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片莽莽大地,娘的干凈。
高空之上的火鳥漸漸斂去火苗,收攏回去,現出里面的真身。易朱雙眼毫無生氣,煉化了這滿天地間的怨魂生靈,縱使他是宇宙初開時的那蓬火里生化出來的神靈,也覺得有些疲憊。
云層里柔美慈悲的菩薩面,消失在了烏烏的云,若有所思。
小易朱一扇巨大的雙翅,翅尖風卷云動,瞬即化為一道紅影,往著正西的方向,以恐怖的速度疾速飛走。
易朱去尋找自己的父親,而他的父親也在尋找出來的道路。
此時的易天行,正被困在佛祖最后留下的那個空間里,也就是那個黑石壇里。
黑石壇如今安靜地躺在西方凈土的一個湖底,與魚蝦為伴,與湖泥相親。
漸有水細沙遮蓋上了黑石壇,柔順的細沙泛著淺淺的黃,顯得十分溫柔。
易天行能夠進入黑石壇,是因為被ri光菩薩追的兇惡,黑石壇感應到了他的迫切愿望,所以黑芝麻糊開門。而當他用小書包收了旃檀功德佛,然后準備拋卻天上一切煩心事,回到美滿人間的時候。
黑芝麻糊關門。
他出不來了。
“師公,怎么走?”
小書包里那和尚也許是忙著躲銀毛鼠,也許是因為被自己的徒孫欺負。心頭有些不大舒爽,所以悶哏著不肯啃聲。
易天行也懶怠理他,憑借著自己地絕妙境界,在那個似乎無限廣大的黑暗空間里自在飛行著。
真空里沒有粒子吹拂到他的身上。所以衣袂無法亂飛,顯得不夠瀟灑,而易天行的頭發也在冰河地罡風里全數刮掉,也無法高唱:“我愛你親愛的姑娘,一見你,心就慌張,風吹過溫柔的長發…”
所以——這種飛行是種很無趣的事情。
易天行靜靜伸出手掌,一朵jing湛美麗的金火蓮花出現在掌心,照亮了一大片空間。他記得這里,因為他曾經在這里換過衣服。還曾經在這里看見過佛祖留下來的那些信息,也正是憑借著那些信息。易天行才明白了佛祖所悟,佛祖所思,佛祖所往。
他咳了兩聲,真空里卻沒有聲音回蕩。
他盤膝坐著,雙眼微閉,眼簾似觸未觸,雙手指與拇指輕拈。反向而置,擱在自己的小腹上,結了個最合他身份的蓮花童子手印,然后將自己的神識度了出去。
“既然肯讓我出去,那定然還是有些事情想讓我知曉,快講吧,我的時間可多。”
他心如此想著,雙瞳金光大作,掃視著空寂地空間里。追尋著佛祖的遺旨。
淡淡地黑光又再次浮現了出來,又在他的面前漸為濃墨化不開,緊接著。卻像是畫國畫一般,被人沖了些清水進去,變成濃淡各異的一些se塊,構成了一副全然黑白的圖畫。
很有些寫意的味道,看去很美。
易天行盤膝坐在虛空之,表情寧靜,以手撐頜,像是一個支頜愁眉羅漢,雙眼盯著那張黑白畫。
畫上有山無水,有地無天,有鬼無人。
其間yin風怒號,濁氣排空,星辰隱遁不見,山坳痛嚎嘶吼之聲大作。
滿地白骨,人骨,馬骨,犬骨。
滿地怨魂,厲魂,無知無覺的游魂。
這是一個極其震撼的畫面,一眼望去,視野里全是白花花地骨架子,在一片黑山濁風里蹣跚前行,雖然那些白骨架子行走的姿式極為怪異,而且每走一步,總會有些骨架散去。只留下了上半身的骨頭,但饒是如此,那些白骨依然抓著地下的黑土,向著遠方爬行。
“咔嚓,咔嚓。”
不知道有多少萬億的白骨架子,緩慢地向著遠方移動,發出整齊的聲音,而這種聲音在那樣的環境,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咔嚓,咔嚓。”
那些殘破的骨架上偶爾還會掉著幾塊腐爛了的血肉,有地白顱之上,還可以看見滲著黑水的眼珠,那眼珠已能視物,但不知為何,卻讓人感覺那眼充滿著希望,充滿著絕訣。
希望與絕訣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但同時出現在這黑白畫面地白骨大軍身上。
這漫山漫野的白骨大軍是去向何處?
此間又是何地?
咔嚓,咔嚓。
易天行咧開嘴,唇角怪異地牽扯著,在沒有空氣的空間里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
此時的他,自然明白為何這幅圖畫是黑白se的。
——因為在冥間,除了黑se和白se,別無異彩。
冥間,白骨大軍往前行走著,遠方仍然是一片黑暗,但似乎這些已然失去生靈情緒的魂魄載體們,正受著冥冥某種力量的召喚,堅定地前行,縱使有白骨磕在石上散落,也沒有一具死尸會投向一眼。
只是堅定地前行,發出那種令人牙酸的咔嚓聲。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遠處地黑暗,終于露出了一絲希望的白se,就像是人間的天亮一般,魚肚白總能給那些充滿著生命渴望的人們無窮地誘惑。
人間的人們因此喜歡爬山看ri出。
而這些冥間的“人們”因此更加堅定了前行的步伐。向著那個黯淡的甚至有些虛無縹緲的白se光源前進。
咔嚓的聲音響起的更加密集,而黑石礫的荒原上,倒下的白骨也愈來愈多,漸漸地,竟似在黑石原上鋪就了一條白粉路,就像是一條極大地nai白緞帶般。
而這路,不知是多少生靈鋪就而成。
“livetogether,diealone。”一直神情寧靜看著黑白畫面的易天行,忽然哼出了這樣幾個洋單詞,他在心頭想著,在那個死亡地世界里。為何那些逝者依然骨依著骨?
冥間究竟發生了什么樣的事情?
他決定老老實實地看下去,這塊黑石是佛祖所留。不僅保留著佛祖最后的遺旨,也是能看見前生后世無數動的無上法物。
易天行雖然一向認為知道去路如何是件很無聊的事情,所以沒有請教過魔黑鏡任何問題,但知道如今黑石展現出來的畫面,一定便是冥間正在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很仔細,很用心地在看。在學習。
很快地,黑白畫面,有件事情發生了,也給了易天行一個解釋。
白骨大軍行走著,有的骨架還給自己做了個石棍,支撐著脆弱的脛骨,漸漸離那個白se的光源近了。
白骨的頭顱上,大部分已經沒了血肉,縱使有的。也是腐肉黑血,根本看不出來表情,但離白光越來越近。那些骨架子卻都齊齊顫抖了起來,明顯感覺到了這些死者的激動。
咔嚓…緊接著,又是一聲咔嚓。
然后所有的咔嚓聲都停了下來。
冥間陷入了一片絕對的安靜之,漫山遍野地白骨大軍也在那同一時間內靜止了下來,保持著僵立的姿式。
因為第二聲咔嚓,不是白骨行走時,骨掌落在黑石礫上的聲音。
而是一只腳,踏碎了一個亡靈骨架地聲音!
那只腳很絕然地從高空踏下,踩上了白骨大軍最前端的一個骨架頭頂,那個骨架上面還有些血肉,并不高大,看來是一個才死沒多久的人。
便是這樣一個新來的亡者,做了那聲咔嚓的祭品。
那只腳上穿著一雙仙履,美侖美奐,上面點綴著各式寶石,在黑se的冥間里,散發著白se的微光。
腳掌堅定地踏碎了那個秀氣的骨架,從頭顱一直踩碎到骨掌,白se的骨片四處濺飛,然后悄然落下。
這只腳很霸氣,很可怕地向白骨們宣告著:此路通。
腳的主人,是一個面相堂堂,一臉肅然的天將,這位天將不知姓名,但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卻是顯得無比強大。
這位天將也是靈體,卻守在此處,攔住萬億白骨的去路。
天將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瞳里散著幽幽的光芒,嘴唇微微開合,顯得有些僵硬,緩緩說道:“玉帝有旨,凡附逆者,皆殺。”
好一句皆殺。
震的滿滿黑原之上的白骨大軍僵在原地。
便在此時,一道黑光閃過。
那位天將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震駭和驚恐,但他的表情確實太過僵硬,所以嘴還未來得及完全張開,那道黑光已經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嗖的一聲!
天將胸口爆出一大蓬黑se的血花,頓時仆倒在地,再難起身。
一直撐凳靜觀黑白電影的易天行,在那道黑光出現在冥界空間里地時候。眼角便跳了一下,大約也只有他這種境界的人物,才能清晰捕捉到剛才那道黑光真正的運行軌跡。
但當那道黑光,奇異地加速。以一種不可能的方式秒殺那名天官時,易天行早已經在黑石壇地空間里跳了起來。
“好強!”
他驚呼道,面上全然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剛才那道黑光看似普通,但易天行知道,攔住白骨大軍的那個天將絕對是個極其厲害的人們,從他身上泄出來的氣息便能感覺到。而那道黑光,竟然能如此輕描淡寫的,在對方根本來及作出反應前,便殺了對方。
這…黑光的主人,又是何等樣的大神?
冥界之。那名天將靈體仆倒于地,受創嚴重。根本無法站起。穿透他胸膛的那道黑光,又嗖的一聲回飛了空。
空忽然一陣力量地波動,這股力量極其強大,壓榨的地面上地白骨大軍以那處為心,齊唰唰的倒了下來。
空間出現了一道裂縫,一個人從那個裂縫里很安靜地走了出來。
此人一出,本是黑白二se的冥間。頓時多了一抹顏se。
這顏se,來自于這人的身上。
淡鵝黃的戰袍,縷金的靴子,盤龍襪,飛鳳帽,全都穿在這個人的身上。
如果是一般穿得如此華貴,便會顯得像暴發戶。
但這人穿著如此艷地服飾,卻依然讓人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他的本身,而忽略了這身行頭。
因為這人長的太過俊美。面上清光籠罩,英眉直鼻薄唇。
最吸引人的,還是這人眉心間那個眼。
第三只眼。
天眼。
那人輕輕伸出右手,殺死天將的黑光馬上飛回他的手掌,幻回了原本的形狀,是一柄三尖兩刃的長槍,槍尖烏黑,顯得無比恐怖。
見他出來,白骨大軍掙扎著爬起,對他跪倒在地。
那人面無表情,輕聲說道:“爾等已是死人,何懼天庭以死懼之?”
說話間,白光處飛來無數天兵天將,各持仙兵,攔在了白骨大軍的前面,又有各se羅漢,籠罩佛光而來,手持寶瓶蓮花,默禱佛號。
看模樣,這些來者,都是要來攔住白骨大軍地去路。
在天庭大軍與凈土羅漢們的面前,那些白骨死靈根本毫無戰斗力可言。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斗。
但那些天庭大軍與凈土羅漢地眼,卻不期然出現了一絲畏懼之se。
之所以畏懼,是因為在億萬白骨之上,飄浮著一位人物,那人物鮮艷的衣飾之外,無來由籠罩著一層淡黑se的氣息,墮落的氣息。
那人一振右臂,長槍之尖上黑芒大作。
羅漢心驚,天將膽顫。
一陣朗聲長笑從那人唇喝出,直震的冥間大風突起,黑礫亂滾,睥睨天下的氣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那人,只需一人,便足令天庭、凈土動容恐懼。
如此氣勢,除了如今被關在歸元寺里的那老猴,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