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一無所知的王不負，“試音管”的許組長知道厲害，所以坐立不安。什么事情都沒心思做，時不時地就瞄一眼桌子前的電話。
如果首都那里打來電話，就意味著出問題了。最好像現在這樣，一直安安靜靜地直到六月一日。
只看王不負在過去一年的表現，似乎不需要為他擔心。王不負已經證明了他的想法和能力，能夠撐起一個行業。但相比于上面的人認為的“國家利益”，王不負的理想，實在是太過脆弱了。
許組長在體制內混跡多年，知道得更多，看出了不對勁。國家若是想要扶持一個產業，那么首先會放開政策，給各方力量進行試水，然后在決定支持的力度和方法。
可對青瓷科技，卻只有開頭，沒有后續。
青瓷科技是靠著“試音管”這個新政策崛起的。松開了行政層面的鉗制，電子游戲的市場爆發力極其驚人。但到現在為止，國家至今沒有制定后續的扶持政策。
如果青瓷科技是在別的行業崛起，比如說新能源、化工、生物工程等方面有了建樹。在國內豎立行業標準，向國外輸出產品和知識產權，一年中得到十億營業額…那么國家肯定會全力扶持相關產業。
產業導向、行政保護、規劃路線、稅率減免、國企幫助，采取任何一種支持，都能夠給一個企業乃至整個行業極大的幫助。
就連很多表現不佳的行業，目前都能得到這樣的支持。
而青瓷科技，卻沒有這樣的待遇。在公司只有兩百萬資產時得到了一個政策，到了現在，還是那個政策。
這本身就是危險的信號。在中國，如果對一件事情不置可否。那么只能說明，這件事情是不被人從心里認可的。
說不定什么時候鬧出一個突發事件，僅有的利好的政策都會收緊。
王不負對此好像似懂非懂。說他懂。他很注意對電子游戲的口碑塑造，不是直接宣傳自己的理念。而是用助學、打拐這些并非直接對抗的方式，減輕民眾對于電子游戲的厭惡感。
但說王不負不懂，他還真的一竅不通。他從未想過，用行動去贏得國家的支持，去得到那天大的好處。
本身也沒什么復雜的。就是做上面的人喜歡的游戲啊！拿《我的抗日》系列來講，第一章做完，接下來就應該做符合國家宣傳思路的游戲才對。而不是第二章、第三章，更不是現在的《空戰先鋒》。對年輕人來說。可能很好玩，可上面的人不喜歡。
許組長幾次暗示，結果王不負充耳不聞。
就算贏得了國內市場、甚至海外市場又如何？辛辛苦苦，從海外也就賺回來個幾千萬美元。加上國內賺的，這才有多少錢？
可要是能夠取悅那些掌握了無上權力的人，哪怕銷量不夠亮眼，能夠得到的好處也是源源不斷的！
許組長心驚肉跳地等了一天，都沒等到首都來的電話。許組長稍微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來不太會立刻出問題了。只要明天再沒接到電話，《空戰先鋒》就能夠如愿發售。
到了下班。他都沒有回家，而是坐在辦公室里，想著自己的前途。
他被任命為“試音管”組長時。是非常激動的。國家在快速發展，給許多新行業都設立了指導機構。在金融方面、貿易方面，有很多類似許組長這樣的小官員，憑借著相關行業的發展，得以平步青云。
現在許組長也有這方面的心思。但能不能實現，并不取決于許組長的工作能力，而是取決于王不負。
許組長想了很久，絕定打個電話給王不負。王不負有眼光，有能力。但是太年輕了，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王不負正在家里。給夏瓷和羅彩球燜大蝦。
說起來別人可能不敢信。他給搞出了一千萬份的驚人預售，這是多大的壓力？一般人可能睡都睡不著。天天要呆在公司盯著產品。可王不負居然有心思在家里給兩個小女孩燒大餐。
別怪他心思寬，夏瓷和羅彩球馬上要中考了，要補充營養。
王不負回國后，羅彩球也經常過來和夏瓷一起復習。只是羅彩球有一大半的心思沒放在學習上，經常會找機會和王不負說話，用閃亮亮的眼神盯著王不負看。
要補充營養的夏瓷也沒有好好復習，今天聞著香味，老是往廚房跑。話都不說，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鍋子，滿臉都是饞貓的摸樣。
王不負看到她，心都化了。
可鹵子沒收干，王不負不給夏瓷嘗。寧愿現在讓她餓肚子，也不要她先吃一個寡淡無味的蝦子。他伸手捏捏夏瓷的臉，軟乎乎的。他笑道：“乖，再等個十分鐘就給你嘗蝦子。”
被守護靈當成小饞蟲了，夏瓷難以接受：“我才不是來吃蝦子的！我是來…喝水的！”
“你不是才喝過么？”王不負戳穿她，想看她臉蛋通紅還要嘴硬的樣子。
夏瓷的臉果然紅了，嘴硬道：“身側卿太過愚笨，要我給她解釋很多東西。所以嘴巴干了。”
“那你喝水吧。”王不負說，小女孩在說小謊的時候，眼睛上下亂看，手足無措，可愛死了。等她慌亂地喝了幾口水，王不負又道：“十分鐘以后再來吃蝦子。”
夏瓷于是臉紅紅地轉身跑了，路過客廳時，停下來仔細地看了看現在的時間。
王不負就在這個時候接到了電話。
是許組長打來的，許組長把目前的現狀，告訴了王不負。
王不負對此早有預料。他想了想，沒關火。打開了鍋蓋，怕等下說話時忘了火候，把一道好菜給弄糊了。
倒是想要關火的，只是關火的話，鍋會把蝦子悶熟，湯汁卻沒收干。到時候再收干湯汁，肉就老了。要是王不負不能拿出最好的手藝，喂飽他的小公主，怎么做守護靈？
“你那里是什么聲音？”許組長驚奇地問。
“哦，我在燒菜。有什么事情你說。”王不負說。
許組長嘆了口氣，王不負什么都好，就是不識時務，擺不正自己的地位。商人和主管部門的領導說話，居然邊說邊燒菜？以小見大，王不負若不是有著高人一等的能力和見識，在中國這樣的社會，注定寸步難行。
許組長沒有把這段話說出來，只在心中把這話過了一遍。王不負要一邊燒菜一邊和他說話，許組長也沒辦法。
許組長只當聽不到那些聲音，說：“你對現在的處境，要有個清晰的認識。《空戰先鋒》這樣的游戲，你不能一直做。”
“我知道了。”王不負盯著咕嚕咕嚕的鍋子，說道：“我接下來的游戲都不會引起這樣的風潮。《空戰先鋒》能夠帶給我持續的盈利，之后我打算認真做兩款偏向單機風格的游戲。等到明年的下半年，再試著搞話題營銷。”
《絕色江山》正傳是王不負一直想要做出來的游戲，只要做出來就行。那游戲由于采用架空題材，其實沒什么話題性。
而明年上半年，以夏瓷為藍本做的游戲，也沒什么可供借力打力的空間。只有到明年下半年的《全頻帶阻塞干擾》，才能再次利用上那些情緒。
許組長呆了半天，這是問題的關鍵么？現在的問題，是王不負做的游戲無法取悅上層，得不到國家的支持！
許組長不知道王不負是裝傻還是真傻，不能再兜圈子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夠繼續做《我的抗日：第一章》這樣的游戲。你用那款游戲證明了，符合國家意志的娛樂作品，也能夠得到商業上的成功。我聽說，當初那款游戲發售時候，國家當時是打算全力支持你的。但第二章令他們猶豫了。至于原因，我想你應該明白。”
王不負靜靜地聽著。
《空戰先鋒》、《絕色江山》，這才是他一直想要做的游戲。能夠隨心所欲、不受限制地做自己想要做的游戲，是他想實現的生活狀態。
而《我的抗日》第一章，那是應試作文，劇本的原型，來自于軍旅制片廠在上個世紀的作品。王不負接觸到了大量老兵之后，方才對這個故事注入了自己的感情。
就好像包辦婚姻，雖然最后也能產生情愫，但兩情相悅才是會永遠被人傳頌的。
有了感情之后，王不負就希望把《我的抗日》的后續做好。這也就是為什么，第二章沒有采用軍旅制片廠的劇本框架。《我的抗日》第三章做得則更加危險。
許組長聽王不負沉默，說道：“你最近去過美國，見識了市面。但在中國做生意，你要考慮中國的國情。在中國想要成功，其實你需要考慮的反而少。只要你能夠贏取國家對你的支持，那么你將無往不利。相反，在自由市場上，你要考慮資金、技術、口碑、競爭對手這些東西。”
王不負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比誰都明白國家力量的強大。可是…得到那樣的力量，是有代價的！
許組長說道：“我現在下班了，想以一個老大哥的身份和你談談。你目前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取消《空戰先鋒》的發售。然后向上面表示，這是為了去國外參展的意氣之作。拿出浪子回頭的態度，應該比較討巧，還能令人印象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