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先生,很高興認識您。”
即便的確另有所圖,林蔚然也沒忘了禮數,和主人家輕輕握手,還沒寒暄兩句整晚只拿著一杯香檳裝樣子的大使先生就自嘲不勝酒力需要稍事休息。在場并沒有能被著明擺著的瞎話騙到的商場菜鳥,簡單猜測便知道從沒在中國商圈展露頭角的林蔚然必定沒有這么大的能量,他們再看向林凌薇的眼神都有了變化,顯然是明白了這女人能量的恐怖之處。
原來,主人公這才到場。
可是成為焦點卻并沒有那么風光無限,新韓和三星那點沖突當然瞞不過在場眾人,林蔚然這在中國商圈的出道首秀不免沾上了很大瑕疵,因為只要有點腦子就知道,林蔚然到此,必定是為了求援,要么和早就打通關系的中國財主合縱連橫,跟三星比一比到底是誰更舍得血本,要么就是為了李海珍,期待其以Never創始人的身份振臂一呼,和三星分庭抗禮。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沒人覺得林蔚然能有太大勝算,畢竟三星可是全年盈利能跟中國國內幾個國字號壟斷寡頭有一拼的超級跨國集團,真把這條大鱷惹出了火氣,雖說不能買下半個韓國,五分之一還是綽綽有余。
所以,垂死掙扎還是絕地反擊?
李海珍已經盡量保持禮貌,但看到林蔚然伸出來的手還是沒能忍住怒氣,他把這興風作浪讓人不得安寧的年輕人晾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形的,卻帶著怒火的一巴掌還真是響亮到人盡皆知。冷眼旁觀的陸義烏甚至被這一巴掌破了城府。忍不住冷笑出聲。
“很抱歉。”
林蔚然收回手,對李海珍的妻子輕輕點頭。林凌薇隨之附和,卻只得到了冷臉。安貞雖然生性天真。但卻不笨,明白過來林凌薇是有意圖的接近就已經十分不爽,再看到她把林蔚然這么一大團禍水引到自家這邊,要不是在公開場合,手中這一杯香檳也就潑上去了。
“抱歉。”林凌薇輕聲說道。
“不必了。海珍,我們走。”
安貞拉起李海珍就要離開,李海珍卻站在原地:“林會長,有些事情我必須要說清楚,我無意與你合作。更不想攙和進你和三星的爭斗,我只是個做技術的,沒那么大野心。”
“現在不是你想不想,你已經逃不掉了。”林蔚然被迫放棄了懷柔,“我不知道你把被卷進這種爭斗看做什么,我看做是機會,你是想在菜板上任人魚肉還是做拿刀的人,選擇在你,我不過是提供了一種可能性。”
李海珍充滿戒備:“林蔚然。別跟我用激將法,我不是三歲小孩。”
林蔚然故作慶幸:“太好了,三歲小孩在這種事情上沒什么反抗能力,但就算是三歲小孩也會對女孩手里的洋娃娃有野心。”
李海珍仿佛被刺了一下。威脅道:“按照你的說法,我現在就應該去找李在镕,最起碼跟他在一起勝算更大。”
林蔚然無所謂道:“那你可以去找他。正好我可以把你們一起解決掉!”
李海珍愣住了,他聽出了這句話中的狂妄。卻看不出林蔚然的無知,Never是他從無到有一手建立起來的企業。但正如他話中所說,他只是個做技術的。在風投,股東以及合作方的多方腳力中他被算計的千瘡百孔,管理一家大型集團也讓他焦頭爛額,李海珍知道,如果不是一路跟著他走到今天的公司元老們支持,他的位置早就會被一個渾身充滿銅臭的商人取代。在NHN與新韓的合并中他只是一個看客,而在三星和新韓的收購戰中,他又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林蔚然魚肉和刀的理論的確刺激到了他身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但他更明白,無論是林蔚然還是李在镕或者類似他們的那些人,無論這些人把話說的多么信誓旦旦,都不能相信。
李海珍正色道:“不,我不會去找他,也不會跟你合作,因為我知道當面對證監會的調查取證,能說真話總要比被迫撒謊輕松。”
李海珍反握住妻子的手,不管林蔚然接下來還有什么說辭都不打算在聽,他帶著妻子穿過對他投以各種目光的人群,徑直離開。
“逃兵。”林蔚然碎了一口。
“這么說未來的合作方可不好。”林凌薇安慰道。
“你覺得我們還有機會?”
“為什么沒有?你比我了解他,仔細想想。”
林蔚然沉默半晌,對周遭或幸災樂禍,或帶著虛假同情的眼神視若無睹,突然,他自言自語道:“李海珍只面對過一次證監會的調查取證,是在好多年前,三星SDS以他創建Naver核心代碼時仍然是三星員工而要求Naver的股份,調查持續了半年之久,最后不了了之,據說是李健熙在公開場合說了句三星要給予并不是奪取,所以三星員工不必擔心社內創業會被公司勒索。”
“然后呢。”林凌薇引導著。
“但是半年的調查仍然讓李海珍落下了心理陰影,甚至患上了憂郁癥…他是在調查期間舉行的婚禮,安貞無論貧富對他不離不棄的事兒還上過報紙,所以他們才這么親密…”
“安貞討厭三星。”林凌薇道。
“可她也討厭我們。”林蔚然看向林凌薇。
“她討厭我們兩個的程dù加起來也比不上三星,而且你剛剛告sù了她,這場爭斗不是李海珍想不想參加,而是他逃不掉。”看到林蔚然沉默,林凌薇又道:“很多時候對男人來講女人的一句話要比任何威逼利誘都管用,男人就是這種生物,總需要在女人面前證明自己。特別是東方男人,基本上都是如此。”
林蔚然靜靜思考。右手食指在香檳杯上輕輕敲擊著,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習慣。但每當他如此行動便證明他遇到了真正的難題。三星太有錢了,雖然李在镕的計劃并不在三星全年預算之內,但太子的身份卻可以使得那猶如國中之國一般的龐然大物做出調整,面對這些不知道從哪擠出來的戰爭資金,還在擴張中的新韓立刻捉襟見肘,短短一周的股市爭斗就已經讓新韓下季度的財政報告慘不忍睹,股東們的非議李在镕可以不在乎,但林蔚然卻不能真的視而不見。只是林蔚然知道,如果新韓想要生存。就必須像是個偏要魚與熊掌兼得的傻子,既要維持那些大口吞下卻來不及消化的地盤,還要在這場事關生死的搏斗中取得勝利。
“好。”
當林蔚然輕輕吐出這個字林凌薇算是松了口氣,她這個弟弟總算是沒大男子到愚蠢的程dù。林凌薇無比認真的提醒:“安貞交給我,但我需要時間,最多一周,在此之前你不能讓局勢發展到糜爛的程dù,不然就算是李海珍動了心,也會投向三星那一邊。”
“好。”又是一個字。林蔚然咬的很重,在這種資金壓力下繼續堅持一周簡直難如登天,但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林凌薇用右手在林蔚然背上輕撫:“好了,既然都做了決定。不如放松一些,見見這些人,聽聽他們的話。畢竟你總有一天要回國的。”
“我會贏著回去。”
林凌薇愕然。
林蔚然道:“如果出現了最壞的結果,我絕不會灰溜溜的逃回去。”
‘環球唱片’。世界第一大唱片集團,占據世界唱片市場四分之一份額。擁有十數個著名唱片廠牌,遠在好萊塢,環球唱片可以說是美國音樂市場的霸主,但在日本,環球唱片不過是連市場份額百分之三都無法企及的小作坊。位于銀座的環球唱片東京分部就是這樣一個尷尬的存zài,日本是世界第二大唱片市場,但這里同樣是索尼和艾回的天下,比起實際意義,環球唱片在日本的這個分部恐怕就只有象征意義,但即便如此,這里依舊意味著誘惑的合約,以及通往美國的捷徑。
隨著敲門聲響起李安東放下眼鏡,單獨的辦公室象征著環球唱片的重視,自打S.M和艾回決裂,急需要灘頭陣地的S.M選擇了環球,按照李秀滿的原話來說,最起碼S.M不用擔心環球會來挖角。
沒等李安東說出那聲請進門就被人推開,林允兒先是鬼鬼祟祟的伸頭進來看了情況,之后才大方的推門而入,她飛快湊到李安東身邊,做出懇求表情也不說話,只是用那焦急的眼神催動著自己的經紀人。
“下次再逃訓練我就兩天不讓你吃飯!”
“沒有,老師都說休息了。”
“那我打個電話問問?”
“我錯了,下次再也不逃訓練課了。”
李安東還想開口,只見林允兒光棍的一個九十度鞠躬,那閃亮的額頭就沖著桌角去了。隨后‘duang’地一聲,李安東還放在桌子上的手都能感覺到桌面的震動,然后就只見林允兒仿佛被反彈一樣,徑直坐在了地上。
“你真是,快讓我看看。”
李安東焦急起身前去查看允兒的傷勢,拉開手只見這丫頭腦門上紅彤彤一片,還沒等開口詢問,就見到林允兒別有所求的眼神。
“你呀。”李安東無可奈何的搖頭,回到辦公桌后拿出放在下面的郵包。還揉著額頭的林允兒仿佛剛用了強力止疼藥,掙扎著起身,一把將郵包搶了過去。
“壁紙刀呢…我知道。”
看著陷入到‘專注’中的林允兒,李安東明白嘆氣只能讓自己傷身傷肺,他起身到旁邊柜子上拿了急救包,回到茶幾旁時只見林允兒手上的郵包已經千瘡百孔。
“慢點。”
面對旁人的提醒林允兒充耳不聞。
李安東繼續搖頭,在茶幾上打開急救包。
“這是…劇本?”
李安東聞聲望去,只見林允兒手上有厚厚一疊劇本,并分別綁上了不同顏色的絲帶已示差別。
“這些東西應該直接給公司比較好吧。”李安東剛提醒一句。林允兒就好像護著自家孩子一樣把劇本抱在了懷里。
“這些都是我的私人物品!”她堅定的會所。
“這些和別的禮物不一樣,他送給你首飾什么的算私人物品。這些劇本你要出演的話也得經過公司審核吧?”
“那你們就再跟他要,這些是我的。”林允兒固執說道。低下頭去,看著劇本,一臉幸福。
已經快有半個月了,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有一份快遞從快遞公司到李安東手上,做為林蔚然和林允兒戀情的唯一知情人,李安東對這種轉交工作已經不厭其煩。每一次林允兒都會從同一時間的訓練課上跑來,然后好像花癡一樣拆開這些禮物。不過李安東不得不承認,林蔚然的這些禮物的確是很花心思,其中一個林允兒卡通造型的水晶雕刻最為惹眼。粗略估計一下,沒半年時間準備不來。
“創可貼…”林允兒呢喃一句。
“噢。”李安東反應過來,從急救箱中拿出創可貼來。
“不,我說的是劇本,這個…”
林允兒迫不及待的把劇本展現在李安東面前,‘創可貼’的標題旁邊還寫著推薦二字。
“我復印一份給公司,我想演這個。”
“喂,這些事不能這么急,我們還要看導演和投資方的時間。還有…”
“我要演這個!”
林允兒瞪大眼睛說著,目光無比堅定。
房間中一時間沉默下來,林允兒帶來的歡快氣氛一時間消散于無形,李安東左思右想。還是勸慰起來。
“他給你這些不一定是為了讓你安心,可能只是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韓國那邊的事兒我會幫你關注。你現在不能分心…”
“多少?”林允兒打斷了李安東。
“允兒…”
“多少?!”林允兒提高了音量。
“昨天Naver收盤的統計是三星百分之一點七。新韓百分之一點三。”
“財經評論呢?”
“如果新韓繼續這場收購戰,每日經濟恐怕會退出新韓的并購計劃。如果產生了連鎖反應,新韓與NHN的并購計劃也會宣告失敗。仁川游樂園項目會因為新韓損失大批資金停擺,政府方面也會剔除新韓參與仁川開發的資格。”
林允兒低下頭,撫平劇本角落上不小心壓下的褶皺:“新韓股價我知道,昨天收盤時下跌了百分之三點七,今天應該會高于這個數字。”
李安東再無話可說,因為任何勸慰都抵不過這女孩的聰慧,從Naver收購戰開始林允兒就不斷關注著新韓的情況,林蔚然送來的禮物也沒能打消她的疑慮。
“創可貼,這個劇本幫我印下來給公司…我需要回韓國一趟。”
李安東看著林允兒離開房間,他一言不發,是因為知道自己無法阻止。
“根據目前的狀態哪怕是再堅持一天我們就將面對資金鏈斷裂的風險,那意味著十七天后沒有領導薪水的員工會堵住公司的大門。”
吉利斯公式化的聲音回蕩在辦公室中,他已經記不起這是他第幾次對企業家宣讀這種‘死亡通知書’,但他知道這會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一家企業最輝煌的時刻就是它崛起或者崩塌時,而對于新韓來說,這是一次崛起和崩塌并行的突然死亡。
或許等老到能出版回憶錄的時候吉利斯仍然記得新韓,那時新韓將是他書中最富濃墨重彩的一個篇章,一個白手起家的男人對上一個天生便可以擁有一qiē的男人,或許結局沒有那么勵志,但這就是現實。
“軟銀方面有消息了嗎?”
聽到詢問,吉利斯立刻清空雜念:“如果是兩天前我想LINE能賣個好價錢,現在,孫正義不會放過吃肉的機會,而且我必須提醒您,LINE是新韓走出韓國的唯一機會,賣掉它或許能讓情況緩和,但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
“所以,你的意見是。”
吉利斯看著背對他的林蔚然,這個男人正站在窗口位置。深色西裝的款式和往常別無二致,頭發依舊梳的一絲不茍。
“新韓被三星收購。這是您最好的選擇,或許您會變成您說的鷹。但那好歹是天空的王者,您依舊擁有一qiē。”
“你知道我被采訪時被問的最多一個問題嗎?”林蔚然依舊沒有回身,吉利斯則是保持沉默。
“我被問的最多的問題是新韓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簡單來說,錢對我以為著什么。對于這種問題有很多標準達答案,能公開說出來的都是騙人的。但對我來說,我的錢意味著我從白手起家以來的努力,就這么簡單。”
吉利斯仔細思考卻還是不明白其中深意:“所以您的意思是?”
林蔚然突然回身,手指著腳下:“這些。這一qiē,是我的努力,它們是我的,所以只有我能選擇它是生還是死,是我選擇,而不是別人逼我。錢,歸根結底只是能讓人的選擇更多、更大,如果到今天我還要讓別人逼我做選擇,那我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沒有意義。你明白嗎?”
吉利斯以幾乎殘酷的理智道:“但如果你不選擇和三星合作,你一直以來的努力也會化為烏有。”
林蔚然回答說:“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也是我的選擇。”
吉利斯眨了眨眼,最終只能嘆氣:“我明白。這是您的自由,但是很抱歉老板,我的工作是賺錢。如果我不能改變您的想法,我想我只能離開了。”
“在你離開前你還有最后的工作。”林蔚然說:“LINE。聯系孫正義,我要他出個好價錢。”
吉利斯輕輕點頭:“好的。”
吉利斯退出門外。他輕輕關上房門,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林蔚然回過身繼續望著窗外,他知道LINE對于新韓來說是未來,如果沒有LINE哪怕新韓度過這一劫也會蹉跎數年才有可能獲得下一個走出韓國的機會,那時候虛擬偶像或許已經過氣,在網絡社交領域新韓會被那些完成世界布局的美國大公司打壓到毫無生存空間,但沒有現在就沒有將來,他必須寧可自斷一臂也要度過眼前的難關。
隨著三星加快收購步伐新韓已經越發難以為繼,在這場錢的戰爭中他的對手有數不盡的戰爭基金,如果沒有李海珍的支持,在月末的季度股東大會上新韓就會被判出局,到時候,才是真正的末日。
“幫我約見樸長官。”林蔚然按動電話說道。
“好的…可是會長,樸長官的輔佐官已經跟我們說明過,在段時間內樸長官不會接受我們的約見。”
“不要緊,你只需要把電話打過去。”
相比林蔚然,樸槿惠的日子也不好過,在鄭夢準參選之后,樸槿惠在大國家黨內的政zhì勢力接連受到打壓,就連目前競選委員會的工作也只能勉強展開,林蔚然之所以持之以恒的被拒絕,也只是寄希望于樸槿惠不愿意自己在傳媒領域的政zhì資本就這樣被三星消滅大半。
或許,政zhì中立能讓李健熙阻止他的兒子。
林蔚然放下電話,繼續思索他能聯系的下一個人,不得不說李在镕抓住了他的七寸,在樸槿惠的政zhì勢力受到打壓的如今,他這個沒有根的人還真是任人欺凌。
手機響了起來,林蔚然看了眼號碼,不假思索的掛斷,可那邊的人卻鍥而不舍的一遍遍撥打,哪怕林蔚然關了手機,他也能打響會長辦公室的電話,讓人無處躲避。
林蔚然此時沒有安慰人的心思,所以他哪怕接起電話,也只是說自己在忙,可電話那頭一個此時應該幸災樂禍的女人卻給了他一個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提yì。
“你娶我吧…”韓唯依的聲音不大,語氣中帶著羞澀,還有怕被拒絕的膽怯,她繼續只是略作停頓就說出了后半句,帶上了懇求,不留一絲一毫的矜持。
“只要你娶我,我父親就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