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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憤怒

  不管是天翻還是地覆,只要還沒有死,那么生活就要繼續下去。

  皖城昨夜大亂,人心惶惶,但清早十分,人們熱鬧過后,也就該干嘛干嘛,畢竟看熱鬧當不了飯吃。

  太守府中,太守不見了,按理說,這是一件大事,但林太守經常消失個三五日,一般不是在犬房中玩樂,就是住進了某戶人家,去享用人家的妻子,所以,太守府上下倒也沒有什么動亂。

  坐在驢車上,聽著驢蹄子敲打青磚地面的嗒嗒聲,頭頂上雖然是一片陰霾,隨時都要下雨的樣子,但阮丁丁心中卻高興無比,哼著小曲,手中搖晃著鞭子,隨著馬車的顛簸晃動著肩膀。

  眼前的日子再苦也不算什么,只要未來還有希望就好。

  至于掌柜跟他說的那件事,阮丁丁覺得已經不再是什么問題了,畢竟自家妹子已經身體大好,難不成他們還能強迫自家妹子去陪葬不成?

  皖城還是有王法的,況且人心怎么可能那么壞?

  阮丁丁根本就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腦子里面現在全都是怎么樣能叫妹子過好日子,想著回來的時候買糖葫蘆的事情。

  完全不知道此時他的那間簡陋的柴房大門已經被敲響。

  懵懂的阮娘已經打開了房門。

  “呦?阮娘啊,看你的氣色好像不錯啊?”老板娘有些驚訝的看著阮娘。

  阮娘局促的用手搓著衣角,小心的回答道:“托您的福,最近已經好多了,我哥說我的病已經完全好了。”

  老板娘那張丑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神情變幻數次,隨后輕輕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決心,臉上的笑容更勝幾分:“那可是太好了,阮娘,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我跟你說的那件事咱們一會就辦。”

  阮娘一愣,眨了眨眼睛道:“您說的是什么事情?”

  老板娘嘖嘖道:“你這丫頭,轉眼就把你的終生大事給忘記啦?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吶,看我都把你的穿戴都帶過來了,快換上看看!”

  阮娘聞言一驚連忙擺手道:“老板娘,我現在病已經好了,已經不想再去給人家配陰婚了,您幫我把這個推了吧。”

  老板娘聞言臉色不由得一黑,聲音也變冷了,將手中的紅布袍子丟在桌子上道:“丫頭,你以為你的病真的好了?你的病根本就是無藥可治,唉…有些話我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看著老板娘一臉猶豫的模樣,阮娘心中不由得一驚,她也覺得自己這一次好起來的太過突兀了,似乎一夜之間沉疴盡去,整個人一下就好了,這確實是有些古怪,難道其中還有什么隱情?難道自己的病根本就沒好?

  阮娘心中一緊,不由得緊張問道:“我的病應該已經好了吧?”

  老板娘聞言長長地嘆息一聲,待阮娘將一顆心揪起,這才道:“你可知道你為何看起來已經痊愈?是你哥哥每日去神婆家送血求福,以自己的精血來維持你的生命,他雖然能叫你勉強看起來好轉過來,但卻治標不治本,他身上有多少血能保你一世平安?我可斷言,用不了一個月,你哥就得血盡人亡,唉…我也是可憐你哥才跟你說這些的。”

  阮娘聞言身子陡然一軟,原本因為身體恢復而帶來的無窮力量,瞬間就被抽空,整個人都傻了,跌坐在床頭,半晌無言。

  老板娘臉上滿是憐惜,心中卻冷笑不止,:“你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我若還不能把你搓扁揉圓,我這十幾年的買賣算是白做了!”

  “不過,現在這小丫頭身子好了,氣色也變得不一樣了,那老李家出二百兩可不夠了,至少還得再給我加上一百兩才行!”

  心中盤算著,見阮娘還是如同木頭一樣坐在床頭,眼中垂淚不止,老板娘這才一臉心疼的道:“所以我說啊,你們兄妹就是沒有緣分,我是真心疼你哥,才來跟你說這個,對了你知道隔壁酒樓的香兒么?”

  阮娘低頭不語,依舊垂淚不止。

  老板娘眼尾看了阮娘一眼,自顧自的說道:“那個香兒早就看好你哥了,想要給你哥當媳婦,托我跟你哥說了好幾次了,你哥就是不答應,其實他的想法我懂…”

  老板娘正語重心長的說著自己瞎編的胡話,阮娘忽然深深地吸了下鼻子,硬生生的道:“能換一百兩?”

  老板娘被打斷了故事,卻一點都不惱,點了點頭道:“一百兩,其實李家是給了二百兩的,其中一百兩是給我的介紹費,不過,我怎么能要這燙手的錢?統統給你哥,有了這二百兩,你哥以后…”

  “好,我愿意!趁著我哥不在,咱們現在就走!”阮娘下定了決心,一張臉變得冷冰冰的,一雙眼睛之中也沒了神采,騰的站起身來。

  老板娘眨了眨眼,隨后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道:“這是我給你準備的遺書,上面已經將銀錢的事情寫清楚了,你看看,覺得可行就在上面畫押…哎呀,我倒是忘記了,你不識字吧?”

  阮娘微微點頭,但還是將遺書拿了過來,她確實不識字,但數字還有自己的名字還是認得的,就見上面寫得清楚,有二百兩字樣,還有自己的名字,深吸一口氣,阮娘咬破拇指,在上面重重的按下了手印。

  老板娘見了,眉頭微微一挑,隨即笑道:“你這娃對你哥可是真好,就如你哥對你一樣,你們兄妹啊,都是好人,可惜,命不好,不過你早點此侍奉無名神,也不算是壞事,人生在世,誰不得死?”

  說完老板娘便指了指一身紅袍道:“你打扮打扮吧,一會有車來接你。”

  老板娘走了,帶著一紙遺書,留下一團阮娘從小到大從未穿過的新衣裳。

  老板娘一走,阮娘再也站不住,最后的一點勇氣和力量都消耗光了,一下做到在床上,隨后將自己整個縮進了被子里,無聲的哭泣著。

  沒有希望的時候,死了也就死了,有了希望之后,再判死刑,那實在是可殘忍了。

  客棧柜臺前,掌柜的看了一眼笑呵呵的走出來的老板娘,眼睛不由得一亮笑道:“成了?”

  老板娘將遺書拿出來拍在柜臺上笑道:“那丫頭蠢得很,三言兩語就畫押了!”

  掌柜看了眼那鮮紅的指印,微微搖頭道:“倒是可惜了這個丫頭。”說是可惜,眼中卻有著笑意,這不是一條人命,這是二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老李家的人怎么還沒來?”老板娘朝著外面張望,她急著馬上把這筆買賣做成,怕夜長夢多。

  “一會老李家的人來了,跟他們說,要二百五十兩銀子!”

  掌柜聞言不由得一愣,隨即道:“你這是坐地起價,咱們做生意的這么辦可不地道!”

  老板娘卻冷哼一聲道:“你懂個屁,那阮家丫頭不知道怎么病竟然好了,你想一個大好的活人給他們陪葬,多要五十兩難道還不對么?”

  掌柜聞言不由得一驚:“你說什么?病好了?”

  老板娘笑著點頭道:“咱們運氣真是不錯,這丫頭至少也得給咱們多賺幾十兩!”

  掌柜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腦門上的皺紋都變得凝重起來,扒拉了兩下算盤珠子,然后才低聲道:“要不…咱們算了吧?那終究是個大活人不是?”

  老板娘一張臉陡然拉了下來,咒罵道:“你個扶不上墻的爛屎,你八成是看上阮家那個小狐貍精了吧?干嘛?憐香惜玉啊?就憑你這下作的樣子?別給老娘廢話!”

  罵完,老板娘抓起桌子上的遺書,掉頭回了房間。

  被一頓臭罵,掌柜的臉色也不好看,伸手擦了把臉,一臉的擰巴表情,喃喃自語道:“我這原本想著辦件好事,幫阮家兄妹一把,順便賺點小錢,那小娘子早晚是死,也是累贅…沒想到現在竟然病好了?”

  不久之后,李家的花轎敲鑼打鼓的來到了客棧門口。

  掌柜的臉上神情不好看站在門口半晌不說話,最后被老板娘臭罵一頓,踹了一腳,踢回了柜臺里。

  隨后老板娘將阮娘領了出來。

  阮娘此時已經換上了紅袍,整個人看上去明媚動人,并且,阮娘的臉上此時已經掛上了一絲笑容,笑得可愛,笑得純真,看不出她是要去陪葬,更像是真的去出嫁。

  阮娘這個樣子叫掌柜的看著頗不是滋味,偷偷看了一眼老板娘,掌柜最終耷拉著腦袋,始終沒說一句話。

  陰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很快阮娘就被送上了花轎,聽著吹打的聲音漸漸遠去,掌柜眉頭死死的皺在一起,盯著桌面上的二百五十兩銀子發呆。

  老板娘踢了掌柜的一腳,隨即將銀子包裹抱起來,數出五十兩道:“這些給那個阮小子,咱們幫他處理了累贅,他應該好好感謝我們才對!”

  掌柜撓了撓臉最終嘆息一聲,沒說出一個字來。

  老板娘也懶得理會他罵了一句廢物之后就抱著銀子回了房間。

  滴答滴答,天空陰霾了整整一上午,此刻終于下去雨來。

  掌柜的心情糟糕,生意也不好,沒有人住店,掌柜的便站在屋檐下望天看雨。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間,天色開始變得暗淡下來,快要到晚上了。

  驢蹄子的聲音從遠處有節奏的響起,驢脖子上的鈴鐺越來越近。

  “掌柜的,酒來了!”阮丁丁的大聲叫著。

  掌柜來到門口,風雨之中,阮丁丁抱著肩膀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從懷中拿出一串糖葫蘆來,阮丁丁抽了抽,見沒有碰臟,立即笑呵呵的將其插在柜臺上,等一會搬完了酒再給阮娘送過去。

  這丫頭肯定高興!

  “掌柜的,今天這路可不好走,半路上雨下大了,阿花的蹄子好像扭到了,弄不好得養幾天…”

  阮丁丁一邊往客棧中抱酒壇子一邊說道。

  掌柜的欲言又止,等阮丁丁忙完,掌柜的這才將那五十兩銀子拿出來,放在阮丁丁懷中。

  阮丁丁一愣,看了看包裹,不用打開,他就知道這里面是銀子,沉甸甸的,阮丁丁眼中最初是不解,但隨后一雙眸子陡然明亮起來,驚慌起來。

  緊接著阮丁丁掉頭就沖出客棧后門,直奔柴房。

  不過是片刻,就聽到一聲慘叫,緊接著渾身濕漉漉的阮丁丁如同一頭瘋虎沖進客棧,一把抓起掌柜的衣領,額頭上青筋直蹦,嗷嗷怪叫道:“我妹妹呢?我妹妹呢?”

  掌柜的干咳一聲道:“想開點,你妹妹選了一條幫你活得更好的路,你得珍惜…”

  “我珍惜你老母!”阮丁丁一拳砸在掌柜的臉上,直接將掌柜的砸進了柜臺里。

  阮丁丁隨即一團風般的沖了出去。

  半個時辰之后,暴雨之中,阮丁丁腳步踉蹌的沖進了墳場。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加上暴雨傾盆,這除了雨水沖刷的聲音外,可以說是寂靜無聲的墳場看起來恐怖無比。

  阮丁丁渾身上下已經完全濕透,被暴雨砸得摔了好幾跤,渾身上下全都是泥水。

  阮丁丁將整片墓地幾乎全都看了個遍,一塊墓碑一塊墓碑的找過去,終于,找到了一座新墳,墳邊上還有不少黃紙錢。

  阮丁丁立時一邊慘叫,一邊雙手不斷的挖墳。

  好在這墳墓才剛剛掩埋,泥土松弛,阮丁丁靠著雙手不斷的拼搏,不斷的將泥土挖掘出來。

  阮丁丁整整挖了一個時辰,這才在暴雨之中將那口棺材完全挖出來。

  不過,這口被雨水不斷沖刷的棺材卻不是阮丁丁赤手空拳能夠撬開的,沒有撬棍一類的東西這被釘得死死的棺材是萬難打開的。

  阮丁丁用盡了辦法,卻無法將其撬開,對著棺材大聲嘶吼,希望能夠得到一點點的回音,可惜,棺材上只有雨水強大的聲音。

  阮丁丁將百十斤的墓碑舉起,重重的砸在棺材上,然而這棺材的木頭堅硬無比,墓碑砸在上面就只留下了一點小坑。

  阮丁丁眼見無效,雙手牢牢扳住棺材蓋用力的抬起,咯叻一聲,阮丁丁的五個手指的指甲一下翻翹起來,鮮血流淌不休。

  阮丁丁捂著手指叫喚了兩聲后,便繼續用力,用牙咬,用手扣,用腳踹,用石頭砸,用腦袋撞,只要能夠想到的辦法阮丁丁都試過了。

  最終,阮丁丁用一塊石頭辟開了棺材,裂開的棺材蓋上被砸出了一道寬大的縫隙。

  阮丁丁趴在棺材縫隙上往里面望去,就見一個面色鐵青的尸體躺在棺材中。

  若是平時阮丁丁會被活活嚇死,但現在阮丁丁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扭著身子朝著旁邊望去,果然,,一個恬靜的少女正躺在那里,看上去音訊全無,面色更是一片雪白,這叫阮丁丁心中一邊冰冷。

  “妹妹,妹妹,你醒醒,你快醒醒啊!”阮丁丁用力的拍打的棺材,但不管他如何吵鬧,棺材之中的少女都一動不動,宛若頑石一樣。

  阮丁丁擦了一把臉,此時卻不再叫什么,而是拼命地擴大裂縫。

  半個時辰之后,阮丁丁雙手還有臉上都已經鮮血淋漓,但阮丁丁還是把阮娘抱了出來。

  不過阮娘的身軀僵硬無比,宛若一塊鐵疙瘩一樣,阮丁丁背靠新棺,懷抱著阮娘的尸體,哀嚎不斷,慘叫連連,這一刻阮丁丁寧愿自己去死。

  “都怪我,都怪我,我就不應該去買酒,我就不應該離開你,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你已經好了啊,為什么還要做這種事情?啊啊啊啊!無名神啊,你拯救一下我妹妹吧!”

  此時一道聲音響起:“阮丁丁,你妹妹死了,你最想做什么?”

  這個聲音在深夜的暴雨墳墓之中忽然響起,著實嚇人,但此時阮丁丁似乎已經根本忘記了如何害怕,咬著牙道:“我要殺光他們,我要殺光他們,一個都不留!”

  “好,我賜予你能殺人的力量,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這聲音響起,隨后就收斂無蹤。

  阮丁丁隨即就感到身上猛的灼燙起來,被雨水打濕的衣服都開始冒起滾滾的霧氣,阮丁丁覺得自己一拳就能將人打死!

  阮丁丁將妹妹的尸體安頓好,隨后一躍就從墓坑中跳上了地面,咬牙切齒的阮丁丁,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烈的殺氣,朝著皖城狂奔而去。

  那個總是帶著假笑的謙卑店小二此時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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