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桌椅,還有一榻,卻供考生休憩之用,不遠處有一個籃子,葉青走過去翻看了下,里面是一罐茶水、層疊六張肉煎餅,雖簡單,遠不如芊芊準備的貼心,卻代表朝廷明面上的心意。
原本是開朝時國家民生凋敝,為貧寒考生備著,示以無論貴賤一視同仁,深受好評,甚至有感動而作詩,在這太平盛世卻只是形式了。
大家都是童生,原先再是窮困,一但有了正式位格就有許多工作機會,只要肯出來做事,幾頓飯還是不成問題。
葉青掩回食籃,放下書筐,聽著隱隱喧鬧,檢視桌子上擺設,桌子上,有著數個粗細不一的毛筆,各種型號都有,方便考生取用合適,這點上就看出朝堂對科舉的用心和細致,毛筆在側,還有硯一方,宣紙一疊,都是統一發放,早就擺好到這里,只等時刻一到,供考生取用。
實際上在秀才這層次,除了宣紙必須統一,筆墨硯可自備,這種寬容只是為著促進發揮,和地球時電子競技自帶鼠標鍵盤一個道理。
三炷香后,所有考生都就位。
日漸漸高升,后殿門口,嵐崇文看了看日晷上的時間,大聲喝著:“時辰到,正式開考,諸考生勿要急躁,等候發放考卷。”
隨著監考官的呼喝,大門落鎖,外面甚至就圍上軍事柵欄,考完前不會撤離,從現在這一刻起,除了監考官,和監考真人,誰也不準進入,除非有朝堂與道庭雙重特令。
后殿牌匾上銀印,此刻更在陽光下閃閃明光,鎮壓全場氣數,禁絕一切特殊——不是說氣運就沒有了,只是潛龍一樣隱藏不顯,一時失去對陽世影響能力。
真人并不干涉正常流程,于是三個監考官,與六個監考副官,都紛紛手持考卷,考試發放,不一會就到了葉青這里。
給葉青發放考卷是一位監考副吏,歲數并不算大,三十左右,正是而立之年,身著八品官服,有著監考部分場地的權利。
諸多監考官中,為首的是三位監考官,都是七品,這幾位副監考,卻是八品,主次有別。
這位副監考,給葉青發放完考卷就要離去,偶然瞅見葉青考牌,頓時眼中亮光一閃,心中暗自驚訝:“這不就是龍君宴會的主角么?”
只是此時他還有工作要做,卻不能多說,繼續給別的考生發放考卷。
待到副監考離遠后,葉青拿起考卷細細查看,只是看著,卻是一笑,但笑完了,又是心情沉重。
和前世格局一樣,三張考卷題目中,第一張還是帖經,帖經就是選取幾個字的義理,考生要根據這道理,寫出三經五典中的對應的段落。
葉青熟讀經義,又有過目不忘之能,這點并不算什么,事實上,能上郡試的童生,基本上都能熟誦過關,就是字跡和錯別字要注意。
葉青把這張放到一塊,看到第二張,第二張就是對圣賢之道的解析論述,這是考校考生的理論。
葉青把這卷放了下去,繼續看第三卷,果不出所料,第三卷就是某地的一件疑難事,讓考生根據三經五典,做出選擇、決斷,并且論述其道理。
秀才都是國家棟梁,預備地方作事,這點才干都沒有,取了又有什么用呢?
總體而言,這些考題比童子試難上許多,只是對葉青而言,前世舉人中得,閱過萬卷文章,融合沉淀下,經義道理都游刃有余。
心中微喜,卻按捺下來,沉思片刻,取來一張宣紙,就靜靜落筆。
這時,別的考生還在苦苦思索,或打著草稿,就連俞帆都在凝神構思。
副監考發放完考卷回來,路過一看,就是一怔,既認出名字,當知道“同進士”在龍宮宴上重筆如鐵逸事,眼下瞧著卻相反。
見得葉青筆走龍蛇,在紙上轉瞬即就,文思泉涌,這監考踱近看了兩眼,暗自贊許,不動聲色離開。
葉青這時全神灌注,也不理會,只是一張一張寫就,餓了便拿起書筐中食水用著,累了就休息一會。
相對童生來說,同樣三卷題目,秀才試講究擴展闡釋,不求自出機杼,只求面面俱到、絲毫無漏。
這種是對童生單純記憶的理解深化,文字量極大,不單腦力活,還是體力活,往前累壞了考生經常有,在收卷時還沒答完更常見。
這種考題量,是童生的十倍,也是舉人的五倍,被人號稱:“耕牛試!”
簡單的說,就是考驗文字的功底,由于童生就有資格修行道法,同時考驗考生筑基程度。
不少只讀書,連筑基都不肯修煉的“純種”讀書人,就被刷了下去。
畢竟這不是儒家科舉,是道門科舉,你什么修煉都沒有,還想上進?
這也是葉青一反常態,盡早落筆的原因,就算全部都會,二天內趕著時間內要完成所有篇章,都時間很緊。
不過,只要最后留下時間還有些,就不怕意外錯漏,或臟污卷子,這些做完檢查時都可撤下舊卷,寫一張新的重插進去,這是秀才試中特許。
抵達了中午,葉青寫完第一卷,分開擺著,盡量避免糊了筆墨字跡,省得又要重寫。
自己審視這第一卷,看得滿意。
每一句道理,基本上三經五典里都有側重,大體上引用一段就算合格,但能多論述自有加分。
葉青自己卻記得全部。
前世考生也會復習舊題,總有考生遍搜道典,在三經五典外的大衍附經內的引據都考證上去,弄出比標準答案還詳盡的完美答案。
以至剛才寫著著,就有沖動把大衍附經里的內容寫上,又按捺住了。
這必惹得有泄題質疑,就算是郡府權威,也必須進行核查,這就麻煩大了。
“現在這程度就可以了,應是字字無誤,三經五典都已引用,無懈可擊了。”心中計定,接著展開第二卷。
“這是對道理的論述,在童子試是壓軸題,只有三題,并且是二小一大,此時有七題,都是大題,單是此卷就工作量大了五倍。”
“七篇文章,二天時間思考、擬文、修飾,寫上,極耗費精神體力。”
“就算是文章天縱其才,但筑基不行,這時就是撐不下去,這也是寒門讀書人被刷下去的根本原因之一。”
“據說多有寒門子弟寫著吐血的事,只能白白浪費一次考試機會。”
“現在想起前世,三年后能一鼓而上,除三年積累,地球見識,最大的原因還是有著大氣運,只可惜面臨是大劫,怎敵的過世界碾壓?”
心中思量著,原本還想用進士文章搏一搏,這時第二次親自體會,才覺得這想法可笑。
“七篇大題,倉促之間寫成,還是篇篇都是進士水平,怕是連狀元都辦不到,這一出手,只怕立刻驚動朝廷和天庭,不出三天,欽差就會縱馬而來,核查自己,要是被發覺了蛛絲馬跡,神仙都救不得。”
“罷了,還是取郡試文章,但可取上上之作,成就上品!”
“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想到這里,沉思冥想,前世熟讀三千華章,郡試二千,州試八百,殿試二百。
這時回想出來,精辟見解流淌而過,比起童子試時,自可放寬不少,除一些禁忌,甚至州試的一些精妙之言,都可視情況,摘取在文中,以畫龍點睛,提升著文章格局!
不過這時日晷到了中午,遠遠銀印閃著光色,葉青一皺眉,放棄了構思,心里暗想著:“縣試銅印,郡試銀印,州試金印,鎮運煞氣是越來越強了,怕是這片刻,就算是構思都受到影響。”
“只有到了殿試,用的玉印,卻氣運深藏,就算在中午時,也無鎮運煞氣,返樸歸真了。”
副考官除嵐崇文和曾廉,還有一位是楊才楊大人。
楊才年五十歲了,白凈面孔,還沒有皺紋,這時就巡了過去,見到了一間考房內,一個年輕人端坐,正看著文卷,顯也是第一卷寫就,正在檢查。
這人華服錦衣,束發高冠,神態平靜,不怒自威,楊才心里大是折服,暗暗想著:“這才是大家氣度,不愧是俞家公子。”
楊才輕咳一聲,也不說話,只是看了一眼,而俞帆也看了一眼,眼神交匯,各自會意,卻各記規矩,不說一字,轉眼眼神各自離開。
楊才微微一笑,再盯了俞帆一眼,心里已有了決定。
自己十八歲中童生,二十三歲中秀才,二十七歲中舉,但以后考了九年,都無緣進士,就以舉人身份擔任要吏,并且十幾年累官當到正八品。
只是到了正八品以上,都是一個一個蘿卜一個坑,再也跨不上去,可以自己的年紀,還有希望當一任縣令,得以“正果”!
自己要上位,這自是需要支持,因此就想著辦法,想靠個后臺,勉強和俞家拉上了關系,正慮沒有機會表現——既是這樣,聽俞帆的話,動些手腳不難。
世人只道考場森嚴,又有真人監督,就算是考官也動不了手腳,卻不想總有些手段,想到這里,楊才思忖了一下,眸中火花一閃即逝,就向著一處考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