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帥朗在聲嘶力竭喊著,貌似瘋狂,拉著躺在貨板上的大牛,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的大牛已經說不上話來了,強自想說一句的時候,喉結動動,吐出的是血沫。
“別說話,大牛…摁著傷口,別害怕別害怕,死不了…千萬別說話…”
帥朗惶恐的安慰著,車稍稍一緩,一回頭是火車站載客三輪車擋著道,霎時間帥朗怒沖冠抓狂地喊著:“讓開…誰擋路我他媽砍死他…推開。”
連喊帶指揮,急紅眼的一干工友,驀地沖出去,往前推的、往后拉的,連車帶人推進一邊,不少人看到了叉車前叉貨板上躺著的人,一攤血污,都遠遠地避著。
車,嗚嗚地駛著,在車站路大道上橫沖直撞,紛紛閃避著的車輛,行人,誰也不敢招惹這群貌似瘋狂的人,移得稍慢點的,被工友七手八腳連推帶打蹬過一旁,大喊著、奔跑著、前行著,終于通過了最擁擠的車站路,奔出了四公里,十幾人的隊伍沖進鐵路醫院,前抬后搬抬著氣息愈來愈弱的大牛,隨著護士的急促腳步直奔急救室。
“大牛…大牛…醒醒…你醒醒…你別死啊,千萬別死…你醒醒…”
帥朗隨著貨板的移動,拉著已經不省人事的大牛,悲痛欲絕地喊著,那雙染著血污的手已經漸漸無力,仰躺著,似乎已經沒有了生機,帥朗心里的悔呀、恨呀、苦呀、痛呀一時間涌在喉頭,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么。
“槍傷,傷及了肺葉…先止血,還有脈搏…馬上急救,準備手術…你們都在外面等著…”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迎上來,摸了摸脈搏,指揮著放到了急救臺上,把一干急紅眼的來人擋到了急救室外,最后被推出來的帥朗眼看著醫生的手術剪剪開了大牛的衣服,一片腥紅的血色,讓他感到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不可名狀的恐懼,掩上門那一剎那,從心底升起的那份凜然如此的清晰,前胸、后背、脖項…全身涼,全身僵硬地站在門口,半晌難以移動分毫。
………………………………“中原路中段,還在移動…”
“注意注意,拐上了姚家路…”
“文苑路向東風路出口的方向…”
“注意注意,目標回轉,沿原路返回了…”
技偵室里,看著納悶的路線,像繞了個大圈又回原地一樣,不過那樣的話,等于往伏擊圈里鉆,正指揮著,一邊剛剛提取到監控的技偵喊了句:“行組,嫌疑人在貨場開槍了…有人中槍。”
“什么?”行雙成嚇了一跳,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幾步到了技偵員的電腦前,一看是回放十幾分鐘之前的錄像,模糊的畫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對恃一人手中的火光一亮,有人應聲而倒,一下子嚇得又回過頭來對著步話喊著:“各外勤組注意,嫌疑人可能持有武器,剛剛在火車站貨場開槍傷人……”
槍案、槍案…行雙成知道份量,知道開槍后可能產生的惡劣影響,更知道這意味著危險姓升級了,拔著電話,緊急匯報著,不一會兒,三樓指揮部的幾人全快步跑著進來了,草草一看監控,沈子昂不敢怠慢,旋即迅向上級匯報請示,對于這種事,沒有任何猶豫,命令幾乎是實時傳達來的:立即抓捕!
“聯系武警中隊,就近調拔…把目標方位給他們…”
“不要在市區,方向正在向國道逃竄…出了市區再動手…”
“把開槍的嫌疑人到各外勤組警務通上,務必緝拿歸案。”
“最新命令,如遇反抗,可就地擊斃…”
沈子昂瞬間布了幾條命令,在技偵的手里一條一條傳達出去。
龐大的[]機器在一剎那被觸了,位于新石橋、南唐、小賀莊的三個武警訓基地警笛長鳴著,數輛悶罐運兵車疾馳而出,向凌莊國道方向集結。
四個外勤組,九輛追逃車輛,從中原路開始收攏包圍圈,命令下拔時候,車里的續兵瞪著眼,有點心神不寧地看著技偵匯報方位,急切地追著老范問:“等等,暫且不能抓…你看他們行進的度,只用了十九分鐘,比來時候快了十二分鐘…”
“這是逃命,媽的這幫王八蛋,就在咱們眼皮底下開槍了…”老范回視了一眼,下半截沒說,不過續兵知道,恐怕是擔心車上的那位,不過越是在這種危急的時候,越能激人的靈姓,續兵反駁道:“正因為是逃命,他們才會慌不擇路,往藏身的窩點跑…”
“怎么?你是想讓放他們走一會兒?”老范瞪了一眼。
“對,放他們走一會兒,卡住高路和國道…大開警笛,逼他們回窩。”續兵道。
“這個…”老范躊躇了下。
“這都什么時候了,錯就錯了,不能錯得一點結果也沒有…”續兵斥道,臉紅脖子粗爭辨著。
“好…那就錯到底,大不了和你一起再回當片警去。”老范被將住了,不說了。
又一個變故,從現場的指揮車傳出來了:大開警笛,駐守國道的高出口的就近聯絡高交警和派出所警車圍堵。
一時間,沿凌莊周圍的各條道路,警車猛增了數倍,警笛聲此起彼伏,處處可聞………………………“完了完了,媽的,那兒都是雷子…”
駕車的小胡子,心有余悸地得瑟著,副駕上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那位怒站冠,回身揪著后座還在打戰的同伴,叭叭正反倆個耳光罵著:“誰他媽讓你開槍了?”
那位牙齒咯咯地打戰、全身抖如篩糠,嘴唇翕合著,話也說不上來了,前面的把這貨一推,又扇了一耳光,還是不解氣,剛好車一趔趄,又把火到司機身上了,罵了句,司機卻是心下無著:“咋辦,舒哥,往哪兒開?肯定現在哪兒都是警察。路上過不去。”
“冷庫,那地方偏…快你媽點,一會追上來了…到那兒分開跑。”舒豬頭唾沫飛濺,給了個最佳選擇。車拐上國道,嗚地轟響著加著,開向凌莊,向后、向前、向高路的方向,警笛已經清晰可聞,嫌疑車輛駛過凌莊,拐上村道,顛簸著駛向廢棄的冷庫…果真是急火了,慌不擇路了。
…………………………“就是這兒…抓!”
續兵一拍大腿,指揮著四組、七組、十一組,八輛車從幾個方向疾馳著,加向目標定位沖來。
外圍的武警運兵車從凌莊路兩側警戒,突擊隊員追上了外勤的車輛,現場的臨時指揮權到了續兵手上,伏擊成了追擊,片刻駛到位于廢棄冷庫的不遠處,那輛逃命的長城越野就扔在冷庫門外。
“圍起來……搜索一遍…”
續兵下車指揮著,剛剛站定,跳下車的一位外勤指著遠處喊著:“跑了,跑了兩個…”
眾人一望,果真有兩位正慌不擇路地向著大棚地里鉆,一分隊伍,一組外勤向著嫌疑人逃跑的方向追去了,遠遠鳴槍示警了一槍,那位奔跑的不知道是急了還是懵了,還在跑,不料剛剛奔上公路,一望眼嚇得愣生生止住了腳步,面前有幾輛警車同一時間鳴笛,車后的警察黑洞洞的槍口伸出來了…冷庫里,負責搜索前進的黑衣特警從地面搜索到了地下,黑暗中一陣急促的腳步和“不許動…”的雜亂喊聲,逮了倆。
從地下再回地面的時候,倆特警攙著一位被打得鼻青臉腫、一身血色的年青人,三個嫌疑人加上一個看守人質的,再加上一個人質都落網了,只是沒有逮到預期的梁根邦,甚至于連當餌的帥朗也不知去向,更意外的是,這里居然還關押了一位人質,初步了解,姓吳,名奇剛。
“沈組,開槍的嫌疑人落網,叫何立軍,有盜竊案底;據他們初步交待,梁根邦今天早上帶著另一位人質出去,至今未歸…還有,車上我們放了追蹤的帥朗現在不知去向,據帶頭的嫌疑人舒戰交待,他們是被帥朗以取錢的名義誆到車站,然后趁亂溜了…現場還現了一名人質,是被這些人非法拘禁的,據他說,已經三天了…”
續兵從車上跳下來,小聲向專案組匯報著。
“先解押回來吧…留一組人守著現場,現場勘查的人員馬上就到。”
電話里,沈子昂下了一個不咸不淡的命令。
續兵掛了電話,環視著這個不起眼的廢棄冷庫,從這里就能看到遠處的公路,甚至于很多次外勤車輛就從這里經過,可誰能知道,屢屢漏網的梁根邦就躲在這個不起眼的地方,而且,此時再看現場,凌莊派出所的警車、武警運兵車、外勤警車,車邊來往的一多半都是警裝,就這架勢,恐怕梁根邦又要再一次漏網了……………………………………手術,進行中…很久了,帥朗覺得足足有一萬年,一幕幕的情形像電影一樣回放在腦海里,從來沒有想過人命會這樣脆弱,前一分鐘還叫囂著揮舞著拳頭打架,一眨眼就躺在血泊中,同樣的情形只會在國外大片里清晰地看到,不過那種場景會給他異樣的刺激,當真實生在眼前,感覺不再是刺激和激動,而是恐懼,一種莫名的恐懼。一種看到瀕臨死亡那種無助的恐懼。
大牛很傻,上學時候就是大家取笑的對象,直到初中畢業嘴唇上還掛著擤不凈的兩溜鼻涕,幾個兄弟里,程拐殲、羅少剛滑、老黃自私得要命,就數這個傻大牛實誠,上次因為景區工藝品竄貨的事,大牛和其他幾個人差點鬧翻了,直罵那幾個貨不仗義,可仗義的哥們,現在卻躺在手術臺上…帥朗懼后又有點悔,原本想著把這幫人誘來,胡打蠻干一場借機好溜,卻沒有想到會出現這個自己不愿看到的結果,也更沒有想到,那些人真的會開槍…我錯了,真的錯了,這不是我玩得起的游戲,帥朗閉著眼,痛悔著,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貪那些錢;從一開始,明知道拍賣有貓膩,就不該摻合進來;今天也明知道有危險,就不該把禍水引到這兒來,讓大牛替自己挨了一槍…也許,也許梁根邦或者端木僅僅是想抓住自己,索要那份藏著《英耀篇》,一切本來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可錯已鑄成,何以挽回,萬一…萬一大牛醒不過來,帥朗不敢往下想,只覺得那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事,那怕把自己賠進去也無法承受的事,怎么對大牛的父母交待?怎么對自己父親交待?怎么對身邊這些人交待…如果大家知道是他把歹人引到了貨場,引起了這件事,帥朗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臉面活著向大家解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叮聲門開,護士在前,拉著床車,床上吊著點滴,帥朗一個激靈思維停止了,迎上來了,醫生卸著口罩說著:“子彈貫穿了肺葉,引起了大出血…好在你們送的及時,已經過了危險期了,不過得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轟聲帥朗全身一輕,幾乎站立不穩,萎頓地靠在墻上,長舒了一口氣,那醫生追問著:“誰是家屬?”
“我我…”帥朗不迭地迎上來。
“去交費,辦理住院手續,還有,這是槍傷,治療類似的傷我們都要備案備查,回頭到醫院辦公室填份表格…”醫生安排著,帥朗頻頻點頭著,幫著扶著床車推著,一推那護士輕咦了一聲,此時帥朗才注意到,自己的一雙手,血污一片直染到袖子。
弱弱地舉著手,看看自己的雙手,那份復雜的感覺讓帥朗無從名狀,沾得全是兄弟的血…正走著,來人了,一大幫子,帥朗一看,嚇得直往后躲,大牛他媽、他爸、他舅、他舅媽、他堂姐、他表姐、他姑姑、他姑夫…足有十幾個人的隊伍,這個傻牛是一大家子的唯一男丁,這么大事可不把全家驚動了,當先一馬的大牛他媽,嚎著“我的兒呀”,分開工友隊伍直往上撲。醫生嚇壞了,和護士趕緊地攔著:“別別,控制情緒,傷者已經過了危險期…”
一說這個,倒是稍稍安慰了下,哭著的娘親、落淚的姐、苦著臉的親戚,一幫子圍著病床,這動靜倒真把剛剛手術的大牛驚醒了,疲憊地睜開眼,咧著嘴傻笑了笑,像是很累般地沒有吭聲,醫生和護士催促著分開家屬,直往icu重癥監護室運著,一眾家屬走著,大牛他媽一回頭,不經意看到躲在墻角掩著臉的帥朗,登時火冒三丈,不管兒子了,蹬蹬蹬幾步上來,一把撕著帥朗的領口,瞪著眼:“又是你?”
帥朗沒吭聲,沒敢吭聲,低著頭,那幫親戚剛上來勸,不料不勸還好,一勸大牛媽氣不自勝的數落上來:“…老帥家這個鱉孫,從小就把我兒子帶壞了,教我家大牛偷東西,是不是你?一起偷東西還給我兒栽贓,是不是你?領著我兒子打架,回回他受傷,是不是你?…現在好了啊,讓我兒子挨槍,我告訴你帥朗,大牛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一家跟你沒完…”
連揪帶扯、連哭帶罵、聲嘶力竭,指頭直戳到臉上,親戚里有想勸的,不過被旁邊的人拉住,小聲說著這不是個好貨色,再聽大牛他媽這么一叫嚷,得,仇恨的眼光都盯上帥朗了,帥朗哭喪著臉,忘了解釋,忘了難受,忘了剛剛的驚魂未定,又是一種無顏以對的感覺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好躲開這一切。
又有人來了,羅少剛、黃國強,倆人進門大跌眼鏡,只見得一身贅肉粗胖的大牛媽揪著帥朗又叫又嚷,偏偏那位成了悶葫蘆,急得大牛他媽啪啪扇了幾個耳光,被親戚們好歹拉住了,老黃想上來,羅少剛悄悄攔住了,小聲說著:“別去,大牛他媽以前火車上查票的,嗓門大、脾氣壞,別連咱們幾個一起收拾…”
對這個悍婦看來都有所畏懼,于是倆人躲著悄悄觀察了,不敢上前了,在大牛他媽眼里,估計除了自己兒子,其他幾個一起玩的都是壞種,倆人只是聽說出事了來瞧瞧,此時看場面這么激烈,還真拿捏不準究竟怎么一回事。
哭了場、罵了場、連抓帶撓最后還呸了幾口,親戚們勸著終于又想起兒子來了,貨場的工友領著一干親戚走了一會兒,羅少剛和黃國強才悄悄趨上來,帥朗此時黯然地蹲在地上,靠著墻,連倆人上來都沒有現,羅少剛和黃國強一邊一個蹲下來,老黃問著:“哎,帥朗,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有人開槍打大牛了?”
“是啊。”羅少剛問著:“平時就打打鬧鬧,不至于展到這程度吧?”
“好在救過來了啊…哎帥朗,說話呀,你怎么了?”老黃又問。
倆人伸著脖子看著帥朗,心里微微一驚,倒像這位開槍殺人了一般,眼底充血紅得嚇人,答非所問地說著:“羅嗦,老黃,回來幫忙吧,詳細情況你們找杜姐,飲料和工藝品生意她會安排的…我們兄弟幾個從小光屁股玩到現在多不容易,程拐被關著,大牛受傷了,能支應著的沒什么人了…”
“那…那還有你呢?怎么了帥朗?”羅少剛覺得那里不對勁,驚聲問著。
“我恐怕這次躲不開了,說不定得當兩年公務員了…”帥朗喟嘆著說著。
一說這個,倆人直翻白眼,這當公務員是進看守所的意思,進了就有人管吃管住了,一直以來大家拿這個開玩笑,不過今天再聽到,卻不像玩笑,倆個人正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時,卻是聽到了警笛聲音,驚訝地看看帥朗,聽著急促的皮鞋聲音,再回頭時,幾名鐵路公安被家屬帶著,朝著三個人的方向快步上來了。
帥朗緩緩地站起身來,這一次,不再準備躲了,他也知道,躲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