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閔先藝只覺得他有點面熟,經過了方助理的介紹她才想起不久之前他們曾經見過一面。當時的他只是跟著方助理一起從她們身邊路過,雙方互相行禮,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交換過。這樣的偶遇很難讓一個陌生人給閔先藝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但今天之后,恐怕她對這個男人想印象不深刻都不行了。
林蔚然瞧著身邊的方助理,很難想象一家經紀公司的職員對于如何包裝藝人居然理解的這么簡單。
他問道:“我是在問你們讓她們給觀眾的印象是什么?”
方助理面帶笑容,心中卻想林蔚然這是在多管閑事。他也就是個主管個人財務的助理,只需要保證項目可以盈利就好,哪需要知道什么推廣策劃?方助理承認近兩年來JYP很難拿出什么喜人的財務保鏢,但做為韓國屈指可數的幾家老牌經紀公司之一,他們的底蘊就是他們的最大實力。
“這屬于策劃細節,我本身不是主管這方面的職員。不過如果你想知道我們的練習生儲備數量,和他們的訓練成績以及測試方法,我倒是可以和你詳細說明。”
林蔚然一陣無語,最后只得道:“能讓我和策劃方面的職員談談嗎?雖然我不是很懂這方面的東西,但我知道我看演出絕對不會只是為了時髦和什么新面孔。我需要看她們展現出來的東西,如果連這個東西都沒有,我實在不知道她們在表現什么。”
“音樂。”方助理很快的回答道:“她們在表現音樂。”
“只有音樂就夠了?”林蔚然不可置信的問道。
“那你還想要什么?”一旁聽了半天的樸振榮開口問道,“她們是歌手,展現的是音樂,包裝也只是為了突出音樂的理念和內容。”
林蔚然問道:“就這么簡單?”
“只是說起來簡單。”方助理解釋道:“實際操作起來這些步驟都是很復雜的,在這里說一個小時也說不完。”
一時間林蔚然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他沉吟了一會兒,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們想讓她們展現什么?除了音樂之外她們有自己的什么風格?就好像剛剛樸振榮社長說的復古,是不是要讓她們成為復古的代名詞,或者是在韓國掀起復古音樂的熱潮,甚至是一股涵蓋了各個方面的復古風潮?”
一個人能站多高取決于他看多遠,但如果一個人看的太遠,那其他看不到的人就無法理解他話中的含義。此時沒有人意識到林蔚然的話正在開辟韓國歌謠界的新思路,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偶像男團便以出位的造型和叛逆作為賣點,俘虜了無數少女的芳心。至于女子組合則完全沒有特定的賣點,發展至今也僅僅剩下新鮮的面孔或者是新鮮的肉體,除此之外全無創新。
時至今日,韓國歌謠界依舊如此。
“他們是歌手,不是演員,你所謂的賣點無論是什么也不會比我的音樂更好。”樸振榮平淡道:“而且我要告訴你一點,她們的固定風格會成為她們在音樂道路上的制肘。”
他站起身,走到兩人身邊道:“我想我們今天就談到這里吧,方助理你送他出去,把今年上半年的財務報表挑出能給他的給他,反正還有一個月就要給股東們過目了。”
他盯著林蔚然,神情認真道:“年輕人,我還要告訴你一點,JYP不是全無策劃的經紀公司,回去之后找點視頻看看,有些成果早就在網站上了。”
多說無益,林蔚然只得正視樸振榮,道:“如果您說的是去年十二月‘WonderGirls’出道實錄的話,那我早就看過了。我必須承認這是一次成功的推廣策劃,但我同樣想提醒您,JYP或許很有音樂性,但絕對不足以彌補這家公司在商業化上的缺陷,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您能想通這一點。”
林蔚然對樸振榮鞠了一躬,又看向墻邊的女孩們輕輕點了頭,這才回過身走出門外,心中狠狠的碎了一句,‘對牛彈琴!’
當晚林蔚然回到宿舍,只用了三個小時便完成了JYP的投資前景報告,即便知道公私分明在書寫評估報告中十分重要的態度,在總結中林蔚然還是用上了‘建議撤資’這樣的字眼兒,雖然夾雜了一些個人情緒,但通過樸振榮缺乏商業思維的表現,這樣的評價也是無可厚非的。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這份報告以郵件形式發送到國大華的郵箱,心中期盼這封郵件能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那樣掀起些許波瀾。然而整整三天過去,類似這樣的郵件林蔚然又發了兩封,卻全都石沉大海。新韓廣告成了他消磨時光的咖啡廳,顧寰的忙碌每天都會給他帶來不大不小的刺激。這或許是顧寰口中所謂國大華的‘調教’過程,但林蔚然卻不能否認,他越發的焦急起來。
這天下午,已經度過了數個小時閑暇時光的林蔚然再看不進手中的那本‘傳媒經濟學’,公益項目的停止使得他再次成為了公司內的閑人。因為距離那次高層風波已經過去了很久,同僚們的八卦話題中也漸漸不再出現他的名字,最新新聞是清潔工在打掃公司廁所的時候發現了昨夜用過的避孕套,所有昨夜加班的工作人員都成為了被懷疑的對象。
毫無疑問,這話題又會火爆好些天,但對林蔚然來說每天走入新韓廣告卻已經成為了煎熬。黃仁成似乎鐵了心的讓他在這里毫無發展,在林蔚然弄走了一個跟了他整整十年的下屬之后,他這種舉動也是無可厚非的。
國大華那邊還是沒有消息,他是否已經成為了‘棄子’?每次想到這個問題林蔚然都會提醒自己需要等待,但他真的有點等不下去了。
“蔚然,書看的怎么樣?”
說話這人正是樸正昌,看到那副有些歲月痕跡的眼鏡,林蔚然笑道:“還好,前輩的筆記真的很管用。”
“有不能理解的地方就來問我,說起理論知識我還是很強的。”樸正昌笑道,這些天來除了他也沒人會和林蔚然這么熟絡的聊天。
“那前輩你真是來的正好。”林蔚然笑道:“這里寫到影響傳媒的權利構成有經濟和金融問題,但相關細節我…”
“等等!”樸正昌打斷道:“現在可不是你和我做學術研究的時候。”
他突然湊到林蔚然耳邊,小聲道,“社長叫你過去,下面的財務部。”
林蔚然疑惑的眨了眨眼,警惕道:“如果不是好事兒的話,前輩你應該不會告訴我吧?”
樸正昌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道:“你去財務部,我去客戶服務部,那邊有你什么時候離開公司的盤口。沒人相信你還能在公司呆上三個月,所以賠率很高,你也知道我,養家糊口的話肯定要弄點零花錢。”
看樸正昌那越來越奸詐的笑容,林蔚然突然覺得有點虛幻,在他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可從沒哪個時段能套用喜從天降這個說法。但如果黃仁成真的是要重新棄用他,那真的是喜從天降了。
一路來到財務部,林蔚然都緊繃著一張臉,在同僚們驚訝的目光下,他可不想把緊張寫在臉上。敲響了房門,兩聲輕響又點燃了新韓廣告中的另一枚大炸彈,等林蔚然走進黃仁成的辦公室,看到這一幕的職場老油條們全都瞪大了眼睛。
“黃社長。”
“坐,在我這別客氣。”
換了個辦公室就好像換了個人,西服革履的黃仁成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林蔚然卻仍然覺得他有些不同。其實從上次事件他就知道這人有些蹊蹺,被國大華稱為‘黃狐貍’的黃仁成,能那么心甘情愿的自斷一臂嗎?
他冷靜道:“不知道您叫我來有什么事兒?”
“沒什么,只是朝亞投資那邊來了一份調令,說要讓你回去。”黃仁成抬起頭,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來,“但是我拒絕了,以你的才華在新韓廣告會更有發展。相信我,我沒用多大力氣就說服了國大華,他也同意你留在我這,為新韓廣告創造更多利益。”
林蔚然眼皮一跳,如果有一絲不用承擔責任的可能,他都會把屁股下的椅子直接摔在黃仁成的那張臉上。
黃仁成合上手中的派克鋼筆,站起身走到正對辦公室窗前,一語點破林蔚然心中最大的顧慮,“你不用擔心,我這不是要留下你慢慢玩,也不是要送你回中國。這個世界需要幾個像你一樣不守規矩的人,既然你想要進我們的圈子,我也沒理由攔著你。方志赫的事兒我早就知道,但如果我親自處理他,難免會自亂陣腳,說不定就給了國大華可乘之機。”
他看向林蔚然道:“這些話你隨時可以跟國大華去說,但現在你應該明白有些時候他也救不了你。這些天我就是告訴你,沒有本錢的時候不可以孤注一擲,因為無論你做了什么,在我和國大華看來你都是可有可無的。你在國大華手里就是一把一次性的刀,丟掉并不可惜。”
林蔚然心中風起云涌,臉上卻越發平靜。
看他這樣,黃仁成也只是贊賞似地的說了一句‘城府不錯’,轉而從身邊的衣櫥里拿出一套全新的西裝放在林蔚然面前,“成天看著報表和書是不能讀懂這個世道的,明天穿上這個到客戶服務部去報道。我可以給你機會,但要看你自己能走多遠。”
看著拿起西裝走出門去的林蔚然,黃仁成喃喃道:“希望,我不是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