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啪!’
‘啪’,林蔚然點燃一根煙,心情有些煩躁。好不容易找到了樸孝信的待機室,卻被告知他即將上臺,到了后臺待機區,又被告知閑人免進。這情形就像是有些東西用時找不到,不用時自己就會蹦出來一樣,林蔚然和藝人接觸的并不少,新人、大牌都有,卻從沒想過想要見一個人會這么困難,好像還需要過五關、斬六將,持之以恒才行。
吐出一口煙,林蔚然回頭望向安全通道的入口,心中有些期待,卻只能摸了摸一直沒有回復的手機。
“好像不是她。”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聲的高棉藥開了口。
林蔚然低下頭,自嘲的輕笑了下。
高棉藥繼續說:“首爾國際電視節,本以為她會在這,而你來這也是為了她。但現在看好像不是,后臺有那么多外國人,儀式也很鄭重,你那個女朋友應該還不能出席這種場合。”
林蔚然抬起頭,瞧向高棉藥問:“您到底想說什么?”
“女人很多,漂亮女人也很多,站在我的立場,這是你玩物喪志的前兆。”高棉藥的話近乎刻薄,他是林蔚然的合作者,也隱隱是他監督者。承認他是核心不代表唯命是從,高棉藥已經做了人,自然不會再想做狗。
林蔚然笑著說:“如果我說不用擔心,您會相信嗎?”
高棉藥認真看了他兩眼,沒再做聲。
一根煙燃盡,林蔚然期待的身影并沒有出現,他覺得或許從今以后他們不會在這樣仿佛巧合般相遇,心中難免有些遺憾。
隨手丟掉煙頭,林蔚然仿佛自言自語:“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怎么辦?”
高棉藥問:“你想怎么辦?”
林蔚然沉默。
高棉藥答:“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林蔚然看向這臉色黝黑的恐怖大叔,只覺得他越來越有顧寰口中的高人風范,不但能當槍,還能解惑,就是有點不太穩定,讓人怕怕的。
高棉藥又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和衣戀集團有什么計劃,但看起來好像很重要。如果讓我覺得因為這事兒耽誤了你的工作,那我有把握讓你很長一段時間內不能再想女人。”
“我說的是腰。”
“噢。”
林蔚然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囈語,緊接著為自己松了口氣的作態感覺窩囊。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悲秋傷春,復雜的情緒就被一陣鈴聲打斷。
拿出手機時帶著濃郁的期待,但屏幕上的陌生號碼讓這期待打了很大折扣。
“您好,我是林…”
聽筒那頭搶白:“林制作?我是申智煥。”
“誰?”
“申智煥PD。”
林蔚然這才想起門禁旁的這位PD,他笑著寒暄:“謝謝您申PD,如果有機會的話…”
聽筒那頭又搶白:“林制作不用跟我客氣,既然您來了我的地方,那我肯定要照顧好您。不知道您找到樸孝信了嗎?”
這算是柳暗花并又一村?
林蔚然跟高棉藥從安全通道中出來,順著長廊走出不遠便找到了申智煥。
林蔚然聽到過一句話,說的是歌手站在舞臺上的感覺。
一開始覺得滿足,之后又覺得不滿足,想多幾年再多幾年,最后就是一輩子。
林蔚然和很多人一樣,沒有站上過那座舞臺,所以便不明白那種感覺。因為林潤兒曾經和他說過此類煩惱,所以林蔚然知道舞臺并不簡單,他嘗試著去理解,卻又因為沒置身其中而始終無法理解。
這類無法理解的東西通通被他歸類為藝術,如今這所謂的藝術終于有了一個代表人物。
舞臺十分華麗,林蔚然只能如此形容,不是因為那千余盞燈同時被點亮,也不是因為那十余塊兒碩大到只能訂做的LED屏幕,更不是因為舞臺上身著華服的好看人們,而是因為一個站在舞臺中間的女人。
這是個對他來說有特別意義的女人,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燈光從四面八方籠罩著她,讓她閃閃發亮,她微微頷首,平靜的面龐合著前奏,似乎還帶著某種淡淡的憂傷。
“金太言,最近真的很紅。”
申智煥無意間感嘆一句,轉而拿起對講機:“通知導播多給幾個近景,等下樸孝信上來兩人單獨特寫數量六四開,金太言六。”
注意到林蔚然詢問的眼神,申智煥笑著解釋:“S.M那邊過來的拜托,不好拒絕。再說這次演出對她很重要,所以成人之美。”
重要?林蔚然不太明白。
申智煥解釋說:“偶像組合都一樣,給人用臉出道的感覺。實力派歌手雖然人氣差點,但不管怎么說口碑還是好的。實力這種東西大家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不好界定,更不好被承認。今天她是跟樸孝信合作,只要舞臺完成的好,不管圈內圈外,都沒人再說她是用臉出道了。”
這場演出關乎她實力的證明?
林蔚然來不及多想,因為耳邊已有熟悉的歌聲傳來。
他看向舞臺,想起了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那是在混亂的校園祭現場,音響設備不好,場地開闊,舞臺又顯得相當簡陋。當時的金太言就站在那樣的舞臺上,讓林蔚然這個不懂藝術的男人第一次隱約體會到那種讓無數人趨之若鶩、有感而發的東西。
他驚訝于這小小身體中蘊含的爆發力,看她唱著悲傷的歌一個人站在舞臺上,他會和其他人一樣想去保護她。特別是今天,這種想要保護她的想法尤為強烈。不單單是因為那個特別的夜晚,更多的是因為他看到了她的傷口。
注視半晌,他突然微微低頭,不再去看舞臺上那好像發光的身影,眉頭微皺,有些猶豫。
現場突然響起一陣掌聲,耳邊的伴奏也婉轉的換了節奏,林蔚然抬起頭,只瞧見一道追光映在從后臺走出的男人身上,正是他勞碌了幾個小時都沒見到的樸孝信。
金太言回過身,雙手做拍手狀,她臉上帶笑,還帶著點榮幸。
申智煥抱起雙臂,笑盈盈的等著欣賞,兩位實力派的精彩合作,也可以算做今晚的小高潮。
“林制作,這位就是樸孝信,韓國的‘OST皇帝’。”申智煥為林蔚然介紹,似乎沒意識到他會不高興。
想要見一個人卻又見不到,自己的約見又被對方回絕,心中有些疙瘩也能理解。但林蔚然只是點了點頭,然后繼續看向舞臺。
舞臺背后的大屏幕上浮現出新的畫面,是一部林蔚然沒看過的電視劇。他不知道這首‘雪之華’是翻唱中島美嘉的經典原唱,自然也不知道這首歌是樸孝信的成名作、是他歌唱力的最佳證明。
兩人頭頂的水晶吊燈慢慢轉動,舞臺上的背景光慢慢變藍,一種仿若冬季的意境撲面而來。
金太言單手懸在腹部,另一只手把麥克風放在唇邊,她強行按捺住復雜心思,目光微微垂下,放在正前方的提詞器上,腦中回憶著上百次練習時那熟悉的調子,朱唇輕啟。
和上一曲的婉轉傾訴不同,兩首作品的感覺和意境也南轅北轍。只能體會這種感覺的便是聽眾,但想要明白其中的不同,卻還是要稍微懂點音樂的聽眾。
申智煥抱著雙臂,起初的擔憂隨著金太言的歌聲漸漸消弭,他露出笑容,有些欽佩,因為他知道這意境和調子的轉換之難。如果說金太言剛剛的演唱是哀怨,那現在就是感嘆,這種變化很微妙,需要用經驗、實力,乃至于天賦去掌握。
他暗暗點頭,是因為金太言的精彩表現,接下來,就看樸孝信了。
望著那染了褐色頭發的男人,林蔚然的心思更加復雜,通過那個陌生號碼查到了這個家伙,因為他拒絕自己的約見,林蔚然還真是吃了一驚。本想冒充一下金太言男友的身份讓這家伙知難而退,目前看來只有等演出結束在做打算。
正輪到樸孝信的部分,他的歌聲很好,可以說是很奇妙,明明是常人聲嘶力竭才能唱出的高音,到了他這里,卻可以唱出一種圓潤低沉的感覺。
高音和低沉,看上去就很沖突的兩個名詞,但奇妙就奇妙在聽起來并不沖突,反而融為一體,從而形成了樸孝信獨特的個人風格。
‘OST皇帝’,實力還是有的。林蔚然心中剛剛有些欽佩,卻聽身旁的申智煥莫名其妙的說了句。
“彩排時怎么做的?這怎么回事兒?”
林蔚然回過頭,見他嚴肅著一張臉的扶著耳麥,似乎是出了什么問題。
“彩排的時候沒問題現在就出了問題,這是直播!你們都不想好了?”
申智煥陰沉著臉,似乎是在聽對面的解釋。他越聽越怒,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到最后居然吼了起來。
“喂!你們都聽不出來?金太言都快破音了,樸孝信這是想搞什么?”
臺上,正是和聲部分,金太言只覺得喉嚨里的每片肌肉都緊繃起來,聲帶緊張的維持在她想要的狀態,卻岌岌可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堅持不住。
前輩就是前輩,在技巧和經驗的領先無法用天賦比擬。他好像是跟著自己的調子,實際上卻用低沉的男音來了次明降暗升,想要跟上,就要拼盡全力,但拼盡全力,也有點跟不上。
金太言再次拿起麥克風,開口發聲有些吃力,特別和聲的每一句都在高潮階段,每當到結束的那一刻,她都覺得自己喘不過氣。
演出還再進行,她沒皺眉頭,沒露出除了微笑之外的任何表情,兩人的對唱從合作慢慢滑向競爭,為了跟上,她要盡力,如果盡力了還跟不上,自然就是被壓制。
合聲的部分又到了,她勉力堅持,卻還在最后破音,如果不是及時把麥克風拿開,那這敗筆就會混雜在歌聲中,完全毀了這次演出。
她帶著倔強迎上樸孝信的眼神,卻看到對方的眼眸里只有冷酷。
一場被看重的演出好像成為了前輩打壓后的現場,申智煥當然憤怒,他辭別林蔚然直接往現場調音師的方向跑去,而林蔚然則是握了握拳頭,沒再看這場演出,帶著高棉藥一起向后臺方向走去。
勉強發出能力之外的高音會讓聲帶急速疲勞,就算是歌手也一樣,金延平聽著這不能表達任何優美跟意境的合音,一張臉完全陰沉下來。
如果出現破音,在這種舞臺上就是無法彌補的事故,因為臺下坐著的不單單是韓國人,還有很多外國人。合音不和諧的程度已經超出制作組容忍的底線,更不要說破音,往大了說,完全是給韓國歌手丟臉。
沒有誤會,樸孝信這么做就是故意的。
歌聲漸淡,金延平握住的拳頭微微松開又再次緊握,他鐵青著臉,直接找到了樸孝信的經紀人。
“什么意思?”
“金室長認為呢?”
“挑釁?”
“不是。”
“報復?”
“算是。”
“為什么?”
“新人就要有新人的覺悟,踩著前輩往上爬,就要有被壓制的準備。”
“希望你們知道這么做的后果。”
“什么后果?S.M是韓國歌謠界最大的經濟公司,但卻不是韓國歌謠界最有勢力的經濟公司。導播分鏡六四開?哪里的規矩!前段時間被幾家聯合打壓還不夠,金太言居然用一首歌就想立足于OST領域,金室長覺的不滿的只有我們嗎?”
金延平只是笑笑,說道:“我記住了,S.M也記住了。”
他轉身離開,知道自己的威脅在對方眼里不值一提。歌謠界新的全盛時期即將到來。少女時代的沉寂,東方神起回歸的成功,兩相對比,S.M的女團自從SES之后便再沒成功過,難免被人視作短板。
如今,幾家經紀公司好像有了聯合把S.M排斥在外的意思,黑色海洋之后S.M也一直沒有反應,看上去就仿佛是一戳即破的紙老虎,不足為懼。
下了臺,金太言慢慢收斂笑容,握著麥克風的手越來越緊。
“這就是實力和經驗,你的天賦好像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強。”
樸孝信開口打擊,因為這后輩居然想著和他正面一決高下,這種不自量力的后輩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見過了。
“至少休息一天別唱現場,不然你嗓子肯定受不了。”
似乎能看到金太言那疲勞的聲帶,樸孝信笑著說出這句話,然后便想像個勝利者一般離開。
“前輩,還真是前輩…”
一個疲憊的聲音傳來,聽到金太言不知所謂的呢喃,樸孝信停住腳,轉身說:“前輩當然是前輩,你們所期望的前輩風范不過是前輩們心情好,給你們這些后輩的一點憐憫。如果后輩讓前輩心情不好,哪個前輩能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
他側了側頭,好像人生前輩一樣想要教育一下這后輩。
“既然是后輩,做好前輩的開心果也是你們的工作。一旦讓前輩不開心了可是很麻煩的事情,我沒有讓你做其他事已經是很給S.M面子了。還有你們這些大公司出身的偶像真是太不了解這個圈子了,沒經歷過為上一次舞臺就幫整個制作組跑腿打雜這種事兒,又怎么能說自己是歌手?”
他搖搖頭,感嘆:“這圈子變了,變得越來越沒意思了。以前的后輩還是很有趣的,無論男女。”
金太言身材嬌小,所以樸孝信是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正如同他當初和現在俯視的那些后輩一樣。他隱約能感覺到金太言的那種憤怒,更知道她想要如何去做。她越是這樣不吭聲樸孝信就越覺得不爽,因為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涉及到前輩的尊嚴、男人的面子,乃至于他自命不凡的驕傲。
如果他不做點什么,就好像走在大街上被年輕人撞了一下,他望過去,別人瞪了他一眼,他卻怕對方的拳頭,只能低頭趕路。
他看了眼周圍忙碌的人們,繼續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勸告:“想努力爭取唱的比我好?就算是你有這個天賦,后輩也還是后輩。回去撒個嬌,流點眼淚求求你的經紀人,打歌的時候最好別和我撞到,如果你們幾個不想在經紀人離開身邊時跪成一排丟人的話。”
金太言抬起頭再次開口:“前輩這樣做過?”
“什么?”樸孝信臉色一僵。
“經紀人不在身邊的時候在長廊里跪著高舉雙手丟人現眼?”
金太言目光中沒有憤怒,那眼神看在樸孝信眼中更像是憐憫。
他瞬間臉色鐵青,眼神越發冰冷。如果不是周圍還有人,他倒是真想讓這后輩見識一下什么叫‘前輩’。那種被打了耳光也是應該的感覺,他想讓這后輩好好的體會一次。
樸孝信沒再開口,只是回過身往自己的待機室走去,至于S.M他并不擔心,因為那首‘如果’,他的打壓無可厚非,即便在圈內傳開,也可以得到很多人的理解。
跟經紀人會和,到了待機室門口,卻看到站在門外的化妝師跟造型師。
“哥,里面有人找孝信哥。”
“誰?”
“他說他叫林蔚然。”
樸孝信和經紀人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出煩悶。
“注意一點吧,怎么說也是個制作人。”
樸孝信沒把經紀人的勸告放在心上,不是有求于人,心情不好的時候自然不用看別人臉色。他推開門,第一時間看到房間里的兩個人,他們一個站在沙發邊上,一個坐在沙發上,哪個是林蔚然,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經紀人也跟著進了門,知道樸孝信心情不好,便把門關上,然后笑著走上前來寒暄:“林制作怎么來了?孝信有演出,所以…”
經紀人住了嘴,因為林蔚然站起身向他們走來,瞧他臉色陰沉的模樣,怎么都不像是有好事。
他本能的站在樸孝信身前,甚至想叫門外的助理進來,緊接著卻被一股大力直接拉到一邊,正是站在林蔚然身邊那個臉色黝黑的男人。
看到這男人的目光,經紀人立刻愣住,有些膽寒。
林蔚然站在樸孝信一臂之前的位置,認真打量了他一眼…
‘啪!’
是手掌和臉頰親密接觸的聲音,因為這聲音很大,可以被稱之為耳光。
“實力派?”
這一下突如其來,樸孝信直接唇角發麻,整個人都處在驚愕之中。
‘啪!’
還是那只手掌和那側臉頰,就連接觸的地方都有一樣。
“藝術家?”
樸孝信還是沒聽懂,他看著林蔚然瞇起眼睛的模樣,聽著他的詢問,唇角都已經流出血來。他單手撫上臉頰,還沒搞清此時的狀況。經紀人剛想出聲,卻發現自己被人掐住了脖子,正是制住他的那陌生男人。
‘啪!’
又是一聲,也是一下。林蔚然換了一只手,也換了一側臉頰,這一下力量極大,讓樸孝信直接跌坐在地上。
林蔚然蹲在這雙頰紅腫,嘴角流血的男人面前,語氣輕佻的問道:“OST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