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宜嫁娶、開光,忌入宅、移徒。確實是個黃道吉日,也天公都作美,雨停了。
吳世恭清晨醒來,繡竹服侍著他吃完早飯,倆人在屋子里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突然吳世恭問繡竹:“今天是不是少爺我結婚的日子呢?少爺我就納悶了,這到了現在我們這兒怎么還是這么清靜?”
繡竹也有些模不著頭腦,對吳世恭說:“今天是六月初二啊,沒記錯啊。”
正說著,院子里就闖進了兩伙人。兩伙人鬧哄哄的,把吳世恭嚇了一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心想道:“就我這模樣的,難道還會有人來搶親?”
聽了他們的自我介紹,吳世恭才知道,原來這兩伙人都是雙方家長派出的。一伙是自己的老爸的管家領軍,他也姓吳;另一伙是自己的岳父的管家領軍,他也姓薛。他們都是來幫忙自己結婚的。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給自己介紹結婚流程,吳世恭就有些頭大。“停!”吳世恭伸手阻止了兩位管家的嘈雜,“你們說的這么多,我也記不下。你們看,待會兒你們怎么說,我就怎么做,這樣行不行?”兩位管家心想:“這就是我們想要的。”
吳世恭接著順口問兩位管家:“不知道今天和我結婚的薛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聽了吳世恭的問話,薛管家有些奇怪地看向吳管家,不是自己小姐的姓名和八字早就給了吳家嗎?難道姑爺還不知道?吳管家有些羞愧,倒把這事給忘了。吳世恭也看出這事有些貓膩,就把眼光看向了薛管家,薛管家連忙上前回答道:“大小姐的名字叫薛雨霏。”吳世恭點點頭,心中感嘆:“到這時才知道自己妻子的姓名,這包辦婚姻倒包得可以啊。”
接著,兩位管家帶來的奴仆七手八腳地幫吳世恭化妝,換吉服,連繡竹都在一旁插不上手,可那書墨倒不知道從那里鉆了出來,一瘸一拐地湊到吳世恭面前問道:“少爺,有什么事要小的幫忙嗎?”
“滾!”正被象木偶一樣擺弄的吳世恭心情很不爽,立刻把書墨趕到了一邊去,讓他別來添亂了。
換好吉服后,吳世恭被迎到吳家祠堂去給祖宗上香磕頭。吳世恭一邊磕頭,一邊心中想:估計自己磕完這頭以后,也要被吳家的家譜除名了。以前把祖宗的事跡背得那么滾瓜爛熟,到了現在又有什么用呢?
敬完祖宗后,接著去給吳惟忠和其正夫人磕頭告辭。在吳家磕完所有的頭以后,吳世恭終于可以轉身離去了。那也是一去不回頭。如果今天不是新郎官頭上要戴著頂插著大紅花的烏紗帽,吳世恭還真想擼一下自己的頭發。感覺那氣勢真有些荊軻過易水,江姐上刑場的味道。真是場悲壯的婚禮啊!
吳管家把吳世恭送到了門口,他的工作到此結束,臨分手時,他把一張紙塞到吳世恭的懷里。接下來都該是薛管家的活了。門外等著一匹頭戴紅花的高頭大馬,吳世恭翻身上馬。這馬好高大啊!前世里,吳世恭只在公園里騎過比毛驢大不了多少的馬。和現在這馬相比,有種侏儒的感覺。身邊有人把吳世恭扶上馬,這馬估計也精心挑選過。很溫順,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若無其事,紋絲不動。在馬夫的牽引下才慢慢地邁開步子前行。吳世恭的眼睛突然一亮,牽馬的這馬夫他認識,就是那可憐的小強哥。
吳世恭也算是完全放開了心態,他用一種旁觀者的角度觀賞、體味這次婚禮。就如同在前世旅游中,被少數民族小姑娘拉著成為新郎一樣的心理,而且和那時候的旅游不同,現在畢竟事后不用付錢。
四周的百姓都在路兩旁看熱鬧,吳世恭也騎在馬上有滋有味地東張西望,同樣在看熱鬧。看到開道的人中間,書墨倒挺喜氣洋洋,他的腳步還不特別利落,但挺著胸,神氣得不得了。這小子怎么比我還精神?吳世恭被氣樂了,從懷中摸出那張紙,團成紙團扔到了書墨的頭上。讓他別在自己面前顯眼了。丟紙團的水準不錯,得了個十環。
在陽武侯薛府,從上午開始,賓客們就陸陸續續地到場,離吃飯的時間還早呢,也不能讓人家客人干等著,所以薛家請了京城的名戲班子,開了外二里二四個戲臺子,開始咿咿呀呀地唱戲,給先來的客人和其內眷解悶。等吳世恭到達以后,他就沒這么好命了,欣賞不了古代戲劇。他要陪同陽武侯薛濂迎接各個來賓。
大概臨近中午的時候,大人物們才陸續到齊,吳世恭這時行禮已經有些麻木了。尤其碰到這個公,那個侯;這個尚書,那個侍郎的,頭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也虧得吳世恭年少體壯,還能頂得住。
等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的到來,迎接賓客才算告一段落。在向魏忠賢磕頭的時候,吳世恭偷偷地對這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九千歲瞅了一眼。發覺魏忠賢除了沒長胡須,長得很是儀表堂堂,一點都不像后世那些表演他的丑星的模樣。反而他覺得對魏忠賢有些親切:在大明朝總算是遇見個自己知道的大人物了,而且是個大活人。
魏忠賢不僅帶來了自家的賀禮,而且帶來了皇帝的問候和賞賜——一套木制的,可組合的小孩玩具,而且是皇帝親手做的。可這是皇帝的賞賜啊,供起來都來不及,有誰家敢給自己的小孩玩呢?
魏忠賢的到來,表示著午宴的正式開始,隨著司儀的一聲:“開席!”山珍海味就不斷地端了上來。吳世恭這個新郎官又沒有那個口福,他要跟著岳父,從主桌開始,挨桌地敬酒,因為下午和晚上還有活動,所以賓客們都很體諒他,沒讓他喝酒,不過二百多桌下來,吳世恭已經是腿腳發軟、頭昏眼花了。看來,老爹吳惟忠把他推出做為新郎十分明智,換作吳世恭那幾個是文弱書生的兄弟來,看樣子已經要打120了。
敬完酒,已經接近黃昏了,吳世恭剛想休息一下,薛管家就上前提醒他,要他準備去接新娘子了。吳世恭一拍腦袋,忙得昏頭昏腦的,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另外一個結婚的主角也應該接出場了。所以馬上帶著迎親的隊伍,抬著空的八抬大轎,吹吹打打地出發。
薛雨霏三天前就搬到了舅舅家。因為是入贅的婚禮,所以今天薛雨霏不是要嫁到公婆家,而是回到自己家結婚。之所以要住在舅舅家,并且從舅舅家接回自己家,主要是為了進行那一項坐花轎的程序。薛雨霏她舅媽親自動手,手持五彩紗線,左右搓合,借助紗線的絞縫,反復在她面額上來回滾動,絞除面額汗毛,給薛雨霏開臉。開臉后,薛雨霏就從一個少女變成一個婦人了。開完臉以后,薛雨霏身邊的丫鬟婆子們又幫著剪齊額發和鬢角,修眉點唇扮妝起來,最后給薛雨霏穿上大紅喜袍。
薛雨霏有些忐忑不安,對這場婚事有些茫然。應該說,每個小姑娘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白馬王子夢,薛雨霏也不例外。可這場婚姻來的太突然,婚姻形式也異于常規,讓薛雨霏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這兩天閨中姐妹的賀喜拜訪,雖然她們也流露出對薛雨霏婚后還能夠和父母一起生活的這種情況的羨慕,但神情和語氣中總有意無意地對她的夫君有些看不起。這讓薛雨霏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身邊幾個丫鬟打聽下來的情況也不太妙:自己的夫君讀書無成,性格內向。尤其是被踢壞腦子以后變得既小氣又刻薄(薛強被薛濂叮囑過:不許向小姐透露姑爺的任何情況。這是丫鬟們向車夫打聽的,但車夫的觀點和小強哥驚人的雷同)。反正沒有什么正面的評價。但是想想自己父母對這場婚姻的期待,自己能夠給父母帶來血脈的延續,孝順的薛雨霏也就無奈地接受了。
吳世恭迎親的花轎到了,薛雨霏的舅舅家門口大放鞭炮迎轎。吳世恭聽到鞭炮聲就皺了皺眉頭,自從發明火藥的美夢破滅以后,吳世恭對鞭炮總是很敏感。可薛雨霏舅舅家旋即又虛掩大門“攔轎門”,這是薛雨霏那兒的閨中好友要利市呢,這需要男方付出相當代價,讓里面的人心滿意足才能夠放行呢。這倒讓吳世恭感到挺有趣,現代的婚禮也有這個節目。這倒做到了一脈相承。反正付出什么利市的,也不需要吳世恭擔心,有薛管家處理就行了。
吳世恭正在一旁看熱鬧,沒想到這節目就找到了他,薛管家滿足了對方幾個要求后,對方又要求吳世恭做一首喜慶的詩詞。沒思想準備啊!好象沒人給我說過有這么個節目啊?吳世恭用求助的眼光看向了薛管家,薛管家連忙靠近吳世恭小聲地對他說:“快把剛才給你的那張紙拿出來,上面就寫著呢。”吳世恭頓時有種吐血的沖動。那紙團早就捐給了大明朝的環衛工人了。心一橫,也就耍無賴了,站在那兒一聲不吭。有種你們就不讓我結婚。
見陷入僵局,有個機靈人連忙上前做了首打油詩,吳世恭照本重復說了一遍,總算勉強過關。這也算是吳世恭結婚的一個花絮。不過出了這么一個洋相,喜慶的氣氛倒增添了不少。大門打開,八抬大轎終于可以進門接新娘子了。
薛雨霏的舅舅出來了,他一手舉著紅燭,一手持著銅鏡,向轎內照一下,吳世恭也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不過倒也明白他肯定在搞什么封建迷信的動作。跟隨著薛管家的一個喜娘進去催薛雨霏上轎,按程序得催促三次,吳世恭都有些等得不耐煩了,總算后院喊一聲:“新娘子出來了!”
吳世恭也像熱情觀眾一樣,伸著脖子瞧熱鬧呢,新娘子蒙著大紅蓋頭,穿著寬松的喜袍,也看不出相貌和身材如何。見吳世恭還在前面看的起勁,薛管家急忙把他向后拉,這得回避,于是吳世恭只能退后在外面等。
薛雨霏蒙著大紅蓋頭從后院出來。由舅媽喂了上轎飯,薛雨霏才上了轎,坐定后就不能移動臀部了,這是寓“平安穩當”的意思。又有一位的全福婦人,將一只焚著炭火、香料的銅腳爐擱到新娘子的座位底下。吳世恭瞧著直樂,看樣子今晚要吃烤媳婦了。接著又是放鞭炮,并用茶葉、米粒撒轎頂驅邪之后,終于可以吹吹打打起轎了!
八抬大花轎在街上通過時,又引得無數圍觀百姓。可吳世恭有些納悶,為什么現在走的那條路與迎親來時走的路不一樣呢?而且還是繞的遠路。他就沒有想明白,待在薛雨霏舅舅那兒的親戚和好友,還要趕到薛府參加拜堂儀式和晚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