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蒂斯離去后,陸希看了看兩個如同雕像般立正在那里的衛士,有些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他倚靠在馬車上,盤算著自己該如何打發這段時間。
這時,從旁邊的一座富麗堂皇的大院中走出來一個臃腫的身影。那是一個大約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他披著繡滿紋章和金絲花邊的華麗長袍,手中拿著一柄鑲著紅寶石的象牙手杖。
這樣極致奢華的裝扮倒是并沒有給那個男子多少氣場,卻讓陸希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游樂園五彩繽紛的氣球,無論是多么的臃腫也都是一扎進就破似地。
男人走到了一輛馬車旁,車夫趕緊拉開了車門。就在他們準備上車的時候,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女人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她骨瘦如柴,滿臉的菜色,但卻不知道哪來的力量,生生地攥住了那金邊的長袍。昏黃的雙目此時露出了祈求的光芒。
“那是什么情況啊?”陸希指著那個明顯是乞丐的婦人,沖著衛兵說道。
“這當然是乞丐啊!”衛士雖然站立地仿佛是座雕像,但還是禮貌地回答了陸希的問題。
“不,我是說,乞丐為什么會在這里?”
“大人說笑了。”衛士道:“乞丐為什么不能到這里呢?”
你丫的是衛兵還是說相聲的?陸希頓時怒了,剛想再說什么,那個乞丐婦人已經發出了哀求聲:“大人,求您行行好…”
“滾開,這你下賤的老乞婆!弄臟我的衣服,一百個你也賠不起!”身著高貴的男人卻發出了惡毒的尖叫,他用力地扯著自己的長袍,發現拉不動后,又拿起手杖,劈頭蓋臉地敲了過去。
女人用一只手護住頭臉,一只手卻仍然緊緊抓著袍子。她跪在地上,默默地承受著男人的毒打,一邊哀求著:“老爺,請您行行好,我怎么都無所謂,可是我的女兒…”
“女兒?”穿長袍的男人停頓了一下,視線很快停留在了角落里的一個小女孩身上。
那是一個最多不過七八歲,但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她畏縮地躲在街邊的角落里,看著母親受到毒打,雖說雙眼噘滿了淚水,卻不敢過來。不過,她雖說骨瘦如柴,面色蒼白,但卻擁有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和秀氣的口鼻,看得出應該是個美人胚子。
“大人,求您買下我的女兒吧。只要給她口飯吃,讓她做什么都可以…”
“哦,是要賣女兒啊?”男人點著頭,看著小女孩雙目一亮,“多少錢?”
婦人戰戰兢兢地看了看男人,又猶猶豫豫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她牙齒艱難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微微顫顫地伸出了五個指頭:“五,五十個銀卡拉。只要您能給給她一口飽飯,五,五十將他領走吧…”
“媽,媽媽,我不要走,我要和媽媽在一起,媽媽!”小女孩緊緊地拽著母親的衣角,嚎啕大哭地發出了哀嚎。
婦人仿佛是不為所動,有意不回頭和女兒的視線接觸,但在那一刻,渾濁的淚水已經不受控制地從昏黃的眼中淌了出來。
也許是看多了這樣的場景,衣著富貴的男人完全沒有一點觸動,他舔了舔嘴角:“太貴了,一頭角鷹也就值一百,而且現在這個小東西什么活都不能做。我至少得白養她幾年,這樣吧,就三十個吧。”
“三,三十?”婦人聽得搖搖欲墜,差點昏了過去。
“就三十!你賣不賣?”
“一百五十卡拉!也就是十個金米拉,我買了!”陸希一邊這么說,一邊走了過來。
“十個金米拉?”婦人看著陸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子,你不要多事!”男人狠狠地盯著走過來的陸希。
“怎么了,她準備賣,我也想買。如果你也想買,就出的比我多啊?”
男人上下打量了對方一下,確定自己并沒有在任何一個社交場合見過這個少年。一定是哪個鄉下小貴族的子弟跑來首都玩,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姐夫是參議員,你是混哪里的?”
“嗯,”陸希歪著頭思忖了一下,“勉強算是娜蒂亞女神姐姐的跟班吧。”
“無知的鄉巴佬,你敢玩我…”男人暴跳如雷,他張開嘴巴剛剛準備開罵卻不由得停了下來,因為陸希已經把法杖塞進了對方的嘴里。
“你說,我這個時候應該是放個酸箭,還是來個火球呢?”陸希笑瞇瞇地問道,但雙目中的陰寒已經完全被對方看到了。
“嗚嗚嗚…”男人嘟囔著發出口齒不清的聲音,雙腿開始打起了擺子。至于那個車夫,早已經嚇地癱在了一邊。他只是個下人,魔法師和權貴紈绔之間的斗爭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神仙打架”,只求別把自己拖累進去就是了。
對面軍務部的大門口,兩個衛士仿佛視而不見,仍然像個雕像般立著。這時,大門開了,阿蘭蒂斯正好走了出來,一眼便看到了這里的情況。
“露西?你這是在做什么?”
“沒有啊,只是在和別人認真地討論一下商品的所有權罷了。”
阿蘭蒂斯打量了一下那個發抖的男人,臉上頓時露出了輕蔑的笑容:“托魯,又是你這個家伙?”
“哦,你認識他?他可是個參議員的小舅子呢,真是個高貴的大人物呢。”陸希笑了笑,終于收回了法杖。
叫托魯的男人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著氣,滿臉都是冷汗。他抬起頭,看了看阿蘭蒂斯,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阿蘭蒂斯大人…”
“還不快滾!還嫌給你姐姐姐夫丟的臉不夠啊!”
托魯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地上了馬車,一溜煙便不見了。陸希看了看旁邊目瞪口呆的母女,突然向阿蘭蒂斯伸出了手。
“借我十個金幣。”
“啊?”
“我肯定會還的。”
阿蘭蒂斯看了看那對母女,似乎有些了然了。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放在陸希手里。
“這里怕不只十個金幣吧?”
“其余的你就去買點什么吧。相對的,你的生日禮物我就不送了。”
“呃?”
“你不是說過嗎,你剛剛才過了十七歲生日。按理作為朋友的應該表示表示,但我實在沒來得及準備,只好用錢湊合一下了,你可別見怪。”
陸希聳了聳肩,從錢袋里掏出十個金幣,硬塞到婦人的手里。
“拿著這些,到鄉下去買幾畝田,或者做點小生意吧。別再賣女兒了。”
“謝謝,謝謝…”婦人拉著小女孩,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謝謝少爺,您真是個大好人。謝謝小姐,您又善良又美麗,真是個天使。女神一定會保佑你們的。”
感謝的話說到后半句,陸希的臉已經變得青一陣紅一陣,但又實在不好去分辨,只好當沒聽見了。
陸希走到阿蘭蒂斯身邊,又將錢包丟了回去。
“剛才的十個金幣我會還你的,生日禮物找時間也一定得給我補上。”
阿蘭蒂斯不由得笑了起來,他接過錢袋,看見陸希正站著原地,表情復雜目送著那對母女的背影微微顫顫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別想了。這種事情在聯邦的每一個城市都有可能發生。你能幫得了一個人,但也幫不了所有人。”
“時局如此,我可沒有自大到以為能幫得了所有人。只是有些納悶…這周圍的房屋,一看就知道是富人區吧?”
“嗯,的確如此。不過還算不上最頂級的居住區。”阿蘭蒂斯指了指遠處的一座被郁郁蔥蔥的樹林覆蓋的山坡,在那綠色的縫隙中,華美的房屋隱約可見,“高官們,議員們,財閥掌門們都住在那里。他們才是聯邦真正的統治者。不過,那里的整片區域都處于警衛的重重保護之下,可就不是剛才那對母女能進得去的地方了。”
說到這里,阿蘭蒂斯不由得冷笑一聲:“人為將自己和人民劃出了區域,人為制造上等人們的高高在上的俯瞰,這就是所謂天上之國,聯邦民主政治的真實哦。”
“那拉瑟爾大師為什么沒住到那里?他可是高得不能再高的高官了。”
阿蘭攤手道:“住在那里的都是老師的敵人。老師自己說,他的臉皮還沒厚到和一群敵人做鄰居,天天還帶著假惺惺的微笑互道‘早上好’。”
陸希眺望了一下遠處的山峰,又看了看旁邊這棟毫不起眼的,聯邦軍務大臣的官邸,不由得“噗呲”一笑:“果然,還是這棟房子比較順眼。”
阿蘭也笑了起來:“老師聽到你這么說,一定會很開心的,請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