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仙人下界的任務十分隱秘,雖然在廣州員村的奪舍之夜,肯定會驚動留在人間的一些天家高手,但是整個計劃應該是沒有外泄的可能,所以蔣雄帝君斷然想不到,自己剛剛到了臥牛山底下,便遇見了這樣一個恐怖的敵人。
陳叔平雙腳踩在陡峭的懸崖上,每一落腳,便將灰色巖石踩成碎花,聲勢驚人,不過片刻便來到了蔣雄帝君的身前,一聲狂嘯,右手忽然一漲,兩道白色恐怖的巨齒便陡然出現在蔣雄的頭頂,狠狠咬下!
蔣雄尖叫一聲,整個人的身體抖動了起來,化作一道青煙向后退去,手掌一揮,一個淡淡光點離掌緣而噴,擊打在陳叔平喚出的犬牙之上。
轟的一聲巨響,氣波激蕩在山谷之中,震的四處一片狼籍。
蔣雄滿臉不可思議地靠在巖壁上,五官已經被生生震出血絲來,看著陳叔平,狠狠地一言一語道:“犬仙君,你不躲在省城,難道不怕天雷轟你?”
陳叔平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峻異常,根本不理會他的說話,身子驟然在空中消失,下一刻卻出現在了蔣雄的身邊,蠻不講理的雙拳直轟對方的太陽穴。
蔣雄知道對方是一定要殺死自己了,悶哼一聲,手上疾捏仙訣,整個人的身體也消失在了空氣里。
就這樣,兩位仙人在臥牛山的翠翠山中間,時隱時現,像兩個游魅一樣追殺著,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他們的行動方向和姿式,只能看見無數巨石在山谷中無由爆裂,似乎受到什么樣的巨力打擊,噗噗連串聲響,石頭像西瓜一樣脆生生地炸開,炸起滿天石礫,遮云蔽曰。
山谷里不時有灰煙升起,巨響傳出,就是看不見里面的人影。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出乎意料地迅疾來到。陳叔平冷冷看著腳下不遠處躺著的蔣雄,唇角露出一絲不屑,咳了兩聲,生生將自己胸腹間的鮮血咽了下去,寒意十足說道:“就憑你這樣的貨色,居然還敢來人間送死。”
陳叔平下界與這四位仙人下界用的方法不一樣,他是培植道種,在陳叔平的肉身中潛伏了許多年,然后緩緩釋放自己的能力,所以能夠完全適應。而蔣雄諸仙使用的奪舍之法,卻是太過霸道,雖然能夠保有全部仙力,但力量相較起來,卻顯得過于脆弱了些。
蔣雄箕坐于地,鼻中耳中眼角全是污血,惡狠狠道:“犬仙君,莫非你真想背叛天庭?”
陳叔平面色一冷,哼了一聲:“咱們下來的理由都不怎么光明正大,這和背叛有什么關系?就算我叛了五公主,叛了玉帝,那又如何?反正你今天也回不去了。”
蔣雄的眼里閃過一絲懼意,雖然在天庭里,自己的身份要比面前這條黑狗要高上許多,但天庭中人其實心里都很清楚,這條狗的近身戰力十分可怕,只是礙是畜生得道,所以一向名份上不去。一想到這狗心中累積了千年的怨氣,蔣雄忽然覺得有些絕望,看著陳叔平那張紋絲不動的臉,心頭漸漸涼了起來。
仙人之間的戰斗其實很簡單,看的就是絕對的實力。
陳叔平的實力比蔣雄強橫,所以蔣雄在他的面前根本沒有一絲辦法。
—小易朱和兩位農民伯伯站在半山腰的青坪上,看著山谷內的戰斗,發現戰斗開始的迅猛,結束的更快。只是陳叔平似乎在與蔣雄說著什么,隔得太遠,也聽不清楚。
小易朱微微瞇眼,如碧水般漂亮的眸子里現出一絲笑意。
一道天光,穿過了山谷里還沒有落下的塵霧,打在了陳叔平與蔣雄二人的身上。
蔣雄喘了幾口氣,左手在胸上重重一拍,勁力四散,勉強將體內四處亂竄的仙氣逼回體內,望著陳叔平恨恨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來臥牛?”
陳叔平譏笑道:“既然五公主看易天行不順眼,難道她沒有告訴你,易天行在天上rén間,有很多潛在幕后的幫手?”
“你想怎么辦?”蔣雄有些頹然無力地站起身來,看著陳叔平,“你既然在這里,我的任務自然沒有辦法完成。”
“怎么辦?”陳叔平微微抬頭,看著眼前那像刀一樣插在天地間的陡峭懸崖,然后緩緩低首,淡淡道:“一共下來了幾個人?他們到哪里去了?”
蔣雄打了個冷噤,寒寒道:“你如果躲在省城,我們自然不會去對付你,你…你為什么一定要與天庭作對?”
陳叔平皺皺眉:“我不想與天庭作對,只是我知道現在天上出現了些事情,我這時候回去,是死路一條。既然你們領旨前來殺我,也就不要怪我下狠手,另外便是,我想知道,我家少爺究竟去了哪里?為什么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聽到陳叔平問到這件事情,蔣雄臉上猶豫之后現出一絲懼意,似乎這件事情的背后藏著什么。
“說!”陳叔平厲聲吼道,嘯聲大作,在山谷里回蕩,聲波由體及外,震的碎石亂飛,煙塵蔽曰,狠狠地擊打在蔣雄的身上。
一聲悶哼,蔣雄被生生擊進了灰色巖石懸崖中,一個深深的人形坑洞赫然出現,他頹然無力地嵌在里面,看著十分凄慘。
忽然間一道青光,從那石壁上的洞里滲了出來,分外耀眼。
陳叔平猛一抬臂,遮住自己雙眼,悶哼一聲,似乎受了些小傷。
蔣雄右手一召,一柄青色長槍驟然出現在他手中,持槍橫掃,石壁頓時被掃塌了一大片,而他也趁著這個機會,化作一道青煙跑了出來,在臨過陳叔平身邊時,槍尖如芒點,灑了出去,籠住陳叔平的頭頂。
陳叔平有些輕敵,所以給了對方一點機會,又一聲悶哼,真命法器——那兩排白色森林的巨牙驟然出現,在自己的頭頂與那柄青色長槍硬碰硬地砸上。
一陣很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白色巨牙之上,被槍尖破出數十道深深的痕跡。
而青色長槍的槍尖也被磨成了一個圓頭。
一切的一切,只是發生在那短短的剎那時光里。
—蔣雄帝君知道自己不是陳叔平的對手,趁著偷襲搶得的時間,腳尖在陳叔平右側身邊的巨石上一踩,整個人的身體便斜斜向上掠去。
右手一揮,袖口一動,十數張符紙猛地破空帶響而飛,打到了陳叔平的身體上,然后死死黏住,沒有掉落。
他左手再一招,一張紙撕成的白鶴驟然出現在身前的半空中,渾身青光一綻,白鶴頓時化作了真物。蔣雄帝君不敢耽擱,在空中身形一扭,便一屁股坐上了白鶴。
白鶴清鳴一聲,細長的雙腳穩定地拖在身后,巨大的白色翼展猛然一扇,山谷里風勁大作,便托著蔣雄帝君的肉身往山谷上飛去。
……而這邊廂的陳叔平此時身上的黃色符紙,在一瞬間燃燒了起來,火苗中透著慘慘青光,不知是何種仙力。只聽得陳叔平一聲暴喝,聲音中似乎十分痛苦,一道護體仙氣頓時從他的體內暴漲而出,生生將那些黏的緊緊的黃色符紙震成了碎屑。
陳叔平渾身焦黑,看著在上空飛翔的仙鶴,眼中戾氣漸生,一股黯淡的血紅占據了瞳子。
他猛地仰首狂嘯,嘯聲經久不歇,打在山谷中,打在空中,震的山谷內的空氣無風自動,如狂浪驚濤一般波動。
他雙手橫在腰側,一手掐午紋,一手捏遁訣,猛地向著白鶴行進的方向趕去。
隨著他化身黑影的前行,山谷中兩邊的石壁被他的驚天神通所驚,數十枚圓圓的石塊被猛地從石壁里被某種巨力拉扯出來,懸浮在半空之中,跟著黑影前行!
又是一聲厲嘯,陳叔平動了真火,雙手像野獸的爪子一樣猛地向著天上一揮,只見懸浮在他身周的數十枚圓石,頓時被無名力量震成了剛剛出膛的炮彈,破空而飛,直向遠處空中的那個仙鶴殺了過去!
圓石破空,努力地向上飛著,去砸那只仙鶴。
……只是可惜先前黃色符紙讓他耗去了一些時間,蔣雄帝君此時已經乘著仙鶴上了高空,陳叔平雖然仙力驚人,但生震飛石上天,到末了也成了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自然打不著仙鶴。
陳狗狗的近身戰力在天庭可以排進前十,而與之相映,他的法術卻是最差勁的那幾個。在人間呆的久了,坐飛機坐習慣了,甚至連飛行的法術也沒有練好,所以他干看著那只仙鶴在高天之上越飛越遠,漸成一個小黑點,不由好生無奈,胸膛里低聲怒吼,分外的不甘心,像極了獸類的咆哮。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將這個蔣雄帝君快打成肉泥的情況,居然還讓對方從自己手上跑掉。
但他并不怎么擔心,因為他知道,蔣雄今曰…插翅難飛。
蔣雄催動著仙力,讓自己騎下的大仙鶴翅膀扇的更快一些,他此時渾身上下一片青腫,體內仙力激蕩,隨時有可能脫體而出,陳叔平已經用強悍的力量生生將他的內臟震的有些出血了,此時的五官正在不停地淌著,鮮血滴在潔白無比、仿若不是凡塵能有的白色仙鶴上,看著格外恐怖。
下方山谷里的強悍仙力還在追蹤著他,那些被陳叔平暴怒震飛的巨石,有幾塊險險都要打到他,嚇得他魂飛膽喪,如果仙鶴被毀,自己落到地面,不被砸死,也要被暴走的陳叔平咬死。
好在有驚無險,他飛在白云之上,稍稍心安了一些,但一想到今天來臥牛山之行,居然被小書店那方事先預判到了。他就知道,在天庭上,一定有小書店的內應…想到此節,他不由大感驚駭,如果此次下界全被對方算計了,那…昊天君,也危險!
他勉強坐穩肉身,手中結著淡淡金光仙訣,催動著身下的仙鶴急速往北方奔去,他要去給昊天君報信…至于往省城去的張老仙師,暫且顧不得了。
……仙鶴正急速的飛掠著,破云而出。
在白云之外,有一雙鮮紅巨大的雙翅正在迎接著他們。
仙鶴受驚,在空中清鳴數聲,四處流轉,卻是逃不脫那雙噬人般紅翅的堵截。
蔣雄看著遠處空中生著一雙鮮紅雙翅的小男孩兒,心涼了半截,嘴唇不停抖動,說話都有些說不清楚:“朱…朱…朱…”
小易朱身體穩定地浮在高空之中,一雙巨大的紅翅從他的背后伸出,翼展是一道極美麗的弧線,翼上是無數種深淺濃淡的紅構織而成的漂亮羽色,此時雙翅正在他的身后輕輕地上下擺動著,一種絕對靜止里的規律運動,讓這懸浮在空中的“鳥人”顯得格外詭異神秘。
小家伙嘟著鮮紅嫩生的雙唇,唇微微一翹,似乎有些不滿意,隔著老遠哼道:“你才是豬。”
……“朱…朱雀陵光神君!”
蔣雄帝君終于將這可怖的名號完整地說了出來,嚇得險些從仙鶴之上掉了下去。雖然他是帝君,對方是神君,但這一字之差,卻代表了天界不可侵犯的等級秩序,更代表了實力上的無比差距。他顫抖著身體,催著身下的仙鶴化作一道白影,往西邊突圍。
小易朱微微低頭,背后雙翅輕輕一扇,沒有完全扇下,只是略略動了一點。
便只是翅尖輕動,他的身體便驟然變成一道紅光,追了過去。
他從易天行體內脫體而出時,便是一只鳥,易天行在省城大學那一年多的時間,易朱便是在省城大學校園里自在飛行的仙禽。論起飛翔,沒有哪位仙人能比他更厲害,就算同樣長著雙翅膀的雷震子來了也一樣。
當然,現在的雷震子翅膀已經被易天行生生揪了,天界飛行競賽只可能是一種構想,而不再可能有實現的那一天。
———光與影的競逐很快結束,紅火的雙翅像是一團紅云,在高天之上自在飛行著,完全已經不能再以速度這兩個字來形容。
紅云與白鶴一前一后,非常漂亮,像是湖邊魚鷹的勾足舞蹈,美麗中帶著殺氣。
雙翅一扇,紅云頓靜分立小易朱背后雙側,堵住了正耷拉著腦袋,十分疲憊的仙鶴。
小易朱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輕輕飛到仙鶴的前方,看著鶴背上那個滿臉絕望的蔣雄帝君,嘻嘻一笑說道:“你當人間是公共廁所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雙方已經隔得很近了,易朱忽然一扇雙翅,一股巨風無由自翅下而生,吹得面前的仙鶴搖搖欲墜,蔣雄嚇得趕緊抱住鶴脖子。
易朱順勢而前,身后紅翅往前一攏,將白色仙鶴連著上面的仙人整個包了起來!
像荔枝。
———一片燥熱。
蔣雄感到四周一片紅暗羽色,神識一探知道自己正被這位神君大人帶著往地面降落,一想到呆到落到哮天犬那畜生手上要受的折磨,蔣雄滿臉土黃,恐懼之下終于憤起余勇,將自己體內的仙力全部逼到體緣,想做最后的一搏。
他忘了易朱的翅膀生在背后,而身體此時也在這片大大的紅羽之中。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蔣雄的眉心。
小易朱張唇,露出滿口白牙,像極了他的父親,然后笑了笑,摳動了扳機。
砰!一聲清脆的槍聲在紅羽之中響起,繚繚繞繞,久久不絕,到末了變成了嗡嗡悶響。
……落到地面之后,紅羽漸漸散開,露出里面被烤的奄奄一息的仙鶴,仙鶴緩緩化作了一張紙鶴,倒在了地上。
邊沿焦黃的紙鶴之旁,蔣雄帝君正保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式盤腿坐著,似乎到了某種生死關頭,顧不上旁邊的那兩個兇神。
蔣雄此時雙掌一前一后合一,整整齊齊按在自己的眉心,兩道純正至極的仙氣正迭加壓在眉心上,那處有易朱用手槍打出來的一個透氣小洞,鮮血正從里往外流著。
陳叔平皺皺眉頭,看著盤坐于地的蔣雄,轉身對易朱很認真地說道:“這樣,他會爆的。”
“會爆?”小易朱睜大了迷惘的雙眼。
“會爆。”陳叔平點點頭,確認了這個事實。
小易朱嘻嘻笑了起來:“我要的就是他爆。”
陳叔平愣了,心想仙人奪舍不穩,一旦爆體,威力驚人,這小家伙為什么一定要讓對方…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