也是聯邦給予統治階級——魔法師的一種“福利”吧。當然，堂而皇之地讓這種詭異的裙帶關系深入軍隊系統，說白了也就是放任軍隊的山頭主義和軍閥化的可能性。對于這樣的問題，陸希表示，反正連私人戰艦都允許的聯邦槽點已經夠多了，再多一點似乎也無所謂了。
當然，賽希琉不是陸希。更不是什么悲天憫人的改革家。她只是一個平民出生，憑著自己的天賦和努力成為上等人的新晉魔法師。
她在今年的晚春剛剛年滿二十歲，晉升了二星魔法師和上尉軍銜，并且正式成為聯邦禁衛艦隊司令部的作戰參謀之一。除了作為統帥部一員幫助司令長官指揮戰斗之外，同時還要負責艦隊構裝傀儡整備部隊和司令部之間的事務性組織和溝通。說白了，哪個構裝傀儡掉了一個釘子，整備部隊想要申請經費采購，都是需要賽希琉同意的，可以說是肥得不能再肥的職位。
在此之前。她還在軍務部后勤部門做了兩個月的事務性工作，主要負責對常備軍隊常用消耗物質，比如軍服、食品、藥品以及作訓裝備等物資的采購計劃進行再次審核。說白了，任何一家商會想要做聯邦軍隊的日常品生意。都不可能繞過她的，一樣也是個肥得不能再肥的職務。
當然，賽希琉本人也并不是那種因為平民出生。年輕時候自認為受了委屈吃夠了苦，到了重要崗位就更是要變本加厲大貪特吃的典型鳳凰男和鳳凰女。
或許是和陸希混久了。她現在見的世面其實足可以秒殺絕大多數的所謂高門大閥的千金小姐。兩大帝國的公主兼未來女皇都算得上是交談甚歡的朋友；身上的幾件裝備足夠放到任何一個奧法世家當傳家寶；目前還擁有自己的不動產，銀行存款也算是很豐厚。絕對算得上是嫁妝豐厚前景無量的小富婆一枚。而本人也是非常正派負責的人。就更不會有一人得知接著職務之便抖威風吃回扣收受賄賂的可能了。
這樣一個前途無量又小有資產，而且還是美少女的新晉精英魔法師，哪怕是平民出身，放到過去也是奧法貴族們的繼承人掙破頭也要搶回家去明媒正娶拜為夫人的。聯邦的統治階級雖然腐朽愚蠢，但是并不腦殘，當一個平民克服了先天上的天花板進入了上流社會，他們其實也樂意接受這樣的新血成為他們的一員。當然，前提是你得聽話…
可是，和陸希混久了的學生會主席小姐雖然外表很正派很謙遜守禮，但骨子里卻絕對并不聽話。
事實上，由于她認真的工作態度，甚至用雷霆手段還清理了好幾個整備部隊里的害群之馬，讓不少等著看這個“黃毛丫頭”笑話的人大跌眼鏡——廢話，熬過深淵副本的妹紙就算再軟再乖，骨子也必然有著殺伐果斷的一面——禁衛艦隊的傀儡部隊整備度竟然達到了近20年來最齊備的狀態，因此還受到了艦隊司令長官的夸獎。
不過，賽希琉心里卻知道，之所以自己能有現在這樣重要過的崗位，工作起來也沒有遇到太多的掣肘之處，其實一定也是受到了五個多月未見的陸希的影響。
她已經不是剛剛邁出校門的小女孩了，當然更知道，奧魯賽羅貝倫卡斯特的唯一繼承人，在這個權貴的聯邦究竟代表著什么。她更知道，以陸希今時今日的實力，即便沒有家室背景的關系，也一樣可以混得風生水起，成為聯邦最閃亮的那幾個名字之一。她還知道，自己和陸希的關系是瞞不過聯邦高層各個派系權貴們的眼睛的，只要自己在聯邦體質內混，就算是陸希一句話也不說，自己也同樣會受到各方面的照顧，事業發展完全會一馬平川——前提是不涉及到某些派系的核心利益。
說起來，我和那家伙到底是什么關系呢？一想到這里，賽希琉就有一種想要苦笑的沖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戴在手腕上的手環。這是一個黃金摻著少量秘銀和白銀，打造成了銀枝金葉式樣的手鐲，看上去倒是一件很精美的首飾，但其實卻是一件很不錯的聚能手環法具。如果以游戲的概念來說就是一件能提升冥想等級施法威力和一定智力的紅色魔法裝備，是陸希在離開伊萊夏爾之前在愛普恩社定制，是在賽希琉生日當天的時候送到她家的。
“您又想到貝倫卡斯特大師了吧？”米夏露出了笑容。在幾年前，提到“貝倫卡斯特大師”這個稱呼，其專有稱呼便是指的奧魯賽羅，但現在卻已經漸漸多了另外一個人。
“艦隊會在明天抵達莫爾郡進行補給。預計補給作業應該會持續五天左右，您其實是可以請假去看看他的，司令官也應該會批準。”
賽希琉確實有些意動，但想了想，隨即還是搖了搖頭：“畢竟是公務中嘛，而且我們這次是出兵遠征，我也不想讓他擔心。”
正因為是出兵遠征，如果您不說，他不是會更加擔心嗎？米夏看著賽希琉，似乎是用眼神表達以上的意思，不過卻沒有直接說出口。
賽希琉是在兩個月以前“撿到”米夏的。這個年紀不大的女戰士其實也是一個擁有十幾年職業生涯的資深傭兵了。她是一個小型傭兵團的團長在戰場上撿到的孤兒，便帶到了身邊。年紀輕輕便一直在戰爭中成長，于是，僅僅不過是二十歲前半的年紀，便已經算得上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了。
傭兵團長去世后，新繼任的團長似乎和米夏關系一直不好，于是乎后者便干脆退出了傭兵團，準備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她帶著自己的積蓄來到了伊萊夏爾，原本只是準備來天上旅游一番，然后再到涅奧思菲亞去找工作的，卻遇到了賽希琉，并成為了這位新晉的魔法貴族小姐的第一位扈從。
米夏成為賽希琉扈從的時間還不算長，她倆的關系雖然屬于相互信任，但卻沒有親密到無話不說的地步。
賽希琉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訕笑了一下，抿了抿嘴，這才道：“司令長官那里…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處理嗎？”
“暫時還沒有，司令長官這個時候正在午休。您知道的，在他休息的時候，任何人都是不能打擾的。”米夏搖了搖頭，表情似乎顯得有些微妙。
賽希琉也不由得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但趕緊收斂了，硬著頭皮道：“反正現在也并沒有進入戰區，這些日常務我們這些參謀人員就可以處理完，確實也不用勞煩司令官費心費力了吧。”
“希望如此吧。我只是覺得，作為一軍統帥，司令官大人未免顯得也太松懈了一些。”米夏攤開手聳了聳肩。真不愧是傭兵出生的女戰士，哪怕是堂而皇之地掛著聯邦軍銜拿著聯邦的俸祿，依舊對軍方大人物們缺乏必要的尊重。
賽希琉卻搖了搖頭：“這就不是我們好評價的了…算了，米夏，更我去一趟三層的倉庫吧，我還想再檢查一下構裝傀儡們的整備情況。另外，我自己的幾個傀儡也需要保養一下。”
“…大了。司令官大人和其他人是太松懈了，而您卻是太認真了。”
“畢竟是軍事行動啊，米夏。無論如何認真，也都是不為過的。”賽希琉笑著回應。她看了看艦隊陣列外的那艘小小的游艇，這個時候似乎已經通過了檢查，開始加速鉆入了云海，再也看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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