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鄉的街面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循著一條或直或曲的軌跡,不斷向前移動,以尋覓存在于遙遠的那一個端點。侃仙茶座后院的某間書房內,賈老已閉口止言,目光迷離,那繞梁的余音,卻在袁行和劉安的心中回響不已。
劉安突然出聲:“我很贊同賈老當時的做法,這十幾年來,我一直相信,人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賈老朗聲回道:“劉小友此言甚得老夫之心,須知修道的最終目的,便是為了悠長的壽命,老夫又怎會枉起輕生之念,如今袁小子便為讓老夫帶來了報仇的希望!”
“那賈老就不怕我倆便是與那…那毒婦相關之人?”袁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夫縱然淪落為凡人,但靈覺與體質仍然異于常人,早先你倆侯于門外之時,老夫細細感應之下,已然知曉你倆便是普通凡人了,而凡人中即便那些武林高手,想要老夫性命也非易事,再者你小子可知曉此物?”賈老說完,手指案上的銅爐。
袁行心中一跳,緩緩搖了搖頭,劉安臉上露出一絲茫然之色。
賈老自信地道:“此乃‘酥身軟骨香’,專門克制世俗武者的體內罡勁,普通人聞之,也會手腳松軟。”
劉安聞言,當下吃了一驚,“怪不得我才站立不久,便感覺渾身疲憊,賈老能否將其熄滅了,我倆并非敵人。”
袁行則暗自佩服賈老的手段,不愧是曾經的修仙者,心中不由得又戒備了幾分。
“呵呵,此香也快燃盡了。”賈老的神情輕描淡寫,“至于你倆體內的毒素,再過個一二時辰,便會自行消解。”
“那賈老的條件是?”袁行轉入了正題。
“老夫的條件便是,在你修煉有成時,親手擊殺那名毒婦,為老夫報仇!”賈老厲聲回道,眼角的紋路幾乎擠在一起。
“若是如此的話,就是賈老不言,日后有時機,在下也會如此做的。”袁行聞言,心底不由得一松。
“嘿嘿,口說無憑,要老夫如何能輕易的信任于你?”賈老冷笑道。
“那賈老意欲何為?”袁行當下又問道,劉安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兩人對話。
“很簡單,發個修真界中的‘引魔血咒’即可,此咒一經引發,若是發誓者無法完成血咒所念事宜,將受血咒反噬,一身修為前功盡棄。”賈老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袁行當下臉色一變,低頭沉思了一會,抬頭道:“報仇一事可有什么期限?”
“當然是越快越好,最好十年之內能夠完成,一來老夫自知壽元無多,二來此乃報仇的唯一機會,老夫不想拖延過久。”
賈老身子微微前傾,正視袁行,不漏過他臉上的任何反應。
袁行的神色又是一變,繼而苦笑道:“賈老似乎有點強人所難了?”
“老夫能如此說,自然是有所把握。老夫手上有一部修仙功法,乃當年擊殺一名對手所得,據其《修煉心得》所言,這部功法似乎頗為古老,其修煉進度會快于其它普通功法。此功法可以給你修煉,再有靈藥輔助,十年內可望進階凝元期。另外老夫也會為你準備一些手段,到時成功擊殺那毒婦,完全可行。”賈老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袁行略一思量,片刻后,面上露出堅定之色,“既然如此,在下愿意發誓!”
“好!老夫馬上拿出那靈物給你服用。”賈老當即掀起木箱,從中取出一精美玉盒,然后又按下箱蓋。
賈老小心翼翼地使力掰開玉盒,平放于案上,對著袁行道:“你過來看看。”
心中頗為期待的袁行,當即抬步上前,當玉盒中一顆狀如櫻桃,皮表青光閃爍不已的果子躍入眼簾時,心中便是嘆道:“修真界之物果然神奇。”
“此物喚作靈眼之果,乃是地靈氣最為濃郁之處的靈眼之地中,生長而成的靈眼之藤上結出的果實,此物便可彌補木靈根!”
袁行伸出兩指,慎重地夾起靈眼之果,轉頭看向了劉安。
劉安湊前一步,目中盯住靈眼之果綻放的青光,暗自咽了口唾沫,那突兀的“咕嚕”聲,引得賈老嘴角微翹。
劉安當下頗為尷尬地笑笑,而后向袁行猛然一點頭。
袁行也點點頭,按照賈老的提示,將靈眼之果放進口中,一吞而下。
靈眼之果入口后,似乎頗具靈性,順著腸道一路滑行至丹田處,靜靜地懸浮,片刻后,徐徐地轉動起來,速度漸旋漸疾,有耀眼青光從中不停綻放而出,稍一接觸袁行經脈便沒入其中,他只覺著腹中一陣暖洋洋的舒適感醞釀而生,接著又有刺痛感傳遍全身,身體不由得微微一動。
正在密切關注袁行的賈老,猛然喝道:“袁小子還不速速盤坐,吸收靈果之力,更待何時?”
袁行聞言,立即盤膝而坐,眼皮也是緩緩垂下,狀如石雕。不大的房中一片靜謐。劉安睜大瞳孔,凝視著袁行,一臉的擔憂之色。賈老已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偶爾會輕皺一下眉頭。
銅爐中的香料依舊燃著,那飄然而散的煙氣,為房間增添了一層朦朧感。
良久后,袁行丹田中的靈眼之果消逝不見,經脈中也痛感全止,袁行當下睜開雙目,直膝而起。
邊上的劉安見狀,笑顏立展:“兄弟,成了?”
袁行微笑著點點頭,隨即面朝賈老,躬身作揖,正聲道:“多謝賈老成全之恩!”
賈老則淡淡回道:“這也算一番交易,你無需感謝老夫,你且來測一下靈根,看看效果如何?”
袁行上前伸出左手,有些鄭重地覆蓋在斷靈石上,三息后,斷靈石上有尺許長的淡淡青光閃爍而出。
賈老見狀,微微一笑:“單屬性的木靈根,下等潛質。”
袁行臉上一喜,此時就要移開手掌,賈老突然神色一正:“且按著吧,血咒之事須立刻進行。你往那青光中滴上一滴鮮血,口中隨老夫念出聲音。”
袁行將右手食指放入口中咬破,繼而伸入青光之中,剎那間,一滴血珠在指尖處凝聚成形,隨即脫指而落,于青光中懸浮不動。
賈老口中幽幽出聲:“吾以吾血起咒,十年內定取霧隱宗修仙者薛媚兒性命,以報霧隱宗修仙者劉千崖丹田被破之仇,若有違此咒,吾日后修行必受心魔反噬而亡!”
袁行依言而念,青光中的血滴也隨之逐漸潰散消失,隨后他收回左手,斷靈石瞬間回復原狀。
“過后老夫會給你一些關鍵物品,待你日后報仇歸來,老夫還會有厚禮相贈。”賈老注視著袁行,“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先要辦成一件事!”
袁行問:“不知何事?”
“老夫如今已是風燭殘年之身,行動上多有不便之處,平日說書又事物繁多。”賈老瞥了劉安一眼,“這劉小子年輕體壯,接下來的十年間,且留在老夫身邊,添作助手之用吧。”
劉安聞言一愣,袁行則臉色大變:“劉安乃事外之人,不可扣留于此!”
“嘿嘿,哪里…”隨即看到袁行緊抿嘴唇的嚴肅神情,賈老又改口道,“袁小子,老夫與你明言吧。留下劉小子有三點用意:其一,增加你報仇的動力和決心;其二,報仇一事,劉小子已然知曉,若他還想保命的話,只有留于老夫身邊;其三嘛,這劉小子既然無心修行,想必是有欲在世俗發展,老夫自問還有些見識,這十年間,老夫會擇其興趣所在,加以指點一二。”
袁行聞言心下稍緩,劉安則是低著頭,一幅鄭重其事的思索模樣。
“不僅如此,這劉小子還需服下兩種藥物。”賈老說完,重啟木箱,取出兩個小瓷瓶,放于案上,只是這回沒有再蓋住木箱了。
“那是何藥?”袁行眉頭微微凝起。
“黑色的是噬心丸,可讓人斷絕心脈而亡,紅的可延遲噬心丸十年發作之期。”賈老從一疊書冊中抽出一張空白宣紙鋪在案上,又一一打開小瓷瓶瓶蓋,從中倒出一紅一黑兩粒小藥丸,放于宣紙上。
袁行聞言,怒意頓生,當下雙手別后,暗暗握了下拳頭,發現仍是軟綿綿的毫無力感,不由心中一沉。
“袁小子,別枉費心思了,酥身軟骨香似毒而非毒,除了自然消散,別無它法可解。況且你血咒已發,除此之外,別無他途可行。至于噬心丸之毒,只要你十年內如期歸來,到時用真氣一沖便可輕易化解,老夫勸你不要沖動行事。”
袁行的小動作,賈老盡收眼底,此時他的目光邊盯著袁行,邊有意無意地瞥向書案上敞開著的木箱。
出于對賈老的忌憚,以及其它一些因素,袁行還是沒有應答,只是心念急轉,緊思對策。
就在場面即將劍拔弩張時,劉安卻抬起頭,出聲道:“賈老,劉安愿意服藥留下!”說完便要舉步上前。
袁行迅速伸手擋住,急切道:“安子,不要沖動,此事與你無關,否則要我于心何安?”
劉安緩聲道:“兄弟,我已經考慮清楚了,其實只要你十年內報仇歸來,便不會有任何問題了,而我留下來還可以跟賈老學習本領呢,況且…就讓我為你做點事吧!”
剛一說完,他猛然推開袁行手臂,沖到書案前,拿起兩粒藥丸,張口一并吞服而下。
袁行的左手被推移,當即屈指成爪,回手向前方抓去,卻是抓了個空,繼而舉步前沖,只是此時,兩粒藥丸已入劉安喉中。
“安子,你…咳…”袁行又是嘆氣,又是無奈。
一直繃著表情注視一切的賈老,見到此事終于塵埃落定,心中暗自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