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大人前來募捐,這本是在趙敏的意料之中,并沒有讓她感到奇怪,不過讓她吃驚地是:這位縣令大人還真是開門見山,剛才一見面就贊自己長得漂亮,顯得有點與從不同,現在門還沒有進、茶還沒有喝,張口就開口討要銀子,還真夠直接的。
趙敏還準備了很多客套的話還沒說呢。
“難得縣令大人大駕光臨,茶水還沒有奉上,不如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聊吧。”趙敏笑著說。
孤男寡女,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聊天,好像有點尷尬,也顯得不夠莊重,趙敏決定盡地主之宜,授人以柄,還是也應爹爹的話,把縣令大人接待好。
聽到趙敏的邀請,陸皓山苦笑著說:“現在稅收任務重,百姓都被這些稅賦壓得頭都抬不起,愁得飯茶不思,早一日能募捐到錢糧,老百姓就早一日得解脫,趙氏一族是江縣有名的富戶,還望趙族長持一顆仁慈之心,率先做一個榜樣。”
“縣令大人,這邊請。”趙敏并沒有正面應答,而是笑著請陸皓山進門,原來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趙家村的中心,趙氏一族族長趙余慶的大宅。
為了表示對縣令大人的重視,趙敏雖說是主家,不過伴在陸皓山的身邊時,落后小半個身子,以示對他的尊重,看著陸皓山矯健的身影,趙敏心里暗想道:這個縣令,年紀雖小,辦事倒是老道,一開始叫趙里長,這樣不見也得見,因為他是一縣之尊,可是索要錢糧時,則改口為趙族長,別看只改了一個稱呼,可是意義已經大為不同。
避免了以大欺小的嫌疑。
在趙敏在思索的時候,陸皓山表面是參觀這里的環境,而實則上心里也有些郁悶,正主不在,推一個弱女子出來,好像對做慈善沒什么興趣,這樣一來,自己出師不利,以后的工作就更難做了。
選擇趙氏一族下手,陸皓山也是經過再三考慮的,一來家底厚,二來好臉面,第三就是他們是外來戶,沒有根基,‘就是吃虧一點點,他們也會認了,陸皓山已經想到了很多方法,沒想到人家一招傷寒,就是讓自己一拳打到空處,說不出的難受。
郁悶啊,趙余慶避而不見,就是口舌生花也沒用。
“縣令大人,這是新出的白毫銀針,請你品嘗一下味道如何?”侍女給兩人泡上茶后,趙敏輕聲請陸皓山品嘗。
白毫銀針產自福建的建陽、水吉等地,因色白如銀,細長如針而得名,沖泡時,滿盞浮茶乳,銀針挺立,上下交錯,看起來非常美觀,茶色黃亮清澈,喝起來清香爽甜,是茶中的上品,不用喝光是看都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
陸皓山也是第一次品嘗這種茶,看到茶葉好像松針般挺立,感覺很有趣,忍不住說道“白毫銀針?這名字倒起得不錯,不僅貼切,也很有雅意,本官還是第一次喝這種茶。”
“這種茶制法復雜,揉搓的時間也長,需要很熟悉的茶工才能制出如此上品的白毫銀針”趙敏有些驕傲地說:“放眼江油,能端出這等上品白毫銀針的,估計找不到第二家。”
江油位于茶馬古道的范圍,茶葉不少,不過中原對那些少數民族在茶葉上處于統領地位,差的當好的,好的當成是極品,那些極品的茶葉,反倒落在那些朝廷官員、富商巨富手中,這種極品的白毫銀針,一年不到一百斤,普通人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
“這么好的茶葉,不知價值幾何?”
“大約十兩銀子一包。”
“一包一百斤?”
趙敏宛然一笑,搖搖頭說:“不是,一包是二兩。”
陸皓山吃驚地說:“一包二兩的價錢是十兩,那么一斤的價錢豈不是五十兩?”
“是”趙敏猶豫了一下,很快說道。
“茶是好茶,不過一想到這稅交不下,不知多少百姓要傾家蕩產、賣兒賣女,本官怎么喝不下了”陸皓山搖搖頭,一臉苦悶之色。
趙敏楞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個陸縣令,幾句話又巧妙地把這個話題扯回到那募捐上去,弄得自己好像有一種內疚的感覺,好在她聰慧無比,很快說道:“縣令大人宅心仁厚,有大人這種父母官,真是江油之福。”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好官也難為無錢糧之苦,這次征稅,還得諸位有錢糧善長仁翁多多出錢出力才對。”陸皓山有些苦澀地說。
趙敏沒有被陸皓山憂國憂民、七彩上面的感情觸動,只是淡淡地說:“縣令大人其實是抬愛了,別人都說我們趙氏一族有多顯赫富貴,其實都是謠傳,說出來也不怕縣令大人笑話,我們趙氏一族是有點銀子,不過大多在建村買田時用了,現在是表面風光,暗里悲愴,早已外強中干,這些年江油的百姓受災,我們趙氏一族也不能幸免,只怕是心有力而余不足了。”
“都不好受啊”陸皓山有些感慨地說:“有名的趙氏一族都這樣的境況,何況普通的老百姓呢。”
“大人,不知此次征稅需要多少銀子呢?”趙敏有些好奇地問道。
陸皓山猶豫了一下,開腔說道:“加上遼餉,合計兩白銀。”
“二萬兩?這么太多了吧。”趙敏吃驚地說:“一個縣能有一萬兩,朝廷和皇上也不用如此發愁了。”
“我們江油田地多,但是能免田賦的田很少,朝廷派遼餉是每畝為一分二錢,光此一項就是一個巨大窟窿,再加上一次收一年的稅賦,老百姓擔上加斤,苦啊。”
陸皓山說這話的時候,心情也有些復雜,相對來說,大明農業很發達,在洪武時期,在務實的朱重八同志的大力鼓勵下,農業得到極大的發展,有史料可查的,登記在冊的田有一百八十余萬頃,平均分配到每個全國的一千四百多個縣,每個縣也有一百二十萬畝土地,就是稅務再輕,這么多田地,大明的財務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實際上,大明的財務可以說糟糕得一塌糊涂。
大明少有財政健康的時候,大多時候都是拆東窗補西窗,張居正是個牛人,他在位時國庫破天荒有幾百萬兩結余,可是后金一作亂,那點銀子一下子就折騰光了,到了崇禎時期,國庫一年收入在三百萬到四百萬兩之間,可是光是遼東戰事,每年的花費就高達三百萬左右,也就是說,全國的收入差不多全填在那個無底洞了,可是大明那么大,不可能把銀子全花在遼東的,于是,朝廷干什么都縮手縮腳,邊疆士兵欠餉、各種開支萎縮,實在沒有辦法之下,加征遼餉,在遼餉之后,還有剿餉、練餉。
就是遼餉為例,一畝征一分二,一個縣有近一百三十萬畝,明末耕地有所減少,就以一個縣一百萬畝、每分征收一分計算,一個縣光是遼餉也有十萬兩,全國一千多個縣,少說也有上億兩,可實際上,遼餉分派約六百七十萬兩,實收僅五百多萬兩,就是這次征稅為例,江油縣要上繳二萬兩,全國一千四百多個縣,那至少也得二千多萬兩,而實際上到手最多也就三分之一。
原因很簡單,那些士族、皇族占地眾多又不用繳納稅金,把勞役這些都轉嫁在老百姓身上,表面征得少,可是苛捐雜稅太多了,火耗、糧耗等,這些都加壓在老百姓的頭上,征得多,實際上繳到國庫的少,國庫空虛,不斷加征,老百姓的生活能不困苦嗎?
也就是華夏民族這種勤勞、暗隱的品質,才能忍受這種生活,不過也是這樣的品質,華夏民族才能一直屹立在世界的東方。
陸皓山這句話發自內心,真心替江油的百姓訴說,就是趙敏聽了也有些感動,她眼睛轉了轉,笑著問道:“助人向善,我們趙氏一族向來不甘人后,為江油的父老鄉親出力,不知作為江油縣的父母官,大人又捐多少呢?”
“本官捐一年的俸祿。”陸皓山毫不猶豫地說。
“那好,那小女子代表家父,捐大人十倍的俸祿。”趙敏馬上說道,對她來說,這幾百兩只是小意思。
陸皓山一年的俸祿大約是四十兩,十倍也就四百兩,四百兩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這已是一筆天文數字,但對江油的首富來說,只是九牛一毛,陸皓山自然不能滿意。
“本官職低薪簿,平日還算兩袖清風,不能和趙氏族相比,倒是讓姑娘見笑了,本官有心無力,只能拋磚引玉,趙姑娘有心有力,還得請你多出一分力。”
“哦,那縣令大人說我們趙氏一族捐多少合適?”
“這個當然是多多益善,少少無拘。”
還無拘呢,剛才捐四百兩,明顯不滿意,真是說得比唱還要好聽,不過趙敏早就有了對策,聞言笑著說:“縣令大人為了江油百姓,還真是盡心盡力,小女子佩服,我們趙氏一族雖說有點家底,可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看在大人這么誠心的份上,多出一份力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小女子有個小小的條件。”
陸皓山馬上說:“有什么條件,趙姑娘只管道來。”
“大人是進士出身,想必才高八斗,聰穎過人,只要大人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小女子就是把體己錢拿出來,也要多盡一份善心。”陸皓山楞了一下,這算是有獎問答嗎?PS:拜山期間,天天翻山越嶺,現在沒人養牛了,路都讓雜草占了,要開路前進,累啊,多體諒,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