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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人中之龍

  一陣紛亂過后,群豪目光不禁移向另七人身上,當先一人乃是武當掌門,與他同行之人的身份也可想而知。

  石不為驚惶的目光,瞧著鐵髯道長身旁人,道:

  你…你老人家莫非是…是…

  那人摘下竹笠,沉聲道:

  老僧正是無相。

  只見此人形貌古拙,高額聳顴,神情在慈和中又帶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中之態。群豪更是大驚,脫口驚呼道:少林掌門人也來了于是,又有一群人伏身跪拜了下去,莫不屈更是五體投地,恭聲道:

  弟子參見掌門大師。

  石不為直覺雙膝有些發軟,轉目望向第三人。

  這人不等他說話,摘下竹笠,重重摔在地上,厲聲道:

孽障,還認得我么  話猶未了,石不為已噗地拜倒,道:

  弟子不知恩師你老人家也來了,弟子…弟子…第四人縱聲道:

  不但他來了,我也來了。

  七頂竹笠,都已脫了下來。

  這七人赫然正是當今武林七大門派的七位掌門人——七大門派的掌門人競連挾而來,這當真是非同小可之事。

  要知道這七位掌門之武功,雖未必可勝過公孫紅、冷冰魚等人,但七大門派潛力猶在,這七人德望之隆,身份之尊,亦仍無人可以比擬。

  放眼望去,山坪上千百豪杰,已有一半跪了下來,丁老夫人、一木大師等人亦都合十稽首,面現驚喜之色。

  但還有最后一人未曾除下竹簽,這人又是誰群豪目光,又不禁偷偷凝注在第八人身上,忖測著他的身份。

  這第八人頂上竹笠,卻偏偏久末脫下。

  武當鐵髯道長雙手高舉,喝道:

  本門弟子,毋庸多札…百余人隨即聽命站了起來,當真是如響斯應。

  鐵髯道長目光轉動,大喝又道:

  少林、峨嵋、昆侖、點蒼、崆峒、淮陽門下弟子,也站起來吧,難道你們要在地上跪一輩子么群豪自也聽命站了起來,有些人卻不免在心中嘀咕:道家講究清靜無為,怎地這武當掌門卻是這么大的脾氣。他們可不知這鐵髯道長未曾投身武當之前,俗家姓張名振盛,乃是橫行太行山一帶巨寇之首'綠林人稱大公雞。顧名思議,便可知他實是啼聲洪亮,性如烈火,壯年之后,方自洗心革面,放下屠刀,但江山易改,終是本性難移,那烈火般的脾氣,有時還是依然如故。

  群豪陸續站起,莫不屈、石不為也站了起來。

  鐵器道長突又厲喝一聲,道:

  石不為,說叫你站起來的,你還是跪下。

  石不為雖非武當弟子,但對這性如烈火的鐵髯道長,其敬畏之心,絕不在對他本門掌門師長之下。

  鐵髯道長喝聲未了,他早已又自噗地跪倒。

  少林無相大師沉聲道:

  鐵髯道兄令別人全都勿需多禮,卻偏偏令你一人跪著,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之意么石不為伏首道:

  弟子不敢。

  無相大師道:

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么  弟子不知。

  鐵髯道長怒道:

  你還不知在無相大師面前,你也敢說假弟子真的不知…鐵髯道長突然沖下臺來,沖向石不為,群豪哪敢阻路,紛紛閃避開,鐵髯道長已抓起石不為的衣襟,將他拖到臺上。

  石不為面色雖已變,但卻仍是馴馴服服,不敢有絲毫掙扎——群豪都不禁又驚又疑,暗暗揣測。

  石不為若非犯下門規,鐵髯道長怎會對他如此他犯的又是何門規莫非金不畏等人真是被他所害但…但縱然如此,遠在千里外的鐵髯道長、無相大師等人,又怎會知道這秘密鐵髯道長仍的衣襟,怒喝道:

  你師傅費了七年心血,總算將你調教成一條能在江湖間站得起來的漢子,你怎可做出此等惡毒之事,你對得起人么石不為垂首道:

  弟子做了何事弟子犯了何罪弟子實在不知,但望…鐵髯道長怒道:

  住口,你既已犯下滔天大罪,此刻便該痛心疾首,自責自悔,不想你竟然還敢妄圖狡賴。

  莫非你老人家也相信了別人對弟子的誣蔑之詞,難道…難道各位師伯師叔都不相信弟子,反而相信別人。他不但語聲中充滿冤曲不平之意,目中也急出了悲憤的淚珠,乞憐地自七大門派掌門人面上一一望過。

  但這七位宗主,卻絲毫未曾被他所動,只是冷冷地瞧著他——那七雙目光,當真比尖刀還要鋒銳利人。

  石不為顫聲道:

  梅師伯…王師叔…你們兩位一向對弟子最為愛護,如今難道眼見弟子含冤難伸,也不為弟子洗刷。崆峒掌門人如意老人梅傲天面色鐵青,捻髯不語,淮陽萬方神鷹王淡江冷哼一聲,甚至連瞧也不愿再瞧他一眼。

  石不為膝行著爬到他師傅一鳴振九州鐵神龍面前,伸手握佼了他師傅的雙足,悲嘶道:

  師傅,你…你老人家難道也沒話說七年來,弟子片刻未曾離開過你老人家身畔,難道連你老人家還不知道弟子之為人…弟子平時雖然有些冷僻倔強,但…但卻萬萬不會害人的,你老人家總該相信…鐵神龍垂首望著他,面上的神情,既是憤怒,卻又不免有些悲哀,有些惋惜,終于長嘆一聲,道:

  不錯,這七年來你的確做得不錯,不但老夫,就連你師母也贊你沉默寡言,堅忍卓絕,哪知…哪知…突然飛起一足,將石不為踢了開去,嘶聲接道:

  哪知今日你卻現了原形,你…你竟是個能言善辯,裝模作態之徒,你…你竟騙了我夫婦七年之久了。石不為噗倒地上,以手捶地,悲呼道:

  蒼天呀蒼天!你為何不教我也和不畏他們一樣,也被那惡賊害死,卻教我活在世上,承擔這冤曲,這痛苦…蒼天呀蒼天!我又怎會忍心害死與我自幼共在一齊長大,親如手足般的弟兄少林無相大師突然沉聲道:

  老僧與你師傅師叔又幾曾說過你害死他們的,這只不過是你做賊心虛,自己說出的而已。石不為身子一震,征在當地,悄悄抬起頭一望,無相大師那雙充滿智慧的目光,正玲冷地凝注著他。

  他立刻垂下頭,不敢再看,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老人家如此說話,實難令弟子心服。無相大師道:

  不錯,此事死無對證,全無憑據,你不肯承認,誰也無法判你之罪。

  這本是他們血口噴人,虛空捏造,自然絕無證據。鐵髯道長大喝一聲,怒道:

  畜牲,你只當你這事真的做得天衣無縫,全無破綻么石不為微微變色,但卻抗聲道:

  弟子根本…

  鐵髯道長厲喝道:

  我若不叫你死心,你也不肯服罪,好!你且瞧瞧…手指突然向那第八個人指了過去,狂笑著接道:

你且瞧瞧他是誰  這充滿神秘的第八人,緩緩伸手指起面上的竹簽…

  他,赫然竟是公孫不智。

  石不為方才見到七大門派掌門人突然現身,雖然震驚,猶能沉得住氣,此刻驟然見到公孫不智,卻當真如見鬼魅一般,方自站起一半的身子,如遭當頭摻喝,又噗地跌了下去,嘶聲驚呼道:

你…你還未死  公孫不智冷冷道:

  不錯,我還未死,老五那一掌之力,又怎能致我于死?

  但他卻非以掌力傷你,而是…

  他震諒之下,不覺說漏了嘴,要想住口,卻己不及。

  公孫不智仰天狂笑道:

  不錯,老五并非以掌力傷我,而是用的見血封喉之絕毒暗器,但此事你又怎會知道的,莫非你在旁邊瞧見了么就在這一瞬之間,石不為已是滿頭大汗如雨,面上裝作的悲憤含冤之態,也已全都變為驚駭恐懼之色,顫聲道:我…我只是猜…公孫不智厲聲道:

事已至此,你還不說實話  石不為嘶聲道:

  你故意陷人之罪,我無話可說。

  公孫不智冷笑道:

  好,我不妨再告訴你,自從老七、老二、老六相繼遇害之后,我便已將本身護身金絲馬甲穿在身上,老五發出的那些暗器雖然狠毒,但都只能擊穿我外面的衣衫,卻絲毫未曾傷及我的皮肉。石不為情不自禁,脫口又道:

  但我也…身子一震,突又使曰,面色更是摻變。

  公孫不智厲聲道:

  老四,不想你又說漏嘴了,我自窗內飛出時,你藏身窗下,也又曾補了我一掌,但我那時既然末中暗器,你那一掌,只不過僅使我略受傷損而已,若想致我于死,還差得遠哩!

  但你…你又為何…

  么孫不智截口道:

  我深知老五性情,貪黠有余,氣魄卻不足,要想做出這樣的惡事,他還沒有這么大的膽子。暗中主謀的,必定另有其人,我為了要探出這人是誰,是以雖然末中暗器,卻作出重傷之態。他長嘆一聲,接道:

  但我卻當真未曾想到,伏身窗下的,竟然是你,我早就說過,我兄弟七人之中,你的城府最深,也最難對付…若是換了別人,我那時便要揭破你們的奸謀,但既然是你,我就不敢輕舉妄動了。這雖是他們兄弟間的恩怨,但此刻卻無疑已可影響整個武林的局勢,是以群豪俱都屏息靜氣,不敢插口。

  公孫不智接道:

  只因我深知那時我若有所動作,只有招來你的毒手,那時我與大哥實是人單勢孤,你暗中卻不知有多少幫手,我縱能約得一些武林同道,也未見是你之敵,何況,那時根本就未必會有人相助于我。他語聲微頓,接口又道:

  更何況,我早巳算準了你必定會將老五殺之滅口,于是你自然便不得不留下大哥的活命,以免別人懷疑于你,大哥的安危既無危險,我便索性將計就計,裝著傷重不支,落荒而逃。石不為已是面如死灰,全身委頓,此刻忍不住又道:莫非那…那具尸身也是你的…。你的…

  不錯,那具尸身也是我的疑兵之計。。

滿面痛淚,優身臺下的莫不屈,一直和淚而聽,不敢插口,此刻終于忍不住了,顫聲問道:尸身…什么尸身我逃走之后,算定我驚呼必已驚動大哥,石不為便決定不致立時迫來,那時萬竹山莊中正是群豪畢集,有賢也有不肖,我便尋了個平日聲名最最狼藉之徒,將他誘出,點了他穴道,將我穿的衣服,換在他身上,又將那些毒藥暗器,射在他背后…莫不屈忍不住又道但他的面目,終是與你不同  我本待在他面上劃些傷痕,徐些泥污,哪知那些暗器毒性委實太過霸道,那人中了暗器之后,手足四肢,面目五官,競俱都立刻腫了起來,膚色也變為黑紫,七竅懼都破裂,流得滿面是血,根本不需武再做手腳。群豪聽得不由在暗中打了個寒噤。

  莫不屈顫聲道:

好厲害…好狠毒,石不為呀石不為,你又怎忍下得了如此毒手  我方自安排妥當,便聽得有腳步之聲過來,我走也來不及了,便伏身躲在暗中,只見來的便是石不為。他嘆了口氣,接道:

  那時我猶自不能完全斷定他便是主惡之兇,是以便索性屏息靜氣,瞧個究竟,但他…他見到那具尸身之后,面上果然露出狂喜之色,竟…竟在'我'那具尸身上,又狠狠刺了兩劍。說到這里,他語聲也漸漸激動起來,嘶聲道:

  到那時我心中才斷定無疑,但仍猜不出他為何對我那般懷恨,只見他一劍刺下,連劍身都變為烏黑顏色,那時四下無人,他便將那尸身與長劍懼都以衣衫包起,悄悄抬走,也不知是被拋入河鉤中,還是被他掩埋,而我…唉!我便連夜趕回武當,卻不想各位師伯師叔也都在那里。無相大師長嘆截口道:

  好了',下面的話,你已不必再說,這孽障想必總是已將惡貫滿盈,是以蒼天才令我們這些已有多年未曾出山的老頭子,一齊聚在武當鐵神龍大喝道:

孽障。你還有何話說  哪知石不為竟突然翻身躍起,仰天狂笑道:

  好,好,昔日白三空常說咱們這些人里,若論智計,誰也比不上公孫不智,那時我暗中還在不服,直到今日,我才服了,服了。我石不為自問行事周密,哪知卻還是栽在你這小狐貍手里。鐵神龍忽道:

  孽牲,事已至此,你還不痛悔求饒你還敢如此無禮石不為狂笑道:

  事己至此,我痛悔求饒又有何用莫非你們還饒得了我不錯,那些人都是我宰了的,你們要怎樣,只管來吧!鐵神龍狂吼一聲,便待撲上,但身子方動,卻被無相大師、如意老人雙雙拉住,鐵神龍嘶聲道:

兩位如何還不讓我出手  如意老人緩緩道:

  此刻此時,反正再也不怕他能逃上天去,你我不如將此事完全問個清楚,再出手也還不遲。石不為喝道:

什么事石某都已承當,你還有什么好問的  如意老人緩緩道:

  我深知你為人,一些金銀財帛,絕不能打動于你,你究竟是為了什么,才做出這樣的事來直到此刻,這老人說話竟仍是慢慢吞吞,輕聲細語,似乎世上再也沒有什么事,能令他著急。

  石不為默然半晌,突又狂笑道:

  問得好…問得好,世上總算已有一人相信,我石不為不是任何人的威脅利誘所能打得動的。鐵神龍頓足道:

  那你是為了仕么…說!快說呀!

  石不為笑聲突頓,轉了個身,突然仿佛癡了似的,面向東方的曙色,木立不動,別人的怒罵、喝問,他似乎也已全然不聞。

  眾人瞧他神情異樣,也不覺為之一怔。

  只聽他夢囈般喃喃自語道:

  大哥、大姐,你們要我做的事,我都已做了,只恨末能做好而已…還沒有做好的事,還沒殺的仇人,只有等你們去殺了,小弟在九泉之下,必定化為厲鬼,在暗中相助于你們。他語聲中競滿懷怨毒之意,眾人聽得更是一驚。鐵神龍厲喝道:

  誰是你的大哥、大姐誰是你的仇人你本是孤兒,又有什么血海深仇?…你…你究竟是為了什么石不為血一般赤紅的目光,自眾人面上一一望過——人人只覺面上宛如被毒蛇爬過一般,當真是不寒而栗。

  他嘶聲笑道:

  哪些是我的仇人我究竟是為了什么這些事,我死也不會說的…我要叫你們糊里糊涂,暗中的猜疑,直到我大哥大姐的復仇之劍刺入你們身上時,你們再會明白,但那時,哈哈!那時已太遲了。眾人俱都變色,紛紛呼喝道:

誰是你大哥  石不為截口狂笑道:

  誰是我大哥么…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他,這擂臺之上,人人都有可能,你們猜去吧!你們越是互相猜疑,我大哥便越是方便,但你們忍得住不去猜疑么…哈哈…哈哈…哈哈…瘋狂般的笑聲,突然停頓。

  石不為狂呼一聲,仰天跌倒,手腳四肢,面目五官,立刻紫脹。七竅也立時綻裂,紫色的毒血,泉水般流了出來。

  石不為雖然自盡服毒而死,但直到他斷氣許久,群豪耳畔似乎還可聽得到他那瘋狂的笑聲,惡毒的沮咒…

  天色雖已黎明,但大地間卻似乎彌漫著一種不樣之兆——良久良久,都沒有人動彈,也沒人說話。

  方寶兒更足滿面淚痕,不言不動,他冤曲雖已洗凈,但目睹此情此景,心中又怎會有絲毫歡愉之意。

  在這死一般的片刻靜寂中,身形最先移動的,便是石不為的恩師鐵神龍——他競向石不為尸身走了過去。

  他腳上似乎拖著千斤重物,每一步都走得極是緩慢,極是沉冤,定到石不為尸身前,突然反腕拔出背后長劍。

  嗆的一聲龍吟后,四下仍是靜寂如死。

  只見鐵神龍高舉長劍,仰面向天,似是默禱了半晌,然后,便一字字緩緩道:

  第七代掌門弟子鐵神龍,察告在天各位祖師之靈,弟子不肖,教誨無方,以致第八代弟子石不為競背叛門規,作惡江湖,不幸此不肖惡徒,死時仍為本門弟子,竟未及將之逐出門墻…

  他語聲已自哩咽,但仍強忍著接下去,道:

  弟子恨不能在其生前時將之正以門規,只有等他死后戳尸,以正門規。高舉著長劍突然落下,刺入了石不為的尸身。

  死一般靜寂中,群豪甚至可以聽出長劍刺入石不為肋骨的聲音,這聲音雖然短促、輕微,卻還是足以令人戰栗。

  方寶兒轉過頭去,不忍再瞧,群豪也大都悚栗垂首,莫不屈雖然拼命忍住,卻終于為之痛哭失聲。

  鐵神龍目中亦是熱淚盈眶,嘶聲道:

  本門門戶不幸,出此叛徒,弟子實已難逃其責,弟子…突然拔出長劍,回劍往自己咽喉劃去。

  驚呼之聲,終于爆發。

  鐵髯道長、無相大師已閃電般掠向前去,抱住了鐵神龍的雙臂,鐵髯道長猛力奪下長劍,頓足道:

你…你這是何苦  鐵神龍仰天悲嘶道:

  我教徒無方,非但對不起本門師長,也對不起各位,我若不死,我…我怎能心安,怎能謝罪鐵髯道長厲聲道:

  胡說,此事誰能怪你普天之下,又有誰會怪你武林風云激蕩,正值需人之際,你…你怎能輕言一死鐵神龍道:

  我…我…兩位放了我吧!我…

  無相大師突然伸出手來,在他腰畔輕輕一拍。

  鐵神龍最后一個字末說出,頭已倒在鐵髯道長肩上。

  元相大師沉聲道:

  此刻他心情太過激動,還是讓他安睡片刻的好…此后——在這死寂后,便是一場異常的動亂、有的人抿嘴低聲胃嘆,有的人紛紛議論,有的人搶著去拜見掌門,有的人便上去,向這七大掌門寒暄致謝。

  轟動一時的泰山大會,似乎已將如此奇異,而又平淡地結束了。

  于是有的人準備散去,又有的人在四面悄悄去尋找那埋藏的火藥,看來,似乎已無人去注意火魔神。

  其實丁老夫人、萬子良,一本大師,七大掌門,以及方寶兒等人口中雖在說話,但目光卻始終未有片刻離開火魔神身上。

  在這許多道逼人的目光下,火魔神委實動也不能動,動也不敢動,呆了半晌,終于忍不住大喝道:

  你們此刻想必已知道,金不畏等人并非由某家主謀所害的了,為何還如此的服睜睜看某家鐵髯道長厲聲道:既非你主謀,你方才為何要承認火魔神狂笑道:

  某家方才若不承認,豈非害死了方寶兒,事急從權,古有明訓,這…各位莫非還不知道么眾人自是知道的,都不禁為之面面相減,作聲不得。

  火魔神笑聲巴頓,厲聲接道:

  某家言已盡此,你等要將某家怎樣,只管說出便是。群豪各各交換了眼色--所有的目光,懼是猶疑難決,于是萬子良等人一齊望向丁老夫人,鐵髯道長等人都一齊望向無相大師,這許多武林前輩高人,顯然都在以他兩人馬首足瞻。無相大師雙手合十,沉聲道:老夫人有何高見丁老夫人道:但憑大師定奪。

  無相大師手捋長髯,沉吟半晌,緩緩道:

方少俠意下如何  這武林第一門派的大宗師,居然如此尊敬一個弱冠少年的意見,顯見方寶兒此刻在江湖中的份量,已是非同小可。

  萬子良、莫不屈嘴角不禁露出欣慰之色,方寶兒面上都毫無驕矜之意,斂目垂首,恭聲道:

  大師慈悲,弟子怎敢妄言。

  無相大師微微額首,喃喃道:

  不錯,俠義之心,慈悲為主…

  突然揮了揮手,道:

  去吧,快快去吧!

  方寶兒嘴唇微動,似乎說了多謝三字。

  丁老夫人、一木大師、如意老人、萬子良等人,懼都悄然頷首,髯道長面色微變,似乎想說什么,卻終于忍住。

  連武當掌門都無異議,別人哪敢多口。

  火魔神目光四轉,仰天狂笑道:

  既是如此,某家告辭了。

  鐵忍耐長終于忍不住厲叱一聲,道:

  且住!

  火魔神軒眉道:

  鐵髯道長怒道:

  無相大師本我佛心腸,今日饒過了你,你非但毫無感激之意,竟還敢作出如此猖狂之態火魔神狂笑截口道:某家為何要有感撤之意,你等不敢攔阻于我,只不過是畏懼某家那足可令人粉身碎骨的火藥而已,你等勞敢對某家…話猶未了,突有一陣清朗的語聲遙遙傳來。

  這語聲一字字道:

  火藥懼是藏在山林隱處的棺木之中,此刻引線已被老夫毀擊,魔宮弟子也被老夫制住,隱患已除,各位只管放心吧!語聲飄忽,漸去漸遠,擂臺上的群豪,大都瞥見山坡上有人影一閃,麻衣鶴杖,白發瀟瀟,卻瞧不清面目。

  只有潘濟城猜得清楚,這老人正是那日泰山會前,在道上倏然現身,高歌而去,有神龍般見首不見尾的麻衣異人。

  他驚佩之余,不禁更是懷疑:

這老人究竟是誰  群豪驚喜之余,目光自又都轉到火魔神身上。

  鐵髯道長厲聲笑道:

此番又怎樣  火魔神大喝道:

你要怎樣  此人果然不傀為江湖泉雄,在如此情況下,在這許多項尖高手環伺之中,他目中雖不免微露驚惶,但身子仍挺得筆直,仍然毫不肯示弱。

  鐵髯道長目光暴射,方待說話。

  無相道:

  火施主,你只當老僧方才放你,是為了有所畏懼于你么你錯了…錯了,此時此刻,我等如要取你性命,實是如踏螞蟻一般,縱然火藥還在,你也絕無可能發出號令,此點你莫非還不相信火魔神唯有垂下頭去,閉口不語。

  無相大師接通:

  去吧!你還是去吧!老僧但望你以此余生,做些有益人群之事,至于聽與不聽,卻全都在你了。火魔神胸膛起伏,心中也不知是感傀,還是激怒。

  過了半晌,他霍然回首,凝注方寶兒。

  寶兒微微一笑,道:

  一言之諾,萬金不易,你放心吧!

  火魔神尷尬的面容上,現出一絲微笑,道:好,三日之后,自來相見。轉目四望一眼,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分開人群,奪路去了。鐵髯道長頓足道:縱虎歸山,必有后患。無相大師微微笑道:

  殺之失仁,放之取義。

  鐵髯道長展額一笑,道:

  大師說的是,鐵髯錯了。

  群豪眼見得這班武林前輩存仁取義的高風亮節,勇于認錯的寬大胸襟,都不禁自覺傀作,肅然起敬。

  寶兒伏身拜下,恭聲道:

  多謝前輩此番…

  他話未說完,已被無相、鐵髯兩人雙雙扶起。

  無相大師微笑道:

  老僧今日得見人中之龍,實覺當為江湖慶幸…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如今泥污已洗,寶珠當可大放光明。鐵髯道長捋髯大笑道:

  大師說的是…方寶兒,你切莫忘了大師教誨,好自為之,今日之江湖,已是你縱馬逐鹿的時候了。寶兒伏身再拜,道:

  多謝教誨。

  丁老夫人、萬子良、一木大師、昆侖、峻峭等備大掌門,俱都圍了上去,面帶欣色,佳言相慰。

  小公主在一旁癡癡地瞧著,目中突然流下淚來。

  群豪眼見方寶兒今日的光榮,想及他昔日所受的冤曲,所受的叮擊,也不禁為之感愧交集,熱血奔騰。

  人人都能體會得到,方寶兒今日的光采,是經過多么艱苦的奮斗才能得來的,這本是件激動人心,感人至深的事。

  也不知是誰,首先呼出方寶兒三字,剎那之間,這三個字便涌成一股浪潮,歡呼的浪潮。已將離去的人群又復聚來。人人口中都在大呼著道,方寶兒…方寶兒…

莫不屈熱淚盈眶,既悲于手足之凋零,又喜于寶兒之茁長,一時之間,他也不知所流的眼淚是悲哀還是歡喜  鐵娃更是手舞足蹈,不住拍掌道:

  大哥好,有這樣的大哥真好。他本拙于言詞,此刻更不知該說什么才能表示出自己心中的歡喜。

  東面一群人似乎早已商量好了,此刻齊聲道:

  請方少俠露手功夫讓咱們開開眼界。

  這呼聲立即得到所有人的響應,群豪立時全都大呼道,請方少俠露手功夫讓咱們瞧瞧,請方少俠…方寶兒又何嘗不是早已熱淚盈眶,口中道:

  各位…各位…在下…

  他此刻縱能說出話來,也早就被歡呼之聲淹沒,何況他此刻實是滿心激動,哪里還能說得出話來。

  如意老人微笑道:

  寶兒今月若不露兩手功夫,這呼聲只怕再也不會停止了。寶兒垂首道但…弟子…弟子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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