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藏青樓,伴紅依翠行第七十四章月宮娥云開月方明(一)
月里娥攀月里桂。
秦小官自始方知盛名之下無虛士,亦知這月娥為何能成為妓中武狀元,實乃因為此女真若本月宮仙娥臨凡,縹緲于人間。
正當那鼓聲愈轉愈高,眾人心神都為之吸引之際,鼓聲卻突地一止,讓人心中也忽地一沉,頓感意猶未盡,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忽地,兩條白褳從三樓樓頂房梁之上飛墜而下,如同兩道飛瀑,墜落人間,而白褳之上卻赫然帶著一個粉衫長裙的姑娘。
由于飛墜之勢甚速,下面觀賞之人連這姑娘的姿容也來不及看清楚,只見一片粉云飄然而下,直入眼簾,幾欲撲懷而入,讓人忍不住想伸出雙手去抱擁她,來個溫香軟玉抱滿懷!
“呀!”“啊!”
幾聲驚呼從下面的人群中發出,顯然是在為這粉衫姑娘而擔心。
此女下墜之勢雖甚,但秦小官卻看得分明,見她手足俱纏繞在白褳之上,料想她必定是有意為之,絕非是意外之舉,而她也應有空中定身之法,斷然不會如此直墜而下。
秦小官所料不假,就在此女剛剛下墜至二樓之際,她手足翻飛,讓身子在白褳之間翻騰了幾下,不僅奇異地化解了下墜之勢,亦將身子穩穩地定在了半空中。
秦小官定睛一看,果是媚骨天生!此女黛眉舒展,便似那初春柳葉兒,臉似三月粉桃花,顰笑之間更帶風情月意。更兼此女腰柔非常,真是那書中所言:“纖腰裊娜,拘束得燕懶鶯慵。檀口輕盈,勾引得蜂狂蝶亂”。
絲竹之音再次響起,粉衫姑娘舒展四肢,將身子在空中平展開來,作那飛騰之姿。隨著音樂之聲,她纏著白褳身子緩緩地轉動了起來,且愈來愈快,就如同在空中飛舞一般。加上此女身體看似柔弱無骨,如此飛轉于空中,幾縷月光恰如其分地自天窗射入,如此看去,真似:
冉冉兮如仙子臨凡,裊裊兮如嫦娥離月。
原來月娥之名卻是如此而來,秦小官恍然大悟。但對這月娥駭人的腰腿之力,和她那一身可彎曲如弓的柔骨,秦小官雖自負身體可收縮自如,亦對其驚嘆、佩服不已。
下面大廳之中,雖然亦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然而此際,這些音樂、歌舞俱做了月娥的陪襯,人們的眼光都緊緊地隨她而去,仿佛她就是那臨凡的仙娥,生怕一眨眼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白褳在月娥的手足上愈纏愈多,她的身體也隨之愈轉愈高,真若要飛騰如天,飄然欲回月宮。
就在月娥快要至房頂之際,她卻忽然抖開了手,只余雙足纏繞著兩條白褳身體倒立滑落而下。而眾人的目光亦隨之而下,就在月娥快要滑落至大廳中央之時,她卻忽地雙足一夾,穩穩地定在了空中,而地上的舞妓們此刻舞蹈亦剛剛結束,將月娥團團圍繞其中,俱作彎腰向后之姿,形成了一朵盛開的蓮花之狀,而月娥正是那蓮花的花芯。
音樂悠然而止。
大廳之中,掌聲雷動,沒人再吝惜自己的手掌了。
薛小憐在旁邊不住地拍手叫到:“太好看了!先生,這位姑娘真是厲害啊,竟然可以在天上飛一般,恩,好像天上的仙女啊!”
秦小官亦為此女的精彩表演而嘆服。心想,難怪會有如此多的人爭先恐后,如癡如醉,哪里知道這青樓之中,竟然能藏有如此色藝驚人之女。尤其上她那柔軟多變的腰肢,渾圓修長又有驚人纏繞力的雙腿,亦不知會給人怎樣的遐想。
聽得薛小憐的驚呼,秦小官輕嘆道:“小憐所言極是!當真是窈窕美人軀,飛騰仙子術!”轉而,秦小官又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是啊,飛騰仙子術!只怕被她那窈窕美軀這么一夾,魂魄兒都要飛天哩,哎,又或是欲仙欲死吧…”
后面的話,秦小官自然是說給自己聽的了,甚至有點暗暗后悔先前拒絕了蕭素仙讓兩女給自己做陪的提議,長嘆道:“月里娥可就出來了,只是這素心女卻又在哪里呢?”
“什么素心女,月里娥啊?”
薛小憐愕然道:“先生說什么‘鵝’啊,天鵝嗎?剛才哪位姐姐可真是像天鵝一般!”
“恩,天鵝!”
秦小官應道,“更精彩的還在后面哩!”
正說著,廳堂之中,已經裊裊娜娜步入一女。其女風情,分明予人麗品疑仙,穎思入慧之感,像足了那素心慧芷的幽谷蘭花,尤其是此女的舉止之間,竟然散發出一種楚楚動人之感,分外惹人憐惜,讓你只想好好地將她擁入懷中,仔細憐惜一番。
見到此女出場,反應最過激烈的莫過于那些舞文弄墨的書生學子,因為他們之中,有很多人早已聽說過這月素的“才女”之名。雖然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這些讀書人如何不愛惜這號稱博通天下淫詩、艷曲的青樓文狀元哩!因為在月素的面前,這些書生、學子,終于可以舒暢地卸去他們平日里所戴的那具沉重的“讀書人”面具,這這里,他們不必去理會幾個老夫子的“云”、“曰”,而可以痛快地高吟“春思”,大贊“淫樂”,抒發他們拼命壓抑著的那些男人的欲與火。
寄淫欲于詩詞歌賦,這便是這些文人學子的發泄之道。
聲樂緩而低沉,月素素輕啟朱唇,嚦嚦鶯聲的唱道:“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云亸、終日厭厭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么,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此曲乃是有名的艷詞柳永的《定風波,本有幾分女子哀怨的意味兒,可經月素唱來,卻頓覺有了幾分挑逗之意味,她聲音婉轉悠揚,妙不可言,加之曲詞淺約,雅俗共賞,不僅在座的書生學子默默頷首相贊,連那些不識詩書的小商戶亦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當聽到那“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的時候,許多人已經萌生了色心,隱隱有按捺不住之勢。
吟唱完此曲,月素原本略帶蒼白的臉上升起了點點紅暈,如同芙蓉之帶朝旭,其嫵媚之姿更甚,讓人亦倍加憐惜。
座上的那些學子們已經按捺不住了,相互慫恿之下,終于有人站了出來,對月素拱手說到:“在下久聞卿之芳名,今日得見果是才、色俱全。在下不才,想以文會佳人,欲與小姐評詩一番,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月素略帶羞澀地說到:“妾得公子青睞,既蒙殷殷,乃是妾之幸耳,豈有不陪之理!”
那發話的學子便輕移了幾步,定身吟道:“卿本瑤閣小謫仙,天涯淪落孰堪憐?他朝解脫拈花諦,一笑皈依座上蓮。”
月素掩口輕笑,道:“公子謬贊!恩,絕代風流證夙因,蓮花偶現前世身。瑤池姊妹猶相憶,遍召織女少一人!”
那學子見月素竟然如此快便接下此詩,正措手不及、暗冒冷汗之時,旁邊已經有人接道:“縱不玉軟與溫香,珠銜鴛鴦已銷魂。愿為仙童從旁侍,合掌歸依拜世尊!”
“好!公子真乃好才情!”
月素低聲贊道,沉吟片刻,已有了下文“生來飄泊露風塵,狼藉煙花命不辰。佛縱有心憐情劫,三生孽債亦前因!”
前來的學子們雖早知月素之名,卻亦不甘輕易服輸,又一人道:“人面何處,一點紅,桃花依舊笑春風。”
月素輕笑道:“公子想是考較起月素的酒令來了,豈不知這正是妾之所善!恩,妾接:今夕何夕,眾學士,一日遍訪金陵花。”
眾人轟然叫好。那學子中又有人接道:“君子未見,黛眉鎖,殘樓煙雨伊人瘦。”
月素道:“彼美孟姜,罵玉郎,春來多為采花忙。”
那學子們笑作了一團,有人道:“好一句‘罵玉郎,春來多為采花忙’!我們這些人,不正是全然為花忙嗎?月小姐果然是才情橫逸,令在下等甘拜下風!”
月素笑道:“俱是公子謙讓所至,方成全了月素的虛名。就讓月素再為公子們獻上一曲,稍后且看娥妹妹的絕藝哩!”
于是月素款吐鶯聲,輕開絳口,又再唱了一首《色空曲商調,以撩撥這些學子書生們的情欲,尤其是當她唱至那句“豐神媚,競艷妝。忒溫存,傍玉郎。云情雨意魂兒漾,怎不滿懷歡暢!”時,月素秋水蕩媚,明眸顧盼,直看得那些讀書人們色魂與授,春情蕩漾。
在這一刻,月素的眼中,眼前的這些讀書人,俱是尋常的熱血男人,所不同的是他們只是披著書生的裝束,但眼中閃爍的都是一樣灼熱的野獸之光。
不過月素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目光,而且她深知,他們的眼光愈是灼熱,愈是原始,愈是禽獸,等下他們若要自己陪夜的競價就會愈瘋狂,而這樣的結局,卻正是月素所想見到的。
素心蘭對素心人。既然眼前的這些書生學子俱非素心之人了,她月素亦不需要做素心蘭了。
葷心既開,錢財豈能少得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