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夏夜，路上行人稀少，沒有張燈結彩的商家店鋪自然也就沒有出來消遣的人群。在首爾繁華地帶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但這里卻早已經結束。
林蔚然下了車，第二次來到這個路邊攤，黃仁成的約見讓他驚訝之余又帶著幾分忐忑，在這個不應該見面的時間點上，他們不是應該保持距離才對嗎？
掀開門簾走了進去，林蔚然又擺出那副用了三年的平靜面龐。他直接坐在黃仁成對面，也沒有和對方打聲招呼，直接問道：“什么事？”
黃仁成瞧了林蔚然一眼，然后面帶微笑，用手轉了轉酒杯問道：“怕了？”
林蔚然只是沉默。
黃仁成笑道：“你應該怕，手里的東西越多人就越懦弱，特別是心里有鬼的時候。你和韓唯依組建的這個制作公司不錯，搜集了這么多能人，應該是想要大干一場。”
林蔚然皺眉道：“你叫我來就是說這個？”
黃仁成搖了搖頭，倒上一杯酒遞到林蔚然面前，問道：“送你的花籃收到了？”
“收到了。”林蔚然頓了頓，又道：“國大華的也收到了。”
黃仁成突然笑出聲來，然后道：“不用擔心，我和他沒有聯手，這也不是為了告訴你我們一直都在盯著你。其實本質上你我沒什么不同，我和國大華是被高棉藥挑的，你和顧寰是被國大華挑的。”
林蔚然瞇眼問道：“現在才說我們是一類人，是不是太晚了點？”
黃仁成點頭道：“是晚了，不過能說出來就好。在這個位置上幾年，我還真沒覺得我是什么社長。”
林蔚然挑眉問道：“所以你來這喝酒？”
黃仁成輕笑了下，好像不置可否。他頓了頓，認真看著面前的林蔚然，居然推心置腹道：“人，有時候就需要鼠目寸光，不要抬頭看那些太遠、太高的東西。幻想那些只會扭曲現在的你，除此之外毫無幫助。
國大華就是前車之鑒，而我是另一種，我們兩個半斤八兩，一個因為抬頭抬的太久，脖子酸了，所以便低下頭。還有一個卻是強撐著，也不怕累斷了脖子。”
林蔚然皺眉問道：“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黃仁成笑道：“因為國大華聽不懂，你那個朋友也聽不懂，你能聽懂。”
林蔚然依舊沉默，沒有表態。
黃仁成突然說道：“明天回新韓一趟。”
“做什么？”林蔚然面露疑惑。
黃仁成說道：“后天我去英國，公司你幫我暫管理一段時間。”
林蔚然面露驚訝道：“這個時候去英國？”
“怎么？不行嗎？”黃仁成笑容平淡，就好像再說一件小事。
還用問么？黃仁成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英國，讓林蔚然怎么不生出疑惑？看面前這男人平平淡淡的模樣，似乎又沒什么問題…
“好。”林蔚然應承下來，不管怎么說，這黃仁成是第二個給他老師一般感覺的人。
黃仁成露出微笑，他認真的打量了林蔚然幾眼，低頭站起身，若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中國不錯，回去吧。”
“該回去的時候我肯定會回去。”
好像知道林蔚然的答案，黃仁成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他把搭在一邊的西服重新穿在身上，又變回了那個黃社長。
“還有一件事我想說。”林蔚然突然開口道，他抬頭看向黃仁成，認真道：“該抬頭的時候，我會抬頭去看的。”
黃仁成一愣，看著神情認真的林蔚然，想起了五年之前的時光。入行三年，論廣告制作敢自稱韓國第一人。一直到現在韓國廣告圈的宣傳理念還在被他的創新所影響，但廣告界卻好像沒了黃仁成這個人。
他輕笑出來，拍了拍林蔚然的肩膀，掀開門簾走出棚子。站在路邊回望一眼，居然動了更多惻隱之心。
黃仁成沒有回來，只留下林蔚然獨自一人在棚子里坐了半晌。要離開時才知道黃仁成居然沒有結賬，心下立刻腹誹了一遍這無良大叔，他專程到這來聽了沒頭沒尾的這些話，主題卻好像是替他買單一樣。
林蔚然出了棚子，看著空曠的街道，突然有些不安。在這個時間要去英國的黃仁成怎么能不讓他多想？但完全沒有任何訊息的他卻無從分析現狀。想要打電話給顧寰，卻是看到了另一個號碼，索性先發了一條短信。
不一會兒，手機響了起來。
“林社長。”
聽到她這么稱呼自己，林蔚然也玩笑似地道：“林社長夫人。”
“夫人什么…不要亂說話！”
聽她的聲音好像被踩了尾巴，林蔚然只是笑著。那天在片場嘗試過真正的吻后，林潤兒便逃似地跟經紀人上了保姆車。隨后每當話題曖昧起來她就馬上叫停，好像那個吻真是如同她所說的那樣…是因為喝酒了。
林蔚然笑道：“好，我不說。不過那事兒有這么讓你害羞嗎？”
“你不是說不說了嗎？”林潤兒的聲音像是在撒嬌，但聽起來卻更像是小孩在耍賴。
林蔚然回過身，臉上的笑容讓人一看便知道是在和女朋友打電話。
“對了，林社長，有件事兒我要跟你申請一下。”她好像是玩什么游戲，張口閉口‘林社長’，應該是在角色扮演。
但扮演的角色是什么？莫非是秘書？林蔚然對這個很好奇。
“你以后能不跟我說中文嗎？”她慢慢說道，聽聲音還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
林蔚然問道：“為什么？”
“我想知道，你用中文跟我說的那些事。”
林蔚然窒了窒，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我知道，你希望我做個不知道太多事，不見到太多不是的孩子。但是我仔細想了下，真的真的很仔細想的…如果你告訴我那些事，我大概還是那個孩子。而且很合算啊，我知道你聰明，但我也不差，可以給你想些主意也說不定…最起碼還可以安慰你，不管有沒有用，能做一些是一些…”
林潤兒磕磕絆絆的說完了自己的話，等了會兒不見林蔚然回答，便皺起鼻子埋怨道：“我有什么事兒都和你說，你有什么事兒就不和我說，不公平！”
“我和你說了啊，用中文。可以的話，你也可以用其他語言跟我說。我就會中文、韓文，其他都不會…”
“你欺負人！”
“所以說學習一門外語很重要。”
林潤兒咬住嘴唇不出聲，林蔚然的態度當然讓她有些氣憤。
路邊，林蔚然臉上帶著暖暖的笑，甚至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的林潤兒到底有多郁悶。他單手插進口袋，望著遠處的路燈問道：“你想知道什么？”
聽這邊口風松動，林潤兒立刻換了副的表情，目光中帶著好奇望向墻壁，就好像林蔚然正站在她身前一樣。
“以前你跟我說的話都很長，最近一次卻就說了一句話，是什么？”
“機會就這一次，問題也只能是一個，你真的確定問這個？”
林潤兒立刻皺起眉頭，委屈的討價還價道：“不公平，最少要三個。”
“就一個。”
“不能多了？”
“就一個。”
“你怎么這樣？我是女人，不知道讓著我點嗎？”
“就一個。”
林蔚然言之鑿鑿，似乎打定了主意。林潤兒本想負氣直接掛掉電話，但卻因為那種機不可失的感覺有點糾結。
“就那句。”
林蔚然也不再逗她，說道：“我說我要做一件事，等這事完了，我就能照顧你。”
電話中沉默半晌。
“沒了？”
“沒了。”
“不公平！”
林蔚然笑出聲來，笑聲在夜色下好像傳的很遠。他一個人在原地慢悠悠的轉了兩圈，帶著一種得瑟般的炫耀。
“我想見你。”他輕聲說道，打破了沉默，又讓電話這邊的林潤兒沉默。
“我…也想。”她輕聲說著，帶著女孩的羞澀，但又立刻將這氣氛破壞掉。
“還是不公平！”
林蔚然呵呵笑著道：“給你點福利，也算是員工獎勵。你可以繼續問問題，但是，只能和剛剛那個問題有關。”
“你要做的事，危險嗎？”
“犯點小法，交通罰單逾期不繳的程度？”
“辛苦么？”
“一點。”
“‘辛苦了，謝謝’，這種貼心話有人跟你說嗎？”
林蔚然一愣，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深吸了口氣，說道：“沒有。”
“辛苦了…還有，謝謝。”
八月的首爾正值夏季最熱的階段，萬里無云的天氣讓首爾迎來了這個夏季最火熱的一天，不用跑外場的職員們最是幸福，因為這里的溫度永遠都是二十三度。
新韓廣告，林蔚然和往常一樣早早的來到這里上班，對于他暫時代替黃仁成沒人有任何異議。不單單是因為他那張漂亮的成績單，也因為他好像是個福星。
OLIVE9的拆賣已經結束，朝亞投資在新韓的撤資計劃是林蔚然一手把持，順利結束不說還沒有任何裁員計劃，讓人不得不感嘆林蔚然帶來的這種好運氣。
林蔚然在職員們欽佩的目光中走進辦公室，‘IdolWorld’的發售一切順利，后天便是簽字儀式，大概再半個月之后他就能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
要做些什么？
林蔚然忍不住去想。
桌上有兩封郵件，是大樓收發室直接送上來的。白色的信封，打印的黑色字體，就好像是賬單那種公式郵件。
林蔚然拿到眼前查看，一下子愣在當場。
郵件有兩封。
一封是給黃仁成。
一封是給林蔚然。
落款處，打印著一行小字。
首爾支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