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沒來?”
“榮弼呢?榮弼也沒來?”
席間,看著微微低下頭去的三個老伙計,尹相賢長長的嘆了口氣。
“不來就算了,你們呢?”
“我這邊問題不大,就是主攝像昨天交了辭呈,現在應該在其他攝制組當攝像導演吧?”
“我這的一個錄音師被借去拍電視劇了,看樣子是不打算回來了。”
尹相賢皺著眉頭,偏又滿臉無奈,他看了一眼坐在席間的韓唯依,只覺得面上無光。
洽談合作事項的第一次碰頭就有兩個制作組的導演沒來,來的這三個團隊中也缺少了某些重要人物。他們和自己不同,和此次合作案中所需要的團隊也不同,一個完整團隊的凝聚力和能力都是那些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無法比擬的,經過數年時間打磨出來的默契和經驗也是金錢無法買到的。
尹相賢長嘆了口氣,那些離開的人他都認識,有的甚至是當年一起入社的老伙計,想想當年的時光,現如今好像真的是曲終人散,就連人都沒聚齊。
“他們…”
席間一人欲言又止,是被身旁的人阻止,他看了尹相賢一眼,有話卻說不出口,只能長嘆一口氣。
當人們隨著年齡增長,夢想便不復輕盈。他們開始用雙手掂量生活,更看重果實而非花朵。
尹相賢可以理解他們的選擇,卻依舊會感到郁悶。他頓了頓,承諾道:“韓制作,事情是我沒有辦好,不如再給我幾天時間,鄭浩和榮弼都是韓國首屈一指的特效制作導演,他們手下的團隊也是全韓國最好的。只要再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可以讓他們來見你。
在熙、仁全你們也是,自己的人都管不住還想著什么合作?這些人你們都去叫回來,就說是我說的,我這個工會干事警告他們,事情還沒有定論之前就走的這些人,以后別指望我大方不給他們小鞋穿。”
“尹導演,冷靜一點。”韓唯依連忙勸道,心下感嘆男人果然都是些沖動的存在。人往高處走,在圈子里多少年了,難道這些人還沒看透嗎?
她笑著問道:“團隊里會流失一些工作人員我已經想到了,畢竟不單單只有我們一家看上了各位的技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離開了這些人,團隊還能正常進行拍攝嗎?”
“拍攝沒什么問題,主要就是劇組里的一些人已經…”
“我知道了。”韓唯依連忙應道。
果然不出所料,OLIVE9即將被拆分發賣的消息已經在圈內傳開,劇組凝聚力降低,難免會有人生出異心。當務之急便是盡快簽訂合作條款,好讓人心安定,如若不然,這些韓國首屈一指的團隊第二天便會消失也說不定。
她笑著道:“各位導演不用擔心,此次合作對我跟林制作很重要,這些情況我們也有了預測,能夠理解各位的難處,而且不會在這方面吹毛求疵。”
“林制作到底什么時候到?”
韓唯依身邊空著一個位置,自然就是林蔚然。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這人卻還是沒到,韓唯依自然焦急。
她勉強露出微笑,站起身說出去打個電話。到了門外,這才皺起眉頭,電話剛剛接通直接就吼了起來。
“喂!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這種約會也能遲到?”
有行人聽到河東獅吼下意識的望了過來,看是韓唯依這樣的美女心下更加好奇。那男人到底是誰?居然讓這樣的女人等。
“我看到你了,不知道這附近居然連燒酒都沒的賣,所以開車開的遠了點。”
“燒酒?這時候你買什么…”
韓唯依話還沒說完就見到懷抱著紙箱的林蔚然,他把手機夾著頭和肩膀中間,歪著腦袋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居然還沒有歉意的說了句。
“幫我一下,就要掉了。”
看他這副做派韓唯依有什么氣都要先幫忙再說,她去下林蔚然的手機,怒氣沖沖的盯著他道:“林制作,你最好能給我一個解釋,這東西為什么值得你在這種約會上遲到十分鐘。”
林蔚然解釋道:“十分鐘?不好意思。不知道韓國人有什么傳統,在中國雙方合作是要喝酒的。”
韓唯依不理解道:“喝酒?好,合作成功了你想喝多少都行。但是現在八字還沒一撇,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況?”
林蔚然說道:“除了尹導演之外其他人都沒來?”
韓唯依一愣,心下更氣,說道:“你就這么希望合作失敗?”
林蔚然笑道:“看你的樣子人應該來了幾個,那就夠了。”
他走到門前,因為手上不方便,回頭說道:“我們先進去吧,我這還需要你幫忙。”
韓唯依一陣無語,她呵的笑了一聲,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林蔚然的想法。過去的林蔚然雖然有些無聊,但怎么也算的上是沉穩老辣,為人處世圓滑,城府也夠深。現在倒好,這家伙居然開始做一些無厘頭的事,有時候更是有些幼稚。
兩人進了門,即便身邊就是抱著一箱燒酒的林蔚然,韓唯依也裝作不認識他。兩人穿過大廳來到一處包房,進門之前她還是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遲到就是遲到,多余的解釋一句也別說。”她也不管林蔚然作何想法,直接就推開了門。
席間坐著的三個人都不陌生,除了尹相賢之外林蔚然也都見過,沈在熙,韓國最優秀的綜藝外包團隊導演,如今手下的項目有‘兩天一夜’‘無限挑戰’以及‘家族誕生’。李仁全,電視放送內場包裝團隊導演,曾經參與制作過數部電視劇,還有眾多電視購物節目。
“對不起,我遲到了。”林蔚然先是道歉,這讓韓唯依臉色緩和了不少,剛想插話把這事兒就此揭過,卻沒想到他又繼續道:“為了這些東西我可跑了好遠。”
東西?你的這些便宜貨?韓唯依瞬間被噎的想要罵人,卻見林蔚然把那箱燒酒直接放在桌上,土黃色的紙箱被鋪了紅絨布的圓桌一襯,立刻多了幾分鄉土氣息。
他熟練的拆開包裝,然后直接拿了幾瓶燒酒出來擺在桌上,居然笑道:“不知道韓國有什么傳統,在中國為了慶祝合作成功,大家都是要喝酒的。”
他直接打開一瓶,見沒有杯子,便整瓶整瓶的擺在幾名導演身前,就是沒給韓唯依。
他舉起燒酒瓶,說道:“我希望在座的四個團隊從此后變成一個,然后只有‘我們’的概念。”
他的話字正腔圓,完全聽不出是一個中國人。韓唯依看著他仰起頭,咕嘟咕嘟的把一瓶燒酒干下,微微睜大了眼睛。
桌上,除了林蔚然之外誰都沒有動那瓶燒酒,今天原本只是洽談合作的一些細節,完全沒有敲定的意思。但聽林蔚然這話,似乎喝了這酒,合作的事情便說定了。
沈在熙看了眼尹相賢,除了那位走掉的主攝像之外,他本身也是極其優秀的攝影師,肩上的、手上的、水下的,凡是和攝像搭邊的東西,就沒有他沒玩過的。李仁全同樣看向尹相賢,室內錄音原本就不是什么難事兒,那人走了便走了,再找一個也不是什么難題。
唯一的問題就是信任,在這個多事之秋,突然跑出來的林蔚然不能讓他們認同。但現在,從那一瓶完全下肚的燒酒中,他們似乎可以看出林蔚然的誠意。
一聲輕響,林蔚然把空了的燒酒瓶放回在桌面上,他吐了口酒氣,臉色微紅著,一雙眼睛清澈透明。
尹相賢盯著他看了會,然后伸手拿起酒瓶,對著瓶口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咕咚咕咚,一瓶燒酒很快就見了底。
李仁全、沈在熙見狀,相視一笑,隨后如法炮制。
無論白酒、紅酒還是什么洋酒,對男人來說這些辛辣的液體只是酒,只要不是借酒澆愁,那它就是個好東西。哪怕廉價到買上一箱也用不了多少錢,但它始終是酒。
燒酒一箱有二十四瓶,席間有四個男人,原本是沒人六瓶的平均分配到后面也是亂了套,最后幾人也只是知道箱子見了底,窗外的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
店門外,好不容易送走了三位導演的韓唯依快步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這一段飯是她進圈內以來吃的最詭異的一頓,席間完全沒人說什么合作的細節,但卻比商談了整整三個小時之后做出的決定更讓她心里踏實。
難道這就是男人的世界?
韓唯依不懂,也不想懂。
果不其然,一開始什么都沒吃就干掉了兩瓶燒酒的林蔚然已經生活不能自理,看著在路邊拼命干嘔的他,韓唯依花費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了裝作不認識他的沖動,走到他身后保持一段距離,嘴上更是用刻薄的語氣問道:“高興嗎?”
“高興。”林蔚然說完便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席地而坐,帶著滿身酒氣。
“有那么高興?”韓唯依只覺得他不可理喻。
林蔚然呵呵的笑了兩聲,讓人一聽便知道是醉了。
“韓唯依,首爾對你來說是什么?”
“問這個干什么?”韓唯依為皺著眉頭,可不想在這和一個醉鬼說這種話題。
“不干什么,只是我想說。”林蔚然扶著身邊的垃圾桶站起身,跌跌撞撞,頭重腳輕。
“首爾對剛到這的我來說是角斗場,一個位置或者兩個位置,五個人,走三個或者走四個。有人被其他人趕走,有人被我趕走,有人想要趕走我卻被別人趕走,最后我留了下來。
然后,首爾是捷徑。
你可能不知道我學習很好,雖然沒上好大學,但我的老師跟我說我和那些名牌大學的學生不差什么。其實老師教的都一樣,關鍵在于我們能學到多少,我學一切東西,拼了命的把他們裝進我的腦子里。但是只這樣還不行,因為有些東西我是學不到的,因為我的老師也不知道。所以我來了首爾,想要走條捷徑。”
韓唯依問道:“現在呢?”
“現在不知道,不過肯定是個讓人高興的地方。你不知道我為了現在到底等了多久…”
林蔚然高興的說著,行為語氣都像極了醉漢,在異國他鄉被壓抑了整整三年,他的想法和做法都只能是被動的應對,有一朝終于可以突破屏障,真正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兒,他心中興奮可想而知。
“…跟這些團隊合作,你肯定以為我是有什么計劃吧?其實沒有,把這些人聚集在一起要做什么,長遠的計劃,長遠的格局…我看不到那么遠,我不是預言家也不能未卜先知,但我知道這是個機會,所以我做了。”
韓唯依不解問道:“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林蔚然想了想道:“不知道,可能我需要一個能說這些話的人。”
“我?”
“還有一個,但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
韓唯依抱起雙臂,收起面對林蔚然時經常帶著的嘲弄笑容,問道:“代價多么?”
林蔚然的笑臉突然僵住,聲音中帶著些許苦澀道:“多,如果那個是代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