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沉暗,幽幽夜幕下的太平湖。
艄公搖起櫓來,漿聲聲聲,小船向湖畔黑暗迷蒙的風雨行去,近得岸時,跳了上去,致了謝,若有若無的歌聲就在湖面上遠遠傳來,似是送別。
踏入岸堤,這歌聲順風入耳,葉青腳下微頓,在這光與暗、神與人的交界,回頭望去,太平湖上一片寧靜。
絲絲氣運加身,龍君贊賞也傳播出去,而懷中一顆明珠絲絲清涼滲透著體內。
“有了這些,秀才氣運綽綽有余,就不必再搞別的,一門心思靜修,預備明年秀才春試即可。”
葉青最后望了望,眼前又閃過金色閣樓,不過透過稀薄的雨幕,浮現的卻不是龍女,而是芊芊洋溢期待、歡喜的小臉。
快回去罷,芊芊等急了。
葉青撐起了傘,沿著渡口而上。
四下無人,這才是用心觀看氣運之時,這時看去,只見一股淡青色的氣運縈繞在身上,隨著它的縈繞,一絲絲靈氣涌進身體,被修的六陽圖解緩緩轉化吞吐,筑基的速度,頓時又快了三分。
“善。”葉青不由嘆了一聲,在以前,這第一步的筑基修成,少說得三年,但有著童生位格,加上這氣運,怕是二年就可以完成了。
不過這并非是氣運的正途,見著四下無人,又取出金杯一看,果看了上去,只見絲絲淡青氣滴入杯中,就幾個時辰,就見得了里面含著半杯淡青。
這些氣運對龍君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對葉青來說,卻舉足輕重,一顆參天大樹可以不在乎一場春雨,但幼小樹苗卻是格外在意,沒有春雨,就會生長緩慢,甚至枯萎。
不僅僅這樣,葉青甚至能感受到,除了這些,冥冥中還有一絲絲氣運涌了過來,仔細一看,卻是淡白氣,但源源不斷。
葉青一怔,片刻釋然,只是暗自想著:“是了,果是這樣,想必是龍君使人豎碑湖畔梅石山已建成,龍君宴的成果真正到手了。”
立功立言立德,在這個世界上同樣有效,龍君賜的氣運不少,質量很高,但卻是一次性。
而豎碑湖畔梅石山,不敢說詩和名轟傳天下,至少南方三州可傳聞出去,這三州治下,足有百萬讀書人,一旦被傳頌,這日日夜夜積累的人望可想而知。
當然,葉青清楚,人望要是沒有硬件支持,能轉化的氣運不多,但再不多,這樣大的量,也毫不遜色于龍君一次賜下的氣運。
并且這些氣運稀薄,一絲絲加持在自己身上,正適宜秉性單薄的命格,可助考取秀才舉人。
唯一有些不安的是,這一切都建立在《觀太平》上,對這個世界來說,這是不折不扣反詩,短時間得了利,時間一長,要是引出不少變數…
正想著,取出了川林筆記,翻開第五頁,只見空白卷面上泛起淡青色的漣漪,顯現出一個宮殿,正是龍宮。
上有一行標注:“大蔡平景十一年十月,葉青赴龍宮宴,以《觀太平》奪魁,獲黃金百兩,明珠一顆,淡青氣運三百。”
翻開第六頁,只見空白卷面上泛起淡白色漣漪,顯現出一條微不足道的小鯉魚,等到看到下面一行字時,葉青不由“轟”的一震,連油傘都掉在地上,被風一吹,連連翻滾。
葉青顧不得油傘,仔細看去,只見標注:“大蔡平景十一年十月,葉青與龍宮作《觀太平》,引起共鳴,又受龍君親點,命格變異,呈鯉魚相!”
葉青呆立著不動,這時已行到了鎮前,大道上幾乎沒有人,濃密秋雨在秋風中灑了下來,整個世界都浸在了秋境中。
葉青站著,一動不動,冷眼看著雨,心也漸漸冷了下去。
前世,才穿過第一世時,葉青曾經想改變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來說,有著長生的希望,但這個世界平民,卻沒有希望,更很難有著進步。
但隨著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這腔熱血漸漸冷了下去——這是一個何等“科學”又“嚴密”的體制啊!
首先是三位道君高高在上,居于高處俯視世界,參與大道運轉,而天庭五位帝君運轉五德,直接控制天地氣運。
槍桿子里出政權,能統治億萬黎民的首要就是力量,故層層官吏都修行道法。
如果修煉者無限增長,葉青就不怕了,這種世界,往往就是成千上萬修行者和蝗蟲一樣,將世界吃的干干凈凈。
可是上層知道世界承受有限,故掃清各個山頭,把長生大權控制在手中,各個官吏只有道法,卻無長生,百年后照樣進入世界循環。
當然,要是從此壟斷長生,不再給眾生機會,這又是傾覆之禍。
要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沒有長生機會的世界還罷了,人人在死亡前平等,就無怨氣可言。
但長生的世界,明明有著長生機會,卻不給予眾生,眾生這暗暗積累的怨恨嫉妒就會化成洪流。
而三年三十三個長生名額,還不保證能修成,卻恰到好處,既增強了天庭的實力,給予萬千黎民希望,又不至于粥少僧多。
皇朝居于中央,而藩國居于四周,一朝龍衰,就有一藩國當興,行著天命革新之事,使幾百年因統治和腐朽積累的怨氣得以發泄,一掃而空,而鼎立后,又分封子嗣當藩國,以圖日后還有再興的機會。
這種改朝換代當然不徹底,久久循環,有著連藩國革新都難以清除幾朝十幾朝積累下來的業障,那就自草莽中崛起龍蛇,布衣持劍,對整個世界進行一次大掃除,這叫“量劫”!
這樣強大的道庭,還能兢兢顫顫如履薄冰,隨時矯治時弊,科舉就是最明顯的一例。
話說凡人沒有修道資質,基本上只能干世俗的工作,赤帝開科舉,就是使民間人才有著出頭的機會,故幾十萬年來,民間平穩。
端是連一點火苗的可能都沒有放過,這和現代科技一樣,掌握了世界的力量,天命革新,天心民意,草莽龍蛇,都在一個制度下循環。
這就叫著“道”。
幾十萬年的循環,自上而下,自下而上,自中而左右,都練習的徹底——當時葉青覺悟這點,就立刻心田灰灰。
就是一千個一萬個“敢叫日月換新天”的人進來,最多不過百年霸圖罷了。
也就放棄了企圖建一番事業的想法。
可是現在,怎么就這一首詩,就引到了這條路上去?
一時間,滿腔的憤懣,就要噴出,就要對這深不可測的青天指手痛罵,最好就喊著:“我要讓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的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
或者喊著:“人人如龍,將這天規地矩打個粉碎。”
但最后一絲理智,還是將這沖動遏止住,將顫抖的唇緊閉著,葉青可以保證,這二句話要是喊出來,立刻就是灰灰的下場。
魯迅在《紀念劉和珍君》中,曾經說:“頃刻間,劉和珍身中數彈,臥于血泊之中…嗚呼,我說不出話來”
“莫非掌握天地霸權,統治百萬的上位者,會比黑黝黝的槍口還仁慈?”葉青嘴角的一絲冷意和這秋意混淆在一起,久久才笑一聲,嘆著:“和魯迅一樣…我說不出話來啊!”
這就是天意,從不顧忌任何一個人。
再怔了片刻,葉青從容將吹到十幾米外的油傘拿起,繼續撐著,一步步向著鎮上而去,每行一步,就見得絲絲水氣彌漫。
就算功行再小,這點小伎倆,還是能有著。
鎮上·旅店 吃過晚飯有一個時辰,不時一片雨,說不出的清涼,老板正在算著帳,突聽見外面傳來朗朗吟誦聲:
碧水鴛鴦浴,平沙豆蔻紅。云霞峰翠一重重。帆卸落花風。
淡薄云籠月,霏微雨灑篷。孤舟晚泊浪聲中。無處問音容。
在這靜寂秋夜,聽到這樣清雅的詩詞,真是令人心曠神怡,這老板雖是不懂,卻還是接著聽,見著這人進來,就連忙一揖說著:“先生清雅,請進!”
瞬息間打量葉青,認了出來,又忙微笑:“您是住在上房的客人吧,請進,您有何吩咐呢?”
葉青笑說著:“你給我聯系一輛馬車,直達滄州,要是安全可靠!”
老板一怔,說著:“這容易,本鎮最著名的是紀家車馬行,信譽顯著,要不,本店也可以提供車行服務,不過價格就貴了些。”
“你這店里是多少呢?”
“一輛牛車單獨出行的話,往返都是您出錢,總計一共十七兩銀子。”老板算了下,給了個價說著。
葉青聞言,丟出二個銀元寶,說著:“給你二十兩,這是十兩定金,余下結了帳,由你的伙計帶回去,飯食去時我包了。”
老板一怔,連聲道謝起來:“謝過公子,明天起程?”
“不了,今天夜里就起程,不然怎么多給你三兩銀子?”葉青神色帶著些冷色說著,一擺手:“我給你半個時辰準備,這就連夜出發,先沿著大道行,夜里也能看得出!”