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滄郡·俞府 內府溫泉,水汽氳氖,落葉喬木郁郁蔥蔥,經年不知歲月流逝。(天天中文)
俞平之坐在座上面無表情,一段時間不見,瘦了許多,直到著俞帆上前行禮,他才凝神注目著俞帆。
“你還是上來坐著。”俞平之打破了寂靜,略動了一下身,又對俞帆說著:“我還不妨事,看情況不好,是不是斷了機緣?”
俞帆聽著話,應著:“是,連查了二個月,動員了幾百號人,硬是查不出,我留下了寇先生,查著上幾個月的情況 說著,就把過程一一說了。
“樹欲靜而風未止,奈何?“俞平之神色平淡,聽了也不顯出失望,只是自嘲的一笑,說著:“哎,我原本算計連環算計,不想真的辦事時,處處被動,處處誤差。”
“看來是我太小看了天,天意高深莫測。”
“也太小看了龍蛇,龍蛇之路布滿荊棘。”
“更小看了人,須知每個能高高在上者,都秉有氣運和才杰。”
“帆兒,你不要以為我藏著,實是這機緣隨時流動,雖我依命理氣運,算得你和三個機緣有緣,但具體哪一個,卻不清楚,只有臨著事才行知道。”
俞帆上行一步,朗聲說著:“叔父,你太小看我俞帆了,要不是您,我哪有今天,您上次說的話,我都記得,機緣是風,但只要我們造了船,占了河道,沒有東風也有西風!
俞平之先是贊許:“說的好!”
片刻又斂去了臉上微笑用手扶桌椅,用嘶啞的聲音說:“但是道理是這樣道理,卻不能不爭,你知道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越是大道理,越是時間長,范圍大。”俞平之回到座前,幽幽說著,眸子帶著洞察的亮光。
“你道三經五典貫穿千秋萬代之道,興衰生死都在其中,為什么這樣多士子,這樣多英才,都悟不得?”
“實不是悟不得,是悟之無用,天地之道,百萬春秋,區區一個歲壽不滿百的人,就算悟得又怎么樣?”
“帝王之道,屠龍之術,也以此近似,不到亂世,學之何用?”
“只有最短視最鋒利的術,才能風云際會,成就一番事業。”
這話似乎扯的遠了些,俞帆心里不安,料是這次失敗激怒了他,眼見俞平之滿臉烏云,正尋思著,俞平之絲絲帶著濃重咳音已開口:“造船,占河道,的確是千錘百煉的真理,但你這時卻用不得。”
俞平之的眼變得有些發紅,仰首望著天穹:“不到位份,悟之何用,列祖列宗締造家業,使之昌榮,用得了這些大道理么?”
只聽俞平之聲音越來越激動:“帆兒,這機緣不會就這樣失去,你查問幾個月前的痕跡是對著,但靠人力訪查,自是極難,我今日就助你一臂之力,幫你查出這個關鍵。”
俞平之說完,正欲施法,可全身突抽搐一下,他用雙手撐了一冇下,想扶住了自己,但全身一軟,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頓時就跌了下去。
俞帆霍站起身來,驚恐看著,片刻才回過神來,高聲喊著:“快快!來人啊,快傳醫師!”
守在外面的仆人聞風,連忙趕來,見著這情況,頓時大驚:“不好了,三爺昏迷了,快快!”
一陣黑暗,俞平之昏迷中,但奇怪的保留了不少知覺。
一陣陣反噬,就似是燒紅著銅條,一點點烙在身上…疼昏了烙醒,烙醒了再烙昏,就這樣重復…
這一天,在巨大的疼痛中,俞平之漸漸醒來,只感到疼楚難忍,并且口渴,渴得滿是焦火氣。
仰了一下,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套間里,身下是絲席,他想掙扎起身,卻完全動彈不得。
突隔屏風兩個人耳語一樣交談傳過來。
“喂…又一天了,轉眼昏迷了一個月了。”
“哎,當年為了爭取龍珠犧牲了不少旁支的叔伯,這些年嫡系中又鼎力支持,家族資源都傾于三哥,不想三哥這樣無能。”
“是啊,拖累著叔父受到反噬,昏迷到現在。哼,任何傾斜都有著極限,極限一到,自要回復傳統家訓,先祖結合著軍道與文道留下的整套規矩,才是我們俞家立命之基。”
“父親也是默許,也不想想,當初父親在眾叔伯中脫穎而出,靠的難道是老太爺寵愛?少不得是王霸各種各樣手段讓大家服氣,現在三哥連著著幾件事都失敗,可見才具不堪,名過其實。’
“什么遺珠館,空有妄名,徒耗十三萬兩銀子巨資,沒一個堪用人才,反而使父親在太守面前被動。”
“噓,別說了,三哥要來守夜了,哼,現在才來守夜,算什么殷勤!”幾聲腳步響過,外間沒聲息。
俞平之聽了這些議論,頓時就內外都是烙銅。
從這幾句,俞帆繼承人的地位,就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他拼命想掙扎,真正的醒過來。
此時小屋里寂寂,伴著濃濃藥味。
外面幾人正過來,就見俞平之躺在矮榻上,緊閉著眼,而俞帆跪坐伺候著,這時見著來人就是一怔:“父親!”
俞承恩強抑心里悲愴,見得俞帆,不言聲也不理會,帶著一個道士進來,果見俞平之仰躺著,臉色蒼白。
俞承恩掉轉臉看看道士,問道:“能想想辦法么?”
道士會意走到矮榻前,卻沒有什么舉動,只對俞平之說:“可惜,一輩子算計,卻落得這下場,我有丹藥一丸,可使你清醒一刻,你好自為之!”
說話不客氣,但丹藥的確有效,用著人參進了去,只是一下去,俞平之臉上奇跡一樣有著血色,泛起潮紅。
再片刻,就睜開了眼,苦笑著:“我怕是不行了,再不能給族里效命了。”
俞承恩心里一陣酸熱,勉強說著:“你別說傻話,仔細調養,還有壽數,千萬別操勞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已經感覺到了。”俞平之頓了一下,悵然有失一笑,眼睛直盯盯望著遠處:“大哥,其實俞家到了你這代,就金玉其表敗絮其中,族庫里只有七十萬銀子,一旦有事,這點錢根本不夠。”
“你一直扶持操勞,得罪了不少人,內外都有,我要去了,不能為你遮擋冷箭了,您要自己小心。”
這話一落,俞承恩聽得不由流淚 說到這里,俞平之眼光一閃:“讓別人都退下去吧,叫帆兒過來,就我們三人說些話。”
俞承恩一怔,別人就算不愿意,都退了出去。
俞帆才上來,俞平之就說著:“帆兒,我雖昏迷了,但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這人就是葉青。”
這話一說,眼光就黯淡下來,臉色漸漸灰白,俞承恩大驚:“你…快別說了!”
“別,我的話沒完,這葉青的確就是帆兒命里大劫,也是我們奪取龍珠的引來的劫數,這事是免不了!”俞平之說到這里,全身抽搐顫抖:“唉…你幾次氣運被奪,還是小心為上,最好不要短時間里和他碰撞了…只是遺憾,本來可以看著你一步步崛起,現在卻沒這機會,只能靠你自己,但是…以前叫你容了…現在容…不得…日后找到機會…殺…”
話到這里,俞平之眼見著不行了,但一陣最后潮紅襲了上去,突睜開了眼睛,極清晰地對俞帆說著:冇“我看見了,你的第三個機緣,就在昭王…”
但這話才說出,天空一聲悶雷炸開,俞平之全身一震,自七竅內透出絲絲的丹香,彌漫在室內,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俞承恩見此,就說著:“還是族訓,我俞家只有往前撲倒的男兒,沒有躲在蔭庇中的懦夫,你放心下去吧,為我族冥土增一神位助力,陽世自有我主持,不使血有白流。”
俞帆猛著抬頭,就見榻上聲息已無,不由悲痛哭喊著:“叔父!”
這時,眾人紛紛涌了進來,幾個兄弟都面有悲色,俞承恩眼眶微紅,但片刻后就是收斂,冷冷看了俞帆一眼,什么話都沒有說,出去了。
才出去片刻,只見丹香而去,惡臭就出現,眼見著這尸體就迅速腐化,這正是反噬之相。
幾個兄弟相視一眼,大哥俞策就說著:“三弟,叔父真是為你煞費苦心,現在再不能庇護你,這實是可惜,只是現在叔父已去,按照族規,這里由我來主持了,你下去休息吧!”
俞帆霍地回首,目光死盯著看著,幾個兄弟這時再不假裝,都冷冷而對,目光如冰如刀。
俞帆心在憤怒中翻涌著,握住了拳。
“我都中了郡試榜首,這臨著州試,只要再給我一月時間…不想叔父才死,就要發難,”想到此處,雙手都不由顫抖,不過這里卻不是鬧事的時候,失去了俞平之,父親已經很不開心了,要是大鬧,只怕現在就落得呵斥。
俞帆忍住了氣,沒有說什么,轉身就離開,才離開,就聽著后面大哥快意的笑聲——十幾年了,終于占了上風,
俞帆聽了笑聲,指甲都切入了肉里,片刻抬起頭,眸子冰涼,望著遠處,牙齒縫里透出了二個字:“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