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來覆去,林蔚然對徐永哲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那隨手丟給別人一段錦繡前程的跋扈氣焰,而是他一直都戴在手腕上,很有暴發戶氣息的那塊兒金表。百分之二是韓國最大的純凈水供應商,在這個公司擔任營銷部長,不說年薪將近百萬,單單是每年下來的業績分紅就足以讓人眼紅。
徐永哲就好像在林蔚然面前展示了另外一條康莊大道,之后便繼續和黃仁成因為那個無聊的賭約在高爾夫球上較起勁兒來,全然不管林蔚然內心的風起云涌。
幸福來得太快,叫人有點接受不了。林蔚然一直覺得這句話只是戲言,沒想到當這幸福真的紛紛砸來,他居然也會手足無措起來。
迷霧重重的未來漸漸晴朗,但面前的岔路卻讓林蔚然不知道該走哪一條。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一個下午,學習高爾夫這件事兒已經列在了林蔚然的學習列表上,自從進了客戶服務部之后他才發現需要學習的東西居然有那么多,在半夜啃書本的時候,他甚至錯覺得自己回到了大學時光。
那是一段充實又具有熱情的時光,雖然沒誰來給他紅袖添香,但那種進步的感覺卻讓他不能遺忘。
球場的咖啡廳內客人不多,乍一看去或許平淡無奇,如果仔細打聽才會發現這些都是韓國各行各業的成功人士。置身其中,林蔚然心里的某些東西又開始蠢蠢欲動。
“好奇吧,有什么問題你就問吧。”沙發上的黃仁成交叉雙手,在徐永哲離開之后他帶著林蔚然來到了球場內的咖啡廳。
不做預熱,林蔚然直白道:“2006年新韓的銷售額是170億5538萬韓元,營業利潤赤字是89億5988萬元。常規利潤赤字是203億4603萬元,與前年相比下降了29%,當期純利潤是98億776萬元,與前年相比下降了116.6%,這么大的虧損足以證明新韓資金不足,所以朝亞投資展開了一系列投資計劃,開始‘挽救’瀕臨破產的新韓。”
聽林蔚然報出的這些數據,黃仁成臉上古井無波,任何一個有點羞恥心的社長聽到別人當面報出他管理公司財政赤字,都不會這么淡然處之。
林蔚然繼續道:“2007年上半年,新韓的銷售額是90億5529萬韓元,雖然沒有看過財務報表,但只憑員工福利、薪水,辦公樓租憑費用來看,今年年底新韓虧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即便我拿到了百分之二下三個季度的策劃,算上這部分收入新韓也會巨額虧損。不過您卻告訴我新韓擁有SBS電視臺的時間代理權?這太讓人不能接受了。”
黃仁成喝了口咖啡,平靜道:“我說過,只是看報表你是不會理解這個世道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今年年底新韓將迎來創辦以來的最大一次虧損,常規利潤赤字至少會達到七百億,將近七千萬美元。”
林蔚然愣了會兒,隨即嗤笑道:“不是我說什么,新韓這種營業規模想要造成七百億的財政赤字也不可能啊。而且七千萬美金相當于朝亞投資去年純利潤的百分之四十,怎么可能會虧損這么多?”
黃仁成笑著問道:“還不明白么,不至于現在還跟我裝糊涂吧?”
林蔚然神色一正,問道:“明年我們會虧多少?”
黃仁成挑了挑眉毛,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情,道:“保守估計在千億以上,連帶著朝亞投資都會被我們拖入巨大的財政危機。這可能會上九點新聞,到時候新韓就出大名了。”
林蔚然咽了口唾沫,看朝亞投資和新韓的行事詭異,他隱隱已經可以聯想到什么。但卻怎么都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會做的這么明目張膽。
他試探著問道:“是趙先生?”
黃仁成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說話,卻承認了一個巨大的事實。
朝亞投資手下的諸多項目都是市場上讓人眼紅的吸金利器,它保留一部分收入以供自身運營,然后將另一部分收入扔進新韓‘虧損’掉。這是一條生產‘干凈錢’的產業鏈,林蔚然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最后一步一定是通過特殊渠道將這些‘虧損’掉的投資存進某個海外銀行。
想通了其中關節,他皺眉問道:“那為什么要我?我是說為什么招我們來韓國?”
“這是國大華的私人動作,我敢保證,趙先生不知道你們的存在。”似乎是不想多談這個問題,黃仁成直起身子,沉聲道:“我來告訴你虧損在哪,前段時間購買演藝設備的事情還記得吧?其實我們真正收購的這些東西價值也就三百億韓元,但報表卻要高出這個價格兩倍。而且中國的那個外貿公司?只有名頭罷了,是我們一直再用自己的錢買自己的東西。”
各國政府對金融的監管力度居高不下,也是很多資金流動繁瑣、復雜的關鍵性原因。這是一個金融領域公認的灰色地帶,林蔚然不難理解通過一系列手段將這些錢變得安全的做法,卻還是不理解為什么自己會到韓國來。
黃仁成對這個問題明顯是避而不談,只是道:“論前景新韓肯定不如大弘企劃,更不如百分之二。但我可以保證,兩年之后你會獲得足夠的資金來開展你自己的事業。在別人手下打工有什么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當你沒有價值沒人會在看重你,所以要人人都想當老板。”
“好好考慮一下,我等你的答復。”
黃仁成說完就起身離開,只留下了林蔚然孤身一人。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睡的林蔚然整裝出發,開著嶄新的現代轎車,目的地卻并非是新韓。除了一些交通標志不同,在韓國開車對林蔚然來說并不算什么難事,早在一年前他就考取了韓國的臨時駕照,如今顧不得新手上路的緊張和忐忑,車開的也算是四平八穩。
來到位于清潭洞的一家戶外咖啡廳,林蔚然毫不做作的走進店門,看到了那注定吸引視線的漂亮女人,便堂而皇之的坐到了她的對面,不知道讓多少咖啡廳內的西裝白領扼腕感嘆。
“早上好,林先生。”韓唯依微微驚訝,因為今天的林蔚然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同。
她示意了面前的咖啡,道:“您到達的時間和我預估的一樣,早了五分鐘,所以現在這咖啡的熱度剛剛好,嘗嘗看,是不是有所不同。”
林蔚然沒有往常那般禮儀周全,反而是直接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道:“抱歉,這東西對我來說就是提神,算不上是享受。”
“林先生喝不慣咖啡嗎?我還知道首爾的一家中國茶館,百分百從中國進口的茶葉,等有機會我們可以去那邊品嘗一下。”韓唯依笑著建議道,心中卻更是疑惑。她原本以為不算是十拿九穩也有五成把握的挖角計劃現在看來可能是一成機會都沒有,這林蔚然突然拿出一副疏離的姿態,是想坐地起價么?
林蔚然沉默的點了點頭,也不再說話,讓白費了熱情的韓唯依好生尷尬。一個堪稱尤物的女人面前坐著個冷冷淡淡的男人,這算是什么戲碼?咖啡廳內目光的聚集讓習慣了被人注視的韓唯依都別扭起來,雙頰上慢慢浮現出一層紅暈,就好像涂上了胭脂一樣。
她收斂心神,又帶上了職業性的微笑,直入主題道:“我還是先給林先生說一下大弘企劃的條件吧,年薪四十萬,這是人民幣,雖然匯率會有變動,但應該不會差太多。年終分紅和業務提成另外計算,公司還會給林先生您配備一輛現代轎車,雇傭合同會簽三年,大弘企劃有一個商業研究小組,等您加入公司后會先在那里任職,完成任務后會轉調入創作部。相信如果您還能拿出類似這樣的企劃,創作部長的職位也會是您的,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我覺得林先生的靈感應該不單單只有這么點。”
林蔚然靜靜的聽著,表情不悲不喜,一直到韓唯依說完了條件,他也沒有絲毫動容。
韓唯依眉頭微皺,問道:“您對這條件有什么不滿意么?”
林蔚然搖了搖頭,道:“年薪是我現在的將近兩倍,年終分紅和業務提成應該都和新韓這邊差不多。”
他頓了頓,好像自言自語道:“我好像不應該不滿意。”
韓唯依舒緩了眉頭,緊接著臉色嚴肅道:“如果您對年薪有要求,我可以再和大弘企劃商談,提到人民幣五十萬不是問題。不過林先生,我想請您知道,現在的您對大弘企劃、第一企劃、三星和LGAD的價值在于您的這份企劃后續還有很多可開發的空間,但卻不代表您可以借此要求更多。”
很顯然,韓唯依眼中的林蔚然漸漸變成了表面故作姿態,其實是想獅子大開口的市儈小人,沒想到這在他面前從來都毫無鋒芒的男人在這一刻卻突然十分狂妄的說了句。
“韓小姐,我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
他站起身,不理韓唯依看瘋子的眼神,平淡道:“很抱歉耽誤了您的時間,不過我到這里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準備離開新韓。”
看著林蔚然毫不拖泥帶水的瀟灑背影,韓唯依被氣的發笑,她真忍不住想問一句,要是姐紆尊降貴的色誘你,這話你還能說出來嗎?
出了門,林蔚然點燃一顆煙,深吸如肺。
就算是不學金融的人也知道金融界的一條名言,高收益往往伴隨著高風險,如果連點風險都不敢冒,他這只先飛的笨鳥又憑什么一鳴驚人?
PS,求各種數據,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