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恒升帶著白色的安全帽,站在液壓式螺旋打樁機的旁邊大聲的指揮著。
“加大功率,加大功率,所有的樁都要打到三十米深。”魯恒升在嗵嗵的打樁聲和嗡嗡的鉆頭聲中大聲呼喝著。
“好了,到達預定深度。”坐在打樁機操作室里的王杰大聲說道。
“暫時停機,等人去拿數據。”魯恒升做了個停的手勢。
液壓螺旋打樁機電機和變壓器所發出的嗡嗡聲,轉眼間就小了下去。
“魯總,這里要做什么啊,居然要這么深的基礎數據?”王杰從操作室里探出了頭,有些疑惑的問道。
一般來說30米深的基礎足夠修建200多米高的建筑了,目前全國第一高樓深圳國貿大廈也只有160米高,200多米高的高層建筑對于八十年代的盛京市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最起碼作為中建三局最好的打樁機操作員,王杰在國內還沒見過需要下30米深基礎的高層建筑物。
“主要是看看長白島的整體地質情況,看看下邊到底是巖石還是沖積土層。”魯恒升笑著說道。
看著王杰還是滿頭霧水的模樣,魯恒升繼續說道“主要是為了抗震。”
一般來說建筑物抗震的能力除了自身的結構以外,還要看建筑的選址是否正確,是不是建設在地裂縫、斷裂帶影響的范圍,表面土層下的土壤是否存在砂化。液化等嚴重問題。
“魯總,做這么深的勘探這是要修建幾級抗震啊?”王杰好奇的問道。
魯恒升彎了彎手指,比劃了一個九的手勢。
王杰嘶嘶的抽了幾口涼氣,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把心中的好奇按了回去,需要九級抗震(注1)的建筑肯定不會是普通的工、民用建筑,百分百是特殊用途建筑,作為建筑的建設者,表達出對建筑用途的好奇心可不是值得贊美的事情。
魯恒升看著王杰知趣的不在提及這個話題,心中暗贊,看來中建三局說把整個系統的精兵強將都給自己派過來的應該是沒說謊。從普通員工這種機靈勁上就能看出來幾分。
數名穿著藍色工裝的技術人員。圍在螺旋打樁機弄出來的那口樁井邊緣搜集著深層土壤的樣本,靠在打樁機操作室的金屬側墻上,魯恒升掏出盛京地產的遼葉香煙點了一根。
狠狠的吸了一口之后,一大團白色的煙霧從魯恒升的鼻端快速噴出。看著眼前裊裊升起的白色云霧。回憶著自己這半個多月經歷。魯恒升現在依然覺得如同做夢一般。
魯恒升原本是盛京市無線一廠的生產基建科科長,當年的盛京無線電一廠也是有著上千員工的大廠,在六、七十年代曾經無比火紅過。生產的晶體管收音機遠銷到朝鮮、古巴等國家。
盛京市政府看到無線電一廠賺錢之后,干了那個年代經常干的事情,由無線電一廠援建了盛京無線電二廠,三廠,結果早早成名的無線電一廠在技術力量被分薄,和接待無比繁多的考察蝗蟲(注2)中漸漸沒落,在八十年代無線電一廠收音機產品線,還是那種七、八塊磚頭大小的老式收音機。
從最基礎的技術員干起,無線電一廠援建二廠、三廠時,魯恒升作為一廠的技術主力全程參與了整個過程,結果學無線電的魯恒升陰錯陽差的變成了跨界人才,從技術科調到了生產基建科,一干就是十來年。
由于梁遠最近這大半年動作連連,導致短時間內盛京香格里拉的負責人就換了三任,從祁連山到梁遠的小嬸張怡最后到劉文岳,祁連山和盛京市政府把并購嚴重虧損資不抵債的市無線電一廠問題談了個框架,就被梁遠連人帶家屬一起弄到了香港,搖身變成香港東太平洋公司的總裁。
接手的張怡剛剛和盛京市政府補完了合作的細節,就直接去了美國協助梁海平,整個并購的運作還是在劉文岳手里完成的。
盛京市政府派出來的談判小組,看著對方走馬燈似的換著談判代表難免心有不滿,不過當操著滿口閩南腔的劉文岳登場之后,所有的不滿都煙消云散,八十年代在統戰部門的大力宣傳下,港、澳、臺胞在國內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
當時某些對國內民營企業還是禁區的行業,對于歸國僑胞來說完全是開放的,劉文岳運用身份上的優勢,只花費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把盛京無線電一廠納入了香港香格里拉(中國)發展有限公司的旗下。
梁遠折騰了接近兩年的時間,終于擺脫了純粹二道販子的名頭,在實體生產上落下了第一塊基石。
盛京無線電一廠更名為香格里拉電器之后,梁遠直接把出口的空氣凈化器和無葉電風扇組裝工作陸續轉到廠子里。
在八十年代大部分的國有企業虧損基本都是生產型號老舊,賣不出去導致廠子沒活干,可不代表著企業員工不行,無數嚴重虧損的廠子換條生產線或是合資后,轉眼煥發勃勃生機的例子簡直太多了。
以無線電一廠的技術底子,拿著成品的電子器件做著產品總裝工作根本就是半點難度都沒有的事情,在梁遠的授意下,當劉文岳一邊揮舞著鈔票,一邊把幾個穿著喇叭褲,留著大背頭的非主流刺頭直接送進勞教所之后,廠子的風氣立竿見影的上了正軌。
等到八月份時,劉文岳已經完成了整個無線一廠的整合工作,在調到民主德國負責維護那條紡織品走私通道之前,梁遠讓劉文岳推薦幾個繼任者,在劉文岳推薦上來的三個人中。梁遠第一眼就看到了魯恒升的簡歷。
對于前世一直游蕩在建筑行業里的梁遠來說,魯恒升的形象和名字簡直無比的熟悉,日后能做到施耐德電氣(中國)投資有限公司總裁的位置上,負責施耐德電氣在整個中華區的全部業務,管理眼下這一千多人的廠子應該是手到擒來吧。
看著簡歷上那張年輕了許多的顏容,梁遠忍不住嘿嘿的笑了笑,真想不到日后在低壓電氣行業叱咤風云的魯恒升居然是盛京無線電一廠出身的。
這等強人既然恰好遇到了梁遠是萬萬不會放手的,剩下的兩個人梁遠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資料,然后就把香格里拉總經理的名頭安到了魯恒升的腦袋上。
當魯恒升面對公司內部那張調職任命書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就算是做夢魯恒升也沒想過。在外資企業里能這么快的獲得晉升。
由于梁遠急調劉文岳赴民主德國頂崗。劉文岳只是把香格里拉手頭上的工作和魯恒升做了交接,然后把南湖科技園和香格里拉之間的關系告訴了魯恒升,最后提及科技園負責燃機實驗室的李遠玲就是老板娘,有什么難以決斷的事情可以去那邊咨詢。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魯恒升。被直接的推到了香格里拉總經理的位置上。
魯恒升哪能想到劉文岳口中的這個老板娘。只能從字面上非常直白的去理解。雖然對香港老板的媳婦在國內搞科研感到萬分的不解,魯恒升還是第一時間跑到李遠玲那邊報道。
光燃氣輪機那一大攤子事情就足夠李遠玲忙活的了,這些天再加上準備迎接羅羅那邊過來的考察團。李遠玲真是分身乏術,結果送上門的魯恒升第一時間就被抓了苦力,被李遠玲直接打發到長白島上做地質勘探,看看那片地方是否適合修建大量的工業設施。
抽完了一根煙,魯恒升看著深層土壤收集人員已經完成了工作,離開了打樁機的樁口,拍了拍身邊操作室的玻璃窗,對著王杰說道:“小王,把鉆頭起出來,準備換地方。”
梁遠指著河對面的長白島,和兩個小丫頭把科技園的燃機實驗室打算在那里建廠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以后整個長白島都會被各種廠房鋪滿的,就像我們去鐵西時看到的那個樣子。”梁遠笑著說道。
“小遠,長白島和酒店、公寓還有嬉水樂園那么近,將來島上都是鐵西那種臟臟的紅色建筑,站在河邊看起來會不會很難看呢。”寧婉嘉有些惋惜的說道。
梁遠輕輕掐了掐寧婉嘉嫩嫩的臉頰,笑著說道:“島上哪能修建鐵西區的那種老式廠房,我們一會去科技園好了,燃機實驗室那邊有個規劃的草圖,嘉嘉一看就明白了。”
這種無趣的工業知識說明,也就梁遠說時兩個小丫頭能努力的聽,換做別人兩只蘿莉早就不耐煩了。
三個人沿著河邊慢悠悠的向科技園溜達著,邊走兩個小丫頭邊和梁遠胡扯著長白島和嬉水樂園的種種,從河岸到科技園不到500米的距離三人足足晃悠了20多分鐘。
隨手把身上的書包扔在科技園的門衛處,三個人直接進了燃機實驗室那棟淺藍色的廠房。
注1:一般來說九級抗震不是指能抗得住震級九級的地震,而是指能扛得住地震的九級烈度,像當年的5.12地震震級是八級地震,由于震源較淺處于人煙密集區域,地震烈度高達11級,而在日本發生的震級9.0地震由于震源位于深海,離居住區較遠,人煙密集處的地震烈度只有7級,相當于汶川地震時成都市區所受到的地震烈度,這就是當年中國建筑倒塌無數,而日本震后看起來沒什么建筑倒塌的重要原因,當然國內那些學習文科的媒體記者,哪有心情去擺弄這種繞嘴的科學概念,轉眼間這種聲音就被打成洗地五毛沒人去聽了。
注2:全國一盤棋時無比坑爹的政策,出名的廠子要負責過來考察單位的吃喝拉撒,接待不好還會被來人罵娘的,改革初期不少早早成名的廠子都是被考察蝗蟲吃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