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建中到底年紀大了,很快就睡著了。楊平精神好,飛機起飛后還問空中小姐要了幾種飲料,剛才實在太渴了。
舷窗外的夜幕漆黑一片,楊平水喝多了,跑了兩趟衛生間。回到座位,手里把玩著沉香手串,一陣清涼甘甜的蜜香傳入鼻孔,楊平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飛了四五個小時,飛機穩穩停在京北機場。藺建中已經安排好司機接機。等到了藺建中南池子四合院的時候,東方的天空已經有點兒微微擦亮。
藺建中有些萎頓,安排楊平在東廂房先小睡一會兒,自己也堅持不住,在居室匆匆睡下,今天事兒還多著呢。楊平小瞇一會兒,睜眼看看窗外天已經大亮,有點兒迷糊但是也睡不著了,就起來溜達到院子里洗漱。凜冽的寒風一下子把楊平吹得清醒過來。匆匆洗漱完,楊平點根煙決定先巡視一下自己未來的領地。
大院子大概兩百多平方,中間是一個石塊拼出來的十字路,十字小路把院子分成四塊小花圃,靠近正房的兩塊地里種了兩顆石榴樹。楊平看看四周的房子都是雕梁畫棟,看得出墻壁還是老磚但是門廊立柱都是新的,新鮮的木料味道還能清晰可辯,看來真是改建完沒多久。
正房門關著,楊平沒過去,順著小路向外溜達,走過雕欄畫棟的游廊和垂花門,又是一個小院,還有影壁,楊平看著一個福字在影壁正中央,吸口煙琢磨,這要是整個九龍壁在這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鎮得住。看這個院子不像是三千萬能搞定的啊?光是這幾個院子就不止五百平方了,還有正房后面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呢,這藺建中是打算倒貼嗎?自己的人品就這么好?
游廊外面臨街還有五間房子,這估計是古時候下人住的地方,繞過影壁打開宅子大門來到街面上回頭看看這座宅子,坐落在整個院子東南角的雙開大門是靚麗的紫朱色,楊平咂咂嘴:這顏色正真的皇家氣派,這在清朝都是王侯才敢用的顏色。大門門角都是銅皮包邊,單單是兩個銅質門拉環都是做工考究,簪花饕餮嘴含銅環。高臺階,臺階下面兩側是兩個被歲月打磨得看不出形態的石鼓,這個楊平知道,這就是古代的上馬石啊,門當戶對就是這么來的,以前叫做門當鼓對。
院子從外表看樸實無華,灰墻灰瓦,但是精致艷麗的門廊還是透露出“丹檻朱戶”的尊貴氣派。
楊平心里暗罵,這藺老師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這那里是三千萬能打住的院子,乘十還差不多,這絕對不能要,這是個坑啊。
街面上倒是熙熙攘攘,騎著自行車上班的上班族,賣煎餅果子的三輪車,點蜂窩煤爐子的老人,嘻嘻哈哈趕著上學的中學生,人們時不時還互相打招呼,京韻京腔的。胡同里各類小店也是一應俱全,平價超市,話費充值,體彩足彩雙色球,還有那種全部九元只要九元的雜貨鋪。
楊平深嗅了一下空氣里的煤煙味兒和早點攤兒傳來的誘人的香味兒,頓覺腹內空空,食指大動。排隊買了三套煎餅果子,豆漿溜溜達達回到宅子。
藺建中還沒起來,楊平自己吃了兩套煎餅,打了個嗝兒,通透。再看看,嘿,這院子有點兒高科技的意思,每間房子對角上還有紅外線監控,幾處明眼的地方還有攝像頭,這安全方面倒是可以放心得很。走過游廊,繞到正方后面,還是個橫向窄長院子,兩顆新栽的玉蘭樹光禿禿只剩枝椏。后面是一排后罩房,每間都是粉刷一新青磚灰瓦,艷麗的門廊。就是里面空無一物。楊平大恨:這要把里面填滿得花多少錢啊,藺建中該不是沒錢買家具了才拿來禍害我的吧。蹲在后罩房的臺階上抽了根煙,百無聊賴地走回前院,藺建中已經起床了,看來精神很好,笑呵呵地問楊平:“怎么樣?看來已經轉過這個院子了。”
楊平還在想這么貴的院子適合不適合自己接手,有點兒郁悶:“不是一般的好,就是早上起來在院子里洗漱有點兒不方便。”
藺建中有點兒驚訝:“你沒看看屋里嗎?正房,東西廂房,后罩房邊的二房都改建的有衛生間,和市政污水管線連接了,很方便的。”
楊平回屋取來煎餅果子和豆漿遞給藺建中:“我剛才出去買的,您先吃,吃完咱們再說。”
藺建中呵呵笑著接過:“我還說請你出去喝豆汁兒呢。你說,我聽著,看你好像不怎么滿意的樣子。”
楊平蹲在臺階上,看這石榴樹枯黃的枝椏,嘆口氣:“藺老師,你給我句實話,這院子只值三千萬?還沒有鳳凰島的房價貴?我人品有這么好?”
藺建中咬口煎餅:“嗯,涼了,我去熱一下,回來說。”
楊平點根煙,從皮帶上取下南紅彌勒把件,搓搓,手感還是不錯。不一會兒,藺建中端個小炕桌過來,把煎餅和豆漿擺上,再拿來個小馬扎坐下,邊吃邊給楊平解釋:“這個院子還是花了我點兒心思的。你看那幾個紅外線監控沒,還有攝像頭。紅外線監控是每個窗戶上都有的,這都是和小區監管中心,市局監控中心聯網的。那幾個攝像頭和手機聯網,隨時可以從手機上看院子里的情況,先進吧。這里的取暖比較麻煩,是地熱水暖的,不用點爐子。電路也是按國家標準重新鋪設的。就是沒有天然氣還得用煤氣罐。”
楊平懶得聽藺建中絮叨,把南紅彌勒兩手搓熱,不耐煩:“藺老師,我是問,這院子的價值,這哪兒是三千萬能買下的,三億差不多,那件錯金博山爐再怎么珍貴也不值這價。”
藺建中吸口豆漿,點頭承認:“是,這個院子是得三億多。”
楊平霍的站起來:“還真是啊!那為什么要這么換?”
“別急啊,你慌什么,淡定淡定。”藺建中擺擺手,不慌不忙地解釋:“小楊,我這么做也是存了點兒私心。你看我對古物的興趣比什么都大,兒女也都在國外發展,給他們留的東西也一樣不少。我自己的博物館里迄今為止能鎮得住人的就你這一件錯金博山爐,其他的都是一些普通文物,官窯什么的也有,但是精品很少。這私人博物館還是有點兒名不副實。你呢,對文物我看是沒什么興趣,和我正好相反,但是你總有些好東西不肯示人。別急別急,沒有去調查你的意思。我和蔣館長都是熟人,你的那些事情我都有所了解,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你還有不少名泉古珍。所以我也就想占個先機,也算感情投資一下,在后來的接觸里我才發現你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越覺得自己的決定很正確。再到后來發現你竟然還有成華斗彩瓷,而且也是很慷慨地捐贈了。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咱們的聊天中,我發現你竟然還流露出點兒蛛絲馬跡,那就是還有別的斗彩瓷的意思,嘿嘿,那個你懂的啊。”
楊平以頭搶地:“我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藺老師您是在這兒等我呢?我真沒有什么好東西了。這院子我不要了,那錯金博山爐你看著給個價就行,哪怕給個白菜價。我惹不起還躲得起吧。”
藺建中不急,笑呵呵:“哎呀,小楊,我也是有身份的人,說過的話還能不算?再說了咱們也是簽過協議的,你怕啥,你的東西就是你的,你不愿意別人也不能去搶。今天下午咱們去辦過戶,評估測繪手續我已經安排人做完了,今天要辦的只是過戶和繳納土地出讓金。”
楊平真心拒絕:“藺老師,我真不要,我也沒打算往京城發展,本來換個四合院心里還竊喜,但是這院子也太超出我的預計了。”
藺建中安慰:“小楊,現在這個宅子是值這個價,但是當初我買沒花多少錢,你是沒見當年這個院子的破敗勁兒,這中間的花園都是小趴趴房,整個院子住了二十來戶人家。當初的房主是打臺W回來的,和房管所也打了很久的官司,糾纏了十來年才搞清楚,也是精疲力盡不打算費心改造了,說這話有二十來年了。我接手價格就不高,遠比三千萬低的多。你就安心住著,有心呢就給老哥哥操心點物件兒,即便沒有你也心安理得的住。我是實心實意的換,你就別糾結了。”
楊平氣結:“藺老師,您這是打算坑我呢,不說別的,就是給這個院子里添置滿東西也是比不小的開銷。我在jc鵝山公園下面還買了兩畝地都是借我朋友的錢,這不是逼著我上吊呢嘛。還有,即便我再有大運道,得著件斗彩類的物件兒,那也得有膽子私下轉讓給您啊。這東西不是翡翠和田玉啥的,可以大著膽子隨便賣,這整不好就犯法。要不您就把我寄存在省博物館的那對天球瓶拿走,我這才算心安理得。”
這回輪到藺建中糾結了,訕笑:“嘿嘿,這…你當初別讓錢館長看見還好說,你已經捐贈了一對兒,剩下的那對兒寄存了和捐贈沒啥區別,那蔣館長得著信兒還能吐出來?你就別逗我了。”
楊平有點兒燥熱,拉開皮夾克的拉鏈,還是商量:“藺老師,這院子我真不要。您要不換點兒別的?實在不行,那個破爐子當我送您了,只求您以后別把我架在爐子上烤,我是以后再不碰古玩了,這也太考驗我的心臟了,我還不想英年早逝呢。”
藺建中這陣兒也吃飽喝足了,把小炕桌拾掇干凈,一臉得意:“走,去正房喝喝茶,慢慢聊,不急。”
正房里裝修的古香古色,但是沒什么家具,就一張長案,幾把硬雜木椅子,八十年代的那種。藺建中燒好一壺水,泡了兩杯茶:“嘗嘗,龍井茶。”
楊平郁悶地接過來,喝了一口:“啊,燙死了,嘶!”
藺建中笑:“看看來這院子對你來說真是困擾,干什么都走神兒,你這把件我看看,現在好料子的南紅不好找。”
楊平點頭:“這南紅慢熱,過幾年估計價格不次于和田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