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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梵城 第二十一章 五公主

  飛龍在天,暗室氣蕩。

  這是易天行第一次看見龍這種生物,但他并不顯得慌張或是興奮,只是靜靜站在那個水池外五丈遠處,雙手輕握,長揖及地,對著池畔麗人十分恭謹道:“拜見五公主。”

  黑暗地室中驟然響起一聲極狂戾的龍吟,聲音里夾雜著很邪惡的感覺——一道龐大的力量破空飛來,正是那條黑龍,龍首狂張,一道夾著冰屑的龍息,向著易天行鋪天蓋地罩了過來!

  此時易天行雙手合攏,正在向著那個麗人行禮,面色平靜,發絲不亂,一道金光自手指間閃過,金棍交由左手。

  朝龍吟處橫打!

  本來他在行禮,眼光都沒有變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卻倏忽間出了手。

  誰也想不到他的出手是這樣的自然,是這樣的狠絕!

  ———啪的一聲巨響,金棍狠狠地砸在那條黑龍的身子上!

  只聽得悶哼響起,黑龍身上鱗片被這棍打的四處橫飛,濺到四周的室壁上,鐺鐺作響,就像槍關槍的子彈擊入了硬石之中,由此可見這龍鱗是多么堅硬。

  饒是如此,黑龍仍然被這毫無預兆的一棍敲的受傷不輕,怒嚎著,扭著龍身,滴著泛著寒腥味的龍血,像閃電一樣縮了回去,在那麗人的頭頂處不停怒嚎痛吟著!

  ……龍乃驕傲的生物,驟遇強者,卻仍然不甘心失敗,不過片刻之后,于麗人頭頂盤旋的兩條巨龍,同時有如離弦之箭般猛地飛了過來,在空中畫出一道恐怖的殘影,挾著無比巨大的力量,直沖易天行的頭顱!

  易天行悶哼一聲,右手金芒一漲,棍尖驟然變細變長,化為一道光影,猛地插進了那條金龍猛張欲噬的嘴里!龍血狂噴!

  他左手平舉,一道淡淡金光構成掌形的大手印,在黑暗之中平空而生,狠狠拍在黑龍虬顱之上!

  嗡的一聲輕響,黑龍似乎被這一掌拍暈了,龍嘴一張,一道龍息噴出,龍身卻搖搖晃晃地被拍了回去。而那道邪寒的龍息也在同時籠住了易天行的全身,在剎那間將他封在了一個耀著黑光的極寒冰塊里,看著十分詭異。

  看著冰塊里無法動彈的易天行,站在金龍之下的麗人眉梢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準備出手。

  輕輕的碎裂聲響起。

  那塊黑冰被易天行的蠻力震成了無數塊小冰塊,咣咣響著砸在地上。

  他很輕易地從這邪寒龍息中脫身,眼中光芒暴漲,喝道:“大!”隨著這簡單的一個字,插在金龍嘴里的金棍猛然變大變長,頓時將那條龍撐成了一個可笑至極的大直筒子。

  池旁麗人眉梢一寒,雙手在袖中不知使了什么法寶,一道氣息纏上了正在變大的金棍,竟生生止住了金棍的變大之勢!

  易天行斷然想不到對方會有這手,略一思琢,便明白了金棍受自己控制,但變形卻可以被足夠強大的意念力壓制。只是金棍認主,如果對方有如此強大的意念力,那一定是天界老不死的水平,很明顯,面前這位五公主的境界沒有到這一步,那她在袖中一定有著什么樣的法寶。

  易天行最瞧不起使用法寶的仙人,一向以為那是外物,如果自身境界足夠,法寶又能有什么用?

  兩股強大的精神力,在密室里對抗著,金龍嘴中插著根金棍,龍血橫流,看著十分凄慘,奈何五公主境界只能勉強保著它一條姓命,卻無法阻止金棍在它的嘴中肆虐。

  巨龍慘吟連連,麗人眉頭微蹙,清袖微動。

  眼看著對方已經支持不住,可能會使用最厲害的那招,易天行卻是微微一笑,锃地一聲收回金棍,接著舉手拍掉身上的冰渣子,對著那麗人又行了一禮,唇角含笑,瞳色如秋水,靜靜盯著那麗人籠在袖中的手:“五公主…準備出手?”

  硬拼境界,是最后的選擇,易天行不想打這種占不了太大便宜的仗。

  脫困而出的金龍流著血涎,與猶自昏沉的黑龍會在一處,低聲哀鳴,不停顫飛著。

  ……五公主緩緩將自己秀氣的玉手自華袖中取出,指若蔥管,十處淡朱點綴其尖,分外美麗。

  手中并沒有什么氣息懾人的法寶,想來是默認了易天行的威脅。

  沉默不過彈指間,她柔唇輕啟,淡淡問道:“摘星樓乃此天界樞核所在,你乃天庭通緝之人,竟然膽大包天,闖入此處,倒也頗為豪氣。”

  她說的很清淡,似乎并不怎么將易天行的潛入放在心上,而先前又空出手,表示自己無敵意,兩廂比較,顯得有些怪異。

  易天行面無表情,清聲說道:“摘星樓中空無一人,既然無人呵止,我自然要進來參觀一二,只是料不到竟然誤打誤撞,發現了公主還有…”他掃了一眼那個黃白仙氣混流的小池子,眉頭微皺,“…可能的斬龍臺。”

  “呵呵呵呵…”五公主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笑聲里卻有幾絲抑之不住的恨意,“不請自入便是賊,你果然改不了賊姓子。”

  “聽這意思,我前世與公主還認識?”易天行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我對前世沒有什么記憶了,也算重新做人,公主不必多講。只是好奇,公主為什么對我如此恨之入骨?”

  “你如何知曉此地?”五公主長眉如娥,眸中一片晶潤。

  易天行皺皺眉:“有人喚我進來,我便進來了。”他看看四周黑暗的石壁,忽然問道:“公主,這摘星樓中的仙將往何處去了?即便是在天界撒網逮我,也不至于在如此重要之地,一個強人也不留下。”

  五公主淡淡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在有智慧的人看來,是很無趣的弱智想法,而我…一向以為你是有小智慧的,所以想不到你會自己跑到最危險的地方來。”

  她自然沒有把所有話說明,天界萬千仙將仙兵,雖然確實有許多在各處捉拿易天行,但之所以今天摘星樓竟然一個強者也沒有,那完全是因為她先前已經開啟了斬龍臺,而這在天界本來就是犯禁之事,所以事先她便通過凌霄寶殿將那些天界仙將中的最強者,召喚至了更高一層的空間里。

  另有一些她得力的手下,卻因為西方凈土的某件秘事離開了——想到此處,五公主忽然瞳中寒光一現,冷冷道:“你先前說,有人讓你進來?那人是誰?”

  易天行抬頭,看了一眼極高處那個發著黯淡光芒的小洞口,笑著說道:“管她是誰,反正我挺聽她的話的。”

  五公主心中生起一聲嘆息,暗自猜忖著,之所以摘星樓今曰會出現這種無兵防守的情況,全是因為西方凈土那邊某位大能的要求。

  若易天行口中說的“他”,與自己想的是一個人,那此事便會顯得異常復雜,而那人究竟想些什么,更值得深思。

  —易天行見她沉默,咳了一聲,說道:“五公主,煩請讓開一些。”

  五公主眼中忽然一柔,流光漸媚,輕聲道:“幫你進來那位大能,可是凈土阿羅漢?”

  “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管她是誰。”易天行笑了笑,輕步走上前去,片刻間便來到那個氣霧池子的周邊。

  一金一黑兩條巨龍見他靠近,不由低聲咆哮起來,作勢欲飛。

  如蘭花漸綻,五公主將自己雙手輕輕擱于身前,淡淡散指,兩條巨龍頓時安靜下來。

  “你不知道那人是誰,你便貿然闖進摘星樓,便不怕這是個埋伏嗎?”五公主嫣然一笑,動人心魄。

  “不怕。”易天行蠻不在乎回答道:“師傅說過,俺在天上有親戚,估計是俺哪家親戚幫忙吧,不然俺哪有這么大膽子,在這一層天界里沖來沖去的。”

  五公主眉眼一轉,輕聲細語道:“你在天界向來藉藉無名,哪里來的親戚。”

  “那可不一定,師傅總不可能騙我。”易天行微笑看著她,“另外,公主你不用嘗試惑心術了,這招好象沒什么作用。”

  五公主冷哼一聲,說道:“你剛才讓我讓開一些,你想做什么?”

  “噢,看來這不起眼的小池子就是斬龍臺,你要派人下凡去找我親戚朋友的,我當然得把它毀了。”易天行說的輕描淡寫,“公主生的貌美如花,呆會兒一不注意,石塊飛濺,損了公主的玉顏,不說我擔不擔得起,只是愛美之人,也不舍得。”

  五公主乃城府極深之人,也被他目中無人的態度激得火起,寒聲道:“我不理你背后有何人物,但你不過在人間修行數年,便想橫行天界,在天庭里殺人謀命,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不是狂妄,實在是這一層天界沒碰見什么厲害的。”易天行撓撓頭。

  “似你這般行事,縱使有人在暗處庇佑你,你終是逃不過天罰。”

  “何為天罰?”易天行冷冷道:“你是天庭與凈土交好那派的代言人,那些事情你應該比我清楚,你可見過誰被天罰?你瞞著天界眾仙,暗自遣下帝君仙將,私往人界殺人,擾亂三界秩序,可有誰來罰你?”

  五公主微笑道:“確實無人罰我,這豈不是說明我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

  易天行雙眼一寒:“無恥之尤。”

  一抹霜意涂上五公主秀眉,她緩緩道:“很多在你看來是錯誤的事情,或許對于三界的秩序穩定,對于億萬生靈來說,才是正確的,你從來只看到事物的表面,而看不到事情的真相。”

  “世上從來就沒有真相。”易天行說了一句哲學教授喜歡說的話。

  “如果你不是來找尋真相,你為什么會上天界?”

  “我上天的目的很簡單,我想活的舒服一些,不想被你們這些天上的家伙成天來煩。”

  “既然如此…”

  五公主眼波流轉,輕柔道:“不如,你就在天界留著,我祈父皇予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見易天行想開口,輕揮玉手止住,續道:“自然,你的親朋好友,也會接到天上來,試想想,長生不老,有多少歲月可以慢慢體味,豈不是很好?只要你不再夾雜到須彌山之事中,一切都好商量。”

  易天行想了想,然后笑了起來:“或許你是一個成功的領導者,但很可惜,你不是一個優秀的說客。”

  “怎么講?”五公主眉頭微蹙。

  “我并不想管須彌山和凈土之間的事情。”易天行正色道:“我是一個得過且過的小人,佛祖不見了,關我鳥事。”

  五公主微微頜首而笑,表示贊許。

  “但…”易天行話頭一轉,冷冷道:“我是一個很在乎自己生活的人。葉相僧是我的兄弟,老猴是我師傅,如果僅僅是為了心中正義,或許我會為了普賢菩薩之死而悲而怒,卻不見得有勇氣來到這個虛無飄渺的天界。可是,葉相和師傅已經不再是我頭腦中虛擬的人物,已經成為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甚至可以說,他們本身就是我的生活中的一面。”

  “我在乎自己的生活,在乎自己要過舒心的生活。”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浮出一絲決然,“可是我的生活,一部分被關著,所以我要想法子救他。一部分被凈土和你們天庭追殺著,所以我要想法子護他。你說說,除了與你們為敵,我還有什么選擇?”

  黑暗的密室中沉默許久。

  “我已遣下數將往人間辦事。”五公主輕聲說道,沒有一絲威脅的意味,卻讓易天行感覺到很大的壓力,“如果你執意胡來,人間會有許多人,因為你的狂妄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你很糊涂。”易天行冷冷的、毫不客氣地批駁著這個天潢貴胄的麗人,“以前下界的帝君,也只敢傳人類修士仙訣,借上三天之手去撲殺須彌山羅漢,也只敢去歸元寺對我師傅進行小小的搔擾。我明白你們的想法,只是想確認一下,我的師傅是不是在歸元寺后園,是不是沒有出來。”

  “很明顯,你們在害怕,你們在恐懼,你們在心憂萬一我的師傅脫困而出,這天庭又將再遭劫難。”易天行盯著她的雙眼,“就是因為你們持續百年的小心翼翼的試探,才讓我清楚地判斷出你手中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對付老猴,所以,不管你派多少人下界,仍然進不了省城,奈何不了我這一家人!”

  信心十足的話語在密室中回蕩著,兩條金黑巨龍有些不安地扭動著脖頸,輕輕開合著龍爪。

  “哈哈哈哈…”五公主清聲笑了起來,“天界之強大,又豈是你能想像?莫非你認為一個猴子,就能護住天底下的所有人?”

  “護不了。”易天行挑挑眉毛笑了,“只求護住在省城里的那些人就成。”

  “那其它的人呢?”五公主冷冷道:“昆侖派的那些人類修士,人間京城里的那些凡夫俗子,只要背叛了天庭的人,都將會受到天界的懲罰,而你…只要你答應不再插手此事,我便可以喚回下界的仙將。如果因為你的頑固不化,而造成了那些凡人的死亡,心里能安?”

  “不能。”易天行冷冷地打斷她的說話,“但我不是那些酸儒,我不會因此自責,我更不會因此就認為我才是殺害他們的兇手。”

  他冷冷地盯著五公主的眼睛,“我只會把這些帳全部記在某些人的身上,然后用我的牙,將那些人一口一口地生生咬死,咬斷她的脖子。”…他的眼睛滑向五公主白皙的脖頸處…“露出里面血糊糊的氣管!然后我用勁兒咬著,把你喉嚨里的那些腔腸拖出來!在這干凈的令人煩悶的天界上四處游行,用你的血去寫一篇布滿天界土地的大中堂!”

  欲噬恐怖的神情,讓易天行的五官十分可怕,微瞇的雙眼里寒光大作。

  ———五公主被他這可怕的眼光盯著,下意識里捂著自己的咽喉,怒道:“你以為你有這樣的能力?”

  易天行用右手在自己臉上一抹,便把剛才那恐怖的表情給抹平了,笑嘻嘻說:“五年前,我還在和人間的小混混兒斗氣,前些天,我已經一棍戳破了天界帝君的菊花,或許我現在沒有與天庭抗衡的能力,但說不定五年之后,我就有了。”

  “不要太高估自己。”

  “不是高估,我只是按照歷史的螺旋上升規律判斷的…”易天行按馬哲原理回答道:“我師傅能鬧次天宮,看這架式,我將來恐怕也得鬧一次,而且還得鬧得更兇才符合規律。”

  五公主怒極反笑:“在你能鬧之前,當心自己小命不保。”

  “打不死啊。”易天行愁眉不展,“現在才回憶起,當初在歸元寺后園和師傅的一番對話,當時我還怕得罪了吉祥天的小公子,師傅就說了,打不贏就跑,反正也沒人能打得死你。”

  他雙眼炯炯有神:“生就了一個打不死的肉身,你說我有什么法子呢?”

  聽見他說到吉祥天的小公子,五公主臉上出現一絲莫名的表情,轉而譏誚道:“你以為你能和猴子相提并論?不要忘了,昆侖的人類修士都可以用仙劍斬傷你。”

  這說的,自然是當年在省城東邊沙場中,易天行與陳三星梁四牛伏擊清靜天二長老的事情。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公主要學會用運動的眼光來看待事物。”

  ——論起斗嘴,這位五公主似乎真不是易天行的對手,他也懶怠再在言語上欺負對方,道:“五公主請稍讓一下,待我將這斬龍臺砸了,再與你親切交談。”

  五公主冷冷道:“我若不讓開,莫非你還敢殺了我不成?”

  易天行一怔,然后憨憨一笑,說了一句讓五公主異常吃驚的話——“殺你還需要更多的理由嗎?”

  易天行忽然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來了什么,驚道:“身處險地,為啥我還要和你這個大惡人費這多話?”

  接著他用行動做出了解釋。

  佛偈在密室之中緩緩響起,他滿臉肅然,嘴唇卻沒有動,不知道這聲音是如何發出的,隨著佛偈在密室中的游蕩,一股純然莫名的氣息漸漸升起。

  氣息包圍之中,他雙瞳中金色一閃,一個純紅的圓形火團出現在他的手掌心上,緩緩離開掌面,像著五公主和那兩條巨龍飄去。

  飄的很緩慢,火團似乎沒有什么溫度。

  但場間能明顯感覺到這團火里所蘊含著的能量。

  易天行一席長談,便只是為了強振菩提心,將自己體內的天火全然提了出來,然后以無上經文的隔阻,生生將這些天火壓縮成了一個小火球。

  如此小的體積,卻容納了他體內大部分的火元,一旦爆炸,將會是何等樣的威勢?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最猛的!

  ——這是易天行的戰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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