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024 揮之即去

024揮之即去  黃仁成是新韓廣告的社長,但辦公樓中卻不設社長辦公室,他經常以‘ExecutiveCreativeDirector’的身份參與創作部的管理,簡稱‘ECD’,按照那本‘當代廣告學’的解釋即為行政創意總監,辦公室就在林蔚然辦公的三層,和他的辦公區域相距不遠。

  辦公室門口不設秘書,沒人通傳就是只需敲門即可,在路邊攤和這位新韓廣告主事人見面之后,林蔚然對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不擺架子,看現在這情形,他似乎還要把這做到極致。

  推開房門,一陣動感的音樂聲入耳,林蔚然本能的聞聲望去,只見懸掛著在墻壁上的四十寸等離子屏幕中正播放著一場演唱會。

  “那是‘DreamConcert’,首爾每年一度的大型演唱會。”黃仁成抬頭說道,看林蔚然一臉懵懂,隨即笑道,“你不知道?也是,除了報表之外你才剛剛接觸廣告業,這也怨不得你。”

  他在辦公桌后站起身,走到屏幕前和林蔚然面對著面,抱起雙臂看著屏幕道:“‘DreamConcert’是現在韓國最具影響力的公辦演唱會,六年前承辦權從三星廣告手里流入到第一企劃手中,也正式從售票慈善模式變成了現在的免費觀看模式。它就像一場盛大的派對,讓第一企劃從六年前的不入流變成如今的韓國第二大廣告公司,每年接近一千萬美金的純利潤就是源于一場演唱會的承辦權,你能相信嗎?”

  林蔚然眨了眨眼,顯然搞不懂此時的狀況,他輕咳一聲,尷尬的敷衍道:“的確不能想象。”

  “我更希望你說這是一個精彩的故事,六年前的一個選擇為如今的輝煌奠定了基礎,了解一些歷史總會發現讓人驚心動魄的地方。”黃仁成笑著說道,他用興趣盎然的眼神盯著林蔚然,好像不知道他這樣的眼神會讓任何正常男人發毛,“難道你不想因為現在的一個選擇而奠定幾年后的輝煌嗎?”

  林蔚然強忍著背后泛起的涼意,只是尷尬的笑著。

  說這里是辦公室難免帶有太多的主觀印象,林蔚然右手邊放著一副畫架,上面的作品剛剛完成了一半,正對面除了窗戶之外都被貼滿了的創作素材,辦公桌后有一架巨大的書柜,而旁邊則是放著一塊兒塑料質地的黑板。這里難道會是國大華口中‘黃狐貍’的狐貍窩?看起來倒更像是怪人搞創作的地方。

  “說吧,為什么今天來找我?”

  黃仁成回到辦公桌后坐下,把剛剛處理的工作放在一邊。看他交叉雙手,認真聆聽的模樣,林蔚然突然有些開不了口。

  看他欲言又止,黃仁成笑道:“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堅定的年輕人,不過現在這樣更好,顯得更有人味兒。”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放到林蔚然面前,繼續道,“這是你接下來要負責的新項目,不再是那些磨練新人的公益廣告,是一單真正的Case,創作部內會給你支援,如果做的好,你完全可以正式在這里任職,朝亞投資那邊我會幫你搞定。”

  做個普通人,收入不菲,朝九晚五,不必再面對那些晦澀的隱秘,不用再為離開而戰戰兢兢。看黃仁成如此對待他,說不定這份工作還很有發展潛力。林蔚然一直都搞不清為什么好萊塢大片中的超級英雄們總是對普通人的生活那么向往,來韓國之前他只當做那是編劇展現人性、構建戲劇高潮的狗血手段。來到韓國之后他才知道,能者多勞,多勞多得這兩詞,還真是因果關系。

  “我想我不太適合廣告業,而且我今天來也不是為了項目的事找您。”林蔚然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公文包,把那份復印件從桌上遞了過去。

  黃仁成即便被明確拒絕也還是微笑著,他說‘別那么武斷,誰適合做什么誰都說不準’,但在看到復印件的一瞬間,臉上的笑容卻頃刻間就僵硬住了。

  他關掉音響,低頭看著材料,語氣平靜的問道:“你真的是想徹底加入我們這個圈子。對吧?”

  林蔚然平淡道:“我只是覺得賬目上的事情還是查清楚比較好,畢竟這不是個小數目。”

  黃仁成抬起頭,認真的瞧向林蔚然,寥寥兩次見面不足以讓欣賞面前的年輕人,他沒有一雙能分辨出絕世天才的慧眼,也不是什么想找個弟子傳承衣缽的隱士高人。他能看出林蔚然眼底那股近乎執拗的認真勁兒,這是他見過的無數年輕人中,少有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

  他臉色一正,問道:“你想做什么?”

  林蔚然依舊平淡的回答道:“我想查清楚到底出了什么問題,然后解決問題。”

  “這簡單。”他直接拿起電話撥通內線,語氣嚴肅地道,“叫方部長來我辦公室一樣,還有,他手下有個姓金的職員,告訴他明天不用再來上班了。”

  前一秒還完全沒有社長架子,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威嚴的黃仁成陡然一變,成為了新韓廣告的話事人。這變化之快并沒有讓林蔚然心生震撼,因為他親眼見識過國大華前腳還跟一個來自重慶的室友在蜜月期,后腳就送了他一張返回中國的機票。有些事情只要經歷了一次,再面對,也就沒那么驚奇了。

  辦公室中的沉默一直到方志赫滿臉焦急的走進辦公室方才結束,他看到林蔚然,滿臉的焦躁立刻便轉化為驚愕,就好像失誤五歲時受到的生日禮物不是游戲機而是芭比娃娃,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現在,你想做什么?”黃仁成開口問道,并非是對方志赫,而是對林蔚然。

  針鋒相對的局面一旦形成便再難脫身,林蔚然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復印件面對方志赫道:“方部長,你利用匯率問題在國際貿易操作中進行牟利的這份證據已經被提交到朝亞投資和黃社長手中,根據我今天早上收到的回饋,事實上是在我提交提案之前你就一直在進行類似操作,公司現在需要你做出解釋,希望你的答復會讓朝亞投資和黃社長滿意。”

  這突如其來的發難讓方志赫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隨著林蔚然公式化的宣言,他的臉色越發蒼白。那公事公辦的口吻讓他握起了拳頭,如果說這不是報復,他絕對不信。

  方志赫故作平靜道:“那些報表是假的,都是復印件…”

  林蔚然冷酷的打斷道:“中國方面傳真回來的回執不可能是假的,這份回執現在就在黃社長的桌子上,還有一份現在也應該在朝亞投資的投資部中等待審核。現在事情還可以低調處理,但如果真的要鑒定真偽,我想最后會走上法律程序。”

  方志赫瞪大了眼睛盯著林蔚然,他并非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小子會伺機反撲,他只是單純覺得新韓廣告的特殊地位可以讓他沒有后顧之憂。事實上林蔚然將近一個月的蟄伏的確是讓他放松了警惕,這中國人在面對自己刁難時的無能為力甚至讓他一度享受在位高權重的歡愉之中。

  “社,社長…”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事情的嚴重性,已經不言而喻了。

  黃仁成舉起一只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下去,轉而對林蔚然道:“這里沒你的事了。”

  林蔚然略一點頭便穩步退出門外,房門剛剛關上,方志赫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快步走到辦公桌前,腳下不穩使得身形略顯蹣跚,他頭上汗如雨下,語氣中夾雜著哀求道:“哥…”

  黃仁成閉上雙眼,似乎是不想看到他這狼狽的模樣。

  “我知道你在用匯率撈點小錢,本想著林蔚然進公司之后你能收斂一些,沒想到就在一周之前你居然借用公司名義給你個人報稅!而且還是通過一個剛進來兩年的小職員!”

  黃仁成嘆了口氣,滿臉的怒其不爭,他睜開眼睛瞧著面前跟了他將近十年的方志赫,輕聲道:“你不知道公司的情況我不怪你,但這件事兒如果上報,你就會上法庭。”

  黃仁成話音剛落,方志赫便腳下一軟,險些栽倒在地上。

  從財務部的金姓男人開始整理私人物品開始,消息便在公司內不脛而走,兼任財務、行政主管的方志赫在保安的陪同下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更是在公司內丟入了一顆重量級的大炸彈。此前完全沒有風聲的高層風波讓每一個看到這殘酷結果的人心驚肉跳,前些天還開盤下注林蔚然幾時會離開的職員們不得不把疑惑的目光集中在這位行事異常低調的新人身上。

  方志赫走了,此前和他打的火熱的金姓男人被殃及池魚,而這兩人在最近也只是和林蔚然沾了因果。

  答案既呼之欲出,又讓人匪夷所思,林蔚然入職時的詭異情況從人事部不脛而走,當公司職員們得知他并未經過遞交簡歷、面試等環節便直接上崗的時候,‘降落傘’這種從沒落在過林蔚然頭上的名詞便成為了他的代名詞。

  方志赫主管的財務部此刻完全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當中,金姓男人獨自收拾行李的模樣看上去既狼狽又可憐,平日里和他打的火熱的卷發女人此刻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就好像身邊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眾人的目光偶爾從金姓男人身上掃過,最終卻都會投向站在墻邊的林蔚然身上。他抱著雙臂,神情平靜,就好像是在冷眼旁觀。本以為會聽到冷嘲熱諷的同事們再次面臨失望,一直到金姓男人收拾完自己的東西,林蔚然都未發一言。就在金姓男人自己吃力的抱著盒子走向門口時,林蔚然這才有了動作。

  “前輩,我幫你拿。”

  話音剛落,林蔚然就已經幫金姓男人提起了電腦包,金姓男人滿臉疑惑地看向林蔚然,沒想到面對他的依舊是那張滿是平靜的面孔。

  兩人出了門,辦公室內的職員們面面相覷,因為林蔚然,這里仍保持著詭異的安靜,就好像只要談論他,也會被通知明天不用再來上班了一般。

  上了電梯,兩人一路上都沒聊一句。金姓男人偶爾會偷偷看向林蔚然的臉,卻始終都沒有發現任何幸災樂禍的神情。他原以為會面對的冷嘲熱諷也全無蹤影,林蔚然就好像真的只是來幫他提行李一樣,完全沒有那種痛打落水狗的意思。

  出了公司大門,林蔚然把電腦包交還給金姓男人,微微鞠了一躬,轉身便走了回去。

  回到大廳,林蔚然并沒有急著上樓,他站在大廳一角靜靜的等著,沒用多久,果然看到方志赫在兩個保安的陪同下走出電梯,那狼狽的模樣好像讓他身高都憑空矮了一截,再當不起國大華口中金玉其外四字。

  靜靜注視著方志赫走出公司大門,林蔚然不禁自問,他要走到哪一步,才能不被這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大熊貓文學    星媒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