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沒有靠近,反轉回家,到了門口忽感彷徨無助,想起父母在時種種時光,忍不住失聲痛哭,哀哀切切間,身后席卷來一陣黑風,無聲無息閃現出個人來,抬手就朝他天靈蓋拍去,這一掌悄然無聲,卻帶著股黑色煞氣,眼見就要拍中,林麒胸間白光一閃,朦朧中現出個丑惡怪獸,一口吞了黑氣,又隱回林麒胸前,那人被怪獸威勢沖的踉蹌向后,站穩腳步,臉上驚訝無比。
林麒恍然不知,正哭得傷心,猛聽后面有人問:“這位小哥,怎哭的如此凄慘?”
回頭看去,見是一個年約三旬,頭戴四楞中,上安片玉,繡帶雙飄,身披黑緞逍遙員外氅,上繡百幅百蝶,足登青緞官靴。面皮黝黑,三絡長髯的男子站在身后,這男子氣宇軒昂,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可有一樣,他臉上有一道疤痕橫穿鼻梁臉頰,分外猙獰。
這人不是村里的,也不認識,林麒不懂他為何搭話,沒好氣道:“你姓誰名誰,管我的閑事做什么?”
若是常人見林麒無禮,早就拂袖而去,這男子卻沒離去的意思,反而鄭重道:“我姓胡,家中排三,大家都我叫胡三爺,到這是尋親來的,見你哭的傷心,忍不住開口詢問,這位小哥,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或許我能幫你出個主意。”
胡三爺言語溫柔,林麒遭逢大變,正是個彷徨無依的境地,年紀幼小,不懂得人心詭詐,被他這一問,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抽泣道:“村子里遭了瘟疫,父母都在這疫中去了,家中貧窮,如今連副棺材也買不起,沒有棺材也就罷了,卻連個埋葬的地方都沒有,想的傷心,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胡三爺臉上閃過絲詭異笑容,開口道:“你這孩子倒也孝順,我就給你指條明路,拐子河村外老城隍廟下面,那一片是無主的地方,這里容不下你父母,不如就葬到那里,天氣還不很涼,老是這么放著也不是個事,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林麒也覺得是這么個道理,聽到有這么個去處也不在哭,揉了揉眼睛,想要道謝,再一睜眼,那男子早就沒了影子,林麒愣了一下,以為是有高人指點,也沒放在心上,轉身進了家門。
知道了地方也就不在猶豫,林麒找了兩身看上去還算體面的衣服幫著父母換上,想了想,將房門木板卸了下來,將父母并排放好,又用布條將父母尸身綁緊,把家中破鐵鍬也放上去,木板上面栓了根粗麻繩,另一頭栓在自己身上,拖拽著朝拐子河村走。[]
十里的山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平時林麒溜溜達達一會也就到了,如今他身后拖拽著父母的尸體,這山路時而上,時而下,一會陡峭,一會狹窄,他年紀又小,沒有那許多的力氣,剛拖出村就已經滿頭大汗。
村里人見他小小年紀,父母全失,都哀嘆這孩子命苦,有心想要幫上一把,但每家每戶都遭了瘟,又那里幫的了那許多,林麒倔強也不哀求,一心想著把父母葬了,就這樣走走歇歇,到了天色全黑,才找到那黑衣人所說的無主之地。
說是無主之地,其實就是個亂葬崗子,當年老王棲身的那座城隍廟,沒了人打理,也早就塌了,只剩下一個地基還在,剩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孤墳,骸骨。以往這里埋了人還都有個墳包,可如今十里八村死的人不計其數,有的人家死的絕戶,連挖個坑的人都沒有,就都扔到了這里,任由狗咬蟻啃,慘不忍睹。
這會已是午夜,一輪彎月高掛,林麒累得眼冒金星,坐在地上直喘粗氣,扭頭四處打量,想找個好些的位置葬了父母,這一打量不要緊,頓時駭了一跳,只見這里墳頭連著墳頭,綿延向前,也不知道有多少,有的墳頭前面還有石碑,有的只是個木牌,更多的卻是什么都沒有,上面還趴著無數死人,有死的早的就剩下了骨頭,剛死的身上衣服還沒爛掉,橫七豎八滿地都是,墳頭上還有點點磷火,隨風飄蕩,陰風陣陣,鬼哭狼嚎。
林麒有些膽怯,可一想父母不能沒有個安葬之處,壯了壯膽子,覺得前面有塊地方不錯,是個斜坡,埋在那里不知道風水如何,卻也是個能遮擋些風雨的地方,父母辛苦了一輩子,可不要在受那風寒之苦。
壯了壯膽子,振奮了下精神拖著門板就朝斜坡走去,這會正是秋季,草葉都黃,風一吹嘩嘩啦啦響個不停,林麒一邊艱難向前,一邊嘟囔:“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嬸,大爺大媽…小的林麒不敢造次,到這也是為的葬了父母,無心驚擾,見怪莫怪…”嘟囔了幾句,想起父母,心中一酸,接著又道:“我父母是個好心的,待人和善,日后與你們做了鄰居,請多多照顧…”
如此這般走了一段,猛聽得右邊秋草叢中嗚嗷…撕咬聲音響起,林麒愣了下,撥開到他腰間的秋草,打眼一瞧,啊的一聲呆住,眼前竟是一個大坑,坑里堆滿了死人,死人堆上,幾條野狗,無數野鼠正在大朵快頤,黑血流淌著跟條小溪也似,肚腸滿地,碎肉成堆,白骨散碎,這景象那里還是人間,簡直就是修羅地獄。
他這一聲啊,頓時引得那些野狗,野鼠都朝他看了過來,月光之下,這些個野狗各個粗壯,如小牛犢子一般,眼睛血紅,各個腦門上生了一個大肉瘤,嘴角還有鮮血滴下,白牙如刀,咧嘴朝著他低低咆哮,還有無數老鼠也都長得壯實,都跟家貓般大小,同樣雙眼血紅,這狗有個名堂叫做狗碰頭,常年吃死人肉,邪氣極重,那些個老鼠叫做掀尸鼠,同樣邪氣不祥。傳尸病就是這些吃死尸的老鼠傳過來的。
這兩種邪物極其兇殘,碰上人,只要是落單的,上去就咬,若是人多也會偷偷咬上一口,有的被當場咬死,就進了狗嘴鼠肚,若是僥幸跑了的,沾染了狗嘴,鼠牙上的尸毒,也活不過三五天去。
林麒望著離自己最近一條野狗妖異血紅的眼睛,知道這些玩意兇狠,嚇得雙股抖栗不止,心中暗道:“今兒小命要不保!”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胸前一直戴著的諦聽玉件,散發出淡淡白色光芒,籠罩住他全身。
那些狗碰頭,掀尸鼠,見了他身上散發出的白光,竟都悄然向后退了退,然后扭轉過頭,繼續撕咬尸體,不在看他一眼。林麒肉眼凡胎看不見罩在身上的白光,呆了會,見這些個邪物不搭理自己,心中默念阿彌陀佛,還當是父母顯靈保佑了自己,也不敢在呆在原地,急忙朝前快走。
他剛一動,尸坑旁一條野狗猛然朝著林麒撲來,林麒還以為狗碰頭要吃了自己,嚇得急忙拽著門板朝前跑,卻那里想的到,追來的根本就不是狗碰頭,而是一匹狼,俗話說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狼的性子本來就傲,不吃死肉,可這幾日附近山上的動物都跑了個一干二凈。
說到這多嘮叨幾句,為什么山上的動物跑了個一干二凈?那是因為動物都有預測災害的本事,比如地震,雞,鼠,狗,之類的就能在沒震前感覺到,又比如瘟疫,動物也都知道該躲避,所以瘟疫只在人群傳染,動物還真沒有被瘟疫一傳死一片的事。
傳尸病傳到這里,山里的動物就都跑了個干干凈凈,這狼跑的晚了點,兩點沒吃著東西,餓的頭暈眼花,下山找食,找到了這尸坑旁邊,雖然是肉,可都是死了好些天的,上面還有帶著傳尸病,這狼那里敢吃。
無巧不成書的是,就在這時,林麒撩開了秋草,那狼看了個一清二楚,眼見是個活物,有心上來撕咬,又怕那些狗碰頭,掀尸鼠們不依,這畜生也知道那些邪物的厲害,就想著待會跟在后面咬上兩口。[]
卻沒想到這些邪物懼怕林麒身上的諦聽玉件,對他視而不見,可這狼是個活物,也沒吃過死人肉,身上沒什么邪氣,可就不怕林麒什么,眼見這些個狗碰頭,掀尸鼠,對這活物沒什么興趣,再也按捺不住撲了過來。
林麒拖著木板根本跑不過這狼,自己跑倒是能跑的快些,可父母尸身安在,若是被那些個,野狼,狗碰頭,掀尸鼠之類的啃咬了,可真是百死莫贖。
耳聽得那狼嗖嗖就到了身后,林麒一咬牙,知道沒了退路,伸手從門板上抄起準備挖土的鐵鍬,大喝一聲:“老子跟你拼了!”
猛然轉身,雙目圓睜,高舉鐵鍬,腳下使勁,就要迎戰野狼,那里想到他這雙腳一用力,右腿下突然咔嚓一聲,像是踩斷了什么,接著右腳向下一陷,竟然就踩爛了一口已經朽的不成了樣子的墳塋,一腳踏進了薄薄的棺材里,身子一歪,斜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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