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風水風水風生水深 漭山墓園第一站,民俗公墓第二站,第二站停留的時間更短,尚在市區對于公墓的規劃相當嚴格,除了一個多平方的墓穴可售就是一方格的骨灰陳列架可挑,剛進園就退了出來,華家夫婦自恃這等身份,當然是看不上眼,也甭提風水了,這地方沿續了城市化的特色,人挨人、墳連墳,就一個字:擠。
車駛出民俗墓園不久停了下來,見得商務車里一位二十郎當、西裝革履的年青人下車,又直上了華總那輛車,看著是華總親自駕車,稍稍有點局促地坐到副駕上,車隊繼續向前行著,剛剛電話里告知了,是要全部的墓園資料,那小伙把厚厚的一摞東西直遞給后座的古清治,古清治在隨意的翻閱著,用很快的速度分揀出來了,遞回去了一部分說道:“這幾家,不用去。”
“這…為什么?”跟班詫異道。
“風水之法,得水為上,且以左水為美,一喜環彎、二喜歸聚、三喜明凈、四喜平和…這幾處墓園根本就連水都沒有,還談什么風水?”
古清治反問了句。那跟班立時懵了,生怕華總責怪一般戰戰兢兢。帥朗看那小伙的樣子,抱之以同情地一笑,跟古大師講話,鮮有不懵的,看大師想不想讓你懵了。
“聽古大師的…通知王會長下一行程到青龍山,那兒據說也開始開發高檔墓區了。”
駕車的華總說了句,環彎、歸聚、明凈、平和都是所說的水形,這點基礎華總好歹學了點,不過也有那么點道理,環境講山明水秀,要連水也沒有,自然算不上好環境了。
這一說認可了,那小伙直翻著行程連劃去了數家,電話通知著前面帶路的車,直接到下一家:青龍山紀念公墓。
這地方不算遠,也不算近,行車期間差不多就是聽華總一個人說話,內幕又往進透了一層,基本上以華總的身份家里有這等白事,只要有消息傳出來自然是應者云從,不缺拍馬屁巴結跑腿的人。不過華總的心思是老娘去世時自己都不在身邊,這一回想親自操辦,來個風風光光大葬,而且這事不想假手與人,也不準備坐在家里偏聽偏信,要親自選一處風水寶地盡盡孝心,所以這次出來是輕車簡從誰也沒有通知,就怕有了手下的故意安排自己看不到真相。
聽見沒有,就這,還是輕車簡從,帥朗臉上浮過一絲笑意,這一絲笑意恰恰被古清治捕捉到了。也恰恰在古清治眉毛微挑稍顯得意時,帥朗的眼神也捕捉過來,于是倆個人的眼光片刻交流,一觸即開,一個又回復了稍顯木訥的跟班樣子,一個又成了不茍言笑的尋龍地師。
古清治此時終于發現帥朗那么點優點了,起碼這孩子人前從來不多嘴,而且這副老實長相很有迷惑性,就那表情你根本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每每辦點事讓他也出乎意料,這才是對他最大的興趣所在。而帥朗這一刻也看清了,雖然不知道古清治是怎么操縱的,但古清治現在已經漸漸操縱了華辰逸的思維,接下來,恐怕華辰逸要按部就班地沿著古大師設計好的步驟最終走到終點。
如果這樣想,那么青龍山紀念園公墓肯定就不是目的地了,為什么呢?好戲似乎不應該開鑼這么早。
帥朗琢磨著,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做壁上觀的態度,這當了數日助理,在即將結束的這天,恐怕將會是最有意思的一天……
揭底嗎?算了吧,別說帥朗現在還揭不出來,就揭得出來,帥朗也未必敢了,越來越感覺到這是一個精妙的騙局,比自己遇上的那什么羽絨服里塞雞毛、盜.版書上配書號等等之類的下三濫手法要高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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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沉悶的車廂里呆了一個小時才駛到了距301國道不遠的青龍山公墓,下車伊始,就和華總匯報的那位跟班快步跑著到墓園管理處找人,按著華總的安排,不報身份、不說來意,反正就是來了解了解,就像持幣觀望樓盤的大戶一樣,看房來了,還不讓你看出我是大戶,以華總的想法,也只有這樣,才能了解到殯葬里的實情,這比坐家里聽屬下匯報要實際的多,比如要不了解,還真不知道“國墳”里的好地方就和樓盤一樣,好地段都被有權有地位和有錢的搶了。
稍等的片刻里,帥朗觀察著此地的風景,還別說,要論風景好城里還就數這些墓園,此處更甚,迎門的是雕龍牌樓,古大師在向大伙介紹著這叫“迎門九重樓”,中州的傳統建筑,鎮宅避邪之物,停車場在墓園之外,牌樓往左是一溜商鋪,多數是殯葬用品,最遠處豎著一層一層大石碑,七八個工人有的正用切割機哧哧嚓嚓干著活,有的正在描著碑線,有的捋著袖子在扛家伙,估計是淡季的緣故,還有幾位湊上來推銷花圈、挽紗和墓碑的生意人,被陳副總全擋到人群之外了。而牌樓往右除了墓園管理處還有處賓館和飯店的簡易建筑,應該是給祭祀者提供方便了。
此時一行人成了鮮明的層次,古大師已經習慣了成為人群焦點,一開口自然是聽者注目,華總和王會長一左一右,劉秘書和華夫人相隨的親戚圍在一旁,外層是陳副總帶著公司的四位忙前忙后,人群之外的帥朗成了沒人在意的全職旁觀者。自從判斷到此處不是最終目的,帥朗對此地興趣已經大減了。
稍傾片刻,那位跑腿的小伙帶著墓園管理出來了,一下子人群又多了個焦點,連帥朗也被吸引住了。
是位姑娘,比劉秘書年輕,沒華夫人漂亮的一位,黑衣正裝和工裝裙,很正式的著裝,那掩飾不住的年青活力給這個特殊的地方增添了點亮色,古樸莊重的園林建筑,加上這么一位貌似OL職業裝的女性,那端得是傳統和現代完美接軌,再加上這些服務設施,沒準還是陰間和陽世都在與時俱進。這姑娘領著眾人進了墓園,說話朗朗上口,聲音格外動聽,像位導游背后拽了一串尾巴似地介紹著:
“……我們這里是省民政學校殯儀實習基地、市政府命名的“花園式單位”,有最為齊備、正規的批準手續,保障客戶無后顧之憂,利益永久。到此的中上路已經擴寬為上下6車道高的等級西部景觀大道,去年開通12路公交車直達,無論何時,您可以在觀賞大道美景中極為快捷地到達紀念園,絕無塞車和交通擁堵的煩惱…”
完了,形象頓時下跌了一大截,又是一推銷墓地的,帥朗咬著嘴唇笑了笑,不知道會不會和漭山那位一樣雷人,給眾人推銷活人墓。
這當會一直陪同著眾人的陳副總發話了,也生怕再出漭山的洋相似地插了句:“別別,姑娘,咱們先別做廣告,我們就來看看風水,是不是有適用我們選的墓地。”
“風水?我們這兒風水絕佳。”
那姑娘一聽風水,臉上喜色和她身后的環境格格不入,更來勁了,回身一瞧跟來的十幾位,然后是玉臂輕揮,指向人群之前林立漫山的墓碑,像風景此處獨好一般意氣風發介紹著:“青龍山這里的土質干爽、堅硬、純香、重量、密度均為一流,園區朝向西北,背靠三山,左連二嶺,右傍檀山,南高北低,山脈順勢而下,一氣貫通。山底索河姍姍流轉,這在風水上叫三山拱抱,氣勢磅礴,有位風水大師形容這里是:靈氣生,聚而不散,地脈長,望而有節…”
得,看樣風水不怎么值錢,連妞也會擺活幾句,帥朗暗笑著,有人搶古大師的戲份了。
“呵呵,這位風水大師叫左玄奇,清弘治年間人。他的風水專著里專門講過青龍山。”古清治負手而立,隨意插了句,一揚手示意著帥朗,帥朗這回不走神了,趕緊地遞上大師的家伙什,那個象牙羅盤。
古大師一句,那姑娘迷瞪了下下,估計是照本宣科還真不知道此處的來意,不過好在應對功夫不淺,笑了笑認可道:“對呀,看來這位大爺挺了解這我們這兒呀。沒錯,說到古人我們這兒的古跡就更多了,以東有明朝周王朝陵墓十三座,唐朝名臣李勛和晚唐詩人劉禹錫的墓冢也安臥在檀原上;在崗西的北周村,曾是周襄王駕幸之地;以南有著名的商代古城遺址……”
“好,謝謝姑娘,我們也瞻仰瞻仰…需要的話會請教您的。”
古清治持著羅盤,慢步而行,沿著墓園中段的石梯拾階而上,一行人隨著大師的步子往前走,這下子以為來了大生意興致勃勃推銷的姑娘才發現自己的一翻熱情白費了,敢情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在這位老頭身上呢,詫異了下,落到隊伍之后了,走在人群最后的帥朗伸手做請,讓她跟上,這才反應過來,跟著一行人的步子也往前走。
哦喲,這推銷是無處不在啊,美女效應是無處不用啊…只不過用在墓地的推銷上就讓帥朗心里感覺怪怪的了,一直走在人群的最后,走到了半山腰前面的一停,跟著都停下來了,就見得前面持著羅盤的古大師極目四顧,如意氣風發,要直抒胸臆一般一手斜指道:
“欲求高壽,須氣脈雄壯,前高后低枕水天,坤方應有水,偏偏此處被人為破壞成了路沖;而且萬兀峰突出,低水無力,難發大富…且風水以南向為尊,南為正向,非正向不可用負陰抱陽,而此處是朝向西北…要論風水,和漭山差了一個檔次。”
“嗯…”華總站在低古大師一個臺階的位置,隨著大師所指四下看看,索河比黃河的氣勢要差了不少,而青龍山山勢朝向西北,更和國墳所在的漭山無法相比了,墓園區像一個起伏的凹形,雖然有山有形,可氣勢要差了點。
這點不用大師看,帥朗都看得出來,要不國墳人家那兒牌子大。
“嗨、嗨…我說大爺,您是來拆我們臺來了啊?拿我們這兒和國墳比,那能比嗎?您咋不和八寶山比比呢?”
有人不樂意了,是在人群之后的那位墓園推銷,分開人群走到最前,姑娘有點花容色變,質問著越俎代庖的古大師:“我就不相信,我們這兒好歹是省民政系統開發的,就沒有一處風水好的地方?”
“有。這兒有一處。”
古清治話鋒一轉,揚一指,南向、中段,山回首處,對著小姑娘笑吟吟道:“你既然說風水好,那你能說出這兒的風水為什么好嗎?”
“這個…”姑娘愣了,超出推銷知識范圍了。
“呵呵…這叫牛角蟬翼,又稱蟬翼砂山。說那句‘靈氣生,聚而不散,地脈長,望而有節’的左大師有過專門論述。”古清治示意著地方,一句把墓園管理說住了,畢竟這風水里的門道太多,那姑娘估計是怕在這么多人前露丑沒吭聲,就聽古清治擺活著:“你看來龍和左右山勢呈‘個’字,龍無砂則孤、穴無砂則寒,整個園區就這個地方有龍有砂,能達到不使風吹、環抱有情的風水要旨…如果那兒還有穴位的話,倒可以考慮。”
“這么說還差不多。”姑娘點點頭,勉強認可了。
“那這兒…還有位置么?”華夫人彬彬有禮,出聲問了句,那姑娘那這位貌似貴婦的倒客氣了,不好意思搖搖頭:“對不起,那兒沒有。”
“可是那兒…好像,還有啊。”華夫人詫異道,那地方明顯有一塊空地。
那姑娘得意了:“我們民政系統內部預留的,不對外預訂,得我們領導簽字,價格也很高。”
啊?華家夫婦臉上微微有點變色,那表情好像在說,一線墓園有黑幕,連這二線墓園都有黑幕了。
再看那塊不足幾平米的地方也實在太過寒磣,就這地方都被預留了,看來好地方不僅僅是古大師看得出來,能多少看出來的好地方,恐怕早被搶光了。夫婦倆互視了一眼,俱是一個心思:看不上。
“我得抱個歉個啊華總,如果你能選到這兒的話倒也勉強。”古清治歉意地道了句,轉過身來,解釋著:“不過此地我看并無大富大貴之所,蟬翼穴位依古例算勉強中下,當是地不過百頃、官不出五品、富不過三代…現代的城市建設已經延伸到郊遠,平山、架橋、鋪路、建廠、建站,著實破了不少好風水…真龍難尋吶。”
邊說邊有點痛心疾首地搖搖頭,似乎文化古跡被劫掠一般,華總也跟著有點興味索然地回身,倆人一走,人群糊里糊涂就跟著又開始往回走了,那幾位被攙著扶著領著的鄉下親戚嘛,在這個場合差不多就是應景的角色。倒是華夫人頗有大家之風,拉著那位墓園推銷妞的手說了幾句,估計是客套話而已,那姑娘點頭示意著遞上了名片,這一行人果如帥朗先前所想,又是一次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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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朗收了古清治遞回來的羅盤,從隊伍尾部又排到隊伍尾部,正要跟上眾人,有人輕聲喊:“哎,小師傅…”
一側頭,是那位墓園推銷妞,故意放慢步子落到了背后,帥朗笑笑示意,對這位妞可不怎么來電,一看那精明樣子就是已經很世故了,絕對不會讓人產生和她發生點故事的想法,帥朗僅僅是出于禮貌一笑轉頭就走,不料那姑娘像有故事了,有意無意和帥朗湊到了一起和聲悅色地輕聲問:“小師傅,這些人什么來路?”
“哦…我不知道,我看風水的。”帥朗警惕道,刺探敵情的來了。
“就你?看風水有這么大年紀的嗎?”那姑娘嗤鼻不屑了,倆人走在隊伍最后,估計這姑娘是想套幾句話而已,帥朗笑了笑胡扯道:“小看我是吧,一頭白毛的那是我師傅,我是大師跟班,未來的大師。”
“這我信…排場挺大的啊,我們這兒的居然還看不上。”姑娘小聲說著。
“不是看不上,是你們開發商有黑幕,房子留個好樓層也罷,墓地也截留?”帥朗小聲道,很不客氣地。
“你第一天入行呀?誰能不截留點,好墓地十幾萬呢,不走后門都埋不到這兒,切~~~~”那姑娘有點發泄不滿的意思,這一群人,就對這位面相忠厚,而且不像和前面一路人的帥朗有好感。
“我還真是第一天入行,不過這也忒黑了點吧,不讓人活,這也不讓人死了,十幾萬?誰死得起?”帥朗嚇了一跳。
“有便宜地方,那兒…”姑娘一指,墓園入口處的幾間小樓,就聽她解釋著:“骨灰陳列架,一人一格,年費三百。夠便宜吧?”
“哦…我明白了。”帥朗恍然大悟,回身一指點:“那兒是高檔住宅。”
再一指身邊四周墓碑,這兒是經濟適用房…隨后一指骨灰儲存地:那兒是蝸居,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妞一聽愕然一臉,跟著呵呵一笑,倆人稍停腳步,那姑娘對帥朗格外殷勤邊掏著名片邊笑著道:“呵呵…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吧,你這人蠻有意思的啊…給你留個名片…回頭找我。”
名片一遞,帥朗倒有些戰戰兢兢不敢接,妞倒不丑,就是這職業實在有點那個,趕緊謙讓著:“別別別,千萬別客氣,我來你們這兒住還得些年頭。”
誰可料那姑娘倒大方,直塞進帥朗的口袋小聲說著:“你想那兒去了!?別裝呀,裝什么裝?說吧,你們要多少提成?”
“啊?什么提成?”帥朗愣了聲。
“看風水那兒不是風水,埋那兒不是葬地…來之前提前打個招呼,這干嘛呢,搞得人措手不及?”那姑娘看樣進正題了,又有點埋怨帥朗了,那樣跟個小媳婦樣又怨又恨,帥朗直皺眉頭不知所為何來,跟著那姑娘很不客氣地一拽帥朗悄聲道:“給你師傅傳個話,其他墓園給多少,我們也給多少,甚至更高。”
“哦…”帥朗大舒一口氣,終于明白了,敢情神仙里還有“托”這個角色。一明白再看那妞,再看四周的墳地,在這環境里談丫的回扣就有點哭笑不得了,臉上陰睛不定喃喃說了句:“嗯…嗯,知道了,這事我得找我師傅商量商量…別拉我,讓人瞧見多不好…”
“剛才我看都挺信你師傅就沒吭聲,山頭有幾處高檔墓區出售,回頭聯系我,我把底價給你,提成好說…中州看風水的在我們這兒拿提成的可不少,咱們建立長期業務來往,有的是錢賺…怎么樣?”
姑娘小聲說著,伴著神神秘秘的表情,不時地輕拉輕拽帥朗一下下引起帥朗的注意,看著帥朗臉色暗喜的樣子,恐怕是動心了。等倆人目視時,帥朗果真是動心了的樣子,給姑娘來了個大家都懂的笑容,于是倆人像是有奸情一般會心一笑,一個表現的很賤,一個表現的更賤…
只不過逢場作戲賤笑的帥朗更多的是暗暗心驚,偶而間再看前行隔了十數步的古清治,心里懂了的,卻是更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