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那身宛若墨玉的鱗甲，鱗片隨著巨龍的呼吸不斷地張開又合攏，仿佛是無數把刀劍碰撞起來，金戈鐵馬宛若戰場。那張猙獰而可怖，布滿了犀利的骨突的龍首上不但充滿了君王的威嚴，也蘊含著嗜血者的殘忍。
嚴格意義上，以外表來論，龍族應該算得上爬行類生物吧，但它卻比任何的爬行類生物都要莊嚴，都要美麗。
不過這樣深邃而雄渾的美麗，也只有在巨龍真正暴怒的時候才能感覺得到吧。如果說它還是“帕納爾希斯”的時候，電波系賣萌的草食系巨龍就仿佛是一卷沉默的油畫，而當它成為“奧沙”，對天長嘶的時候，它便成為了活生生的“黑翼死神”。
陸希剛才還覺得心臟跳得快過頭了，現在感覺卻已經停止了跳動，只在龍的吼叫中瑟瑟發抖。
站在這樣偉大的生物面前，僅僅是忍住不發抖就已經快用盡全力了…
歷史上的那些屠龍英雄，要么就是真正的偉人，要么就是一群沒心沒肺的傻缺。在耳鳴目眩中，陸希依然忍不住如此地想。
事實上，他的表現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真正上古純血龍族天生便具有龍威，這是食物鏈上端對下端的天然威壓。大多數生物面對巨龍的吼叫，要么就戰栗地失去行動能力，要么就心膽俱裂地立斃當場，即便是擁有黃金血脈的精靈也不例外。
陸希一邊緩緩地退后著，一邊以比平時要慢上好幾倍的效率積攢著最后的魔力，總算是艱難地給自己釋放了一個清心咒。
感受到一股舒爽的清流在頭腦中飄過，陸希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終于感覺到五臟六腑中的戰栗已經漸漸消失，這才赫然發現。自己的背部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獵物們”的恐懼，魔龍發出了一絲得意的哼聲。他埋下了頭，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了宛若機械切割機一般的牙齒，每一顆都足足有軍刀那么長。哪怕是藍鯨的骨骼。在那可怖的利齒之下也會被瞬間撕得粉碎吧。
從哪兩排“刀刃”后面，陸希不但能感覺到連河流都會被蒸發的高溫，更能感覺到連空氣都能被腐蝕的酸性。
奧沙居然已經可以同時將屬性沖突的吐息融合在一起。
站在前面的陸希和阿爾托莉亞很快便被一層虹光包裹了起來，這是娜諾卡和菲特釋放的虹光守護。不過，即便是已經處在這樣嚴密的保護之下，能否抵擋龍息如此近距離的直擊。陸希依舊沒有信心。
“停手吧！奧沙！”他大聲地喊道：“我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今天也不是來挑戰你的！”
“嘿，這用不著你們提醒，我能看得出你們的實力。如果憑這點本事就妄想挑戰我，只能引人發笑而已。可是，那又如何？我醒過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們。這讓我非常不愉快，于是我便想滅了你們。有什么問題嗎？”那雙赤紅色的龍目中散發著嗜血而殘暴的色彩，嗓音低沉而沙啞，宛若一位真正久居高位的暴君。
龍族基本上算是這個世界上最任性的生物，一個“不愉快”的確能夠成得罪他們的理由，何況奧沙還是龍族有史以來最臭名昭著的暴徒呢？
“問題很大，魔龍閣下。”陸希攤開了手：“現在我們的身份是松加德的使者。帶來了英靈們的善意。一旦我們死了，松加德將視你為死敵，你將會受到這里所有諾德英靈，甚至瓦爾基里們的圍攻。怎么？好不容易才從一萬年的長眠中蘇醒過來，你不應該想那么快就再睡過去吧？而且這一睡就有可能是永眠了。”
“真是可笑，我從來到這里一來，每天都和那群不生不死的亡靈們開戰，早就已經是死敵了。難不成你們是代表那群亡靈來賜予我寬恕的？”魔龍發出了譏諷的聲音。
“是英靈不是亡靈！”阿爾托莉亞昂著頭大聲地分辨了一句。可惜當事的雙方誰也沒有理會她。
陸希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魔龍的口吻雖然聽起來非常地不客氣，但隨著他譏諷的言語，卻是將喉管中的龍息收了回來。至少說明自己的威脅還是起到一定效果了。
只要是智慧生物，就一定有趨利避害的一面嘛。
“不是寬恕，奧沙閣下，只是一種和平宣言罷了。”陸希微笑著道：“您也不想每天都和一個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諾德英雄打生打死吧？要知道，這些人活著的時候都擁有一個時代。每一個都是能夠和貝奧伍夫相提并論的勇士…更何況，您受了傷，需要自己慢慢苦熬著養，人家卻第二天就能滿血滿狀態復活。這么二十年過下來了，您就不覺得憋屈？”
魔龍微微停滯了一下，隨后發出了一聲冷哼：“螻蟻就是螻蟻，哪怕是有些名氣的螻蟻，活著是能隨時復活的螻蟻，依然是螻蟻！吾乃奧沙，平等的毀滅者，難道會懼怕區區此等存在？”它的言語依舊是那么的欠揍，不過明眼人卻能夠從那一瞬的停滯中聽到了一絲松動。
“是一群能隨時復活，并且已經完全可以威脅到您存在的‘螻蟻’。在這種情況下，我個人以為，務實一點才是賢明的選擇。”陸希微笑地望著魔龍：“當然，我個人倒是不在意你在口頭上占點便宜，就當是好心的福利了，平等的毀滅者。”
面前這位“螻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但以魔龍的眼力，自然能夠從那一臉燦爛的笑臉看出明顯的嘲諷和譏笑。以黑龍的個性，如果換做平時，這些“低等生物”哪怕是露出一點點的無禮的趨勢，都只能換來一口能將它們瞬間氣化的龍息，更何況是奧沙這個即便以龍族的標準脾氣也特別暴躁的主兒。可在這個時候，雖然這曾經將半個高原化作火海的“黑翼死神”，已然是怒火中燒。喉管中也本能般地聚集起了一團可怖的魔力，卻最終也沒有噴吐出去。
“道出你的來意，渺小的人類。希望你的言辭能讓你多活一段時間。”奧沙收起了喉管中的魔力流，那高高在上的口吻此時顯得更為陰寒壓抑。
普通人只要聽到那威嚴可怖的口氣，或許便已經被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恐懼凍結了。但陸希卻笑得更加燦爛了。
口吻再怎么糟糕也無所謂，只要你收起那副狂拽酷霸叼炸天的德行愿意好好地說話就好了。只要你愿意接招，那就能夠中招。
再吾輩10級名口才和10級名演技面前，哪怕是神我也忽悠給你看，更何況一條區區的魔龍而已。
別忘了，你再怎么牛掰。本質上也是一條被冰山壓了好幾千年的化石級老宅龍。
“首先我想要問問的是，您是怎么來到松加德的？”
“這就是你想問的嗎？”魔龍發出了一絲嗤笑：“如果我知道，你以為我愿意呆在這種鬼地方，和那些打不死的家伙一熬就是二十年嗎？”
言下之意就是，對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的。
奧沙倒是顯得光棍，似乎也不覺得承認這一點會丟面子。當然。這也是龍族的性格特征：“過于在意低等生物對自己的看法，這就是眾神與我們最大的區別。”
“…好吧，那我能再問一下，您是什么時候從…呃，從睡眠中蘇醒過來的？”
其實陸希是想問，你丫的到底是什么時候從冰塊里爬出來的，總算是改口得比較及時。
“這可就記不清了。因為蘇醒的時候。做主的可是那個軟綿綿的蠢貨。當初我中了貝奧伍夫的算計，被壓在冰山之下長眠。諾德人的女巫們趁機在困住我的冰原上布下了奇怪的法陣，能夠壓制我的靈魂。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個蠢貨才能先我一步醒過來吧。”似乎是看到一時半會是不可能再開戰了，魔龍干脆用一個慵懶的姿態匍匐下了身體，垂下了自己的龍首，用緩慢的語氣道。
“剛醒過來的記憶非常地不清晰，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那個蠢貨化作了人形，去了一個人類的都市，并且在那里生活了好幾十年…”魔龍道：“到了最后。也就是二十年前，我的意識越來越清晰，并且即將重新奪回身體控制權的時候，似乎是又中了誰的暗算，便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您說得那個蠢貨。也就是帕納爾希斯先生吧？他到底是…”
提到這個話題，奧沙卻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神情：“我的故事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諾德蠻子稱呼我為‘黑翼死神’，眾神稱呼我為‘平等的毀滅者’，而在本族中，我也有一個很有趣的外號呢。”
“噬龍之龍，本族的同胞們是這樣稱呼我的。在歷史上，龍族之間的戰斗基本上都是點到為止，鮮有下死手的例子，不過，我不但這么做了，而且還順便享受了一頓同族的血肉大餐，不得不說的是，味道確實不錯。”說到這里，魔龍還特意嘖巴了一下嘴巴，似乎過了這么多年也還意猶未盡。
“你…你這個家伙！”阿爾托莉亞緊緊地握著手中誓約勝利之劍，如果不是陸希死死地擋住她，或許節操滿點的騎士公主就要動手了。
“真是讓人嘆為觀止的惡趣味啊！”娜諾卡不由得目瞪口呆。
菲特倒是什么話也沒有說，卻也不由得緊蹙著眉頭，眼神冷得像冰。對于這位性情和善的治愈系妹子來說，也只有她對對方厭惡到極點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可惜的是，我吞噬了那蠢貨的身體，卻沒法消化它的靈魂。于是，我的腦袋里便多了這么一個討厭的小老鼠。當然，我才是主體，這家伙也只有在我睡眠的時候，才能出來喘口氣吧。”魔龍道。
…果然，又是一個讓大眾喜聞樂見的相愛相殺的八點檔狗血劇嗎？現在還多了相吃。你們這些龍族，都是不獵奇會死星人嗎？
“我能夠想辦法讓你離開。”陸希緊緊地盯著那雙深紅色的龍眼，“只要你能保證，在離開松加德之后，不再作惡！”
“真是可笑，螻蟻的價值觀難道也能束縛龍族嗎？”魔龍哈哈大笑，那笑聲卻仿佛引發了地震似的，轟隆隆地震得幾人心跳都不由得快了幾分：“我是毀滅者，那么給諾德人帶來毀滅，便是我的職責。”
“喂，魔龍老兄，這可不是談判的態度啊！所謂漫天要價，如果你不就地還錢，我們可就沒法繼續了。”
奧沙冷哼了一聲：“最多我承諾，在我們離開之后，如果你們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去理會你們這幾只小老鼠！”
從螻蟻到了老鼠，這算是進步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