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銀鈴般一笑,隨手搞下帽子,滿頭黑發,立刻流云般披散下來,她輕笑著道:
你可認得我 萬老夫人終于站直身子,凝目望去,只見她粉面姚腮,柳眉櫻唇,一雙靈活明亮的脖子,更含蘊著千萬種風情,在黑暗中蒙朧望去,當真是美絕天人,萬老夫人雖也是女子,卻也不覺瞧的呆了,喃喃道:
我見過你,但…但在哪里見過,卻想不起了…奇怪奇怪,如此美麗的人兒,我只見過一面,便該不會忘記的。青衣麗人笑道:
你再想想…六年前…五色帆船上…那時我還是個孩子,你縱未對面見過我,但必定在遠遠瞧過…萬老夫人脫口道:
小公主…你是小公主。
小公主嫣然道:
不錯,我知道你是認得我的。
小公主,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可莫要害我…你…你放我這可憐的老太婆走吧,我永遠忘不了你的好處。小公主忽然嘆了口氣,道:
你要走,我自然不會攔著你,但…唉!放著個天大的良機便在跟前,你卻要走了,豈非可惜!萬老夫人眼睛又亮了,道:良機什么良機小公主眨了眨眼,道:
你可愿將方寶兒擊敗么 這種露臉的事,還有誰會不愿做,只是…只是要將那小狐貍擊敗,豈是容易的事。小公主緩緩道:
只要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便會知道要將方寶兒擊敗,原是再也容易不過的事了,誰都可以做到。萬老夫人狂喜邀:
什么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我的好公主,你就快些說吧,我早已對那小狐貍恨得牙癢癢的了。小公主笑道:
不錯,他的確是個小狐貍,所以他此刻看來雖還是蠻神氣的樣兒,其實全身武功,卻已盡失…萬老夫人脫口道:
我為何要騙你 萬老夫人一口氣吃了四塊酥糖,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喃喃道:
好小于,這次看我老人家如何收拾你!
小公主道:
但你只淮將他擊敗,卻不可傷他一根毫發,否則…她面上嬌美的笑容忽然斂去,隨手在假山上一拍。
萬老夫人全末聽得任何聲響,但那山石已一塊塊碎落下來,這是何等陰柔狠辣的掌力,萬老夫人面色不禁又變了,顫聲道:
為何不可傷他 小公主道:
這其中自有原因,但你卻不必知道,更不可將這秘密泄漏,否則,我發誓必定會要你后悔的。她并未說出什么狠毒的話來,但言語中自有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萬老夫人如此兇狡的人,競也不禁為之打了個寒噤,口中強笑道:
你只管放心,我老婆子絕不會如此不知好歹的。小公主展顏一笑,道:
如此就好,你只要好好聽我的話去做,日后必定還有你的好處,知道么…好,快去吧!柳腰轉折,又沒入黑暗中,萬老夫人垂首稱是,再拾起頭來,她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群豪多已注意到一個微妙的情況——那與方寶兒關系密切,不借為方寶兒與人作殊死之戰的淮陽楊不怒,此刻競連瞧也不瞧寶兒一眼,方寶兒呼喚于他,他也不理不睬,方寶兒向他走過去,他遠遠的便躲開了,方寶兒呼聲已因痛苦而顫抖,他也似全不放在心上。
但是他自己面上也已流露出悲憤痛苦之色,天上飛花冷冰魚負手而立,冷眼旁觀,嘴角正嚼著一絲冷笑。
作主人的齊星壽怔在那里,似已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燈光雖然輝煌,人聲雖熱鬧,但氣氛卻甚是令人難堪。
到最后,楊不怒似將避入暗林,方寶兒方待追趕。
突然間,一人大呼道:
小寶兒,還想逃么你婆婆已回來教訓你了。一人隨聲而來,赫然竟是萬老夫人、萬老夫人居然真的回來,這可當真是大出群豪意料之外的事,楊不怒回身,方寶兒駐足,冷冰魚張目,齊星壽皺眉,正自四散的群豪,立時紛紛趕回——萬老夫人已站在方寶兒面前。
方寶兒深深吸了口氣,道:
你真要動手 自是真的!小寶兒,別人怕你,我老人家卻不怕你,十招之內,便要打得你滿地亂爬,你信不信方寶兒暗中慘笑一聲,道:
這簡簡單單一個請字里,當真不知藏著多少辛酸與悲憤,他實不愿死在這老婦人手中,卻又別無選擇,他情不自禁,瞧了楊不怒一眼——這已是最后一眼,他但望楊不怒能了解他的悲哀與不幸,原諒了他,但楊不怒瞧見他目光望來,卻將頭擰了過去。
寶兒暗嘆一聲,但覺萬念懼灰一一活在世上,他已無法做人,他唯有以死來換取別人的寬恕。
乖寶寶,莫要躲,待婆婆一杖打破你的頭,婆婆喜歡你…笑聲中,杖影如山,當頭擊下。
寶兒咬了咬牙,暗道一聲:也罷1非但全不閃避,反而將身子對那沉重的杖影迎了過去。
群豪脫口驚呼,楊不怒面色慘變,眼見方寶兒的鮮血,已將染紅畫舫前這片碧綠的草地。
哪知萬老夫人拐到中途,突然變勢,泰山壓頂變為斜劈華岳一杖竟擦著寶兒衣衫而過,全末傷著他一絲毫發。
寶兒又驚又奇,但容不得他思索,萬老夫人第二杖又己掃來,寶兒立定決心,還是迎了過去。
哪知萬老夫人這一杖到了中途,竟又改變方向,還是擦著寶兒衣衫而過,全末傷及他皮肉。
寶兒更是驚奇,更是不解。
卻聽萬老夫人喝道:
果然好身法。
她長杖急如風雷,瞬息間又攻出四招,但見杖影如山崩裂,杖風如狂飄過地,招式詭秘,聲勢驚人!
群豪不禁暗暗驚嘆,這萬老夫人雖然狡猾無賴,但武功卻著實不差,江湖中實難有幾人能接得下她這根長杖。
但此刻她這四招擊下,每一招俱都是寶兒身旁擦身而過,只要有一寸之差,方寶兒立時便將筋斷骨折。
但就只這一寸之差,萬老夫人競似都不能越過。
寶兒已驚奇得幾乎呆住了,他再也想不透萬老夫人怎會使出這么招式——這老婆子莫非是瘋了 但在群豪眼中,卻都認為方寶兒武功之深,已入化境,萬老夫人杖勢無論如何變化,方寶兒事先競都早已算中,是以他每一著都能搶得先機,不等萬老夫人杖勢改變,炮已先立于不敗之地。
最驚人的是,他每一次竟似乎都能算得分寸不差,每一次都能令萬老夫人的長杖堪堪擦身而過。
他絕不肯多費氣力多避一寸,也絕不會少避寸,這時間、部位,算的是何等準確,這鎮靜的功夫又是何等驚人!
眾豪再也忍不住為方寶兒喝起彩來,齊屋壽、潘濟城瞧得眉飛色舞,冷冰魚卻不禁為之面目變色這時萬老夫人又已擊出四招,這四招自仍傷不著寶兒。
群豪已將人大呼道:
十招過了…十招過了…
萬老夫人突然大喝一聲,雙手策杖,立劈而出。
這一杖勢如雷霆,在別人眼中看來,勢威煞是驚人,但方寶兒卻瞧得清楚,她這一招中實是空門大露。
但聞萬老夫人低語道:
呆子,還不出手 方寶兒怔了一怔,不由自主,揮掌而出。
他明知自己此刻功力全失,這一掌實連普通壯漢都無法擊倒,何況萬老夫人這樣的武林高于。
哪知他手掌方揮,萬老夫人身子已凌空飛起,口中也發出了慘厲之驚呼,仿佛他這一掌中,本含蘊著驚人的內力,掌式雖未到,單只掌風,萬老夫人已無法抵擋,竟被震飛了出去。
群豪本未瞧出方寶兒這一掌是如何發出的,只瞧見他掌勢輕揮,萬老夫人身子便飛了出來。
這是何等巧妙的招式這是何等深厚的內力——群豪那驚贊的呼聲,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
方寶兒自己卻也被驚得怔住。
只見萬老夫人身子凌空翻飛,慘呼連綿不絕,接連翻了三兩個筋斗,方自砰的一聲,重重的跌了下來。
她臃腫的身子,在地上接連滾了幾滾,滾入黑暗中,掙扎著爬起,跟隨飛逃而出,口中猶自罵道:
好,小寶兒,你記住,我老人家饒不了你。方寶兒卻瞧得目定口呆,暗問自己: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狡猾的老婆子如此做法,究竟是為的汁么這其中難道又有何詭計但人家犧牲了自己,保全了他的性命與聲名,無論如何去看,都是出自好意,又怎會有什么詭計 青衣小帽的小公主,悄悄藏在一座假山后,遙遙觀戰,她瞧見戰局如此,不禁又是驚奇,又是著急。
她喃喃暗道:寶兒的武功難道已恢復了么…不,這是絕不可能的事!這必定是萬老夫人在其中搞鬼…但,但這只老狐貍莫非是瘋了么她為何要如此做如此做對她又有何好處她雖是玲瓏剔透的水卻也想不出這是為了什么只見觀戰群豪,都已改換了面色,對寶兒刮目相看。
小公主咬了咬牙,跺了跺足,輕聲道:
小鬼,你等著瞧吧,要你好受的,還在后頭哩!撩起衣襟,輕躍下山,一轉眼,使投入黑暗中,瞧不見了。寶兒卻仍果呆的怔在那里,猶自喃喃道:
這是為了什么一些原本不該害我的人,都害了我;而原本必定會害我的人,反而沒有害我…目光抬處,使發現冷冰魚已站在面前,雙目直視著他,良久良久,突然出手,抓向寶兒。
寶兒微微一驚,哪知他只是握了握寶兒的手腕,并無絲毫與寶兒較量之意,他面上雖仍無笑容,口中卻道:
好功夫,我先前錯看了你。
寶兒油油道:
但…但此次…
冷冰魚沉聲道:
但你我之間,還是少不得要有一戰,月圓之夕,泰山之巔相見。微一抱拳,轉身匆匆去了。
潘濟城亦已走來,此刻微渭道:
這冷冰魚狂傲,卻也不失為一條有肩胛、有骨氣,敢說敢做,響當當為好漢子。寶兒額首嘆道:
正是。
潘濟城笑道:
但若以他與閣下相比,其間相隔,仍不可以道里計,閣下今日之表現,實已夠令人五體投地。方寶兒苦笑道:
但…但今日…
齊星壽應聲道 方少俠武功之深,實如汪洋年,所會高手也還不少,但夜下部連方少俠武功身法之奧妙之處在哪里都瞧不出來。方寶兒苦笑暗道:今日之武功身法,哪有絲毫奧妙之處只是此時此刻,他心中縱有話說,別人也不讓他說出來,群豪已將他團團圍住,既不讓他說話,也不讓他出去,寶兒滿心焦急,只有伸長了脖子去望楊不怒,楊不怒站得遠遠的,也正在瞧著他、
方寶兒呼道:
楊七叔…七叔,小侄…
他不喚還好,這一呼喚,楊不怒反而轉身走開了,寶兒空自急得滿頭大汗,卻也無可奈何。
他此刻功力若是未失,早巳擠將出去追趕,怎奈他全無絲毫氣力,只是眼睜睜地瞧著楊不怒越走越遠。
群豪圍得更密了,七嘴八舌,紛紛道:
方少俠今日駭走了冷冰魚,戰敗了萬老夫人,可說,大獲全股,悶氣全出,卻不知方少俠此時此刻,是否有所感懷方寶兒又急又怒,突然大聲道 今日之戰,全是萬老夫人故意讓我勝的,我…我此時此刻,唯覺自已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他終于忍不住了,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
哪知別人卻紛紛笑道:
方少俠委實太謙了,在下們雖然有跟無珠,雖然瞧不出方少俠武功之奧妙,但誰勝誰負,總還是瞧得出的。還有人笑道:
在下昔日也曾瞧見方少俠出手,卻總是未瞧出方少俠的好處…嘿嘿!那時方少俠的武功,可真有些像是騙人的玩意兒,但今日…今日在下卻瞧出方少俠武功的好處了,就憑方少俠閃避的那幾手,嘿嘿!可真教人瞧得眼花繚亂,從心眼兒里叫好。又有人笑道:
從今之后,若還有人再說方少俠是騙子,那人必定是瞎了眼睛。方寶兒聽得唯有暗中苦笑:江湖中之是非黑白,委實難以分清,我昔日真憑武功得勝,他們卻說我像是騙人的,今日我真的騙人了,他們卻偏偏定要說已瞧出我武功的好處。這一得一失之間,怎地如此莫名其妙他越想越覺哭笑不得,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畫舫之中,有的贊美,有的敬酒,直閻了將近一個時辰,還不肯罷手。
等到方寶兒回到房中,已是精疲力竭了。
這時寶兒已從齊星壽口中得知,萬子良、鐵鍵與莫不屈等人,此刻正四下去尋訪呂云、魚傳甲等人的下落,自也在打聽方寶兒的消息,他們是分路探尋,但數日間,便要在此間聚首,是以楊不忽便等在這里——寶兒自然也只有等在這里,在齊星壽精致的客房中歇夜涼如水,晚風中仍不時有轟飲談笑聲隱隱傳來,燈映木葉,窗上面影紛亂,寶兒之心境,卻比窗影更亂幾分。
楊不怒竟未回轉他原住的房中,不知到哪里去了,齊星壽雖再三安慰:
楊七俠必定不會走的。但寶兒心中,卻猶不能釋然。
最令寶兒不解的,自然還是萬老夫人,她為何如此做法她要的究竟是什么這其中是否還另有主謀之人 更深人靜,寶兒仍是輾轉不能成眠。
突然問,窗外輕輕一響,
寶兒霍然翻身而起,輕叱道:
什么人 窗外輕輕噓了一聲,寶兒趕到窗前,出手推窗,只見一顆白發蒼蒼的頭顱,白糖頭倒接下來,赫然正是萬老夫人。
夜色中,只見她滿面懼是詭秘的笑容,道:
小寶兒,你的恩人婆婆來看你了,你還不出來說話寶兒又驚又喜,怔了半晌,沉聲道:
我正要找你,問你為何如此 廢話少說,屋里亦非說話之地,暗中也必定有人窺伺,你趕緊出來吧!一只手由窗外伸了進來,競將寶兒身子提了出去。
寶兒既不能呼喊,也無法掙扎,只見萬老夫人已翻身自檐頭躍下,不由分說,拉著他向黑暗處奔去。
到了一片花林中,遠處燈火已遙如天星,風歐草動,流水嗚咽,顯見是這園林中最最冷僻的一個角落。
萬老夫人這才停下腳步,回首笑道:
小寶兒,你可知婆婆我方才為何救你么婆婆我方才只要來一手真的,立刻就要了你的小命。寶兒勉強忍住那急促的喘息聲,道:
我本奇怪,你究竟為了什么 婆婆我知道你一輩子也猜不出的…取出顆冰糖梅子放在口中,慢吞吞接道:
你此刻根本全被蒙在鼓里,什么事都不知道。寶兒想到小公主之對他忽冷忽熱,火魔神之突然將他放了,萬老夫人此刻又如此對待于他…。
他不由嘆息一聲,道:
不錯,我此刻的確有如被蒙在鼓里一般,什么事都不知道,但…但此中秘密,你難道知道萬老夫人也不回答,自管悠然笑道:
你知你此刻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監視之中,無論你去哪里,要做什么,都逃不過別人的耳目寶兒長嘆道:
這個…本已在我意料之中。
你可知道誰在監視于你寶兒沉吟道:我只知必是五行魔宮中人,卻不能確定是誰 監視你的,本是你的老朋友。
寶兒突然動容,脫口道:
莫非是小公主 你還算是聰明,不錯,就是她。
寶兒道:
我功力已失,莫非便是她告訴你的 不錯,你可猜對了…若不是她告訴我,我老人家可還真不敢和你這小老虎動手。寶兒目中露出喜色,道:
我知道了,想必是她要你手下留情,故意輸給我 這次你卻猜錯了,她雖要我留下你的性命,卻要我將你擊倒,好教你在天下英雄面前丟人現眼,那么,你便只有乖乖地回到她裙下去了…她留下你的性命,只因你對五行魔宮還有用處。寶兒仿佛一連被人在臉上摑了無數掌,木雞般呆立在那里,良久良久,方才慘然一笑,道:
這也怪不得她,五六年來,她始終在五行魔宮熏染之下,她本是個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就仿佛是張白紙,跟著那些惡魔,自然會被染黑了。
直到此刻,你還在處處為她著想 寶兒垂首喃喃道:
我自然要為她想的,她本質是那么可愛而善良,此刻她身上縱已染了不潔之色,但…但我發誓,總有一日要將她洗干凈的。
不想你倒真是個多情種子。
寶兒霍然抬頭,道:
既是如此,又是誰要你手下留情,故意輸給我的萬老夫人悠然咀嚼著梅子,微微笑道:此人武功通神,智慧如仙,便是將火魔神、木郎君、士神君、金河王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寶兒道:
此人能令你在背后都不敢罵他,自然有些手段,他是誰萬老夫人緩緩道:
白水宮的女宮主,水仙娘。
寶兒聳然道:
她…她莫非便是水天姬的母親 正是。
寶兒又驚又奇,道:
她既然也是五行魔宮中人,為何要如此對我莫非…莫非她是為了水天姬,方自如此萬老夫人微微笑道:
此事說來話長,并非如此簡單。
寶兒皺眉道:
但你卻不妨說得簡單些。
水天姬失蹤之后,水仙娘娘心痛愛女,不免遷怒到木郎君、金河王、士龍子等人,在這五年間,她便以她那超凡的武功與智慧,將金、木、火、土四宮的主人,全都逼出了神宮,又將他們這幾人的兒子擒住,作為人質,是以那四宮人雖然激憤,卻也不敢妄動。寶兒動容道:
她競以一人之力,將那四宮人全都逼走 這自然還有我老人家幫她。
寶兒道:
不錯,我!我親自陷她分別至那四宮之中,與四宮主人,一一立下賭約,一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暗中擒住了他們的兒子,等到四宮主人賭約輸了,他們的兒子已在我們掌握之中,他們只有乖乖的如約離去,奇怪的是,火魔神那寶貝兒子并末落入我們手中,火魔神卻也聽話得很…嘿嘿!火魔神那兒子雖不爭氣,但火魔神卻始終拿他當做命根子。寶兒恍然付道:火神之子與王半俠的勾當,火魔神果然全不知情,再以時間湊巧,火魔神便以為他的兒子也是被水仙娘擒去的了…這也就難怪他從未向我探詢過他兒子的消息。他心念閃動,口中卻道:
如此說來,水仙娘若是始終不肯放走人質,那四宮主人,豈非使永無復仇之一日 除非那四宮門下能有一人,敢單獨進入白水宮中,以同樣的賭約,勝過白水夫人,否則水仙娘是萬萬不肯將人質放手的,而那四宮門下,再等一萬年也休想出現個能勝過水仙娘的人。寶兒出神半晌,喃喃道:原來如此。
他此刻自然已猜出火魔神要求他做的,想必便是要他獨入自水宮,與那白水夫人一決勝負。
這件事委實只有他能做到,只因普天之下,只有他還有勝過水他娘之望,寶兒沉吟半晌,突又問道:
小公主既知你是白水宮的人,為何還要你…萬老夫人截口笑道:
像我老人家這樣的人物,無論做什么事,自然都是在暗中策劃的,別人又怎會知道寶兒道:
你既在暗中策劃,為何又出來…
萬老夫人又自截口道:
此番我老人家出來,便是要打聽那四宮的動靜,卻在無意間得知,那四宮主人原來竟是要以你作對付水仙娘的人。寶兒道:
你…你怎也知道了 寶兒道:
這…這莫非是你準備用來埋我的 不錯,我殺了你,埋起你的尸身,讓天下武林群豪,都只知道你又偷偷溜了,你怕不怕寶兒突然冷笑道:
你方才故意敗在我手下,保全我的聲名,此刻又如此威脅于我莫非你也有什么事要求我做 不錯,小寶兒,算你聰明,你若肯乖乖的聽話,我老人家就饒了你的性命,否則…寶兒厲叱一聲,忽道:連火魔神那般人物,都無法威脅于我,你——你也配——一句未曾說完,突然雙手捧腹,彎下腰來。
萬老夫人奇道:
你這是作什么 就在這剎那之間,寶兒額角之上,已進出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蜷曲著的身子,也起了陣陳痙攣。
他顯然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嘴唇啟動,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萬老夫人瞧了半晌,變色道:你是中了毒還是受了傷寶兒道:
我…我…
萬老夫人突然放下長杖,扳起他身子,右手依次自他丹田左近之十余處穴道一一按過,她每按一下,寶兒便忍不住輕輕呻吟一聲。
若非痛楚已達極處,寶兒又怎會呻吟出聲。
你如此痛,已有多久 寶兒道:
這兩日來,每隔不久,便要發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劇烈。要知人在病痛之中,對別人之問話,常常會在不知不覺間回答出來,只因縱是鐵打的好漢,在病痛之中,也會變得十分軟弱。
萬老夫人喃喃道:
想不到…想不到,你毒勢竟是如此嚴重,想來除了他們的本門解藥外,別人是難將你功力恢復的了。寶兒嘶聲道:你…你走…萬老夫人冷笑道:
我自然要走的。
突又取起身畔長杖,霍然站起身子,凝目瞧了寶兒半晌,冷冷笑道:
我老人家本想留下你性命,為我老人家辦事,誰知你已成了個廢物,縱然留下,也無用了。話猶未了,長杖突起,向寶兒疼痛最劇處的穴道點了下去,但見杖頭一顫,已接連點了寶兒三處大穴。
這三處大穴縱然被普通壯漢所擊,也難免咯血而死,何況萬老夫人這樣的武功,又何況她本是下的毒手。
寶兒輕呼一聲,身子突然彈起,不偏不倚落入那新挖的土坑中,這本是萬老夫人用來嚇他的,此刻卻真的做了他的墳墓。
但萬老夫人一杖點過,身子竟也似被震得立足不穩,跟路退出數步,撲地一聲跌坐在地。
只見她面色早己大變,虎口亦被震裂,呆呆地望著土坑中的方寶兒,目中充滿了驚駭詫異之色。
原來她方才長杖點中寶兒穴道時,競突有一股大力,激射而出,這股力道正如地下急流一般,若有了缺口渲泄而出,那一泄之力,是何等驚人,連萬老夫人這樣的功力,競也全然無法抵抗。
她跌坐在地,呆望了半晌,顫聲道:
你…你莫非功力并末失去,只是裝出那樣子來騙人的我…我老婆子總算對你不錯,你…你可莫要害我。她疑神疑鬼,自言自語,嚼咕了半晌,地穴中的方寶兒,卻全無動靜,她捏起塊泥土擲了過去,寶兒仍然全無反應。
她這才壯起膽子,悄悄爬過去,只見寶兒牙關緊咬,面上全無血色,伸手一摸,手足亦是冰涼如鐵。
萬老夫人悄悄站起來,喘了幾口氣,定了定神,悄悄道:
這…這簡直是個妖怪,小妖怪,到死了還要作祟害人。說到這里,自己竟似也被自己嚇住了,機伶伶打了個寒噤,趕緊舉起長杖,將坑邊掘出的泥土,又填了下去,眼見方寶兒身子,已將被泥土完全掩埋,已只剩下一顆頭顱,萬老夫人一面正待將最后一堆泥土撥下去,一面喃喃道:你好生在這里安息吧,莫要再出來作祟,等到你尸骨都已腐爛,變作花肥,后人見到這叢花特別繁茂,必定會感謝你的。只見泥土已漸漸要將方寶兒面目掩沒,她方暗中松了口氣。
突然間,遠處似乎有人語腳步聲傳來。
人聲入耳,萬老夫人長杖點地,身子已凌空而起,飛也似的向黑暗處掠去,她身子雖臃腫,反應卻仍是靈敏無比。
方寶兒穴道自被長杖點中,他丹田之處,便有無數股氣流激射而出,他身子競不由自主被激得彈了起來,跌入那士坑中。
等到他回過神來,他丹田之處的痛苦,競已霍然消失,但四肢卻突然變得酸軟無力,連指尖都似已無法抬起。
這種奇異的變化,連他都猜不出究竟是什么緣故只聽得萬老夫人在那邊喃喃低語,到后來萬老夫人以泥土埋起他的身子,他也完全無法反抗,索性始終咬緊牙關,閉起眼睛,不言不動一一萬老夫人在驚惶之中,競末發現他還有微弱的呼吸,他身子也還有感覺。
他只覺那冷涼而潮濕的泥土,埋起了雙足、雙腿,埋起了他丹田、胸腹。剛剛已將埋著他咽喉。
他胸膛已被壓住,呼吸更是不通,心中迷迷茫茫,亦不知是恐懼還是慌亂還是麻木這種被人活埋的滋味,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形容得出 到最后,終于有一片泥土,撤上他面目,他胸中的悶氣,眼見再也無法吐出——永遠再無法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