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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親愛的,你被我設計了!

第三章  老天,她還活著嗎?

  古泉蓮吟撫不平自己劇烈的心跳與受驚過度的心神。

終于,他走了,但那一口氣卻怎么也松懈不下來。她想去床上躺著,睡眠有助心神安  寧,可是她發抖的雙腿始終凝聚不了足夠的力氣支撐她起身。

  是的,她依然呆呆坐在沙發上,而他早已在十分鐘前開門離去。

如果她不是女人,他早痛揍她一頓了吧?但他那眼光也表達得夠徹底了;原來眼神是可  以殺人的。

在她說完那些話之后,所得到的結果比她預料中更慘痛許多。將自己打成了冷血而自私的身份,卻不見得可以得到她要的效果,反而扼殺了東方磊對她的任何好感,無妨的,一直  以來她早知道他與她注定無緣,再糟也有限了。

可是,她要的結果是否能所愿得償?她希望,在那番話之后,東方磊再也不會找她,恨她恨到今生今世永不相見的地步,那么,他們之間至少又可以各自過回自己平靜的生活,而不必有交集。只要他肯當小丹芙是他不小心遺落的精子,沒有生命、沒有感情,那么,他也  不會想當小丹芙的父親了。

但…他狂怒烈恨的眼神,在在凌遲著她的良心與感情,不必動刀動槍,他用他的肢體語言表現得很徹底,那眼神至今仍讓她打哆嗦。然后,他的甩門而去,似乎不代表事情的落  幕,反而像另一段事件的起頭。

  無論如何,事情是到這步田地了,她寧愿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不會再回來找她了。但,

  心情為何是怎么也輕松不起來?

雜亂的心緒被電鈴聲打斷,古泉蓮吟跳了起來,心驚得想是不是他又回頭準備找她算帳  這么一呆怔一擔心,讓電話直響到快燒掉的地步。

  “媽媽,有人找。”正要睡著的小丹芙被吵醒了,在二樓扶手處提醒著。

“娃娃乖,回房去睡。”已經十二點了,不知是誰會來,希望不是他…在心中禱告了  十次,才戰戰兢兢地按了對講機:“哪位?”

  “被你拋棄在宴會中的可憐女子。”螢幕上顯示出一名清秀的東方佳人。

  “詠禎?”蓮吟立即打開門,臉上表情很識時務地表現出愧疚感。

“哼哼!說吧!說一些讓我可以原諒你拋棄一個初來美國,東西南北還分不大清楚的弱女子在那撈什子宴會的理由!如果我不是了解丹芙是真的走丟了,我還當你是故意把我丟給吉勃特那只蒼蠅。”紀詠禎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陳述。美麗的大眼配在圓圓的  娃娃臉上,看來像個會動的洋娃娃。

  熟知臺灣與大陸中國人的分別的,一看便知道紀詠禎來自臺灣。亮麗、活潑,眼睛大、

身材嬌小,臉部表情靈活;她是古泉蓮吟的遠親,是外婆的弟弟的孫女。簡而言之,她們是遠親表姊妹,才會在詠禎決定來美國自助旅行時,由表舅公托外婆,外婆托母親,然后遠在  英國的母親又將任務托給了她,要她好生招待這個與她同年的表妹。

一個月來倒也混熟了。而美麗爽朗的詠禎很快地有了裙下拜臣,其中之一正是七年前被  蓮吟騙來制造麻醉槍又被試打一針的湯森·吉勃特。

“詠禎,是湯森送你回來的是吧?”她安排詠禎住隔壁父母的居處,聯絡方便又能互相  照應,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

“是的。”她打了個哈欠:“要不是得代傳一個消息,我早回去睡了,明天才會來與你  興師問罪一番,讓你良心受責于我這四小時來在會場拼命找你。”

“對不起,我真的有事才會忘了你們…對了,有什么事要轉達我?”蓮吟立即轉了話  題問她。

紀詠禎睨著古泉蓮吟不甚有精神的面孔,決定今晚先放過她,讓各自睡個好覺,一切待明天再清算了。實在是這個大她兩個月的小表姊一臉的受驚嚇貌,楚楚可憐得讓人不忍進  逼,否則依她的個性早盤問個一乾二凈了,哪容她來轉移話題!

“喏,你們學校的校長決定讓你與湯森·吉勃特去日本出公差三個月,將在十天后起  程。你明天得去辦理出國手續了,至于詳細情形,你們校長會告訴你。”

  “去…日本?”古泉蓮吟呆若木雞地應著。

“不錯啦,回你老爹的祖國看一看也無妨,而且還是公費的,不去白不去。最好是還能  爭取到五星級飯店的待遇,然后薪水加倍,最后吊一個英俊的‘阿娜答’回來──”

  古泉蓮吟瞄了詠禎一眼,真不愧是學商的,什么都往現實的利益面優先考量。

  “回去睡覺吧,紀大小姐!”

“不必你趕,我也累了,知道大門在哪里!可是──明天我還會過來,煮中國菜給你  吃。”眨了眨眼,紀詠禎瀟灑地轉身出門。

古泉蓮吟當然不會以為這個向來不愛進廚房的小表妹,幾時善心大發要過來當廚娘。紀  姑娘“暗示”得很明白,今天沒得到的答案,明天她非得到不可。

  唉…今天的日子過得可真艱辛哪!

  他…還會再來嗎?

  而她,希望他來抑或不來?

  因為不能預設答案,所以她再度茫然且驚惶,為著心中那片理不清的混亂。

三年前,接受大的聘書,離開研究所,實因無法忍受同事們“關愛”的問候,索性重  新去適應新的環境。幸好,她在人群中適應良好,與學生相處得不錯。

始作俑者,還是自己。誰教當年她肚子大起來時,對外一致宣稱是為了研究。不料恰巧正中他人下懷,當真要記錄起胎兒的情況,打算研究天才可否由刻意制造而出;別說小丹芙  受不了,她這個當初找這種爛藉口來堵眾人嘴的娘都快瘋了!

  丹芙是她生來疼的,不是生來當小老鼠給人研究。

毅然決定放棄高薪與倍受尊榮的地位,她“入世”當起教師來了。重新加入人群,學習  相處之道,三年來,從不曾后悔過,也對研究所的頻頻召喚不予理會。

出來教書,較沒有機會做全神貫注的研究,也要時時去遷就環境與人事物,沒得再好吃  好睡地以研究為第一要務,其它一律放兩邊,天塌下來也一樣。

所以,校長決定派她去日本三個月,她就得乖乖地打包行李,飛向日本而去。這種“殊榮”還是有人打點過的,老天,古泉蓮吟真不敢相信這種足以累死她的勞動差事,卻有人非  常次方的羨慕加嫉妒她哩!如果可以,她愿意免費奉送。

  依照校長的“官方”說法,當然是捧場地說她與吉勃特是多么不可多得的優秀教師啦,

又以無比年輕的歲數當上名教授,放眼校內無人能出其右等等的鬼話。因此才由校方決定派  他們去日本當交換教師,并且參加日本科技協會的座談,做技術交流。

喝!以她與湯森這種淺薄的資歷,根本沒有機會被派任放洋。古泉蓮吟至少是懂這些資格問題的。直到岡田櫻子昨天從日本打電話來她才知道,原來是那女人搞的鬼,她動用其父  的力量向大要求,非常明白地指定兩位老師的名字。一切才有了定案。

那個岡田櫻子呢,正是七年前還在特洛弗研究所混吃度日時,替她將受精卵植入子宮的“幫兇”;是個天才少女,如今是個婦科天才,兼任“岡田大學”的系主任,并且也是岡田  集團的千金,身份嚇人得很,只差沒能呼風喚雨了。

  堅持要他們前去的理由很簡單,她大小姐說:

  “我想念那個小受精卵,讓我看看她的模樣吧!記住,你們只是沾了小丹芙的光。”

這就是岡田櫻子,一個口舌伶俐且說話老愛挖苦人的女子,連思念朋友都死不肯承認的  人,卻又大費周章地動用關系來聯系友情;這一次的出公差就是拜她所賜了。

出遠門是很累,但倘若這趟三個月的公差可以還她寧靜的生活,那么,倒是值得去一趟  如果東方磊存心要與她“沒完沒了”,美國很大,卻不足以躲他們。

  去日本,也好。

去找回自己的平靜,站立于和他不同的土地上,她的心會安定一些;既然注定沒有交  集,就不要再拖延折磨下去。

  在接下來準備行囊的日子中,她懷著忐忑且悲觀的心情去等待日本之行的到來。

  “媽媽,日本是什么模樣?”

  小丹芙坐在床沿問著。她小手上正拿著一幅日本地圖,歪著可愛的臉蛋,正在看著。

“日本嘛,是個很多島組成的國家,媽咪也沒去過。但,因為是爺爺的故鄉,所以小丹  芙也會覺得親切的。”

  “地震很多呢!站在日本土地上,會不會像是坐搖籃?”

  古泉蓮吟笑問:

  “小丹芙從川崎教授那邊學到了多少日本的事呢?”

  由于小丹芙學習能力甚強,原本該列為天才兒童,跳級讀書的,但古泉蓮吟大力反對,

硬是讓女兒與其他學童一般讀書與玩樂,而不要因特別的待遇,而扼殺了丹芙的童年。可是學校依然將小丹芙編入特殊班級,除了平常的課程外,另有大學教授來授課,在不給孩子壓力的前提下,蓮吟也無法反對些什么,只要丹芙不是過著她當年的生活便行了!學習群我相處、做人處事,比課業重要多了。而川崎教授則負責教資優班自然科學,當然難免會提及他  祖國的風土民情。也許小丹芙知道的比她還多呢!

  丹芙扳著手指頭:

  “他們的男人愛喝酒,所以解酒藥是全世界最有效的,而他們的小孩都沒有爹地──”

  “咦?”蓮吟驚訝得低呼了一聲,手上的衣物停止了整理。

“不是未婚媽媽,而是他們的父親都上班,全部的時間全用在那上頭了,所以他們都是  ‘影子爸爸’。好玩是不?媽媽。”

  “是的。”老天,她還不知道有這碼子事呢!

由于古泉蓮吟父親從幼年就赴美定居,受西化教育,她倒也無從由他身上看出日本大男人的本色,加上奶奶是中國人,影響父親甚多,也引發了父親對中國的狂熱更甚日本;從研究院退休后,他便致力于古文化中了,經年周游列國。目前與母親在英國是為了一探“圓明園”的風貌。當年的八國聯軍大肆掠奪中國寶物,能盜的,全盜走了;不能盜走的,一律焚毀,最可惜的便是那座慈禧太后傾全部財力建造的圓明園。當時中國珍寶,大多流入英國的大英博物館,其它散落另七國。每每父親提起來時便痛心疾首,倒也看不出日本人的特性為何,看到了開闊的世界,便當世界為“地球村”,而不分國界了。對于那封閉且排外的大和  民族,是有待她去親眼探勘的。

  小丹芙又說了:

  “老師說,日本的媽媽都不能工作,要帶小孩。而且每天出門要打扮得很好看。媽媽,

  我們去日本是不是校長要請你走路的關系?”

  “不是。”她笑著親女兒一下。

  “那么,你去日本工作不會很奇怪嗎?日本男人不愛娶會工作的女人。”

  “如果日本男人真那么糟,你母親我是沒興趣嫁的。”

  小丹芙大人氣地反駁:

  “那可不行,將來我嫁人了,你怎么辦?”

  蓮吟收好最后一個皮箱,捏女兒鼻子:

  “在外人面前也這么多話就成了,裝啞巴。”

  “我不喜歡他們。”

由于天資聰穎,丹芙小時便被當成特別人物看,每個人都想看看“天才兒童”有多天才,雖是沒有惡意地逗她,卻對娃娃造成心靈傷害,以致于面對外人時,她乖巧得近似自閉,甚至還讓人當啞巴看。私底下,與母親談話可就溜了,雖不見頑皮活潑,但思考層次是  比其他兒童成熟有條理的。并且相當貼心。

  “明天就要上飛機了,咱們去找詠禎表姨吃大餐好不好?”

  “她會在嗎?”

“乖,你過去看不就知道了。”蓮吟牽女兒下樓,吩咐丹芙去隔壁找表妹,自己得打幾  通電話確定學校交接事宜是否已妥當。

  正要坐下來,卻聽到女兒由玄關處揚聲叫她:

  “媽媽,有叔叔找你。”

  是湯森嗎?她戴上眼鏡走過去:“請湯森叔叔進來坐。”

直到她對上一雙墨綠且深沉的眸子后,才倒抽一口氣,什么到口的話全梗在喉嚨中,喪  失功能了。

  老天爺,他還沒打算放棄是嗎?

來者何人?自然除了東方磊不做他人想了!比較突兀的一點是,他向來冷硬不見一絲柔氣的昂揚氣勢,卓然且剛強的頎長身軀上,在他手臂中挾著一只模型太空船玩具,一下子將  他的雄壯威武破壞個一滴也不剩,顯得有絲尷尬。不過,古泉蓮吟可不敢笑,也笑不出來,

  圓圓的杏眼正呆滯地停在他臉上。

  東方磊也僅僅掃了她一眼,然后柔化了表情,蹲下身去與小丹芙平視。

  “你好。”東方磊有些笨拙地問候她。

“您也好,叔叔。”小丹芙漂亮的綠眼盯著太空船的包裝直看。不掩好奇地問:“是  ‘阿波羅十三號’嗎?”對于那部剛下檔的電影她可是印象深刻極了。

  “是的,送你,好嗎?”

  “媽媽?”小丹芙回頭徵詢著。

古泉蓮吟可以感受到東方磊灼灼的視線正在威脅著她,害她原本要說“好”時,又被口  水嗆了一下,落個又咳又吸氣的,連忙點頭。

“謝謝叔叔。”丹芙收了起來,湊上前親了東方磊一下,然后羞怯地抱著禮物奔回樓上  的游戲間了,早忘了要出門找詠禎表姨的事。

  兩個身份曖昧的大人正各自陷入沉思中。

她看著他,惶恐地猜測他不善的來意。他看著已消失在樓上的小天使,為那甜蜜的親吻失神,從沒有一個女人的親吻,會令他眷戀激動至此。而她,是他的骨肉…這個時刻,無  論古泉蓮吟做了什么,都在這一刻顯得偉大無比──孕育了他的骨肉。

  “呃…你…你來是為了什么事?”古泉蓮吟小聲地打破窒人的沉默氣息。

  東方磊直起頎長的身軀,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彷佛直到此刻才有機會真正好好看她一般。

  “我們必須談一談。”

“哦…請里邊坐。”下意識地說完才覺得不對,老天,他不會是上回罵不夠,又想來  罵個過癮的吧?否則他沒有再次出現的理由呀!她又問:“你…來…是為了什么?”

“聽說你要去日本?”眼見她沒有轉身邀他入內的打算,他輕易地將身子斜靠在門框內  的柱子上。

“你怎么知道?”她低呼一聲,一抹冷意由腳底冷竄到頭頂。他怎么可以對她的事知道這么多?此刻,她才能稍稍觀察出他不是會輕易放棄或是好打發的人,而她居然天真得以為  他不會當小丹芙一回事。

  東方磊注視著她的圓眼睛,興味盎然地品味著。聲音有些嘲弄地回應:

“我怎么會知道?你該不是以為我是那種吃虧認衰的人吧?”眼光漸漸轉為冷峻:“從  沒有人,能在占了我便宜后還能逍遙過太平日的。沒有人例外過,你自然不會首開先例。”

  “你…”古泉嚇得結巴起來。

“不介意我進去坐吧?”他邊走邊格開“障礙物”──古泉蓮吟,然后,逕自登堂內室  去了。

在沒有她反對的余地下,這么“多禮”的問句實在是造作得很。古泉蓮吟垂首喪氣且萬  分戒備地跟了他進去。

他想要什么呢?由他主導的結局代表什么?他是“死神”不是嗎?怎么會有那么多時間  來陪她耗?理應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呀!

  “茶。”

那個大刺刺往沙發上坐下的“老爺”非常閑適地對她開口。彷佛這是他家,而她則是伺  候他的女傭。

  “東方先生──”

  “你們家連一杯水也沒有?”

  “有的,但──”

  “那就倒一杯來。”

  直到捧上一杯冰水,古泉蓮吟才回過神地明白他在“她的”家支配她。實在是可惡…

  好吧,這種小事撇開不談,反正她遲早也會因待客之道而捧一杯水給他的。

  “東方先生,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家人。”

  “呃?”她一時無法意會地直瞪他。

  他慢條斯理道:

  “而,當今世上,唯一與我有相同血緣,稱得上是我的家人的,只有丹芙了。”

“你怎么可以──從頭到尾,你提供的也不過是你的精子,而天曉得近二三十年來你用了多少在其他女人身上,可見精液對你而言只是用完就丟的東西。你憑什么大剌剌地來向我要丹芙?我只不過拿了些你不需要的東西來加以利用而已!我受孕,我吐了十個月,我在產房疼個死去活來,從她一丁點兒大時小心地扶養到七歲。東方先生,你的行徑足以媲美強盜  了。一點道理都沒有!你有什么資格來向我要孩子?”

“但是你呢?你又如何?一個偷男人精子的女人?半斤八兩吧,是不是?于法于理,開  頭都是你的錯,任何情形下的對待,你都沒有勝算。”

  她怎么忘了他是個律師?古泉蓮吟差點對天空發出哀鳴。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咬手指頭。

  東方磊逕自說著:

“得知你要去日本,在未明白實情前,我還當你企圖躲我。也好,去日本也好。那邊方  便多了。”

  “什么意思?”

  “你會知道的。你沒去過日本是嗎?”他明知故問。

  蓮吟點頭,不怎么相信他會不知道。

  “你有親密的男朋友嗎?”

  “沒。”他的問題似乎問偏了。

  “能讓我知道研究丹芙的結果嗎?”他的口氣冷了起來。

這一點是他最無法原諒的。即使后來知道她十分愛小孩,但原先的動機,那種冷血且現  實的心態,摧毀了每一次他對她升起的一絲絲好感。

  “結果?”她結巴了起來。天知道她的受孕記錄,早在懷胎七個月后就被她徹底放棄,

而后來之所以會有那些報告,全是為了掩人耳目,否則她憑什么說動研究院提供她所有昂貴的器材使用?為了那七個月的受胎記錄,至今仍深深感覺到對不起小丹芙。面對東方磊光似的逼視,她只好抬出當初面對上司質詢時一貫的說詞:“沒有結果,小丹芙與一般兒童一  樣,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所以我便結束了研究。”

“那么是說,實驗失敗了?天才少女生不出另一個天才,而壞的基因必是來自父方  了?”東方磊譏嘲地問著。含著一種冷怒的控訴,以及幾分幸災樂禍的笑弄。

  “拜托你,別說了。”

這話題令她難堪,建立一個謊言,就必須說一百個謊來圓。最糟的是她為那個謊惴惴不安,隨時有可能倒了立場,將自己逼到無立錐之地,到時不必東方磊來打擊她,連她自己都  變得里外不是人了。

  “有什么是你愿意談的?”他不經意地把玩著手上的玻璃杯。

“我什么都不要談,你請回吧!我還有行李要整理,東方先生,如果你十分喜歡丹芙的話,待三個月后我回來,不介意你每周日陪她一天。”蓮吟起身,有些急切得要往門口走  去,表明送客的意圖。

但來不及走動,東方磊動如捷豹似的在瞬間橫擋住她的去向,可怕的是他的面孔依然從  容、冷淡。

  彷佛他們的談話未曾中斷在身體語言上過,他道:

“從來沒有人能在我參與的事件中對我下定論。古泉小姐,你不以為先徵詢我的意見才  算是民主嗎?畢竟這是個號稱自由民主的國家。”

這個時候他又充分具備美國人的特質了!但骨子里仍是大日本男人的獨斷自負心態。墨  綠的眸子狡猾得讓人心驚。

古泉蓮吟低低呻吟著:“別再演戲了,我不會給你孩子的,你休想從我手邊奪走任何東西。你是個熱烈護衛正義的人,是怎樣的雙重標準讓你以為從我手邊奪走我的孩子合乎你的  身份呢?”對他身份的提醒,盼能引發出他一丁點良心…但有用嗎?

這個女人很聰明,東方磊有些贊賞地想著。前次不甚愉快的會面,她只是一個普通而嚇壞了的小女人,有膽去偷他的種,沒膽承擔他的怒氣。那時,他對她的觀感與認知,僅僅是  個平庸且卑鄙的無知天才少女。

誠然,這個觀感正在修正當中。也許在她身上能夠挖到不少的驚嘆號。那么,他今天前  來的目的,一旦達成,也就不會如原先所想的那般乏味了。

“我不會讓小丹芙承受失去母親的痛苦。”他深沉地說著,一雙眼閃動著亮晃晃的預  謀。但她看不出來。

蓮吟欣喜得咀嚼他言語中所隱含的退讓意味,一下子撤了太多防備,卻不明白這樣一來  給了敵人輕易攻破的契機。

  “你是說不會分開我與孩子了?”

  “我不會讓小丹芙沉浸在失去母親的悲傷中。”他的語氣更奇特。

“哦,你真是好人,我很歡迎你常來看丹芙,我不會阻止的。但,你知道,那必須等到  我從日本回來,東方先生,我很高興你──”

“我也很高興咱們對這件事有了共識。”他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她的雙唇上,絲毫不以為這對陌生人而言,是過份親昵的舉止。“身為丹芙的父母,我們應當致力給她最完整的成長  環境,你認為如何?”

“是的,我明白。”蓮吟覺得一陣陣紅暈襲來,讓她本來清明的大腦漸漸變得混沌。只為了他有力的手指正與她的唇做親密的接觸。搞不好此時他說月亮是白天出來的,她也會忙  不迭地點頭。

  東方磊笑了笑,手指輕輕地在她唇瓣上摩擦。

“最好的方法便是成立一個完整的家庭,讓她成為婚生兒,而不要在她的人生中留下單  親的缺陷與遺憾。”

  “是的…我一直致力要丹芙過得快樂,在所不惜。”她迷迷糊糊地應著。

“那么,在這種考慮下,我希望你是個聽話的新娘,我們的婚姻只是為了孩子,希望你沒有非分之想。”東方磊收回手,定定看了她許久,笑了一笑:“代我向丹芙說再見。我們  明天見。”

  直到東方磊走了莫約半小時之后,古泉蓮吟才終于消化他的語意,尖叫了出來──

時間還很多,多得夠她從容地提著行李驅車前往機場,累了時還可以停車打個盹兒再上古泉蓮吟幾近倉皇地將幾大箱行李丟入后行李箱中,神色匆匆地不停看手表,不安地繞車子打轉,等著她那必須打扮一輩子才肯出來見人的表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準備參加總  統國宴,而她今天的身分也不過是個臨時司機而已。

徼天之幸!終于,在太陽未下山之前,紀大小姐終于款款生姿地出現了,成功地讓心儀  她的吉勃特口水流了滿地。

“你逃亡啊,蓮吟?拜訪你想像成自己正在渡假,?”紀詠禎親了丹芙一下,笑弄  她的蒼白面孔,不能理解這個天才表姊近些日子來為何總是心神不寧,尤以今日為最。

  “走吧,早點去機場準備。”蓮吟牽著丹芙上車。

  “從來就只有聽說過飛機誤點,就沒聽過會早飛的,小表姊,請放輕松點。”

  湯森笑著附和:

  “是啊,預算車程兩個小時好了,到機場至少還要等個三小時才能登機。”

“走吧!反正是準備好了,早點出發我比較安心。”蓮吟匆匆抱女兒坐上車。一刻不松  地耳聽八方、眼觀四面,生怕突然跳出個什么來嚇死她。

  紀詠禎發動汽車,斜斜從后視鏡看著蓮吟:

  “為什么每次那位‘叔叔’出現過后,你都這么的歇斯底里呢?”

“什么?你…你說什么?”她差點跳起來車頂。心驚膽跳地瞪視詠禎別有用  意的問話。她…她知道了些什么?

  小丹芙高舉著她心愛的太空梭模型:

“綠眼睛叔叔嘛,媽媽,你忘了嗎?送我‘阿波羅十三號’的叔叔,眼睛與我相同的那  一個啊。”

哦,是這個小泄密者。真是百密一疏啊!古泉蓮吟不愿正視任何一雙眼,撇了撇嘴,瞪  向窗外。

  紀詠禎自顧自道:

“當然,你又準備對我實行‘蒙混計’。在孔明大師的三十六計中,應當歸為第二十計  的‘混水摸魚’,還是…”

  “對不起,我對三十六計沒有研究。”

“這會兒我肯定你是在使用‘轉移注意力’之計。表姊,把話憋在肚子中久了會不會生  出小腹?”

  小丹芙很有概念地代為回答:

“阿姨,暴飲暴食才會生出小腹,然后變得很胖;不然就是懷有小娃娃才會。我們老師  有教哦。”

  蓮吟低頭悶笑。心情因車子已駛動而漸漸平靜與放心。他──終究沒有出現。

  她是該為此而松一口氣,或是嘆一口氣?

難道,他的求婚只是一種捉弄嗎?可是,他不是那種會無聊到去捉弄的人啊!何況一直  以來他就巴不得掐死她;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她早一命嗚呼了。

  “小表姊…”

“紀小姐,古泉看來累了,何不來聊聊咱們的事呢?”湯森百般殷勤地涎笑問著心目中  的東方佳人,努力要爭取到佳人的注意力。

也實在是因為一直往后座說話真的很危險,又在有外人的情形下,不宜問更深入的問題,再一次,紀詠禎又撤退了,放古泉蓮吟自己去做白日夢。一個被稱為天才的女人卻老是神魂恍惚,真不知道所謂天才的評定標準在哪里,看來一個比一個更“口木”。害她來美國  之前,對這個天才表姊崇拜又敬畏個半死,唉…

少了詠禎的逼問,蓮吟放心地去思考困擾她的問題。人與人之間的學問當真是世上最難理解的一門課程,它沒有絕對遵循的方式,也沒有一定的行為指標,尤其像東方磊這樣的男人,更是一種異類。在她專研的知識領域中,怎么樣也拼湊不出他那種性格來了解,甚至連她與他共有的小丹芙,在性格上都承襲了百分之百的她;他那樣的人,全世界大概沒有第二個了。或者,那般的人,是專生來活躍于黑社會的舞臺,與她沒有相同的頻率,而各自生活如果她曾偷偷想過,東方磊會因為丹芙而漸漸對她有所好感,近幾次的見面也不過是加速地嘲笑她只是在癡人作癡夢,也讓她認知到現實世界絕對不會有那般一帆風順的事。她怎  么能依然若有所盼下去?

昨日,他向她要求結婚──不是“求”婚。因為他不曾追過她,也不會追求她。如果是真心要娶她,也只不過是為了給小丹芙完整的家庭,而她就像是小丹芙手上抱著的,已臟破不堪的玩具──想丟,又怕小丹芙會哭泣不依;不丟,看了又礙眼,只好勉為其難地連她一  同接受了。絕絕對對不是因為他喜歡她,他甚至連妻子都不需要的;但他的女兒需要母親。

  如此而已!

如果東方磊昨日的要求只是玩笑;那,代表往后她將不得安寧了,他將會以他的方式來進行報復,直到他“玩”夠了為止。她犯的錯誤是他心頭永遠的惡瘤,割不掉,時時提醒他  曾有的被設計。他得追討一些來扯平。

  他…是怎么想的呢?

東方磊實在是個高明的人哪!每一次的出現都有法子攪弄得她寢食難安,輾轉反側、一再一再地憂慮不休。如果這是他的目的,那么一年后他便可以收養到一個孤兒,小丹芙;而  小丹芙的母親則因驚嚇過度而瘋狂致死。

他到底準備怎么做呢?如果對立為敵,無疑是一個巨人對著一個侏儒──他連扳扳小指  都不必,搞不好打個哈欠她就消失在宇宙中了。

  而愛情,是很難在現實的土壤中開花結果的。

  此去日本,會是一個句點,或是另一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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