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閣樓里,身體半倚在那原木色的墻壁上的是一個臉色發青的十四、五歲少年。
從他頭顱后面流淌出來的鮮血,浸濕了腦后的木板,流淌到了地上,讓他的黑發變成了一縷縷的,粘黏在一起。
如同是坐在血泊中一樣,這刺鼻的血腥味,混合了房間里原本的味道以后,讓整個房間里充斥著一種古怪的氣味,聞之欲嘔。
不知道已經躺在這里多久了,半依在墻壁上的少年,眼皮突然間動了一下,蒼白的手指也跟著動彈了一下。
頭痛欲裂,渾身酸軟無力!
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雷蒙,努力的抗拒著疲憊緩緩睜開了雙眼,在他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狹小的房間。
一張硬木的小床上,被褥凌亂,還散發出隱隱的臭味。
一張勉強可以叫做桌子的東西上,擺放著一盞散發著微弱亮光的燈臺。
半倚在墻壁上的雷蒙,視線的正前方便是閣樓里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隱隱的火光,耳邊還有木材燃燒所發出來的聲響。
稍稍扭轉下脖頸,想要仔細看清楚一切,但從后腦傳來的劇痛讓雷蒙悶哼出聲,跟著他的雙眼泛白,就又暈厥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雷蒙再次醒轉的時候,他的腦子里多了一部分完全不屬于他的記憶。
這是一個根本就沒有名字的人,天生智力有些缺陷的少年。
在記憶里零散的片段之內,這個少年從小就生活在這里,干著為人端茶遞水、打掃衛生的雜務,是一個天生沒有自由的仆役。
這個房間就是屬于他的小窩了,對于整個世界這個少年都沒有什么印象,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一個老頭提供勞力。
從來沒有離開過小屋的少年,他所熟悉的范圍,就是以這座小屋為中心,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跟他同樣住在這棟小屋里的,還有一個肥胖的廚娘,一個身體強壯,腦子不太靈光的車夫。
忍著后腦傳來的疼痛,緩緩坐起身來的雷蒙,扶著墻走到了房間里唯一的窗戶前,在他的視線里出現了熊熊燃燒著的大火,整個小院里在火光的照映下,有些朦朧而飄渺。
整個馬廄都快要燒光了,停在馬廄外面的那輛豪華馬車,已經燒的只剩下粗大的金屬骨架。
再遠一些的地方,則是無盡的黑暗,風中帶著一股惡臭和焦糊味,還有一種昆蟲震動翅膀那樣的嗡聲。
“弱智的仆役?難道穿越了?記得最后我是在將那些島國的片子進行重新分類而已啊…”
表情茫然用手撫著額頭的雷蒙,輕聲的念叨了起來,再次打量起了身邊這狹小的房間。
粗大的原木,黑乎乎的房間,那造型古樸的燈盞,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身上穿著的衣服,非麻非布,粗糲而不舒服。
性格本就冷淡的死宅雷蒙,不得不無奈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稍稍消化了記憶,在這個原本有些智力低下的少年記憶里,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張陰鷙的面孔,這個好像是傍晚才來到這里,受到那老頭熱情接待的一個大人物。
但就是這個人,突然用他手里的東西,狠狠的砸在了這個少年的腦袋上。
用手摩挲著他的后腦,那黏膩的感覺讓雷蒙明白,這家伙是跑來殺人的。
“難道這個弱智仆役惹著他了?”有些郁悶的的雷蒙,習慣性的用手指揉按起來了太陽穴。
‘滴!’的一聲長鳴,回蕩在了雷蒙的耳邊。
正有些氣憤難耐的雷蒙,愕然從這迷蒙的狀態下,完全的清醒了過來。
“個人基因芯片HX278060號為您服務!由華夏公司制造,地球聯邦人工輔助智能監管部監制。”
一個充滿了磁性的甜美女音在腦海中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的雷蒙,沒有任何的慌亂,他知道這是作為地球人,從出生時就會被賦予的福利,現在的聲響是植入個人基因的芯片,在第一次啟動時才會出現這樣的聲音。
這種在二十三世紀被開發出來的個人基因芯片,是每一個地球人都會有的基因芯片,雖然功能單一,但對于已經可以在行星之間旅行的地球人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錄制、分析、存儲,并且會隨著個人突破了基因的限制,根據芯片本體的身體狀況,基因芯片會不斷提高運算速度,輔助人類在基因層次上的進化。
直接根植于個人基因的芯片,就如同是個人的大腦一般,雖然不具有智能化,但芯片的錄制功能,可以將視線所及的一切都完全記錄下來,包括聲音、畫面,甚至是氣味。
而分析功能則是基本的邏輯化建模分析,通過數學、物理學的方式進行運算,產生的運算或者是推算結果,會自動進入儲存區。
而存儲區域的容量,更是伴隨著個人基因的成長,可以儲存上千年的立體圖像,對于進入了星際時代的地球人來說,這樣的芯片可以讓人類徹底擺脫學習的過程,讓每一個人都成為過目不忘的博學者。
深深的吸了一口,倚在墻上看著窗外大火的雷蒙,需要消化一下這個事實,既然連他的基因芯片都被帶到了這里,那么他本人的基因也必然是被帶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成為了他現在身體的一部分。
“請為芯片命名!”甜美的聲音繼續回蕩在腦海里。
“一號!”
“命名成功,芯片系統即將完成重啟…”甜美的女聲戛然而止。
雷蒙很是懊惱,因為隨著芯片的重啟,他保存在芯片儲存區里面,那長達數十萬小時的島國成人動作片,也將會永遠的消失,看來現在的穿越跟他當時使用芯片的快速儲存功能進行的數據復制,有著極大的關系。
而在芯片重啟以后,芯片也將成為他大腦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聲音也將變成了現在的這個嗓音,不會再出現那個甜美的女聲了。
對于這個陌生的世界一無所知,原本這個身體的主人還是一個空有著身軀,卻是智力低下的仆役,這具身體里唯一有著深刻印象的,就是那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擁有神奇的力量,可以讓這個少年在犯了錯的時候,痛不欲生。
‘滴!滴!滴!’
三聲長鳴之后,雷蒙知道芯片已經完成了重啟,讓身體放松以后,雷蒙在心里發出了命令:“查看身體狀態!”
一個三維立體的模型,立刻出現在了雷蒙的腦海里,那如同是瀑布一般涌現出來的數字,在視野里快速的閃現起來。
“后腦顱骨輕微破裂,預計132小時后愈合…”
‘警報!警報!體內存有無法檢測成分的毒素,預計198小時以后,主體將陷入癱瘓!’
愕然一驚,暮然睜開雙眼的雷蒙,面對著那扇依然敞開著的窗戶,驚呆了。
八天以后,難道就會死?
很是有些無語的雷蒙,還沒有完全消化擁有了芯片的驚喜,立刻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所打擊。
機械的芯片聲音,不會因為這樣的噩耗而有任何的反應,它忠實將雷蒙身邊可以探查的一切信息,反饋到他的腦海中。
經歷了很可能攜帶著本人基因以及芯片穿越了的雷蒙,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一切。
因為近乎是白紙一張的原本身體的主人,他那瑣碎的記憶根本就沒有什么有用的資料,而缺乏了資料的芯片,只能是在補充了有關這個世界的信息以后,才會建立起完整的資料庫。
“也許這種毒素沒有芯片所檢測到的那么嚴重吧。”
默默地安慰著自己,看著窗外從馬廄蔓延開來的火勢,有著將這座小屋也點燃的趨勢,雷蒙拖著發軟的身軀,走向了房門。
雷蒙住的這間陰暗閣樓,位于小屋的最頂層,扶著墻慢慢挪動著身體,當雷蒙經過了二樓的時候,看到了走廊里倒在地上的尸體。
矮胖的廚娘,身體被切成了完成的兩半,豆腐腦混合了殘破的臟器、鮮血,將墻壁染成了暗褐色。
小心的繞過廚娘的尸體,雷蒙沿著樓梯來到正門這里,這才看到了那強壯的車夫,他應該是死在大門這里的,但他的尸體只剩下半條粗壯的大腿。
好像是想要逃離小屋,但正面趴在地上的車夫,只有在房間地板上的那半條腿還算完整,他身體的其他部分,都變成了掛著零星血肉的白骨。
房門外面無數黑色的帶翅昆蟲,正趴在他的骨架上啃噬著,還能夠聽到‘咔嚓、咔嚓’咀嚼的聲響。
躡手躡腳走到了門口,剛想要仔細觀察門外情況的雷蒙,腦海里突然傳來了一號的警報聲:“警報!警報!探測到未知毒素,擴散范圍超過五十公分,立刻遠離!”
剎那間響起的芯片警報聲,讓雷蒙悚然一驚趕緊后退了兩步,但驚慌之下雷蒙將身后的花瓶撞倒了,伴隨著花瓶摔在地上發出的那砰然之聲,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回蕩在了雷蒙的耳邊。
“到我的房間里來!”
蒼老而嘶啞的聲音暮然響起的瞬間,下意識的站直了身體的雷蒙,馬上聲音洪亮的大聲應道:“是!”
屬于原本身軀的本能反應,這脫口而出的回答,讓雷蒙頭皮都發炸,他知道壞了。
“快點!”
威壓而蒼老的聲音說罷,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那從胸腔里發出的悶響嘶聲,如同是一臺陳舊的抽風機,因為缺少了潤滑油一般的干澀。
轉身離開大門口的時候,默默在心里對著芯片下了命令雷蒙,視線中出現了蟲子的放大圖。
只有兩毫米長短的黑色蠓蟲,被放大了以后可以看到它們那尖銳的口器里,長著無數鋒利的牙齒,車夫的骨骼在這種口器的啃噬下,被咬出了細密的孔洞。
無可計數的這種蟲子,好像受到了大門的阻擋一般,沒有一只能夠進到大門內,它們揮動的雙翅,發出者嗡嗡的聲音,嘈雜而刺耳。
沿著門前的走廊,走進了小屋最深處的房間以后,雷蒙站在門口愣住了。
敞亮的大房間里,滿地狼藉,所有的東西都離開了原本的位置,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稍一打量,坐在房間角落里的老人就進入了視線。
“嗯,奇怪的氣息,莫名其妙的精神波動,你不是我的那個仆役,你叫什么。”嘶啞而蒼老的聲音,顯得十分的虛弱。
穿著白色長袍的老人,表情顯得十分的痛苦,他身體筆直的坐在那里,身軀上閃爍著一種古怪的光澤,如同是灰色的巖石一般,在房間里的燈光映射下,有些詭異。
“雷蒙。”
坦率的回答了老頭的問題,雷蒙默默的對著芯片下了命令。“探查這個人的數據。”
瞳孔里出現了無數血紅的細絲,隨著芯片探查的開始,在雷蒙眼前出現了一個三維立體模型。
但跟正常人所不同的,是這個人體模型的下半部分,在芯片探測結果中顯示,只有腰部以上是人類的肉體,而腰部以下的部分,竟然是石頭。
“探查對象擁有紊亂能量力場環繞,危險!”一號那機械的聲音在雷蒙的腦海里回響了起來,眼中那三維的人體模型,巖石的部分還在逐漸向上擴散。
瀑布一般的數據還在不斷的刷新著,但雷蒙的臉色已經徹底變了。
“古怪的小家伙,死而復生的感覺是什么?”
“頭痛,渾身乏力。”
雷蒙這老實的回答,換來了這老頭的哈哈大笑,但在趙天行的注視下,他小腹那里的衣服還在不斷的改變著色澤,變成那巖石一般的色澤。
坐在那里的老頭,詭異的眼神讓雷蒙有些不自然,下意識的雷蒙便補充了一句:“這里不是我的世界!”
“而且,”看著老頭那如同是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猶豫了下雷蒙還是將他的問題說了出來:“我還中了毒,活不過一周了。”
瞇縫起了雙眼的老頭,仔細的打量著雷蒙,直到將他注視的渾身不自在起來以后,老頭這才收回了視線,緩緩的說道:“想聽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