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冰城工業大學放暑假了,天南海北的同學們離開了學校,有的不遠萬里回到了家鄉,有的結伴出去玩,有的家庭貧困的學生則留在冰城找著一份兼職的工作,一來一去省掉了來回的路費還能賺點兒生活費。
當然冰城的兼職工作并不多,這冰天雪地的東北工作效率是很低的,并不能給學生們提供什么機會,大學生想賺點兒錢大概只能通過家教了,然而在冰城能夠給孩子請家教的父母并不多,而且待遇很低,學生們是不可能通過中介去找家教的,被逼的沒辦法就只能掛著一塊牌子到秋林或中央大街這些地方推薦自己,青春的艱辛和堅韌很能磨練一個年輕人。
在劉猛的眼前就看到了這么一個年輕人,身邊圍了不少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一聽說學生是冰城工業大學的,還獲獎無數,家長們都很感興趣,結果這個年輕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大四下學期被學校開除了,家長們一聽到這個情況馬上態度大變。
劉猛看得有趣,這個年輕人竟然都不知道掩飾,還誠實地告訴別人,當真是傻的可愛。
更有一個家長質疑,問道:“小伙子,你說你得了那么多獎,怎么都沒畢業?怕不是騙人的吧。”
“就是,這年頭騙子可多了,別是高中都沒畢業吧,證書都是偽造的吧。”
“嘿,還奧數一等獎呢,一點常識都沒有,奧數一等獎能擱這兒推銷自己嘛。”
你一言我一語。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那年輕人一個勁的解釋,卻沒人愿意相信他,一個勁說道:“哎,叔叔阿姨。大爺大媽,你們不相信我沒關系啊,咱可以試一節課,反正試講也不收錢吶,不聽白不聽呀。”
“我孫子的時間很寶貴的,哪能白白浪費。”
“就是。我們家就住在附近,可不能隨便什么人都往家里領呀。”
“小伙子趕緊走吧,別在這兒蒙人啦,一會兒警察來把你給抓嘍。”
家長們七嘴八舌的,年輕人本來口才就不太好。這樣一來大囧。
劉猛看到這個年輕人不禁很是感慨,思緒漂浮,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很難忘的家教經歷,剛進入大學不久,是導員李辛介紹的。
晚上六點,劉猛準時出現在正門的位置,按照約定穿了那件很舊很土的高中校服,不一會兒。一輛重型的suv就停靠了過來,一個中年女人下了車,上前跟劉猛打招呼。“您是劉老師吧,小洋,快下來見老師。”
一個小胖子從車子很不情愿地下來,喊了一聲“老師好”就又縮回了車里。中年女人嗔了一句,就趕緊讓劉猛上車。
上車以后,只見開車的是個50歲左右的男人。保養的挺好,穿著講究。劉猛說道:“孫阿姨,這是叔叔吧?”
中年女人孫阿姨稍稍有些不自在。呵呵笑道:“這是阿姨單位的領導王主任,下班正好順路,就搭我們一程。”
“主任好!”劉猛打了個招呼。
王主任點了點頭,算了做了回應。
到了孫阿姨的家里,桌子上已經排滿了菜,熱騰騰的餃子也端上了桌子,一個大胖男人坐在正中,正在喝著白酒,一個老太婆忙前忙后的。
這個坐著的大老爺就是孫阿姨的老公,小胖子的老爸,老太婆是小胖子的奶奶。
“是老師吧,趕緊坐著吃吧,我們家小洋洋的成績就靠你啦。”說著,又喝下了一杯酒,這酒量相當驚人。
劉猛也確實餓了,也不客氣,坐著拿起筷子,大塊吃菜,一口吃餃子,這手工餃子就是香,直吃了二十個,都有些撐了。
飯后就開始第一次講課,卻是狀況連連。
“我打死你這個小畜生,老子花錢請個名牌大學的家教給你上課,你特么吃完飯就一直蹲廁所里,老子還以為你個小兔崽子掉進去了呢。”孫阿姨的老公正拿著拖鞋狂打孩子,孫阿姨和她婆婆一起攔著都攔不住。
劉猛只能無耐看著這一切,他說不上話,他也不愿意說。
一家人沒一個好人,他很清楚記得最后幾個人怎么擠兌他的。
這個小胖子鬼叫了一陣,好不容易,才坐下來開始講課,劉猛這才剛講了講音標,數學里的一點基本公式,小胖子又打起瞌睡。
“你好好聽課,行不行?我的時間有多寶貴,你知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珍惜。”劉猛也上了火氣,這些家庭條件尚可的小孩就是不知道珍惜,如果他初中時候能有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指點一下自己,說不定結果又不一樣了。
劉猛也明白,這些讀不好書的孩子,即便請多少家教都是沒用的。能成為學霸的,從來都不需要家長操心,需要操心的,再怎么樣也沒用。
小胖子隨性翻了白眼,完全不配合了,帶著耳機聽音樂。
劉猛真是一肚子的火氣,應付一下都這么難,不過只得強壓著火氣,誰要他吃了人家的餃子呢。
管他聽不聽,劉猛反正是講了一遍,到了時間走人。
劉猛走后,一家人坐到了客廳,孫阿姨問小胖子,“兒子,這個老師教的怎么樣?”
“太差了,一點都聽不懂。”小胖子玩著游戲機,搖頭晃腦說道。
“小洋,你可用點心吧,不然你爸又得削你。”奶奶寵溺著摸了摸孫子的頭說道。
“媽,您老慣著他,現在成績這么差。”孫媽媽有些不滿。
“我大孫子我能不疼么,成績差點就差點唄,反正我們家也不愁吃喝,象今天這家教。一身破舊校服,一看就是窮b農村的,考上名牌大學又有什么用。”奶奶駁斥兒媳。
“先不管好不好,先讓這個小劉過來上一個月的課吧,到時候不行就找個理由給他辭退了。錢也不用給了。”孫媽媽最后下了結論。
奶奶和老公都點頭稱是,就這么定了,這種孩子老實巴交的,找個理由不給他錢,他一個外鄉人,也不敢說啥。
劉猛第二次去家教待遇馬上就變了。也沒車來接了,直接吩咐吃完飯7點鐘過去。
本來還打算著蹭頓飯呢,這都蹭不了了。
等劉猛費勁周折換了兩部公交車到了孫阿姨家的時候,小胖子還在拉屎,這一等就是半小時。小胖子還沒出來。
最后他那胖老爸氣的不行,拿著拖鞋就要沖進廁所里了,小胖子奇跡般就從廁所里出來了。
“小孩子老蹲這么長時間,很容易長痔瘡,而且還影響腎上腺發育,導致生理發育不良。”劉猛當下一本正經地說道。
孫阿姨和小胖子的奶奶那可怕的眼神差點要秒殺劉猛。
這也太溺愛孩子了,劉猛心里嘀咕著。
這小胖子也不愛學習,劉猛給他講課。都是最有效的學習方法、最重要的知識點,只不過小胖子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左耳進右耳出,劉猛也完全體會了什么叫對牛彈琴。
“這樣的熊孩子。是沒法教了。”劉猛直接火了,站起來準備走人。
“孫阿姨,兩次家教費結一下吧,你們家這孩子,我實在教不了。”劉猛出了房間,正好看到孫阿姨和小胖子奶奶在客廳吃瓜子嘮嗑。
“什么費用。這是試講,你教的差。我們家孩子聽不進去,我沒嫌你耽誤小洋的寶貴時間呢。你還好意思要家教費,哼。”孫阿姨馬上撕破了臉皮,跟這種學生黨,沒啥道理好講。
“試講也要給錢的吧!”劉猛沒所謂回道。
“試講沒有錢!”孫阿姨也很光棍說道。
“小伙子,人不好這樣的,你看你上次還吃了我們家這么多餃子呢,我們也沒給你算錢吧,你教不好我們家孩子,你這能力確實是有問題,就是報紙上說的那種高分低能。”小胖子的奶奶挖苦地說道。
小胖子的爸爸聽著聲音也出來了,裸露著上半身的肥肉,說起話來,激動地一抖一抖的,“什么玩意兒,要什么錢?操蛋玩意兒。”
“不要以為人多,說話聲音大,你們就有理了。”劉猛瘦弱的身軀就站在那,淡淡地說道。
面對的三人都比他高大,甚至孫阿姨和小胖子奶奶都比他看起來塊頭大,就如同站在洪荒猛獸面前的小草。
“孫阿姨,我教小胖子,也是盡心盡力,你們家孩子什么樣,你們心里比我清楚,想賴賬直接說好了。”
劉猛看著一家人,只是覺得有些可笑,擁有了一些社會地位,難道就可以隨便欺辱別人么。
“你小子是欠揍吧,別跟我說那些沒用的,老子就是沒錢,你上次吃飯錢就當是試講費了,趕緊給老子滾蛋,削你!”胖老爸恐嚇道。
劉猛撇了一眼揮舞著大拳頭的胖老爸,不過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夫,淡淡說道:“孫阿姨,如果你不付錢,我只能找王主任要了。”
一提到王主任,孫阿姨明顯慌亂了起來,胖老爸這次反應倒是快,鬼叫喝道:“什么,王主任?什么王主任,是王長平那個混蛋么,你這個臭娘們,答應老子不再跟他來往的,特么的,老子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婊子。”
要不是小胖子的奶奶攔住胖老爸,胖老爸就沖上去打人了,孫阿姨很是狼狽,塞給劉猛50塊錢,連忙讓他走人。
劉猛淡淡一笑,也不停留,馬上走人。
沒想到這么一句話能有這么大的威力,之前他也只是有些懷疑罷了。
出了門口,只聽的胖老爸咆哮道,“你這小龜孫子,跟你媽一起出去也不看著點兒,也不跟老子報告一聲,你特么的是老子的親兒子嘛。”
想起這些似乎就在眼前,劉猛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對著這個年輕人走了上去,問道:“你想找兼職?”
那年輕人看到眼前的少年,雖然看著比他還年輕些,但那表現出來的氣場卻和毛頭小子截然不同,不敢大意,認認真真地回道:“恩,是的,沒有學歷找起來很難。”
劉猛看了看他的資料,對他沒能畢業很感興趣,幾年的學業成績基本都是一等獎,而且都是學院的top3,按說如此優秀的學生不太可能不能畢業才對啊,個中到底有什么隱情呢。
思索了一下問道:“你這樣的成績怎么會不能畢業呢?如果你告訴我原因,我給你找一份正式的工作,不是一份兼職,而是真正的工作,不會在乎你有沒有學歷,只看你有沒有能力。”
那年輕人看劉猛說話時的從容,一點也沒懷疑是在消遣他,抿了抿嘴唇,嘆了口氣說道:“我是因為在考場上作弊被學校發現了,運氣不好副學長那天正好巡視考場,本來就是一個記過的處分,結果直接作為典型開除了。”年輕人自嘲一笑,“本來我都保守學校的研究生了,沒想到本科都沒畢業,一切資格都取消了,幾年的奮斗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作弊?你這樣一路拿著獎學金上來的學生怎么會去作弊?總不可能這樣的成績都是作弊得來的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你也是一個天才,作弊天才。”劉猛難以相信,問道。
那年輕人臉上的表情很頹然,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樣作弊,而是替人代考,我一個寢室的哥們在回來補考前,他的母親病重只能滯留家中,已經大四了,如果無法參加補考,他就只能延期了,所以他就懇請我幫他替考,本來我是不愿意的,但是經不住他的反復哀求,而且一個宿舍幾年下來是很有情誼的兄弟,他家里負擔很重,下面還有弟弟妹妹,母親又得了重病,非常需要馬上畢業出去賺錢,我也就心軟了,想著每年的補考管理的并不嚴格,抱著僥幸的心態就去了,嘿,偏偏就被抓了。”
看他說到此事臉上的表情,劉猛馬上疑惑道:“莫非這其中還有什么蹊蹺?”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道:“是的。”
ps:胖子第一次寫書,寫到這么長的篇幅,已經寫的很痛苦,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