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也不相信這么巧啊…”
那人順著帥朗的話哈哈一笑,茶碗一放身子一正,不是別人,正是前一天在中州公園遇到的那位裝神扮仙的古清治,臉色是不尷不尬,說話是不急不徐,要不知道還真以為是遇著故人了,煞有介事地說道:“大清早掐指一算,今兒是個陽公好天、黃道吉日,要遇故人…果真是卦相奇準,就遇到你了…來來,請坐,喝杯茶。”
得了,流年不利,又遭調戲,看到這人帥朗心里暗道著,昨天白辛苦,今天是瞎忙活,坐了一個多小時公共汽車,又觀察了倆個小時,辛辛苦苦大老遠送上門,還是被調戲了。一霎那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哭笑不得的帥朗應著聲問著:“怎么了大爺,昨天賠了六百塊卦錢心有不甘?您不早說,早說我出門就帶上錢好還給您呀。”
話里笑中帶軟,揣不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過在人家的地盤上腰可別挺硬實了,帥朗這話里表達的意思不卑不亢,那是說咱們也準備還你錢來著,不過今天不巧,出門沒帶。即便是到這地方,帥朗也沒有什么心虛恐懼之類的感覺,這也是窮光蛋的心理優勢,反正就這一百來斤,你能把我怎么地吧!?
“哈哈…你這眼力勁差了點啊,我能坐到這兒,你覺得我在乎六百塊。”
古老頭側頭笑笑,做了個請的姿勢,辦公桌對面就放著把椅子,看樣是等得久了。
帥朗一聽,一省悟,確實如此,支這么大個攤好歹算個小老板了,倒沒有追討幾百塊錢之虞了,狐疑著進門踱了幾步,警惕地看著對面的老頭,那老頭只是提著熱水壺仔細地在沖一杯茶,滾水進了深暗的紫砂壺里,稍傾就壺傾出來深色的茶水,殷紅的茶水蓄杯了杯,一杯留到對面,一杯老頭直擎著放到嘴邊,自斟自飲了杯咂吧著嘴愜意地說著:“金駿眉,性溫味醇,紅茶中的君子之茶,都說請你喝茶了,昨天我盛情邀約你都不給面子,怎么,今天也不給我老頭點面子?”
客氣之至,熱情之至,帥朗倒真不好意思了,坐下來,端著小茶碗抿了口,沒有很特殊的味道,殷紅如血的茶入口很醇,后味微甜,很爽口,即便是不懂茶也嘗著味道不錯,一飲而盡,剛放下茶杯古清治老頭早伸手已經倒上第二杯了,帥朗這喝得莫名其妙坐立不安了,辭讓著:“喂喂喂…大爺,先別這么客氣,這,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說,你信嗎?”古清治笑笑孰無正色,像逗后生小輩。
“那你總得先說呀?”帥朗皺著眉頭,實在找不出個老頭把自己誘到這兒的理由。
“招聘呀,我招聘,你來應聘,這么簡單都沒有看懂?”古清治說道,長長的眉毛挑著。
“哦…那我不應聘了,大爺,要沒事我就告辭了啊,還有好幾家單位我想試試運氣去,原本想到這兒的,沒想到這兒的魚腥味這么濃,感覺有點受不了…謝謝您的茶。”帥朗胡亂編著理由,慢慢地站起身來,或者此時真走也未必不可,或者通過這個動作也可以試探一下真實意圖。
起身,說慢也不慢,反應來的更不慢,古清治哈哈一笑,攔也未攔,笑著戲謔地盯著帥朗說著:“是嗎?騙人都不會,你確定有幾家單位給你面試見工機會?”
“那當然。”帥朗隨口應了句。不動聲色。而老頭一問之后,霎時又是笑了笑,彎腰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樣東西來,啪聲扔到了桌子上,一下子把說謊的帥朗打蔫了。
是簡歷,是自己那一摞簡歷,厚厚的一摞,帥朗傻著眼拿到手里,一看頓是七竅生煙,都是自己投出去的簡歷,怪不得這幾十份一點效果都沒有,敢情都被老頭收羅起來了。盯著古清治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說著:“耶喝…我跟你沒啥仇啊,你整這什么意思,砸我飯碗…咦?我的簡歷怎么會到你手上。”
帥朗站著說著,虧得這幾年找食不易,在人前低三下四慣了,要擱以前的二桿子脾氣沒準早火冒三丈了,就這口吻也不怎么好入耳,幾句言辭激烈的像被老頭搶了飯碗一般,幾欲怒目而視了。古清治靜靜的看著,眨巴著眼睛,只待帥朗氣泄了,笑著加了一句:“這你可怨不得我,我只是下午下班給清潔工塞了幾包煙就換來這么多…也怨不著清潔工,大部分用人單位感覺不合適的,根本不帶走,走之前就扔了…是你這客觀條件不行,你就主觀再努力,也是白費嘛…”
“客觀條件?你看清楚了啊,我是正正規規中州大學中文系文秘專業畢業,大本…”帥朗啪啪拍著簡歷,呲眉瞪眼中氣十足,好容易拿到的畢業證,這回可是貨真價實的,不料那老頭呵呵一笑糾正道:“稍安勿躁,我客觀條件是說你本人這…”
老頭抬手示意著帥朗,那樣子恐怕是說,小兄弟你磕磣了點。
“怎么了,我就是長得群眾了點,也不比你們這兒的人差吧?”帥朗這會有中氣了,斜眼忒忒和老頭爭論上了,雖然咱哥們不帥,可也不能讓人這么直接就指出來不是,再說在這地方見得幾個人,還就數自己帥。
“你又理解錯了…不是我打擊你啊,我是說,就你這賣相,配上個文秘專業,再配上一堆亂七八糟什么推銷經驗,你覺得但凡個像樣的公司會招你這種人嗎?……看不上我老頭不想到這兒應聘呀?哎你就想給個你們年青人說的什么美女老總當秘書,也得有人看得上你呀?先天條件可不是通過主觀努力能彌補的…”
老頭說著,做著幾個壓手夸張的姿勢,這些姿勢差不多可以理解為個低人丑、專業不對口、美女不會有之類的打擊語句,聽得帥朗直吸溜鼻子一臉尷尬,老頭說得也是實情,估計自己投出的大部分的簡歷都會被扔在廢紙簍里,而自己這長相確實也太群眾了點,很容易被淹沒,至于水平嘛,那更是提不得了。想到這茬,帥朗倒不急了,反而又平平靜靜坐下了,坐下來端著茶碗咕嘟了一口,沒吭聲,又自己拿著茶杯倒了一杯,繼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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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喝了三小碗茶,入口不知茶味,不過眼睛的睥睨之色頗濃,像和人單挑時候通過眼光示威,那眼光仿佛在說著:哥們還就不服氣了,愛說什么隨便,咱還就沒在乎過。
咦?有點意思,古清治低眼觀察著帥朗,只微微不悅之后瞪了幾眼又氣定神閑了,那幾眼瞪出來威風頗濃讓他微微一怔,而此時氣定神閑了,微翹的嘴角又掛了幾分滿不在乎痞態;而剛剛進門時候,表情還是畢恭畢敬的樣子。面前這個貌似普通的人,坦白說并沒有他形容的那么不堪,雖然長相和個子都大眾了點,不過越看越耐看越有看頭了,比純粹的學校出身和純粹的市井出身都有所不同,一咂摸其中的變化讓古清治微微笑了,小心翼翼地問著:“喲,生氣了?剛才說話過重啊,抱歉則個…我并無惡意啊。”
“有惡意我也不在乎,我和你有什么氣生的…說吧,我知道你有話忽悠我…你甭拿我這先天條件說事,和姚明比個子,咱倆都是殘疾;和劉德華比帥,咱倆都是丑八怪。我就是來找份糊口的活干,至于挑來挑去么?你到底把我弄這兒干什么?”帥朗又飲一杯,不動聲色,話不軟不硬,而古清治被帥朗這幾句說得臉上陰晴不定,笑笑擺擺手:“好好,看來我小看你寵辱不驚的本色了…也沒什么,昨天見過你之后,我覺得我們很投緣,給你介紹份工作而已。”
“送水產?”帥朗問,那是自己最喜歡的,開上公司的車假公濟私那感覺最爽。
老頭搖搖頭。
“搬運工?”帥朗再問,眼前閃過冷庫里的工人,這個嘛,勉強能接受。
老頭笑著,又搖搖頭。
“那要不加工水產?還是看門的?”帥朗連問兩個,那是最低層的工作了,又臟又累,實在不行也能接受,反正暫時沒干的,這會大學生殺豬賣肉掏廁所都不稀罕,還真沒啥挑的。
老頭又搖搖頭,撇撇嘴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帥朗教育著:“哎~~~我說年青人吶,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你怎么凈想干些勞苦大眾的體力活呢?就不想點輕松的,有智商點的,有身份點的…”
老頭在揮舞著手忽悠,眉色飛舞,帥朗卻是注意這貨的雙手保養得很好,白凈、修長,指甲修過,配上花白的頭發和花白的眉毛,你實在揣不清他的年齡究竟多大,甚至于此時帥朗有點懷疑這貨的頭發眉頭和那女騙子一樣,沒準染過…聽著這人的忽悠帥朗笑了笑接口道:“喲…我看您這意思,不是想讓我當經理吧?”
“哦,那不是。”老頭否定了,搖了搖頭,來了句更雷人的:“我要有公司給你當經理沒問題…不過這家公司,和我基本沒關系。”
“啊?…這…你不是這家公司的?”帥朗愣了。
“啊,不是呀,誰告訴你我是了?我就借經理的辦公室用用。”古清治第一次有很誠實的表情。
“這…你…”
帥朗又被氣著了,剛剛這人坐在經理辦公室這么牛,還以為是公司總經理呢,敢情他和自己一樣都是打醬油路過的,那這么說什么招聘什么用工都是扯淡,氣得帥朗肚子直嗝應,看看依然得意洋洋的古清治這倒沒好話:“好好…我看出來了,你就是閑著沒事消遣我來了是吧?你沒事我有事呀,調戲我這么個失業人士你覺得有意思呀?”
“嘖嘖…又急了,脾氣得改改…”古清治一揚手,不屑了,帥朗正要起身拂袖而去,老頭又你自言自語般說著:“哎,現在的年青人都這么急躁,小帥呀,沒有耐心什么事都干不成滴…你不至于連聽完我說話的耐心都沒有吧?”
咦?這老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帥朗側目瞥著,老頭一副吃定自己的樣子,就像昨天忽悠那仨胖子一樣,這下子倒激起點帥朗的年青心性了,看看時間午時已過,反正今天又是什么也干不成了,干脆一屁股坐下:“好,看在你年紀比我爸還老的份上,聽你說完…怎么?想培養我當騙子呀?”
這回不拐彎抹角了,帥朗單刀直入,那古清治聽得此言眉色微蹙,帥朗斜眼忒忒卻是不加理會,心里暗道著,你丫給我難堪,別怪我不給你好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