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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夜,大雨沖刷東屏山,山道泥濘不堪。
這片說是山,不過沒有北方邙山高聳褶皺,而是起伏落差小的丘陵,山洪算不得嚴重,各縣常年修繕的青石山道上也可行人,對于道兵和術師而言,只要不是滅頂性力量,尋常逆境并非不可跨越。
山道上就走著一支隊伍,法術照明光點在前后數十個節點分布,軍氣隱秘如蛇,蜿蜒出山時有人打了個呼哨。
“停!”最前面的黑甲之將,聽見聲音,立刻舉手示意整隊,但尖銳呼哨聲響已在雨幕中傳遞開來,黑漆漆樹叢中響動,冒出大批的人影。
他瞇起眼睛,氣氛平靜中帶著一點防備,數了數才松了口氣…對面來得不到千人,估計是將領和少量近衛。
雪白的照面法術在黑云下亮起,一個身著華服的青年立在山口,掃一眼過來的黑甲人,打量分辨著他的容貌:“郝城主,你們來晚了。”
“沂水郡橫穿湖塘郡來這里,官道讓敵人控制,我們只能遠路繞南境過來,能不晚?”
郝云哼一聲,舉起手中黑色的閃電形玉印:“別廢話,這是仙人印信,交割隊伍吧。”
“好罷!”
錦秋接過印信察看,又將自己一塊鐵冠形玉印交給郝云檢查,兩面確定無誤,才示意手下千夫長和百夫長過去。
兩方玉印的仙靈波動感染下,山口整隊列陣兵俑額頭亮起控制秘法符文光,冥電印符一個個都變成了鐵冠印符…
看著手底下的萬余兵俑都被人接受,郝云心里都在滴血,冷著臉對偏將和散修術師說著:“還呆著干什么,我們回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反駁,跟著他離開。
望著他們離去背影,錦秋突叫住了,說著:“還是留下吧,你們回去,都沒有了兵,除了坐等局面轉變,還能干什么?”
“運氣不好一點,就是縮守到死,我們這面能打能跑,就算失利也可轉移瀟州空白郡縣,立于不敗之地。”
沒有哪個千夫長回應,只有一個百夫長開口:“可是本艦的仙尊說了,讓我們帶兵俑給你們,再回去。”
錦秋心道有門,微微一笑:“怕什么,本艦是權限高一層的真君艦…郝城主你就推說是玄冠道人當場征調,有鐵冠門背書,你那面冥電門,又有何話可說呢?”
郝云遲疑一下,回首對上錦秋認真目光,冷淡:“現在才說,兵權都交割給你們了,難不成我給你當客將?”
“你我仙印還在,可以再改回來。”錦秋很有誠意的建言說著,心中一笑…不讓你失了兵權心痛,會有這樣好說話,不對我獅子開大口提條件?
郝云目光冷意稍減,臉色更難看起來,只一轉,就明白對方此舉,算計了自己,心中對是走是留的利弊再三權衡,良久嘆著:“冇你得為我們在貴艦仙尊面前美言幾句,否則以后翻舊賬是個麻煩…”
“好說,好說。”
仙靈光輝再度閃過一片,兩股兵俑合流,在大雨中,和出山的洪水一樣,向著遠處丘陵間一塊黑沉沉巨巖涌去。
到了這五百米的巨巖下,僅僅念動開門的咒語,一道黑光出來,校驗著他們的權限,特別是在郝云等人身上反復掃描,聽得冰冷聲音說著:“有友軍請求入艦,身冇份驗證無誤,艦主允許入內…十,九,八,七…一,零。”
倒計時結束,巨巖裂開一道大門,宏偉空間展現在所有兵俑面前,絕不止表面一里,內部至少有十里方圓,郝云不由吃驚地張大了嘴:“這就是真君艦?都自成仙境空間,難怪人都說星君艦其實是真君艦的高階升級版本…”
“很壯觀吧?相比之下弘武艦簡直是個早期試驗玩具,你來這里的選擇絕不會后悔。”
錦秋笑著,與有榮焉地:“戰爭使得力量進步,一次次對外殖民戰爭,豐hòu的資糧積累,才使本域道法突飛猛進,如何是這外域土著能比?”
“但愿如此。”郝云點頭,跟著入內。
真君艦主控大廳內,濃郁的靈氣環境中通訊無損,第一時間就得到了錦秋的細節反饋。
這個英氣勃勃的年輕城主,顯示在屏幕上,面孔一改剛才對外人矜傲,變得恭謹:“…當時一時興起提議,郝城主也答應,私下變動計劃的事,還請仙人臨罪。”
“你干得不錯,此雖有小過,卻功大于過,我自會為你二人記功。”玄冠道人略微表示認可,問過沒有別的事,就揮手熄滅了屏幕顯示。
余下四個沉入在修煉中男女仙人里,女仙睜開眼睛,謹慎問:“玄長老,如此是否會引起冥電門的不喜?”
這說的是沂水郡的冥電門弘武艦,艦主不肯出資源贊助此事,考慮到自己在本郡已無力搜集資源提前修復,只能拖延到三個月的自然恢復期滿,處境危險壓力下,答應還保留的一萬兵俑支援——當然不提供相對珍貴將領,只提供普通兵俑。
不想這次端了大半。
劍冠道人想著老家伙的嘴臉,就嗤笑:“不高興又怎樣?肉已吃在嘴里,還能吐出來?”
“別這樣說,彼此分屬不同,都是為了上教靈乾道人在湘州的布局。”玄冠道人從容說,目光閃動計算:“我們是迫降錯位置到了東面瀟州,必須修復動力系統轉移過來,好處是能移動母艦奪取戰場主動權,時刻壓陣保護兵俑作戰,弊端又是沒有仙雷墜。”
“來此郡搜集的資源還不足以提前修復武器,就只能再度生產兵俑一萬,并聯系臨郡支援,調度足夠兵俑來彌補攻擊的不足——我們自己決不能輕易出艦,一旦受了傷,靈血外露,來不及跑回來的話,就有隕落危險。”
“相較湘北兩艘降落對了地點,但不能移動,且大量折損兵俑,唯一好處是他們有仙雷墜自保…本來弘武艦就弱小,能給我們這些,就算是顧全大局的舉動,不能再苛責。”
劍冠聽得臉色緩和,又哼一聲:“沂水郡就算,湖塘郡這艘推說兵俑上下全軍覆滅,無兵可出,實際上搜集資源再生產兵俑還是可以做到,最不濟支援個幾千也行,我看黑月門時刻不忘記跟本門拆臺。”
這就要內杠了么…凌風和情風這對道侶相望一眼,默然不語。
其實湖塘郡那艘,虧得巖蘆城主兵法殘暴,已搜刮完一郡資源,按預計方案剛剛修復完畢,只要安靜等滿三個月修復期就可,對貢獻資源參與聯合行動興趣不大。
偏偏這艘還是黑月門,地盤接近而利益有著矛盾,不似冥電宗喜蹲陰地尸坑跟各派都沒有很大矛盾,玄冠道人也沒有辦法以本門長老的權限強行要求敵對門派貢獻資源。
“這軍令不齊也是黑蓮宗附庸門派繁多的壞處了…一旦地方諸侯自突襲中回醒過來,就很容易形成僵局。”玄冠道人嘆息一聲,目光清醒:“為了避免拖延不利,我們得給葉青加點催促,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別整日龜縮在郡城。”
是怕時間拖久了,葉青升級成仙人…仙侯?
仙人都是聰明,暗想著,不過都沒有反對意見,就細節議論:“此前滲透的一個主簿雖暴露,但價值算發揮出來,探清楚葉青的遠征軍底牌,我覺得可以一戰。”
女仙想了下,提醒:“當心黑脈地仙插手,天文潮汐已全面覆蓋應州,湘州水伯不可能不下來。”
“無妨,各州水伯都是牽絆在水事上…亞圣的算計無誤,黑脈抽不出人手來盯防我們,也防不過來。”
玄冠道人沉吟說,還存了份心思:“可敵勢難料,我們還是多試探幾次,水事繁忙,一次兩次還可,別的哪有時間和我們玩這游戲?”
“而且只要在艦里不出去就算湘、應兩州水伯齊至,奈何我們不得。”
一直沉默的靈冠道人實際心思沉穩的很,‘咦’一聲,說:“這說著,我想起了情報里,葉青是太平湖龍君的女婿…”
“不過情報中,還提到湘州水伯,是人族出身的地仙,和那條老龍還有點舊仇,呵呵,黑脈里可真有趣的緊,我們不必太過擔心了…”
“且湘陰那面,各郡兵俑聯軍勢大,湘州水伯有余力肯定先幫助自己人,沒有這時間陪宿敵女婿在這里耽擱。”
凌風和情風這對道侶并無異議,原本艦里就有三萬兵俑,現在又集中到了五萬兵俑,已超過了敵人的三萬近兩倍,這種兵力hòu度,足以抵消對方真人團的影響。
而對付情報中葉青的真龍大陣,本方有母艦協同作戰,足使在地面戰場上贏得一次決定性勝利,逼迫漢侯提前投入真仙。
真仙戰力相平,甚至目前來看本方還多出一位,在沒有別的因素影響下,勝利十拿九穩。
“既眾位都無異議,我們就啟動吧…”
所有兵俑魚貫入內,這巨巖“轟”的一震,掩蓋的土石藤蘿撲簌簌掉落,泥石在暴雨沖刷下褪盡。
幽藍的電蛇在四面閃動,無視這里異種力量,完美氣息遮掩下,黝黑玄秘的菱形艦體一點點抬升,毫無任何支架和氣流外涌,卻以違背引力規律的姿態升起來,直至與云層齊高…尖角艦首,指向了北方。
艦體不斷加速,奇跡一樣保持平穩,艦內兵俑根本感覺不到移動,但兵營房間里小屏幕顯示艦外景象,分明在飛速倒退。
錦秋已經歷過一次轉移,在外人面前保持著一副淡然。
而初次體驗的冥云城眾人張口結舌,城主郝云都是嘆息:“神乎其技,仙人的至寶叫我等凡人仰望,不知星君艦又是何等神奇…”
“星君艦?”錦秋沉吟一下,說:“我有個相好在九香門,聽她說過乘坐星君艦的經歷,可真是驚險的傳奇故事一樣…”
郝云露出感興趣神色,認真傾聽,不時問著,最后皺眉:“這樣說來,星君艦就是隕落在應州?”
“是在應州,不過與漢侯無關系不大,是下土四位假格地仙、天庭八位一共十二位地仙圍攻,又借用虛空隕石碎片的威能,還有這方天道壓制,就這樣,核心艦體還是差點就能逃脫了出來…你不必擔心!”
錦秋認真糾正同伴的見解,嘆息:“可惜聽說有個神秘力量出手干擾時序穩定,聽說里面牽涉到復雜時空影響,才導致核心艦體隕落,艦主下令棄艦,只有寥寥無幾子體逃逸艙回到本域。”
“九香門最早將重要情報遞交上去,黑蓮教高層為此震動,發動力量搜尋虛空中漂流的子體逃逸艙,包括易道人在內的少數幸存者才得以獲救,余下自是犧牲掉了。”
圍攏在周圍的千夫長和術師都聽得沉默,郝云臉色鄭重:“這些,都是本域的英雄,整個仙道都會記住他們。”
“是這樣。”
這個傳奇故事很長很精彩,說完已過了半個時辰,這時一個散修術師目光瞥見些,指著屏幕叫起來:“看,那是什么!”
艦體是云層底部穿梭,許多稀薄云氣和夜色本身的黑暗遮蔽視線,讓大地一片寂寂沉暗,此際見得一片綠豆大小的亮光。
“那是什么?”郝云不由問。
自屏幕上看去,他們正憑空臨越這片光亮的上面,繼續向北飛去,不過這時,艦體似有意放低高度,光亮在視野里不斷放大,在眾人目光中,它變得手掌一樣大小…和手掌一樣有著縱橫的脈絡紋路,晶瑩發光,氣息沖霄。
錦秋臉色異樣,不由吐出了答案:“東屏郡城的夜市。”
“難道艦體要直接碾壓下去?”郝云皺眉,那還要調自己一萬兵俑過來干什么呢?
“不知道,恐怕沒有這樣容易,一個城池黃龍大陣不是好相與,且敵人也有仙級戰力…這里不是最好的戰場地點,但仙人手段說不準,就不知仙尊怎么決策了——我等只要效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