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理工的校長是一個中等身材,顯得有些偏瘦的男子,作為理工科大學的校長,他本身也囊獲了諸多殊榮,不僅是國家重點基礎研究發展計劃的首席科學家,同時也是中國工程院的院士,在化學生物技術與工程方面有著深入研究。
第一眼看到這位校長,蘇源便從他身上看到了學者的儒雅,他看起來并不像領導,而更像是一個搞研究的人順便兼職了校長的職務。
蘇源的好奇目光匆匆一瞥,轉爾表情淡定,周圍的事物仍舊按照原來的軌跡在發展,然而她已經具備了一定的跳出圈子看待它們的資格,經歷了那么多事,甚至見證過“世界末日”,使她變得更加沉穩。
干凈整潔的辦公室里,蘇源、夏琳扉以及東道主的校長共處一室,他們都在彼此打量對方,以便由第一印象確定接下來的談話。
蘇源她們有求于人,從動機上便矮了一頭,而校長則是接到了上級的通知,行為上必須配合搞好對來客的接待,自是不敢怠慢。因此對他們來說,都有讓自己表現得謙遜一點的理由。
兩者一撞頭,自然是微妙得很,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早在蘇源她們走進來之前,校長就對她們的到來有幾分猜測,重點在于她們是什么,來理工大學做什么。是什么理由導致上級專門發一則通知給他?是她們要辦的事重要,還是她們兩個人本身重要?
現在見到面了,校長發現這兩個人長得很漂亮,且年齡都不大,但面對自己時絲毫不帶有任何怯意,再加上她們的到來是由上級通知的,心下便是一凜,更加確定了兩人來頭不凡。
蘇源她們對校長的印象還不錯,看得出在他身上并沒有地方領導的官僚氣息。反倒是溫文儒雅,有種學者的氣質。
華東理工大學的校長,級別是很高的,作為高等學府,雖然在那場動蕩之后領導形式發生了細微改變,由“校長負責制”變成了“在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但其實質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一點與其它方面有著很大不同。在行政領域,比如各級政府的領導層級中,書記都是毫無疑問的一把手,政府負責人屈居第二,這點是通用的;而在具體辦事的部門,比如政府下屬的行政部門又或者國企中,由于其強調的是執行力而非決策,因而部門負責人局長、部長或者總經理才是毫無疑問的一把手,書記只能屈居第二,僅作為負責人的助手,負責黨務。
但在高校,情況就不同了,到底是校長第一還是書記第一,其實并沒有一個權威的定性,或者說它是類似軍方的雙主官制更加恰當。名義上,高校的校長是在黨委的領導下,而書記是黨委的領導者,那么書記的地位應該比校長高,然而實際上,校長是高校的“元首”,高校一應具體事務,必須由校長簽字,放在政府那里,這就是大政府、小黨委,因為學校里的事畢竟是具體事務居多,黨委也就看住一個大方向,管好黨務就好了。
雙方對彼此的印象在剛進門那一照面的工夫就確立了,之后校長伸出手示意蘇源和夏琳扉就座。
由于地位對等,且雙方表現得都很謙遜,彼此的合作自然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蘇源很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來意,而校長咋一聽還有些詫異,他驚訝的是蘇源兩人的到來竟然只是為了尋找古仕國的實驗記錄,這應該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過稍后一想,他便了然地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松了口氣,還好她們沒有獅子大開口,如果是涉及到學籍或者工程款項、學術項目的問題,那倒是令他犯憷了,畢竟黨委會、學術委員會不是鬧著玩的,尤其這學術項目,自己身為校長雖說在黨委會上占有一席之地,但那都是在校務的管理上,學術委員會作為學校最高學術機構,具有極強的嚴肅性,自己就算有心想要插手,也未必能夠如愿。
蘇源說明來意之后,校長很快表現出了熱忱的配合姿態,這在他看來不算什么事,與人方便,同時又很好完成了上級的任務,何樂而不為呢。
當即,校長指示自己的秘書全權負責并跟進,務必讓她們滿意。然后在秘書的帶領下,蘇源和夏琳扉來到了生物工程學院。
生物工程學院在古仕國還在華東化工學院的時候最早只是一個生化工程專業,后來與生物化學專業合并,成立了生物工程系。隨后學科規模不斷壯大,終于在1996年更名為生物工程學院。
古仕國可謂是生物工程學院的先驅級名人,當院方接待的人一聽她們是為了古仕國的實驗記錄而來,立刻露出肅然起敬表情。
有學校的校長秘書親自帶來,身份自然不必存疑,涉及的又是無關緊要的民間研究范疇,于是接下來又是一路綠燈。
在華東理工大學生物工程學院,實驗十八號樓里,蘇源等人見到了一位曾與古仕國一同共事過的劉姓老研究員。那人六十來歲,身材微胖,個子很高,有著一頭白蒼蒼的短發,說話的時候聲音嘶啞,是新成立不久的“發酵工業分離提取技術研發中心”的負責人。
“你們是來找古教授的實驗記錄的?”剛一見面,得知來由后劉主任面帶詫異地問。
蘇源點了點頭:“是的,我們是古老教授家鄉的人,在整理古老教授實驗記錄的時候發現還少了二十二本,所以特地到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來找找看。”
“唉,好久沒跟古教授的家人聯系了,他的精神面貌有好轉嗎?”追憶的嘆了口氣,劉教授感慨地問。
蘇源搖頭:“還是老樣子,精神方面沒有什么進展。”深入到古老頭曾經工作過的地方,蘇源也為他的發瘋感到惋惜。
“可惜了。”劉主任微微一嘆,旋即奔入主題,正經道:“能跟我說說具體的情況么,也好讓我幫你們參謀一下要找的東西。”
“哦是這樣的,前不久古老教授的老家造水庫,我們在整理物件的時候發現了一箱子實驗記錄本,但這些記錄本缺少了開頭的二十二本。”夏琳扉一邊介紹,一邊從包里掏出一本隨身攜帶的樣本,“就是這個,您能幫我們看看嗎?”
劉主任接過夏琳扉遞過去的實驗記錄本,示意兩人以及隨同而來的秘書入座,自己則坐到另一邊翻開記錄本看了起來。
“真的嗎?”蘇源和夏琳扉均是動容。
劉主任點了點頭,確定道:“是的。”
“能跟我們具體說一說嗎?”
“這個…”劉主任略微一猶豫。
蘇源便是一怔,迷惑道:“有什么不便透露的嗎?”她一看劉主任知道古教授所做的實驗,但好像礙于某種原因無法告知她們,不由的急了。
“劉主任,如果你知道的話還請告訴這兩位小姐,她們是校長特別關照過的,當然,如果涉及到國家機密,那就沒有辦法了。”校長秘書一看這情況,連忙插了一口。
“倒也不是什么國家機密,只是當初…唉!就跟你們說一說原因吧。”
劉主任想了一下,開口道:“記得那是1993年上半年的時候,那時華東化工學院剛剛更名為華東理工大學才兩個月,古教授是原華東化工學院的支柱,那段時間忙得昏天暗地的,一直到4月底忙碌的工作才算結束,而那時突然有一個人找上了古教授,讓古教授為其展開一項研究…”
1993年的4月底?蘇源對這個時間點稍稍有些震動,冥冥之中似乎在傳遞著某種信息。她沉住氣,沒有說話,隨即靜靜聆聽劉主任接下來的談話。
“一開始校方是不太愿意接受這一項研究的,畢竟那將占去古教授大量的時間,并且那項研究雖然符合古教授的研究方向,但其中需要涉及的物資實在龐大了,校方覺得劃不來…不過古教授本人倒是愿意接受這個項目。”
“后來經過協調,雙方還是達成了一致。為此,那位投資人一次性捐助了華東理工大學一千萬的研究經費用以其它項目的研究,并且承諾往后每年將繼續捐助不少于五百萬資金。而古教授所承接的研究項目,一應產生的費用也完全由該投資人負責。”
“這樣一來實際上就等于那個投資人花巨額的資金承包了古教授的工作時間,同時向華東理工大學租借場地!要知道在九十年代初,幾千萬幾千萬的資金可不是小數目,而且華東理工大學剛剛完成更名,正是需要用科研成果來鞏固學界地位的時候,研究離不開錢啊,那投資人的大手筆捐助,就像一陣風掃清了學校內部的反對之聲。”
“那么…那個投資人到底想要從中獲得怎樣的回報?”問這個話的是校長的秘書,他是第一次聽說當年還有這樣的事,不禁用商業的邏輯對這個問題進行思考。
正所謂在商言商,總不至于那個投資人投入了那么多錢卻完全不考慮商業價值吧。
劉主任搖了搖頭:“這個我并不清楚,當時是古教授主持那個項目,我無非是幫幫忙而已。而且那個投資人還專門制定了一個保密協議,規定該項目研究中產生的一應成果均不得以書面甚至口頭的形式向外界透露,研究資料也不得帶離研究所規定的區域…”
劉主任攤了攤手:“沒有辦法,雖然我也是參與者,但接觸該項目的時間并不長,而且也是簽了那份保密協議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