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畏擲杯而起,大聲道:
對!戰!不戰的是孫子!
寶兒目光轉向公孫不智,道:
不智二叔…
公孫不智微微一笑,截口道:
我只不過是要叫你多加小心,分外留意而已,又豈是要你做畏戰退縮之人金不畏拍案大呼道:
只是你勝固要勝得光明堂皇,敗也得敗得轟轟烈烈,好教天下高朋豪杰都知道,咱們還有方寶兒這么個英雄侄子,日后若有人提起方寶兒三個字來,我金不畏面上也要增幾分光采。金祖林舉杯狂笑道:
好個方寶兒!且與我金祖林先痛飲三百杯…哈哈!若是英維豪杰輩,會得一欽三百杯。酒雖未必醉人,但又有誰能不為此輩英雄之豪氣所醉窗外驕陽滿天,正是個要教英雄試馬,逐鹿中原的好日子。
馬行如龍,直奔洞庭湖。
桐庭湖畔,岳陽城左,鎮湖莊中,也有五騎飛馳而出,直奔洞庭,為首一人坐下烏騅馬,手提紅纓槍,一身黑緞緊身武士裝,頭上黑帶束發,身上,兩道劍眉之間,神情凝重,一雙屋目之中,卻閃動著異樣興奮的光芒,風歐槍頭紅纓,馬鬃根根如箭,驟眼望去,當真有如溫候復生,子龍再世一般,一種少年英發之氣,逼人眉睫,令人不得不側目而視。
曉露滿天,洞庭湖上煙水迷蒙。
十余人卓立湖邊,聽得蹄聲破霧而來,其中一人道:
蹄聲來勢這般迅快,想必這是三湘第一條好漢'寶馬神槍'呂云來了。話聲方落,人馬已到了眼前,烏駿馬上少年健兒揚聲大叫道:
岳陽呂云依約前來,不知哪一位是方少俠 湖畔一條人影閃出,抱拳道:
方寶兒在此恭候大駕。
呂云翻身落馬,先向四下微一抱拳,朗聲道:
萬大俠、金大哥,以及各位叔伯前輩兄弟,恕呂云兵刃在身,不能全禮。萬子良、金祖林、七大弟子紛紛謙謝,呂云目光已筆直凝目在對面這紫衫飄飄,含笑卓立的少年身上。
乳白色的曉霧中,只見他身子雖不十分高大,但從頭到腳,配合得無一不恰到好處,正宛如絕代名手所塑之英雄石像一般,教人全不能增減一分,但他神情間卻全無石像之冷削肅殺,一雙光采照人的眼睛里,滿含親切之笑意,正是要教男子瞧了傾倒,女子瞧了神醉。
呂云暗中不禁喝得聲采,抱拳朗笑道:
在下今日能與少俠這般人物交手,當真雖敗猶榮。方寶兒笑道:
小弟今日唯有討教之心,并無求勝之意,但請云夢萬大俠為證,你我勝負一出,立刻收手。呂云道:
任憑尊命!雙臂一振,長槍挑起,槍頭紅纓顫動,宛如千百朵紅花,漫天飛舞。
方寶兒倒退半步,反腕拔劍,劍長三尺七寸,劍身灰暗無光,驟看不知是何物所制,仔細看來,卻是柄本劍。
寶馬神槍呂云一服瞧過,雙眉徽皺,厲聲道:
方少俠莫非是瞧不起兄弟么怎地以木劍交手方寶兒肅然道:
此劍乃家師所賜,名曰‘心劍'。雖無削鐵如泥之利,卻有通變萬方之妙,只有一心存在,無異百煉精鋼。這番話說的又是哲理微妙,內含妙謗,呂云雖然半解不解但面上已無不滿之色,沉聲道:
既是如此,請 請字出口,身形展動,漫天槍花,盤旋飛舞。
槍稱百兵之王,本是沙場交鋒,沖鋒陷陣時名將手中利器,武林豪杰,多半不敢隨意使用。
但此番呂云竟將之作為隨身兵刃,招式上果有獨到之處,一柄八尺長槍,竟被他使得隨心所欲,運用自如。
槍尖破風,赤赤作響,紅纓閃動,更是攝人魂魄。
兵訣有言:一寸長,一寸強此刻這八尺長槍正是發動了他那獨有的威力,槍影籠罩處,一丈方圓內,對方休想進身。
方寶兒平劍當胸,身形游走,呂云連環四十八槍已使出十余招之多,他竟似仍無法還手一擊。
莫不屈雙眉緊皺,沉聲道:
與此等長兵刃交手,必須欺進身去,方有勝望,總是在外圍游走,只怕…公孫不智道:
寶兒武功雖是妙韻天成,但交手經驗顯然不足,他本已早該施出進迫之招式,不該如此猶疑。石不為突然道:
無妨,好!
要知少林、武當兩門,招式一以雄渾凌厲著稱,一以輕靈鋒利見長,路雖不同,而殊途同歸,招式懼是以攻擊進迫,搶得機先為主,但石不為天性冷靜,武功也講究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是以也唯有他能瞧出寶兒這后發制人之妙,正是武道中最最精奧之處。
只見方寶兒面色平和,似笑非笑,既似專心貫注,誠心正意,又似心有別屬,早巳神游物外。
呂云戰志高昂,招式更是凌厲,槍風更是尖銳,四下濃霧,一片片被槍風撕碎,有如柳絮般支離飛舞。
方寶兒突然微微一笑,平平一劍削出。
這一劍施展的非但毫無煙火氣,也毫無斧鑿痕跡,正是妙韻天成,揮然自如,仿佛劍勢本是天成,只不過蒼天假寶兒之手使出,這劍勢天下武林,數十劍派從無一人使過,但七大弟子等人卻又覺得它仿佛恒古以來,便已存在,只等著在這最最微妙的關鍵時使出。
這一招用在別處也許毫無用處,但用在此間,卻當真是妙到毫巔,無以復加。
呂云連綿不絕的招式,竟被這一劍截斷。
他終究不愧為萬中選一之武林高手,大驚之下,雖驚不亂,退步、沉腰、挫腕、撤槍,方待改變槍路,再作進擊。
哪知方寶兒掌中木劍已輕輕搭住了槍尖,他并末用絲毫氣力,但呂云槍勢卻似已被一道掙不脫,剪不斷,斬不開的無形枷鎖緊緊鎖任,饒是他連變十余種身法,連換十余種招式,卻再也休想將長槍施展、方寶兒仍是面帶微笑,神情顯得那么安詳而從容,而呂云卻已是智窮力竭苦不堪言。
萬子良等人早已瞧得聳然動容,突見呂云倒退三步,撒手拋槍,仰天長嘆一聲,黯然垂首無語。
方寶兒緩緩收劍入鞘,俯身拾起長槍,雙手捧到呂云面前,他口中并末說什么安慰勸解之言,但面上那親切的笑容,卻遠比世上任何言語都要令人感動,只因這笑容里既無絲毫驕矜之意,更沒有任何矯揉做作之態,正與他方才還未交手時的笑容,一樣親切而自然。
呂云在他這帶笑的親切目光注視下,頓覺自己之敗,既非可恥,辦不可悲,抬頭一笑,朗然道:在下練武十余中,自覺已練得蠻不錯的了,哪知世上競有方少俠這般的武功,竟有那般精妙的招式。他長嘆一聲,接道:
最妙的是,此招竟是專為了方才那一剎那間在下所使的招式而生,兄臺若是早使片刻,或是遲使片刻,在下便都能解救,在下發招的部位與時刻若有絲毫偏差,兄臺那一招也無用了。萬子良長嘆截口道:
這就是武功中最最精奧之處,既不能有毫厘之差,亦不能有剎那之誤。金視林道:
今日我金祖林總算開了眼界,只可惜此地無酒,否則我真要恭恭敬敬,敬你三杯。呂云道:
各位若是不嫌簡陋,便請至敝莊小酌三杯。方寶兒微笑道:
改日必來騷擾,但此刻…
呂云道:
此刻方少俠莫非還有什么事么 鐵娃突然大聲道:
我大哥要在這兩個月里,轉戰四十城,迎戰四十高手,哪里還有功夫喝酒嘉魚城,面臨長江,城內雙魚鏢局,名重江南。雙魚漂旗行經處,江南黑白兩道豪杰,多少都得買個交情。
昔年創立鏢局的老兄弟兩人,二俠魚銀甲早已仙去,大俠魚金甲三年前亦已洗手歸隱,安享余年。
但雙魚鏢局威信非但未衰,而且日有起色,這全因鏢局的當代主人,二俠魚銀甲之子,承桃兩房煙火的江上飛花魚傳甲不但武功高強,而且精明強干,乃是江南少年名俠中之佼佼者。
清晨,無霧。
嘉魚城郊,長江岸邊,萬子良、金祖林、牛鐵娃、莫不屈等七大弟于,以及一身紫衣的方寶兒,早已卓立江邊。
江濤滾滾,朝日被云而出,滿江燦爛金光。
金祖林皺眉道:
魚傳甲架子倒不小,此刻競還未來。
萬子良道:
這'江上飛花'魚傳甲,非但地趟招式獨步江南,一袋飛魚刺亦是極為霸道的暗器!
公孫不智道:
聞說此人一面施展'刀中夾拐,地趟三百六十招',一面還可施放暗器,魚金甲退隱之后,昔年長江巨霸'磕江龍'便存心要動動'雙魚漂局'的鏢車,哪知不出二十招,便折在他這'一手三絕拉'下,此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寶兒你可得分外小心才是。方寶兒微微一笑,還未答話,鐵娃突然道:
來了!
他非但目光敏銳,而且身子至少比人高了一頭,目力所及之處,自然要比別人遠得多。
只見密壓壓一大群人,向江邊移來,來到近前,便可瞧出為首一人身材短小,滿身華服,腳步異常矯健。
萬子良道 此人便是'江上飛花'魚傳甲。
金祖林皺眉道:
呂云應約時只帶著四個家丁,他卻帶了如許多人來,是要向咱們示威還是想以多為勝萬子良道:
此人雖然機智深沉,但倒非奸狡無恥之輩,跟著來的,只怕是聞訊趕來瞧熱鬧的他果然不愧是江湖中之所輪老手,猜的果然不錯,這一片人群中除了有雙魚漂局的兩位源頭,一個趟子手外,其余的三十余人,果然懼是自附近城市中,連夜趕來自要瞧瞧這一劍擊敗寶馬神槍的少年英雄,武功究竟有何擦人之處,能不能再將這一手三絕拉魚傳甲擊敗 魚傳甲目光銳利,短小精悍,眉字間微帶少年得意之人難受的傲氣,一身五花錦衣更是異常華麗惹眼。
朝陽將他緊身衣上的金花照得閃閃發光,他面上亦是容光煥發,自鏢伙手中接過刀拐,離群大步而來。
方寶兒緩步而出,抱拳含笑道:
方寶兒候駕。
魚傳甲年紀雖輕,但氣度沉凝,不輕動,不輕言,只是目光瞧著寶幾,也不禁露出贊賞之色。
仍是云夢大俠萬子良作證,短短幾句話便作了交待,這時人群中已傳出一陣陣竊窗私語。
人的名,樹的影,萬大俠威鎮天下,果然是位英雄!卻不知池和這位姓方的少年英雄有何關系那邊就是近日方出山的七大弟子了,良駟群中,果無駑馬,但看模樣他們也與方少俠關系非淺。喝!好一條大漢,他又是誰 直到此刻為止,江湖中并無人知道寶兒與鐵娃的來歷,只知他武功甚足驚人,自然不免紛紛猜測。
魚傳甲緩緩道:
接得呂云兄飛柬傳書,說道方少俠武功已通神,武林得見新星,魚某實是不勝之喜。方寶兒道:不敢。
魚傳甲道:
魚萊年幼之際,曾聞得叔伯父執言道:江湖中有位神童,曾在紫衣侯臨危之際受命,擔起迎戰白衣人之責,又曾舍命救了紫衣門下姬妾,大破天風水塘,黃鶴樓頭,舌戰江鄂群豪,揭破王半俠之奸計,今日見了方兄,魚某斗膽猜上一猜,不知方兄可就是…。方寶兒微微笑道:
不錯,昔日那調皮搗蛋的孩子,就是方寶兒。人叢中發出一片稱呼,其中競還有女子的口音。
魚傳甲沉靜的面容上,亦自泛起微笑,道:
舍妹猜的果然不錯,看來方兄今日少不得又要多件麻煩了。方寶兒奇道,
此話怎講 魚傳甲笑道:
舍妹幼時,便最是對傳說中那神童崇拜,是以今日定要逼住我來問問方兄,方兄勞真的就是昔日之武林神童,舍妹便要…話猶未了,人叢中已掠出兩條人影,雖是長衫方巾,男子打扮,但眼波明媚嬌因嫣紅,明眼人一望而知乃是女子改扮而成的。
她兩人一個青衫,一個朱衣,掠到方寶兒面前,只是紅著臉望著寶兒癡笑,也說不出話來。
魚傳甲指著青衣人道:
這就是舍妹鳳甲,另一位乃是江南鐵掌馮家的千金馮素文馮姑娘,她兩人不但想見見方兄,還想問方兄要件東西,以作紀念。群豪見得惡戰之前,突然插入了這一段又可流傳江湖的韻事,都不禁拍掌大笑起來,方寶兒的臉部不禁有些紅了。
他囁囁著,不知該說什么,魚鳳甲、馮素文兩人瞧著他微紅的玉面,那瀟灑中微帶差澀的神情委實容易令少女動情,兩人目光更是熾熱,竟突然竄過來,一人扯住了他一只衣袖,撕了一塊衣襟,又嬌笑著奔了回去,寶兒再也未想到這兩個少女競有如此大膽,又不禁為之怔住,卻不知這些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們,仗著父兄余蔭,自是嬌縱成性,更非那些一步不敢踏出閨門的女子輩可比,平日閑得無聊,就挖空心思,想些新鮮的玩意兒來消遣解悶,來爭奇斗勝,只要她們興致來了,很少有什么事是她們不敢做的,何況她們撕下寶兒一塊衣襟,除了一種對英雄的狂熱崇拜外,還有向別人夸耀之意。
驚笑、拍掌聲中,魚傳甲抱拳苦笑道:
舍妹無札,但望方兄切莫見怪,此刻便請方兄賜教。寶兒定下心神,抱拳道:
只見魚傳甲手中已多了對外門兵刃,右手的是一柄不及兩尺,精光耀眼的奇形短刀,左手的形狀看來雖是尋常鐵拐,但無論重量、體積,也都比武林常見之鐵拐小了一倍有余。
這兩件兵刃看來雖都是具體而微,有如兒童嬉戲時所用一般,但寶兒瞧在眼里,卻絲毫不敢大意,只因他深知這兩件兵刃越是短小,招式便必定越是兇險,但聞魚傳甲輕叱一聲,身形半俯,四下游走,突又輕叱一聲,左手拐平推,右手刀自拐下突出,一溜白光,直取寶玉腰肋。
這一招倒無甚出奇之處,只是快得異乎尋常。
寶兒身形微閃,魚傳甲刀拐急轉,拐掃刀刺,三招過后,刀拐懼已化作一團瑞光,著地向方寶兒卷來驕陽初升,不但將刀光映得刺人眼目,也將他滿身五花錦衣映得閃閃發光,兩下交映,更是教人無法逼視。
群豪但見一團光影圍著寶兒滾動,哪里能辨得出魚傳甲的身形人影這時眾人才知道魚傳甲穿著這一身五花錦衣,并非為了自熔財富,卻只是為了在動手時眩人眼目,這時眾人也才知道魚傳甲心計之深沉謹密,確非常人可比,他所作所為,一舉一動,莫不含有深息。
方寶兒所歷險招,已不下十余次之多,有幾次刀鋒拐影,已幾乎穿透他的衣服,但他卻仍末出手。
眾豪漸漸不耐,漸漸騷動…。'
突聽一人嬌呼道:
方寶兒,出手呀!呼聲竟是魚風甲發出的,她竟不幫自已的兄長,反而幫著方寶兒。
金祖林搖頭笑道:
看來寶兒此后的艷福必定不少,只是最難消受美人思,他此后艙麻煩必也不少。莫不屈皺眉道:
只望他莫要…哎呀!
原來他兩人說話之間,魚傳甲刀鋒刺出,眼見已將刺著寶兒的下腹,莫不屈這一聲哎呀,正是為此發出。
哪知寶兒身形不知怎地一閃,已將這明明避不開的一刀閃過,他掌中木劍,也就在此時輕輕揮出。
這一劍穿透刀光,穿過拐影…但聞一連串輕響發出后,拐影刀光突然連退七尺,突然一齊消失,魚傳甲已站起身子,卓立在地,雙手刀撈,懼已垂下——四下數十雙眼睛,竟未有一人瞧出魚傳甲是如何落敗的。
只見方寶兒手中木劍平舉,劍身上已多了一連串晶光,寶兒手掌一拍,晶光落下,落入寶兒掌中,竟是十余枚飛魚刺。
莫不屈嘆道:
魚傳甲一手三絕拉果然名下無虛,他這一把飛魚刺是如何發出的,我竟未能看出。萬子良微微笑道:
魚傳甲暗器手法雖高,但寶兒之武功卻更是不可思議,他竟似算準了魚傳甲暗器發出的方向,是以即一劍穿過刀光拐影后,使已在那里等著接注了魚傳甲的飛魚刺,而魚傳甲施放暗器之時,不免露出空門,寶兒那一劍,也恰巧乘礬劃下,輕輕點了點他右肩'肩井'大穴。
這名震天下的云夢大俠目光之銳利,分析之精辟,實是驚人,若非他這一番說話,群豪委實看不出寶兒那一劍有何妙處。聽了他這一番說話,群豪都不覺心動神馳,只因事先誰也夢想不到世上竟有此種能將時間、部位拿捏得如此精妙、準確的劍法。
于是人叢中這才發出驚呼,其中自然又雜有少女的拍掌嬌笑,但魚鳳甲卻并末發出聲息,原來她競已似變得癡了,只是雙手緊握著寶兒那片衣襟,口中不住喃喃低語著道:
方寶兒…方寶兒…她反復低念著這名字,目中淚光瑩然,卻也不知是哭是笑。
巢湖之北,合肥城,向陽大街。
這條街自西向東,一眼瞧見盡頭,兩輛車可并肩行走,兩旁店鋪櫛比,行人往來如卿,不但可算得上是這大城中最繁榮的街道,而且皖北士人集中之巢湖學館,英雄匯集的天矯武場,也懼都在這條街上,自長江北岸至額水盡頭,若論文事武功之盛,也得以此街為最。
天矯武場之西,一樓矗然,金碧輝煌,便是專做來往此間之江湖豪杰生意的天矯大酒樓。
黃昏,天矯樓頭已是座無虛席,在座的無一不是江湖豪杰,所談的自也無一不屬江湖閑事。
方寶兒!方寶兒…
也不知是誰,先說出了這名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里,卻似有著種神奇的魔力,三個中說出,立刻吸引了滿樓豪杰的話題。
一位年齡最大的白發豪杰,感慨似乎最多:
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武林英雄見的多了,若論成名之速,享名之盛,真還無人超過這方寶兒的。方寶兒之倔起江湖,也不過只是短短十余日中的事,但此時卻已名滿天下,江湖中若還有不知道方寶兒的,不是聾子,便必定是呆子。唉!十余日間連敗十余高手,這也難怪他的成名了。話題一開,群豪立時紛紛議論起來:
洞庭湖畔與'寶馬神槍'呂云交手,乃是他生平第一戰,此后屢戰屢捷,連嘉魚魚傳甲,武昌匡新生,九江單毅城,南昌高冠英,祁門趙劍明,這些角色,競也全都敗在他的手下。只可惜咱們自北邊來,雖然屢屢聽得他在江南的戰報,但飛馬傳訊,總有失真之處,卻不知他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據聞此人劍法已妙參天意,渾成自如,只要隨手一劍揮出,便非紅塵中武士所能抵擋。如此說來,他一劍之威,豈非已可與昔日那白衣怪容前后輝映,卻不知這兩人劍法是否同一路數白衣人劍法鋒芒畢露,光焰萬丈,但這方寶兒劍法看來卻是平淡無奇,絲毫不帶斧鑿痕跡。自平淡中顯出的威力,方是武功中上乘妙謗,看來自衣人此番若再東來,我武林中已不愁無人與之相抗了。突然有一條滿面風塵的大漢長身而起,大聲道:
小弟今日方自江南來,有關那方寶兒的輝煌戰跡,英雄韻事,小第所知總比道路傳訊多些,而且還曾親眼瞧得他在小孤山麓與'多臂熊'熊雄之一戰。呀!莫非孤山熊氏也敗在他手下 正是!多臂熊連換刀、槍、判宮筆、白蠟大竿子,四種兵刃,施發了一字甩頭脫手鐮、梅花針、飛蝗沒羽箭、鐵蓮子、七星弩、低背花裝弩、無光鐵蒺藜、鎮山三粒英雄膽等八種暗器,都末沾著方寶兒一片衣挾,但方寶兒以掌中木劍平平淡談的使出了三招,熊大俠便只有俯首認敗。呀!世人競有此等劍術,當真令人難信。
小弟若非眼見,亦是難以相信,那日除了小弟之外,前往觀戰的江湖朋友,不下五百人之多,見了他此等劍術,無一不聳然失色,等到大家心神一定,想要請教他劍法妙謗時,那位方少俠部已悄然而去了。他為何要悄悄溜走,莫非他還怕什么 那大漢面上露出笑容,道:
兄臺有所不知,那位方少俠雖是蓋世英雄,卻也受不了一些女子之糾纏。女子糾纏此話怎講 這事起因于魚風甲與馮素文兩位姑娘,仰慕英雄之心太盛,竟搶了方少俠兩片衣襟,自此之后,一路上武林世家的少年俠女們,使一路追隨著方少俠,想盡千方百計,要自他身上取一兩件紀念之物…只要戰局結束,在四下觀戰的少女立刻嬌呼著一擁而上,方少俠如何不怕,如何不逃老夫活了這么大,倒末想到天下竟有如此怪事。這種事確是千百年來江湖中從未發生過的,小弟見到那些少女們對方寶兒如癡如狂之神情,實也不覺有些好笑。但方寶兒若非那么的少年英雄,若非有那樣的絕世武功,便也不致令人如此瘋狂如此說來,那方寶兒想必是千百年來武林罕見的少年英雄,只可惜我等至今還未有機緣見他一面。那位方少俠模樣倒也并非十分俊美,只是那種風姿神采,唉!小弟縱然搜盡枯腸,卻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尤其他那似乎從未將任何事放在心上的笑容…唉!小弟若是女子,只怕也忍不住要瘋狂的。如此就難怪他戰事一了,便要溜之大吉了。孤山一戰后,江湖人對那方寶兒更是仰慕,一路上男男女女,要想邀請他一敘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但方少俠卻唯有一一婉卻,只恨小弟身有急事,必須他行,此后方少俠武勝開、信陽、麻城之戰,小弟便無法再見到了,其時之戰況,想必更是精彩。在下別的都不奇怪,只奇怪九江單毅成,麻城孫玉龍,那樣陰沉的角色,怎會也末用奸計來害他一害兄臺這話就說差了,想那方寶兒身側有‘云夢大俠'萬子良以及武林七大弟子隨行,天下還有什么人敢以奸計加害于他不錯,萬大俠且不說了,據聞那位武當公孫不智,機智之高,可云天下無雙,別人縱有奸計,也難逃得過他的耳目。正是如此…但不知方少俠今后一戰,對象是誰方少俠為了避免觀戰之人太多,發生無謂糾紛,是以盡量將行蹤隱藏,誰也不知他究竟要去何處,但以小弟推測,他明晨一戰,對手必定是本城天矯武場的歐陽場主,是以小弟今夜便先趕來了。兄臺想的雖不錯,小弟們也是為了此故才趕來的。但直到此刻,據小弟所知,歐陽場主還未接著那位方少俠之戰書,只怕明晨…話猶未了,突見一個錦衣少年匆匆奔上樓來,滿面懼是興奮激動之色,喘息著道:
來了,來了…
這少年正是天矯武場主之門弟子李永青,群豪見他如此神色,不禁紛紛問道:
什么來了 那錦衣少年李永青道:
各位等的總算不冤,那位方少俠的書信,已在前一刻里送到家師手上了。群豪聳然離座而起,紛紛道:
戰書既至,他人想必也已到了此地,咱們為何不先去瞧瞧這位少年英雄究竟是何等人物偌大的合肥城,卻教咱們如何去找他 想那方寶兒,縱是鐵打的金剛,但大戰當前,他今夜少不得也要好生安歇,總不致在露天游蕩。對!他既不愿借住我合肥武林朋友家里,想必只有投宿客棧,咱們一家家去找,還怕找不到么當下一呼百應,群豪蜂擁而出,那李永青少年好事,城內外路徑又熟,自是由他帶路前行。
但群豪將合肥城中大小三數十家客棧尋找一遍,還是未尋著方寶兒的影子,卻又遇著了不少來自四方,聚集此地,專等著瞧方寶五與天矯武場主人一戰的江湖豪士,這等人的行列,也就越來越大。
到最后有人提議:城里的客棧既尋不著,城外還有三家客棧,咱們也得去瞧瞧,尤其是那家森記迎賓館。于是群豪又自哄然響應,一擁出城。
就在這時,卻有兩輛烏篷大車,首尾相接,悄然入城,在沿著城腳一家生意清淡的客棧停下。
車子里的,正是萬子良、金祖林、牛鐵娃、七大弟子與方寶兒,十一個人悄然下車,悄然入店。
萬于良微笑道:
公孫二俠的主意果然不錯,等他們找過這家客棧之后,才來投宿,否則方才便要被他們找著了。這時公孫不智的機智,雖還未傳遍江湖,卻已令萬子良此等老江湖大是欽服。
是以一路上投宿行止,明雖是萬子良發號施令,其實卻是公孫不智在暗中調度,這一路上他果然擺脫了不少江湖豪杰的追蹤,省卻了不少麻煩,方寶五更是容光煥發,無論精神體力,都已達到巔峰。
眾人匆匆洗漱過了,便待傳呼酒飯,為了彌補寶兒體力的消耗,這一路吃是吃得極好,但酒卻是嚴禁之物。
最苦的自是金祖林,也虧得他能咬牙忍住,眾人方自進入飯廳,只見廳中已擺著一桌豐盛的酒菜,菜正香,酒正溫,銀制的杯筷,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但四下卻瞧不見有人前來享用。
金祖林瞧著這一桌豐盛的酒菜,口中只是不住嘆氣,喃喃道:
不知是誰有這么好的福氣…
公孫不智雙眉卻已皺起喚過店家,沉聲道:
此間若是有人宴客,就請你將我等飯菜送入房中去。店伙賠笑道:
這里除了大爺們,就沒有別的客人。
公孫不智面色一沉,道:
這酒菜卻又是誰叫的?
店伙道:
這桌酒菜乃是天矯武場歐陽場主的夫人特別定制,送給各位大爺們享用的,你老怎的還不知道公孫不智微微變色,道:
歐陽夫人她怎知我等在這里他目光掃了眾人一眼,眾人俱已動容,都在搖頭。
那店伙面上也露出詫異之色,喃喃道:
歐陽夫人不但送來這桌酒菜,就連各位的客房,也是歐陽夫人早已定下的,難道這…這錯了么公孫不智沉聲道:
沒有錯,這里不用你張羅,快快退下吧!店伙諾諾連聲,躬身退下,但神色間卻仍充滿疑惑。
公孫不智等人,更是滿腹疑云,萬子良道:
這位歐陽夫人是何許人物,各位可認得她嗎莫不屈道:
萬大俠不認得,在下更認不得了。
公孫不智皺眉道:
她又怎知咱們住在這里又為何要送來這桌酒菜這其中莫非有詐鐵娃大聲道:
管她是誰,先吃了再說。
金不畏笑道:
金祖林柑掌道:
有道理,不吃不吃白不吃,待你我先吃它個痛快。方自取起筷子,手掌已被公孫不智按住。
金不畏道:
你怕什么想那歐陽天矯,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又怎會在這酒菜中下毒公孫不智道,
歐陽天矯雖是個人物,但他那夫人又如何她生得是白是黑,她心里是好是壞,你可知道么金不畏怔了一怔,道:
突見那店伙又自大步奔入,雙手高舉著一張淡紅拜帖,大聲道,外面有歐陽夫人求見各位大爺。
萬子良面色凝重,接過拜帖,只見上面具名的只有歐陽珠三字,卻無歐陽天矯的名字。
公孫不智皺眉道:
歐陽天矯還未露面,這歐陽夫人反倒來了,她如此留意我等行課,卻又是為了什么眾人面面相覷,卻只覺這位歐陽夫人所作所為,委實有些神秘詫異,饒是公孫不智機智百出,卻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意。
萬子良目注公孫不智,沉吟道:
是見還是不見 話猶未了,已有一陣環佩叮當聲,步履響動聲,隨著一陣銀鈴般曲嬌笑,自門外傳了進來。
莫不屈嘆道:
要想不見,只怕也不行了。率先離座而起,一個滿身珠光寶氣,艷光照人的宮鬃麗人,已翩然走了進來。
萬子良肅然行禮道:
夫人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宮鬢麗人眼皮四下一轉,突然瞬也不瞬地凝注在寶兒身上,口中嬌笑道:
我是來叫他的。
萬子良微微皺眉,只道她也是為了要向寶兒糾纏而來,哪知寶兒瞧見她,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宮鬢麗人緩緩道:
寶兒,你…你還認得我么 方寶兒突然大呼一聲,飛身而起,越過桌子,掠在她面前,一把捏住了她肩頭,道:
你是珠兒!
宮鬢麗人顫聲道:
不錯,我是珠兒…好寶兒,不想你…你競還認得我…話猶未了,已是熱淚盈眶。
原來這宮鬢麗人歐陽珠,競就是昔日五色帆船上紫衣侯之艷姬珠兒,昔日王謝堂前燕,今日飛入了江湖尋常武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