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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一個配角

  (貓撲中文)

  四月的頓河已經不是靜悄悄的了,春汛期的到來讓這條河流充滿了生機,咕咕作響的河水光看著就讓人那么痛快。

  可惜,也就是看著痛快而已,隨著捷克軍團叛變,整個頓河下游被攪得天翻地覆,剛剛獲得了土地的農民不得不中斷了春播,看著那些曾經的老爺們繼續作威作福。

  盧甘斯克西北方向的北頓涅茨克是一個不大的小城市,伏羅希洛夫將自己的司令部就設在在這里。在小城周邊活躍著一大批游擊隊,當然,最多的就是騎著高頭大馬的紅軍騎兵。

  對于騎兵,伏羅希洛夫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像他這種絲,曾經最羨慕的就是騎著高頭大馬的貴族老爺,那多帥多酷!所以在第十軍的序列中,騎兵無疑是地位最高的。

  有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有地位最低的。在第十軍的序列中,最不受伏羅希洛夫待見的無疑是配備給他的炮兵。對于炮兵伏羅希洛夫毫無興趣,在他看來這種笨重的大家伙根本就跟不上隊伍,只是一群拖后腿的醬油瓶。

  實話實說,因為斯大林的關系上面給這貨的配備的火炮還不錯,包括8門1909年式122毫米榴彈炮和12門施耐德1909年式105毫米山地榴彈炮。這樣的火力對于新建的紅軍來說真心算比較強大了,不過對于不會用的人來說,火力再強大也是空的。

  至少指揮這支炮兵部隊的軍官是這么認為的,在他的眼里伏羅希洛夫就是一個自大的草包,或者還可以加上對軍事一竅不通的評語。因為從上次盧甘斯克的慘敗中。他看不到伏羅希洛夫有一點兒閃光的地方。當初如果不是他比較機靈。及早的下令撤退,這才倉皇地逃到了斯拉維揚斯克。否則,很有可能這些大威力的火炮已經留給白軍了。

  米哈伊爾.佩特羅維奇.蘇霍伊嘆了口氣,怏怏地從自己的行軍床上坐了起來,又到了白天,這些天的無所事事已經讓他乏味之極。他命令勤務兵打來了一盆水,然后開始了一天之中最重要的工作——刮胡子。

  作為一個貴族,我們的炮兵少校先生十分注意自己的易容。下巴要刮得干干凈凈,一點兒胡子茬都不能有。至于嘴唇上面的兩撇微微上翹的法國風八字胡,更是要精心的修剪,一點兒不齊都不行,修剪完畢之后還要用特制的發蠟上一遍油,顯得那么油光放亮和精神。

  實話實說,以前,至少是蘇霍伊去法國留學之前,是沒有這么多窮講究的。那時候的他跟普通的俄國貴族一樣,帶有北極熊特有的粗獷風格。

  到了法國蘇霍伊才領教到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貴族。跟法國的上流社會相比,俄國的貴族圈簡直就是個豬圈。那么原始那么粗獷,那么不堪入目。

  不過,蘇霍伊的貴族氣息還有點嘈雜,不完全是正統的法國風格,法國的優雅華麗的外表下面,還有點英國式的僵硬。沒辦法,誰讓我們的少校先生還在俄國駐英國大使館當過兩年的海軍副武官,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約翰牛古板的作風。

  不要奇怪,并不是作者我寫錯了,咱們這一章故事的主角蘇霍伊同學確實是個正統的海軍軍官,甚至他的父親、叔叔、爺爺和外公也是海軍軍官。這一家子血管里流淌的是海軍的威士忌而不是陸軍的伏特加。

  當然,我們的蘇霍伊同學不管是對威士忌還是對伏特加都無愛,作為一個酒精深度過敏病患,哪怕是格瓦斯里的那點兒酒精都能讓他窒息。他平常更喜歡的飲料是英國風的大吉嶺紅茶,這種略帶葡萄清香,口感細致柔和的飲料是他在英國染上的“壞習慣”。

  “伊凡,我的軍裝還沒有燙好嗎?”對著鏡子細致的擺弄著襯衫袖口的蘇霍伊有些不滿的用帶點倫敦腔的俄語詢問道。

  他那位可憐的勤務兵無比“幽怨”的望了自己的長官一眼,實話實說,對于這個“娘娘腔”的長官他是一肚子的火氣。

  在伊凡小同志看來,男人完全不需要活得那么細致,外套上有點灰塵,袖扣微微有點歪能有什么影響。那還有那啥,上衣口袋的方巾有必要疊得那么細致嗎?長出一點短一點能死啊!

  “這個熨斗不好用!”伊凡低估了一句。

  蘇霍伊望了這小子一眼,忽然冒出一句:“abadworkmanalwaysblame侍stool.”

  正在燙衣服的伊凡真想用手摸一下腦門,某人的壞習慣還有喜歡引用一些英國諺語,喜歡賣弄自己有文化。對于這種惡習,他真是受夠了。

  穿上外套,蘇霍伊又對著鏡子擺弄了半天,講心里話,這貨是不太滿意的。不過條件有限只能將就了,揮了揮手讓伊凡走人,這廝蹬上自己親手擦的皮靴,昂首闊步的走出了帳篷。

  為什么蘇霍伊同志選擇了自己擦靴子呢?因為伊凡的手藝實在無法讓他滿意,作為一個貴族一個軍官,他從爺爺那里獲得的教導是——頭可斷頭發不能亂,血可流皮靴不能沒有油。總而言之一個軍人必須要有風度,哪怕就是死了,也必須jjbombsky。

  邁著優雅的步伐,蘇霍伊開始了一天中第二重要的工作,巡視自己的營地,并督促士兵們保養大炮,用他的話來說就是thecobblershouldstickhisbefore(補鞋匠應守本分)。

  在營地里巡視完一圈之后,一般而言也倒了中午,對于我們這位十分講究的蘇霍伊同學而言,這一頓午飯也是上講究的。最好有精細的小麥面包(白面包)搭配里海的魚子醬。再來一點點鮮果汁。

  當然。現在白面包不會有。果汁什么的也不現實,他也只能就著家里帶來的魚子醬啃列巴,然后頓河的涼水管夠。

  這一頓午飯消耗不了多少時間,當他十分優雅的擦了擦嘴離開餐桌之后,會回自己的帳篷小睡一會兒。時間一般不長,也就是半個小時到四十五分鐘。起床之后,早上那套穿衣服的程序又會重復一遍,而這也是我們的伊凡同志充滿怨念的重要原因。

  下午。屬于蘇霍伊最開心的時間,一般這個時候,他會命令士兵們升起炮兵用的觀測熱氣球,到天空去感受一下飛翔的感覺。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halfaloafbetterthanone.(有半個面包總比沒有好)。

  為什么這么說呢?前面說過了,我們的蘇霍伊同學是海軍軍官,而他的專業就是炮術。炮術這玩意兒并不是研究怎么打炮(笑),而研究怎么讓炮彈打得更準。

  而要想準確地打炮,對觀瞄的要求就很高了。老話說了,站得高望得遠,為了更清楚的觀察彈著點。為了修正誤差,最好是站得更高一點。而軍艦的主桅雖然很高了。但是對于觀測而言,還是不盡理想。到了19世紀末20實際初,隨著航空技術的發展,氣球、飛艇、飛機的出現似乎解決了這個問題。

  比如前面說的,炮兵用的觀測氣球。當然,一戰中,氣球什么的都小兒科了,隨著飛機這個平臺的出現,氣球和飛艇很快就過時了。

  我們的蘇霍伊同學可是見過世面的,從英國回來之后,他的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航空器材上,確切一點說放在了飛機上。在波羅的海艦隊他就竭力的主張研發新型飛機,認為新世紀的海戰,飛機將要肩負相當重要的角色。

  不過這廝人微言輕,而且他的那一套跟大艦巨炮海軍不搭調,發展得不算如意。否則他這種有學歷、有留學經歷,又有貴族背景的大好青年不會快三十歲了還只是一個少校。

  在波羅的海艦隊,蘇霍伊是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戰列艦的槍炮官,整個一戰的經歷幾乎是乏善可陳的。二月革命之后,他的日子更是沒啥可說的,作為一個有貴族背景的舊軍官,第一時間他就被艦隊委員會解除了一切職務,只能窩在家里跟幾個飛行愛好者一起玩航模。

  十月革命之后,蘇霍伊的日子是愈發地不好過了,被沒收了一切財產的他連航模都沒得玩了,一度差點準備逃到瑞典投奔親戚。好在這貨動身之前,托洛茨基拋出了任用舊軍官的政策,而且隨著捷克軍團的叛變,任用舊軍官的流程無疑被大大加快了。

  蘇霍伊對布爾什維克沒啥好感。想想也是,換誰被奪走了一切特權和財產都不可能對肇事者有好感。當然,他也對白軍沒好感,作為一個有留洋經歷的年輕人,他的眼界比俄國本土的老古板還是開闊一點兒,知道按照沙俄的尿性,革命是遲早的事兒。覺得那幫貨連赤腳上陣的布爾什維克都搞不贏,如今還想翻盤實在太難,沒前途!

  按照蘇霍伊的想法,還是出國,去國外混碗飯吃吧!不過他并沒有走成,原因是契卡傳訊了他,要求他為紅軍服務,否則就用反革命罪起訴他。

  當時跟他一起被傳訊的尼古拉.尤多維奇.伊萬諾夫就建議去頓河下游投奔白軍。這位沙俄時代的炮兵上將當時還是有點人望的,不少舊軍官都響應了他的號召,跑路了。但是蘇霍伊卻留了下來,乖乖的去紅軍報道,說實話,在當時這讓很多還在觀望中的舊軍官是大跌眼鏡。

  那么蘇霍伊為什么沒有跟著伊萬諾夫一起跑路呢?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托洛茨基找他談過話,二導師以獨特的忽悠能力讓蘇霍伊有些五迷三道。尤其是臨走之時,還送給了他不少大吉嶺紅茶,讓這貨更是心花怒放。另一個原因就更簡單了,他是海軍軍官,跟頓河的陸軍們不熟,相對于前陸軍跟布爾什維克的不對付,海軍對于革命的接受能力還是強一點。不少海軍的軍官和將領還愿意為蘇維埃政權服務。

  有了紅茶。又有派系的傳統。蘇霍伊決定先為紅軍干一干,看看情況怎么樣,如果真的情況不對,再跑路不遲。

  于是乎,蘇霍伊就這么上了賊船,不過讓他比較意外的是,他并沒有被重新安排在海軍服役,而是跟不少波羅的海艦隊的水兵一起組成“海軍步兵”。千里迢迢從彼得格勒開往了盧甘斯克。

  作為炮兵方面的專家和達人,蘇霍伊被任命為紅十軍炮兵旅的團長,負責支援伏羅希洛夫的部隊。前面說了,不管是作為技術軍官還是舊軍官前貴族,粗鄙的伏羅希洛夫他是看不上眼的。尤其是在盧甘斯克的慘敗之后,“挑剔”的蘇霍伊同學沒少在背后挖苦諷刺他們的軍長。

  不客氣地說,蘇霍伊的行為近乎于找死,作為內斗內行外戰外行的伏羅希洛夫,本來就是很小心眼兒的肅反高手,要搞死一個看不順眼的舊軍官舊貴族實在是太容易了。尤其是。在鋼鐵為他大開方便之門之后,頭一批要清算的名單里一定有蘇霍伊的名字。

  就在這一天下午。就在蘇霍伊結束一天的飛行體驗,美滋滋的啃著紅薯干喝下午茶的時候,政委帶著斯拉維揚斯克本地契卡的工作人員找上門了。

  “米哈伊爾.佩特羅維奇.蘇霍伊!”

  小個子的,有點土耳其血統的政委很嚴肅地點了他的名字。蘇霍伊并不喜歡這個政委,在他看來所謂的政委其實就是布爾什維克對舊軍官不信任的產物,就是監軍。

  尤其是這位政委幾乎可以說沒上過什么學,對炮兵更是一竅不通。蘇霍伊倒不是瞧不起他,而是覺得,既然政委同志你不懂炮兵,那么就應該讓更專業的人負責指揮,而不是什么事兒都要插一竿子,還動不動就上綱上線。你這不是瞎指揮么!

  反正配合了這一個多月,蘇霍伊跟政委是摩擦不斷。蘇霍伊認為這貨不專業亂插手,而政委則看不慣他舊貴族資產階級習氣,反正雙方都給了對方最差的評價,幾乎是水火不容。

  如今政委氣勢洶洶的打上門來了,蘇霍伊知道絕對沒好事,甚至他從對方的表情中就品讀出了幸災樂禍的意思。

  蘇霍伊抬了抬眼,看了看跟在政委后面的兩個黑衣人,這種黑皮衣打扮,面色僵硬得跟僵尸差不多的家伙,他自然認識,契卡嘛,他又不是沒見過。

  蘇霍伊盡量用平和的語調問道:“什么事,政委同志?”

  不過他的平和換來的則是政委大喝:“誰跟你是同志!米哈伊爾.佩特羅維奇.蘇霍伊,你這個舊貴族,該死的剝削階級,革命的敵人,我們之間的階級仇恨不共戴天…”

  蘇霍伊對這套實在沒興趣,他打斷了政委繼續背臺詞,問道:“到底有什么事兒,別繞圈子!”

  政委似乎還想表現一下自己徹底的革命性,還準備來一段貫口,不過他身后的契卡工作人員顯然不想浪費那么多時間,直接宣布:“米哈伊爾.佩特羅維奇.蘇霍伊,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你有嚴重的反革命嫌疑,跟我們走一趟吧!”

  蘇霍伊的嘴角抽了抽,問道:“具體的罪名是什么?有逮捕令嗎?”

  兩個契卡的工作人員有些不耐煩了,契卡抓人要什么逮捕令?你小子想要拘捕是吧?

  頓時兩人低喝了一聲:“不要廢話,你的罪名是很明確的,證據也是相當充分的,是不容你推卸的!”

  蘇霍伊嘆了口氣,幽幽道:“那還抓我干什么,直接把我就地槍斃不就得了。”

  “你以為我們不敢嗎?”

  蘇霍伊又嘆了口氣,道:“你們當然敢,誰不知道你們什么都做得出來。”

  頓時政委就來神了:“死到臨頭,你還敢挖苦諷刺革命的干部,你真是死不悔改…”

  蘇霍伊掏了掏耳朵,十分不耐煩地對兩個契卡說道:“行了,我跟你們走,這只蒼蠅簡直煩死人了,快點走,至少我還能落個耳根清靜!”

  “你…”

  政委被氣得夠嗆,看那架勢似乎還想沖上來用武力清算蘇霍伊的反革命罪行。不過兩個契卡可沒興趣久等,直接將蘇霍伊拷上帶走,今天他們要抓的人還很多呢,哪里有時間浪費。

  當天晚上,蘇霍伊就被丟進了契卡在斯拉維揚斯克的監獄。按照契卡工作人員的說法,他的反革命罪行將在明天接受人民的審訊,人民將給他最后的裁決。不過蘇霍伊自己很清楚,按照之前被槍斃的那些反革命份子的標準,他妥妥的難逃一死,說不定明天審訊結束之后,就要拖出去打靶。

  蘇霍伊怕死嗎?應該說,怕死。沒有人不怕死,哪怕是最堅強的最視死如歸的軍人,當死亡降臨的時候,一樣會恐懼。不過蘇霍伊的情況有些不一樣,相對與死亡本身來說,他更害怕的是屈辱的死去。按照蘇霍伊家族的祖訓,哪怕就是死,也得死得轟轟烈烈,也得死出一個人樣。

  像一個面團子一樣,被人隨意揉捏,死了還混一個慫貨的壞名聲,蘇霍伊是不能忍受的。他所擁有的家族榮譽和驕傲告訴他,在明天的審訊中,他要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戰士,一個真正的男人,他要給那些企圖侮辱和污蔑他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大熊貓文學    天兵在1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